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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溟步光第8部分阅读

后座上下来。李双也下了车。晓红坐了一个多小时的车,腿有点酸麻,她弯下腰轻轻地捶着大腿。陆江津突然发现,后座上的白布口袋上,多了一团耀眼的殷红!晓红直起身来时,也一眼看见了,顿时脸红到了耳根。正不知所措时,陆江津转过头来,用手夸张地抹了两把鼻子,嘴上脸上顿时全是鲜血,李双叫道:“呀,江津你流鼻血了?”陆江津大声道:“流点血真他妈舒服!”说完向那几个男人狠狠地瞪视了两眼。那几人一愣,终于心虚地收起了贼忒兮兮的目光。

    过了一会,公共汽车来了。那几个人赶紧上车去了,晓红最后一个上车,江津故意大声对晓红道:“妹子,谁敢欺负你就告诉我,老子饶不了他!”车上的人见陆江津张着血盆大口乌哩哇啦的,均感诧异。晓红扶着栏杆直直地站在车上,又是羞涩,又是快乐地向他挥着手,嘴里无声地说“谢谢”。汽车带着一股灰尘,吭哧吭哧地开走了。

    陆江津心中又是得意,又觉得有趣,哈的一声大笑出来。李双十分不解,瞅着他问:“你是鼻子出问题了,还是脑子出问题了?”陆江津忍不住又放声大笑起来。;

    第三章 京西密地(8)

    (8)

    到了国防部五院本部后,两人便开始收拾东西,装了三个大布口袋,在自行车上捆扎停当,已经是五点左右。两人从五院骑车出来,路过门口的老北京炸酱面馆,李双闻到了一股醉人的炸酱香味,不由得捏了捏闸放慢速度,道:“这家老北京炸酱面很好吃,你喜欢吗?”陆江津是南方人,从小爱吃米饭不爱吃面食,道:“对面食没兴趣。”李双心中这个不爽,心想陆江津这小子有的时候聪明过人,有时候又愚笨透顶。我这意思明明就是想吃了嘛,他却一点没反应过来。李双又道:“要骑回香山,肯定过了食堂晚餐时间了,要不就在这里解决了吧?”陆江津若无其事的道:“这才几点呀,咱们骑快点,肯定能赶上。”李双心里恨恨的咒骂:你个蠢猪!她没好气的道:“我饿了,想吃面!你要不爱吃,就在外面看着车,我去了。”陆江津见状,笑道:“我怎不吃,走,我请你。”李双哼道:“稀罕你请!”

    然后,李双自顾自地下车,支好了车,上了锁,自顾自地进面馆了。陆江津苦笑着摇了摇头,也支好了车,放在面馆的窗口边,好从里面照看,便跟着进了老北京炸酱面馆。门口一只金黄|色蔑编鸟笼里的鹦鹉,尖嘴尖舌地说着些含混不清的词语,听着象“请,请”,又象“钱,钱”。面馆灰砖青瓦,雕花格窗,显出一派京味的朴素淡雅。服务员的嗓门儿特亮特大,“来了,您哪,几位,里边请咧!”拖着长长的尾音喊“里边,客两位――”,里面马上响起由近及远的一阵喊话“客两位――”,蹬圆口黑布鞋、戴瓜皮帽、肩膀上搭一条白花花毛巾的服务员小伙儿,麻利地把陆江津和李双往里面引。李双找了一个临窗的八仙桌坐下。这时候人还不是很多,坐得稀稀拉拉的。李双点了炸酱面,干炸豆腐,豆汁儿。“两位稍等!”服务员说完,一溜烟儿走了,陆江津一把拽住他:“再加一份。”然后也坐了下来。

    李双心中有气,点完了单便托着腮望着窗外故意不理他。陆江津讪讪的,无所事事地拿着桌牌把玩,他寻思,该怎么哄她呢?突然灵机一动,便学着门口那尖嘴鹦鹉的声调念桌牌上的字:“注意节约,杜绝浪费。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李双听了他的怪声怪气,心中想笑,却使劲儿憋住,看着他道:“我考你个简单问题,你要是答上来了,便准你请我!给你个台阶儿下!要答不上来,钱还是你出,但不算请我。这个意思,明白了吗?”

    陆江津见她不生气了,笑道:“这位大小姐好大的谱啊,山人要想请您吃饭,还得先答对题呀!来吧,死猪不怕开水烫,反正不都我出钱么?”

    李双道:“我问你,你刚才念这最后两句,是一首唐诗中的,这诗里的‘粒粒’指的是什么?索性再把难度降低点儿吧,给你几个选项,是大米,小米,玉米,还是高粱?”

    陆江津想了想道:“这谁知道?只能瞎蒙,是玉米。”

    李双道:“笨蛋,‘粒粒’指的是米,答案就在诗里。这首诗叫《悯农》,唐朝李绅写的,你肯定没读完,这四句的前面后面都还有呢。诗的开头是‘父耕原上田,子削山下荒;六月禾未秀,官家已修仓。’何为田?东汉许慎《说文》里有解‘树谷曰田’。所以‘六月禾未秀’‘锄禾日当午’两句中的‘禾’当然就是指田里的稻子了。另外,从诗后面‘五月粜新谷’一句,也可进一步印证。”

    陆江津觉得李双的推测有点儿道理,但嘴上却说:“太牵强!如果‘禾’是指稻子的话,‘锄禾’便讲不通,因为稻子长在水里,是不用锄的;‘汗滴禾下土’就更讲不通了,如果‘禾’是指稻子,汗只能滴在‘水’里,滴不到‘土’中。讲不通讲不通!”

    李双明知陆江津是故意抬扛,却不得不承认他思辨之机巧,装作不以为然的道:“看来你不仅一知半解,还孤陋寡闻也。稻子分两种,一种水稻,另一种是旱稻,旱稻就不需要在水田里种,直接种在干土里。旱稻七千多年前就有了,世界上有30左右的稻子是旱稻。”

    陆江津眼珠子骨碌一转,得意的道:“嘿嘿,最关键的我还没说呢!后面两句‘二月卖新丝,五月粜新谷’,说明他们家五月份就开始卖新稻谷,所以稻子成熟的时间只能是在五月份前;而根据前诗‘六月禾未秀,官家已修仓’,既然‘禾’在六月份还未长好,那么,五月份怎么可能卖呢?二者是互相矛盾的!由此可证,‘禾’绝不可能是稻子!”

    李双对陆江津的聪明和思维之缜密暗中佩服。她顿了顿,道:“这首诗里面隐藏着一个秘密,你肯定不知道的了。”

    陆江津兴致勃勃的问:“什么秘密?”

    李双神秘的一笑,道:“但‘粒粒’就是指大米,这点你必须承认!”

    “好好好,依你依你,就是大米罢,李高同志!”陆江津说李高,是故意拿指鹿为马的赵高来笑话她了,“快说吧,什么秘密?”

    “藏着一个地址!”

    “地址?”这次,陆江津脑袋转了三个来回,却想不出这里面藏着什么地址了,见李双似笑非笑的神情,恍然大悟,道:“故意费我脑子呢吧!”

    炸酱面很快就上来了,服务员叮叮咣咣的将各个小碗里的拌料往面碗里抖落。李双道:“真香。”惬意地吃了起来,“这次可不算请我啊。”

    第三章 京西密地(9)

    (9)

    两人还没吃完,突然听见有人怪笑一声。两人抬起头来,都是一愣,只见一道刀疤正亮闪闪地迎视着他俩。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姚大炮!陆江津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他,十分意外,连忙招呼他落座。姚大炮大大咧咧的坐下。陆江津问他吃什么?姚大炮说不吃,不饿,不要。陆江津问他最近怎么样?姚大炮对陆江津爱搭不理,看着李双道:“李双,我有话和你说。”

    李双脸上有些不自然,道:“你说吧。”姚大炮道:“你跟我走吧,这儿不方便,有外人。”李双迟疑道:“还是就在这儿说吧,有什么方不方便的?再说,我面还没吃完呢。”姚大炮见李双执意不走,便对陆江津瞪眼道:“你先出去一会,别在这碍事儿!”陆江津怒从心头起,道:“这是你家呀?凭什么?”姚大炮哼了一声,挽了挽袖子,“娘个腿儿,你这臭小子找抽不是?”其它食客都往这瞧来。陆江津腾地站起,道:“有病!无聊!”他看也不看两人一眼,拂袖而去。江津出了面馆,解开自己的车锁,骑上去一溜烟就骑走了。李双望着他的背影,苦笑着叹了口气,道:“你高兴了吧?”

    从在石景山教导大队起,姚大炮就开始猛烈地追求李双。他追求的方式让李双心惊肉跳。在苏联专家回国的前一天晚上,姚大炮喝酒喝多了,趁着酒劲儿,在楼下僻静处一把将李双拦腰抱了起来,说李双我喜欢你,嫁给我吧!李双吓得花容失色,拼命挣脱下地后,惊魂未定,出于一种本能的反抗意识,“啪”地狠狠抽了他一个耳光!本来姚大炮在医务室答应陶娜第二天一早要去送她的,但第二天却没去,因为李双出手太重,右脸被打得肿起老高,五个指印鲜艳夺目。这下好了,左脸一条悬崖,右脸一座五指山,姚大炮也太没法儿见人了。

    李双这一耳光不仅没把姚大炮打退,反而打出了他的战斗精神和雄心壮志,决心要拿下李双这片高地。教导大队解散后,李双秘密地回了五院。姚大炮也不知道从哪里很快就搞到了她的去向(李双怀疑是马人合透露的),竟得意洋洋地现身五院门口,在她出门的时候给堵个正着。

    对姚大炮的猛烈追求,李双虽没有真正动过心,但也忍不住对这个男人另眼相看。有的时候,姚大炮的影子会占据她的脑海,让她无法释怀。姚大炮的追求方式是直白而狂野的,就像开启了一场战役,死缠烂打地往高地上冲锋,压得人脸发烫心发颤身子发抖。他又仿佛是一棵粗壮的根须,霸道地探进了一片深埋的土壤,要把她深沉的情感世界打开。李双本能地避让着他的探入,却又有一种隐隐的欲望,想将那棵根须裹住、绞缠、厮磨。她正在青春的花季,这是一个容易让人冲动和幻想的季节。从某种意义上说,李双对姚大炮的感觉是复杂的,矛盾的。

    他们曾在两个月里见了三次。一次,姚大炮说,李双咱们把事儿办了吧?李双没反应过来,说办什么事儿?姚大炮道,办喜事呀,我这年纪也老大不小了,咱们还要生孩子呢,太大了就不好要了。李双连忙摇头,失声说我的老天,有这么草率的婚姻吗?你开什么玩笑?

    姚大炮嘿嘿的道,结婚和入党有得一比,都是一方先提出,另一方故意磨磨唧唧的说这不行那不行,软磨硬泡半天后才能搞在一起。娘个腿儿,咱俩都是军人,别婆婆妈妈的,要办就办痛快的!

    李双没想到这厮竟将结婚和入党相提并论,内心想笑,却板着脸说你你这什么思想,反动!

    姚大炮笑着说我就是当着马人合也敢这么说。对了,干脆我找马人合,让他挑个日子,由他给咱俩证婚。他喜欢张罗这事。

    李双失声道,姚大炮我看你是头昏!我根本没答应过你!你要敢跑去马人合那里去乱说,我便再不理你了。李双还真怕他去找马人合。马人合是个出了名的好事佬,最爱撮合男女之间这点事儿,不知撮合了多少对儿,上有首长下有普通官兵,据说一经他撮合没有不成的,连黄汉生和沈萝这一对牛头不对马嘴的夫妻,都是他传奇般地给扯到一起的。黄汉生长得老气横秋不说,耳朵还有点背。而沈萝是理工大学的老师,人长得漂亮不说,还比黄汉生小十来岁。真不知道马人合使了些什么招数。但也不奇怪,众所周知,马人合的能力全体现在那张巧舌如簧的嘴。政治思想工作和说媒大约是原理相通的,他说起媒来才行云流水。马人合亲口说过,政治思想工作是我党的法宝,其最大功效就是不战而屈人之兵,最大特点就是踏雪无痕、润物细无声。有一回一个战士开小差,逃跑回家,被捉了回来,本要关他禁闭,但马人合说不忙不忙,我先和他谈谈。一个多小时后,马人合笑吟吟地牵着那战士的手从屋子里走了出来,那战士泪痕斑斑、驯如羔羊,从此再也没逃跑过。可见马人合的政治思想工作着实老道。教导大队不是流传着这样一首顺口溜么:马人合的嘴,姚大炮的枪。一个软绵绵,一个硬邦邦。唇枪赛手枪,同样多杀伤!李双暗想,要是让马人合挑明了横插一杠子进来,虽说我未必就范,但总是很别扭。

    经姚大炮这么一郑重其事的谈婚论嫁,她不得不认真审视起他们两个人的事情来,继而,她对姚大炮的热情很快就消退了。激|情就像洪水,来得快,去得也快。李双开始刻意躲避他。夏季又出了趟长差,回来后奉令调往香山。

    “这么久都找不着你,你在故意躲我?”姚大炮瞪着李双。

    “是。”李双望着他。

    “为什么?”姚大炮没想到她这么直接,大声问。

    李双道:“我们到外头去吧。”说完,她先站起身来,向外走去。姚大炮跟着她。李双来到一片草地上。大地抖了一抖,西斜的太阳被一大团乌云紧紧罩住,天色一下子暗了许多,李双看着姚大炮,半年没见,感觉他有点沧桑了。她说:“中原……”

    姚大炮道:“为什么这么叫我?这个名字,我自己都快想不起来了,这么叫我,是想故意跟我生分?”

    李双摇头,“不,我是想和你认真的说几句话。”

    “说吧,什么话?”

    “中原,我承认,我对你曾经有那么点点动心。”李双说,“可是,后来就没有了,从此,我始终都没再找回那种感觉。”

    姚大炮哼了一声:“什么感觉?不就是调调儿么?”

    “不。”李双摇了摇头,“感觉……怎么说呢,感觉是个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但又是真实的东西,这么说吧,就是你把我当成生命中一个特殊的女人,我把你当一个特殊的男人,你几天没在,我就会想,拼命的想,想到心痛,想到哭。中原,我总感觉不到我们之间是恋人,我从来没想过我们俩有一天会结婚。我觉得我们更象……象哥们儿,象同一个战壕里的大兵小兵。”

    “现在没感觉,不代表以后就不能培养吧?”姚大炮瞪着她,“好多夫妻不都是先结婚,后恋爱?革命婚姻不都这样么!”

    李双摇摇头,“一厢情愿是不会开花结果的,就象你对陶娜永远也不会产生感觉一样--请原谅,我说得太直白了。中原,当时我对陶娜说,你离开他吧,姚连长说他不来见你,是因为不想伤害你,因为你们之间是不可能的。今天我想对你说的,正是对陶娜说过的这几句。中原,别把心思耗在我这儿了,我跟你实说吧,你要耗,我就躲。”

    姚大炮望着天边的黑暗,久久地沉默起来,他的脸色一会恼怒,一会忧伤,一会失望,一会难过,一会晴,一会阴,那条伤疤也默默地配合了他的表情,呈现出各种面目。良久,他看着李双:“李双,你真的这样决定了吗?”

    李双注视着他,认真的点了下头。

    “难道……真的……真的只能这样了吗?”姚大炮用一种古怪的声音说,他这句话似乎不是从嘴里说出来的,而是来自喉咙深处的某个地方,断断续续卡得厉害,模糊得只有基本能听清他在说什么。

    “中原,希望你别怪我,别恨我。希望你找到属于你的另一半,过属于你们的幸福生活吧。我已经言尽于此。如果在这件事上还有什么要我再说的,那,我只有祝福。”李双掩饰着内心的难过,努力微笑着,“让我们象大兵小兵那样握个手,好吗?”她向他伸出手来。

    姚大炮的笑容有些沧桑,又有些孤傲,他没有和李双握手。他说:“那好,就这样吧。你的决定干脆利落,是我喜欢的风格!”他顿了顿,“李双,那咱们就再见了。我也要马上去西北了。”

    李双知道他说的是西北导弹试验基地。她诧异的道:“你要去西北?在北京呆得好好的,为什么突然想去那儿?听说那里是一望无际的戈壁和沙漠,是个巨大的无人区,一年四季都是风沙,寸草不生的,去那种荒凉的地方会很辛苦的。”

    姚大炮傲然说:“我就是去征服它的!”他笑了笑,神情已恢复得象从前大大咧咧的样子,但话语间难掩内心深深的感伤,“我一直就想要找点事情做,现在,我更要找点事来做!呆在北京没什么事,出了教导大队,就多了很多限制,比如金门就不让我去,说我现在要搞专业,不能白培养我,要走只能去西北。屁话,打仗杀人就是老子的专业!哎,我要再这么无所事事的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