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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溟步光第11部分阅读

    黄土背朝天的辛苦一年,到头来却竹篮打水一场空,真叫人焦心哪!没办法,农村就是靠天吃饭,遇上好年景,五谷丰登皆大欢喜,要是遇到这样的灾年,有什么办法呢?”

    马格斯问:“这里难道没有建水库吗?”

    罗向导苦笑着摇摇头,说:“倒有两个水塘子,可是顶什么用?小水解不了大渴,旱得太久了,塘子也干了,现在连人吃水都成问题呢,得跑几十里地找水去,看,那边挑水桶的,就是去找水的。”

    果然看见几个戴着草帽的农民挑着水桶弯着腰身蹒跚地走着。陆江津昂首极目,只见一望无垠的玉米在烈日下一动不动,枯黄的叶子凌乱地耷拉着,紧贴着主干,谷苞瘦小而干瘪。不免忧心忡忡地想起老家的大哥大嫂,不知那边怎么样了?走得不远,又看到焦黑的一大片山野,江津诧异的问这是怎么回事?

    罗向导说:“天干物燥,最容易起火,前些日子这里着了天火,燃了一大片,你们看,地里的庄稼,地边上的树林,全都烧光了。”

    马格斯不解的问:“怎么会烧这么一大片?村里没组织灭火么?”

    罗向导说:“灭?灭它有什么用呢?反正是颗粒无收,再说,用什么去灭?用水吗?这节骨眼儿上,水比血都贵!”

    马格斯又掏出了他的小本本,认真地写起来。

    罗向导说:“你们来南阳算是来对了。要说黄牛皮,别的地方是远远比不上的。今天带你们去的村子叫黄牛村。俗话说:养牛为耕田,养鸡换油盐。但是,从宋朝以来,这里的黄牛就一直是宫廷贡品,牛肉用来做菜,又香又嫩又绵实,口感好,很好吃;黄牛皮呢,用来做鼓,黄牛皮鼓声音洪亮,非常动听――你们知道‘吹牛皮’这个词是怎么来的吧?”

    陆江津听甘有德讲过“吹牛皮”的来历,此时听罗向导又讲,兴趣盎然的问:“怎么来的?”

    罗向导说:“南阳的黄牛皮都用来做大鼓,所以牛皮是用来敲打的,而不是像竹制乐器那样是用来吹的。所以‘吹牛皮’就是讽刺那些说话不搭调、信口开河的人。”

    陆江津笑了起来。

    罗向导继续说:“黄牛角呢,用来给宫女们做梳子,黄牛浑身都是宝啊。你们找到这里来,算是找对了。对这个我还稍微研究过一点儿呢。中国的牛皮一共分为三种,一种是北牛皮,属蒙古牛种,产于内蒙、华北、东北、西北一带,这种牛皮毛被粗长,底线多,板质薄,油性小,但皮板伤残较重;第二种是南牛皮,属华南牛皮,产于福建、云南、两广一带,这种牛皮板质细致,张幅小,底板薄,纤维编织紧密,但暗伤较多;第三种是中牛皮,属华北牛种,产于黄河下游和长江中下游一带,这种牛皮光泽度好,毛被细密,皮板厚薄均匀,伤残小。而中牛皮里边,又数南阳牛皮质量最好,最有名气,因此自古就有‘南皮’的美誉。而‘南皮’中,又数黄牛村的牛皮最上乘。诺,你们一会看了就知道了。”

    陆江津已经走过了一些地方,知罗向导所言不虚。心想,要是早来这里就好了。三人继续往黄牛村走,路边的山林里,一大片的树木被连根拔起,显然是全民大炼钢的杰作,看起来触目惊心。罗向导说:“黄牛村自古就有养牛的风气,每家每户都有好几个牛圈,多的养几十头,但要找到你们所说的黄牛,却怕不易――你们这个要求太刁了。”

    几人到了黄牛村,罗向导找到村长,说我是县畜牧局的,这两位是北京来的客人,要买几头屁股圆润平滑而且没被鞭打过的三岁公牛犊,请你帮着落实一下。

    村长想了想,颇觉为难的说:“三岁的公牛犊嘛,倒不难找,屁股圆润平滑也不算太稀奇,但是,有没有被鞭打过,这就不好说了。畜牲嘛,就得打,偷懒,偷吃,打架,发情,顶人,毛病多着呢,不打怎么行呢?孩子急了都打,棒下出孝子嘛,何况是畜牲?打蛇打七寸,打牛打屁股,黄牛疲着呢,屁股肉又厚,树枝不好使打不动――它才不理会哩,手拍更是白搭――反而弄得手生疼,得用竹鞭打,瞧,就是这种。”

    村长说着随手就从旁边的门背后扯出一根两尺来长的竹鞭,呈金黄|色,溜光圆润,竹节儿短而精干,村长捏住鞭尖儿弹了弹,竹鞭在空中抡圆了象风刮电线似的呜呜的颤抖,说:“这玩意就好使。这竹鞭的弹劲儿,畜牲最吃痛,一鞭子下去就是一道白印儿,牛屁股得蹲一下――有些暴烈的后生,一家伙下去,屁股上就是一道血痕……”

    罗向导打断了热情的村长的絮絮叨叨,道:“村长我看这样吧,北京的客人时间很紧,你带我们去看看吧。”

    村长呵呵一笑,带着陆江津三人开始在村里找牛。来到一户农家,说这是村里的第一养牛大户,果然,在几间牛圈里关着十来头牛,清一色的黄牛,见有人来到,牛们或引颈张望,或嗯嗯叫唤,或在圈里不安地辗转,有一头雄壮的公牛趁机显摆它虐待女伴儿的本领,它鲁莽地跃起一双粗大的前腿,搭在一头母牛的腰上,腥红的牛鞭像一根长长的红萝卜飞快地一吐,不料母牛似乎对色迷迷的它早有防备,屁股一歪躲闪过去,然后掉转牛头瞪着眼睛摆出一副拼命三郎的架势,吓得那外强中干的公牛悻悻地缩回了它的红萝卜。

    马格斯看到这里,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又掏出了他的小本本。刚写了两下,不得不停下来使劲掩起了鼻子,因为牛圈里发出马蚤乎乎的牛粪味儿。马格斯笑道:“可爱的牛啊,可臭的牛噢!”

    村长叫来主人,说有人来买牛。主人一家子大喜过望地过来招徕,问买什么样的牛?听了陆江津的要求,主人连声说:“没问题,有,有,我给你牵出来。”他进了牛圈,一会儿就牵了三头出来,一一拴在院子边上的一棵树上,说:“这全是三岁的牛犊。”

    马格斯指着一头长得很苍老的牛说:“这也是三岁的?不像!”

    女主人说:“哟,怎么不像呢?它就是长得老相点。你看我多大?你说,觉着得有五十吧?告诉你,我才三十呢,我也长得老相――咦,你好像长得跟我们都不一样呢,是哪个地方的人呢?说话也听不懂,是河北来的吗?”

    陆江津和马格斯都乐了起来。

    村长掰开每头牛的嘴,看了看牙齿,说:“都是三岁,这头也是。”

    罗向导确信地点头说:“村长很懂的,你们放心。”

    这时,主人拿盆装了点儿水过来,将一块布放在盆里弄湿、拧干,照准牛屁股扑扑地擦了起来,主人家的小孩很有经验地过去握住牛犊的睾丸,轻轻的抚弄,牛刚才还咀嚼着的嘴这时一动不动了,眯起了眼睛,配合地将后腿分开,给孩子进一步创造抓挠的方便姿势,并很享受地将尾巴高高的翘起。

    马格斯见状,觉得好玩。村长对马格斯说:“牛最喜欢人挠它那玩意儿,这个时候,你就是用竹鞭抽它,它都不会动的。”

    主人擦干净了三头牛的牛屁股,已出了一头大汗,对陆江津说:“你们看,屁股圆润,平滑,没有鞭痕。”

    陆江津和马格斯过去,仔细察看,果然如主人所说。

    女主人连连问:“这牛行吗?”

    陆江津迟疑的道:“屁股上虽然看不到鞭痕,但这并不能说明它没有被鞭打过呀。”

    女主人信誓旦旦的保证道:“不会打不会打,我们家的牛从来不打的,孩子都舍不得打,怎会打它?黄牛就是屁股上的肉最好吃,打了就把营养打掉了,吃起来会发柴的。”

    旁边的小孩却不谙世事地嚷嚷起来:“妈,你竟说瞎话,你刚才还打我呢。”

    女主人恨恨地向小儿子瞪了一眼,扑地扇过去一巴掌,小孩儿反应奇快,照旁边一滚,滚到牛肚子下头去了,并笑着道:“看,还说不打我哩!”

    女主人讪讪笑着,向陆江津道:“小孩儿,不懂事儿,别听他瞎说。兄弟,怎么样,来两头吧。”并又转过身去,恶狠狠的瞪了牛肚子下的小儿一眼,说了句谁也看不懂的口语,儿子这才不闹了,只是笑。

    村长严肃地发话说:“他姨娘,客人们大老远从北京来,咱庄稼人,要本分,有一说一有二说二,可不能蒙他们,你说这牛没打过,鬼都不信,我第一个就不信。”

    女主人又讪讪笑。男主人说:“是是,要说没抽过屁股,纯粹是蒙你们,不过,我们家养的牛是黄牛村最好的,这一点村长知道,你就说这一头吧……”

    他刚转身过去,背后的牛一嘴就将他手中的湿布抢过来,咀嚼着往肚里咽,男主人厉喝:“该死的畜牲!”伸手使劲地拽,想将湿布从它的嘴里抢出来,不过牛根本不松口。

    女主人见状气不打一处来,挥起竹鞭朝着牛屁股啪地就是一家伙,牛痛得将尾巴呼地抡了半圈,不过仍是死死地不松口,转眼将湿布吃下了肚。女主人气极,咬着牙,挥起鞭子又啪啪啪地连抽了几下,抽得极是响亮,抽得该牛满地乱跳,尾巴乱抡,该牛和旁边的牛都扯着嗓子嗷嗷的干嚎。

    村长苦笑道:“他姨娘,人家说要买没打过的牛,你却偏偏当着我们就打。”又转对陆江津道:“太旱了,牛没水喝,渴得不行了,见点儿湿的东西就抢,村里都有渴死的牛了。”

    女主人仿佛这些鞭子都是抽在她自己身上一般,委屈地揩了揩眼睛,说:“你们就买两头吧,地上连草都干死了,水也不得喝,过不了多长时间,它们不是渴死就是饿死,我们家总不能天天吃牛肉吧?瞧这几大圈黄牛,我们两口子头发都愁白了――兄弟,”她拉着陆江津的手说,“刚才我说才三十岁呢,没骗你们哩,我这都是愁的呀。”

    第四章 蜜月危机(8-9)

    (8)

    陆江津和武修烈从南北各地买了些牛回到北京香山,不过,牛皮经过加工和测试,均不达标。甘有德看着陆江津拿来的测试报告,喃喃的说为什么呢?陆江津说,可能有两个方面的原因:一是黄牛皮质量不行,今年持续大旱,人喝水都困难,牛更是吃不上水,很多畜牲靠喝尿维持生存,由于脱水严重,黄牛皮质粗糙疏松,皮肤皴裂度大,自然会影响到牛皮质量;二是,也有可能是我们的生产方法或工艺不行。甘有德注视着他。陆江津趁机说,还是应该回到替代材料方案上来,在中国搞尖端武器,就要结合中国的国情。

    甘有德对陆江津的啰里啰嗦有点不耐烦,想了想,说:“江津,密封垫圈的事你就管到这儿吧,这件事先放一放,容我再想一想。眼下,有一项更为重要的任务你要去办,我准备派你到九江的生产厂驻厂参加仿制。”

    陆江津差点跳起来,“我刚回来呀,又出差?多长……时间?”

    甘有德不悦道:“江津你这一点不好。人还没走,就问什么时候回来,这恐怕不是干事业的态度。你去呆多长时间,不是我定的也不是你的一厢情愿,这是组织决定,任务需要。当前,任务很急,你也别问这么多了我也没时间详细解释了,我马上还有两个会要开还要找三位同志谈话呢,你赶紧回去准备就是了。”

    在陆江津出去的这几个月里,他并不知道,导弹仿制工作正在发生着深刻变化。

    (9)

    当莫尔再次将一大批国产改进口的器件清单报到薛沅奇这里签字时,这位院长再也坐不住了!

    一直以来,s-2导弹仿制的结点有如泰山压顶。工程启动那会儿,全国各行各业都在“放卫星”,当时院里也放了卫星,说国庆十周年拿出导弹,并正式上报上去。但这颗“卫星”成为了套在头上的一副沉重枷锁。当第一轮仿制结果出来后,薛沅奇就知道,要在国庆十周年拿出导弹很可能是痴心妄想了,当时就想给上面打报告调整时间结点。尽管他内心也相当的矛盾。因为,在全国一片凯歌高进的跃进浪潮中,这个时候说结点任务完不成,岂不是明摆摆把“右派”的帽子往自己头上扣?在进退维谷之中,他还心存一丝侥幸心理,希望无所不能的也搞过苏联导弹跃进的莫尔能起死回生。于是,莫尔第一次将一批器件由国产改从苏联进口时,薛沅奇同意了;很快又报来第二批时,沅奇犹豫了半天,也勉强同意了;但是,当这次莫尔将大批器件改从苏联进口时,薛沅奇院长再也无法坐视了!

    薛沅奇深深的意识到,第一字给莫尔签字就签错了。他正在走一条错误的路,而且越走越远。这种搞法完全背离了“仿制练兵”的初衷,不是自欺欺人吗?这段时间以来,薛沅奇敏锐地关注到,中央似乎已经觉察到了跃进的错误,已在悄悄地纠正或修正。比如已经压低了1959年的工农业生产指标,报刊上也不象原来那样铺天盖地宣传跃进的离奇成就了。他叫来了关力夫。

    关力夫说,通过这段时间的仿制,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我们仿制导弹,薄弱环节在哪儿?我看其中一个大的障碍是在新型原材料、精密仪器仪表和大型设备方面。这些东西我们国家都不过关。象导弹这样的尖端武器,对新型材料的要求非常高,仅发动机就有一万多个零件,需要采用几百种不同品种和规格的材料,耐高低温材料、高能燃料、特种材料、精密合金、超纯物质这些东西,都是我们的瓶颈。世界上几个主要的工业国家,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前后的钢产量并不高,日本是530万吨,法国是790万吨,英国是1300万吨,德国是1740万吨,苏联是1770万吨,比我们今年的产量都要低,但他们那时已经能大量制造军舰、潜艇、飞机、甚至导弹这样尖端的武器装备,其原因就是金属材料和非金属材料品种规格比较齐全。新材料新技术各国都先用于国防,然后才在国民经济中普遍使用,因此材料越新,保密性就越强,我们就越难得到国外的援助。从苏联进口只能缓解燃眉之急,决非长远之计。我的观点是,不要太依赖别人,应当痛下决心,组织自己人进行全国大攻关,搞全国性的大协作,哪怕这个过程长一些,艰难一些,有意义,值得。

    沅奇听得连连点头,又与力夫交换对苏联顾问工作的看法。关力夫说,苏联顾问的敬业精神和对待科学一丝不苟的态度,确实值得我们学习。中国的“一五”计划如果没有大量苏联专家们的帮助,是不会取得这么大成就的。但正因为如此,我们从上到下对苏联专家的依赖性太强,结果形成一边倒;而苏联专家对苏联模式又高度自信,生搬硬套到中国来,恰恰不符合中国国情。关力夫认为,s-2导弹的仿制,是我们国家自己的事,不应该由苏联顾问来主导。他说,他们可以管大的方面,主要在技术层面上说话,提建设性意见;但具体的执行,要由我们自己来。我感觉苏联顾问管得太宽了也太细了,当然这里边也有我们自己的原因--为了体现对苏联顾问一味的尊重,事无巨细都要问他们找他们签字,结果不仅降低了效率,也使我们的能动性丧失,形成了仿制的软肋。

    薛沅奇对关力夫的主张深表认同,问力夫有什么具体建议。力夫说,当务之急,应把大专业进一步往小专业细分,比如动力系统,可以继续细分为推力、推进剂、发动机控制系统等若干个小专业,向深度拓展;另外,应加强试制力量,把我们的技术人员尽可能的下放到全国各个生产厂去,到一线参加试制、监制、验收,和生产厂共同搞技术攻关,不要都耗在香山。这样做好处有几点:其一,工作面全面铺开,避免人浮于事;其二,专业细分后,更方便向全国生产单位协调落实任务;其三,通过大协作,大练兵,人员能力得到提高;其四,充实基层,精简高层,同时也可避免苏联顾问干预太多把得过死。通过这些措施,逐步理顺与苏联顾问的关系,最终形成各司其职、各负其责、分工明确、界面清晰的格局。

    沅奇又找严钦交换了一下意见,关力夫的意见严钦都同意,他又补充一点说:现在对苏联人叫法不统一,是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