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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图第6部分阅读

    风咧开大嘴,笑容竟带着一丝羞涩。

    王石沉默良久,终于叹口气说道:“我可以去试着猜一下皇上命题的方向,但是你们可要明白,我不会做任何保证,哪怕最后我什么都做不了,你们也不要怨我。”

    柳随风等的就是这句话,他深知王石的脾气,是那种承诺了就一定会做到的人,便大喜说道:“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来,咱们干一杯。”

    王石举起酒杯,道:“这件事就到此为止,无论我能否猜到,明天都会派人去知会你们一声。”

    “干杯!”

    酒过三巡,柳随风心中悬的大石落下地,不禁动起了花花肠子,滛笑道:“咱们在二楼喝酒,三楼的姑娘们等得可着急了,要不这酒先歇着,咱们上楼去给姑娘们解解闷?”

    王石摇头道:“我还要帮你猜题,没心思去给姑娘解闷。”

    柳随风的目光转向朝歌山,书痴连忙摆手道:“我可没这个兴趣,你请自便。”

    胖子继续转头,一看是任宣平,便勾手道:“走,他们不去就算了,咱们上去。”

    “我?”任宣平一指自己,然后沉声道:“我当然是要去的。”

    两人并肩而行,离了内室便往三楼奔去。

    这两家伙一离开,内室顿时安静下来,连空气也变得清新不少。长夜幽凉,桌上满满的珍馐佳肴成了残羹冷炙,壶中温热的美酒透出一丝凉意。王石一拨面前的银筷,对珠帘后面的芸娘说道:“闲坐无趣,曲家不如再唱一首词。”

    芸娘婉婉道:“不知公子想听什么曲子?”

    王石心中一动,笑道:“随便。”

    可惜芸娘听不懂他偶尔来之的恶趣味,也不会突然从珠帘后跑出来,递过来一根雪糕。这个无法从声音中判断出年龄的女子微微一愣神,嘴角边浮起一抹笑容,然后清清嗓子,琴声一动,便轻声吟唱起来。

    王石执起一壶酒,拿上两个酒杯,示意朝歌山跟自己来,两人离开酒席,从内室来到临空悬出的外廊上。

    “朝歌,你给我出了一个难题。”王石倚在栏杆上,斟满一杯酒递给朝歌山。

    “王兄,不过是猜题而已,哪里会难倒你。”朝歌山接过酒杯,轻抿一口,微笑着说道。

    王石注视着朝歌山年轻的面庞,注意到他血丝满布的双眼,道:“猜题难,猜人心更难。”

    朝歌山是个聪明人,所以没有回答王石这句别有所指的话,而是转过身来望着夜色中迷离的离园,喟叹道:“二十年来,我只知读书,只爱读书,除了读书,其他一切都视如浮云,哪里能想到有一天自己也会走进青楼,陪你们这些世家公子喝花酒,说一些并不好笑的笑话。”

    “还要帮我这个并不高雅的公子圆场,还要帮柳随风这个胖子解决考题,如此看来,朝歌你确实很忙,忙得我有点摸不着头脑。”王石轻声道。

    “王兄不必嘲笑我,白塔一别之后,我便想方设法打听你的消息,数次前往尚书府想探视你的伤情,却苦于囊中羞涩,被你家门子拦在府外,不能得门而入。”朝歌山说着不平之语,面上却无不平之色,依旧淡然如常。

    王石亦无自惭神色,点头道:“尚书府的门子,那自然是难缠的人物。然后你便找到柳随风,三言两语就能打动这胖子,通过他把我弄到这青楼来,不得不说,朝歌你的手段真是不俗。”

    朝歌山笑而不语,从王石手中接过酒壶,斟满一杯然后一饮而尽。

    王石道:“其实我更好奇另外一件事情,朝歌你究竟是怎么知道青黎郡主会出现在白塔上,或者说,朝歌你究竟是什么人?”

    朝歌山盯着王石的双眼,忽地郑重问道:“你相信我吗?”

    王石摇头道:“这不重要。”

    “这当然重要!”朝歌山忽地提高声音,微微怒道:“如果你不肯相信我,我又何必告诉你?”

    王石一夜饮酒无数,仗着自己精修武道,对于酒劲的抵抗能力强悍,所以此时依然十分清醒。他注视着朝歌山,发现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痴面色虽红,眼神却是一片清明。其实从他在离园见到朝歌山那一刻起,他便怀疑书痴与白塔刺杀一事有关系,那日情势危急他没有细究,日后回想起来,才发现当日众人中唯有朝歌山的存在十分突兀,极有可能便是一个变数。

    方才在席间他故意抛出那个话题,便是想对朝歌山试探一番。

    然而此时此刻,他却很难再生出怀疑之心,因为书痴的眼神太真诚,并不像是在伪装,便轻轻点头道:“我信你。”

    朝歌山轻叹一口气,道:“世人都爱虚名,我这二十年时光全花在读书上,所以在上京博得一个书痴的名头,兼之在诗书一道上略有研究,便有一些达官贵人垂青于我,经常请我去谈书论道。结识这些人非我本愿,却也让我知道一些消息。所以那日我知道青黎郡主会去游玩白塔,也知道你和寿亭侯府柳公子的关系密切,才有今日这些事。”

    他饮杯酒,继续说道:“我不过是一个没权没势的穷酸书生,哪里有资格参与到那些大事中?王兄以为我和白塔刺杀一事有关,实在是太抬举我了。”

    朝歌山此时的笑容有些苦涩,令王石微微动容。

    “我只是不太明白,你做这一切是为了什么?”王石沉声问道。

    朝歌山想起自己这些日子的冥思苦想,想起那个看起来遥不可及的梦想,明白此时是自己最好的机会,便咬牙说道:“我想娶青黎郡主。”

    王石一愣,他以为自己喝多了出现幻觉,看到朝歌山坚定的神情,才明白这人不是在逗趣,哑然道:“我很佩服你,既然喜欢就去追求,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可你想娶青黎郡主,跟我有什么关系?”

    朝歌山带着一丝落寞说道:“因为你有力量,而我只是一个风都能刮倒的瘦弱书生,所以我想借助你的力量。”

    王石不禁被酒噎了一下,摇头道:“朝歌,这个笑话真不好笑。”

    “我不是在说笑,你能在白塔下一掌击败北郑刀客,难道这不是力量?王尚书是你的父亲,他能在朝中屹立三十年不倒,难道这不是力量?再者我知道柳瀚文柳大家是你的授业老师,你骗的了柳随风,但你骗不了我,在诗书一道上你根本就不弱于我,所以你将来必定会平步青云,难道这些还不能算力量?”朝歌山长长的一段话说完,整个人仿佛一下子就轻松许多。

    王石沉吟不语,朝歌山查到他的底细他并不惊讶,只要有心,想查到这些并不是难事。王石以前是很低调,但没有刻意地去隐藏什么。可他依然不愿开口答应书痴,因为他是一个极重承诺的男人,他很清楚想娶青黎郡主为妻是多么天真的想法,这不是某一个人能决定的事情,即便是天启帝和宁亲王,在这件事上也会极其慎重地考虑。

    “我真的很难应承你什么。”思索良久,王石终究打算拒绝他。

    “我不需要你应承我什么,我只需要你肯帮我。”朝歌山诚恳地说道。

    他之所以会找上王石,并不仅仅是因为王石拥有的实力,更重要的是那天在白塔下他看出这个年轻人身上有一种可贵的特质,而且他对青黎郡主有救命之恩,有些事做起来会方便许多。

    他知道王石在考虑,所以恳切地说道:“王兄,只要你能帮我,朝歌身无长物,只有这条性命,卖与你便是。”

    王石失笑道:“我要你的性命做什么?”

    “这不过是个说法,王兄也可以理解成我愿意帮你做事,直到你帮我达成我的梦想。”

    “做什么事?”

    “譬如方才在席间的事情。”

    “他们是我的朋友,即便你不提议我也会想办法帮他们。”

    “但是这样他们更会感激你,不是吗?”

    “朝歌,我不喜欢这样对待朋友。”

    朝歌山深吸一口气,露出笑容道:“这么说,王兄是答应帮我?”

    王石叹道:“你愿意帮我做任何事?”

    “只要不是让我去自杀,那么杀人放火都可以,前提是你能瞧得上我这副身板。”

    王石发现这个书痴真是一个怪人,仿佛世间任何准则对于他来说都不算什么,只要他喜欢,他就会不择一切手段达成目的,这种人如果一心向恶,那显然是非常可怕的事情。

    “书痴啊书痴,我今天才发现,你这个雅号十分恰当,这世上恐怕没有比你更痴的人了。”

    朝歌山道:“名号不过是身外物,书痴又如何?即便别人叫我白痴,我也无所谓。”

    他站直身体活动了一下,显然一夜饮酒长谈耗费他太多精神,现在那张微白的脸上已经流露出浓重的疲惫之色。

    王石瞧见他的疲态,打趣道:“既然你愿意帮我做事,不如帮我猜题,这事我断不会去问父亲,如果自己猜的话,八成是及不上你的。”

    朝歌山转过身伏在栏杆上,嘴里嘟哝道:“这有什么难的?当今圣上最重天下局势,恰好又在大考前夕发生了刺杀郡主的事情,所以这次的考题十有八九会跟对待北郑的国策有关,你大可这样跟他们说。即便最后猜的不对,那也不关我们的事情……”

    我们?

    朝歌山的声音逐渐低沉,等说到这两个字时已经悄若无声,但王石还是清晰地听到,他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转过头去看时,发现朝歌山竟然趴在栏杆上睡着了。

    这个朝歌山,不光是个痴人,还是个妙人。只是不知道他以后会自己带来什么,是福是祸?王石说不清楚,也不愿去想。

    夜风吹过,渐生寒意,将这家伙扔在这里肯定会大病一场,王石苦笑一声,伸出手臂绕到朝歌山的胸前,微微一用力便将他扛到自己肩上,向内室走去。

    芸娘停了曲声,依旧端坐在珠帘后面。王石示意她自行离去,然后便扛着朝歌山走上三楼。

    楼梯狭窄,朝歌山头一晃,猛地撞到了墙壁上,迷迷糊糊中疼得发出一声嘟囔。

    “轻点,你这蠢材……”

    “闭嘴!”

    第018章 人心为何物

    次日清晨,天光刚刚破晓,王石便从睡梦中清醒过来。房间里残存着那位花魁姑娘的淡淡幽香,想起昨夜她被撵走时那哀怨的表情,王石不禁感叹这种奢靡的生活确实不适合自己。

    他从不觉得自己是一个古板君子,之所以难享美人恩,是因为他对这个世界青楼的保护措施没办法放心,而且他又不愿去弄一截猪大肠来做安全套,对于他来说,那层油腻腻的东西实在是太恶心。

    起床穿好衣物,他走到隔壁几间房前,将房门打开一丝缝隙,瞧见柳随风和任宣平正各自抱着美人呼呼大睡,其状香艳且滛荡,颇有点不堪入目的意思。至于朝歌山歇息的房间则空空如也,想必书痴很早就离开此地。

    王石没有去扰那二位的清梦,在离园侍女的伺候下洗漱一番,简单用了点早饭,便欲自行离去。

    清晨的离园少了几分神秘飘渺,多了些恬静清新,这番景致在王石心中要胜过夜晚的笙歌华宴,只可惜没有几个人能见到。王石离了那一片湖,沿着如归楼向如月拱桥走去,走到桥中央上瞧见对面行来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远远便可嗅到对方身上散发出来的浓烈酒气。

    这人不知是宿醉未眠,还是清晨滥饮,王石无意去探究,他不愿招惹闲事,便刻意地走在拱桥的一边,让出好大一块地方给对方。谁知这醉汉走得摇摇晃晃,偏往王石这一边走来,两人接近时他脚下一个趔趄,然后便迷迷糊糊地往王石身上扑来。

    王石眉头微微一皱,脚下步法交换,右手不着痕迹地带起醉汉的手臂,然后轻轻一送,将他推到拱桥的护栏上。

    “杀才!连爷爷都敢胡撞,你可是活得不耐烦了?”那醉汉白眼一翻,嘴里骂骂咧咧道。

    然而他没有得到丁点回应,站起身回头看时,王石已经头也不回地走下拱桥,竟没有搭理他的意思。

    那醉汉嘟嘟囔囔地骂了几句,便不再言语,继续摇摇晃晃地向如归楼走去。

    他径直走向如归楼的三楼,那些侍女护卫见到他时仿佛视若无物,没有一个人上来阻拦。上了三楼,醉汉打开最里面的一间房门,此时他脚步沉稳有力,哪有一点醉醺醺的模样。

    房间里坐着一位样貌平凡的女子,见到他进来,连忙起身行礼,待他坐下后恭敬地奉上一杯茶,嘴里轻声道:“主人,不知召唤芸娘来此所为何事?”

    这男人生就一双狭长锋利的眼眸,颧骨高高耸起,两颊因为瘦弱而显得凹进去,单从面相上来看,这是一个性情暴戾且刻薄的男人,可他的嗓音十分醇厚,说话时有股令人难生抗拒之心的天然亲近味道,只听他说道:“芸娘,你不是我的仆人,所以不必这般小心翼翼,坐着便是。”

    芸娘依然不敢有丝毫放肆,她听话地坐到椅子上,静静聆听这男人的询问。

    上京城中认识这男人的人不多,更没有多少人知道,这个长相有些丑陋的男人便是这座离园的真正主人。平日里与官府打交道的都是离园的掌柜,他根本不会出现在那种场合,只是偶尔来离园坐一坐,喝杯茶。

    “昨夜唤你去唱曲的那几个年轻公子,你可认识?”离园主人开口问道。

    芸娘轻轻摇头,道:“芸娘不识。”

    离园主人身体微微前倾,带着一丝古怪笑意道:“那你想不想认识?”

    芸娘脸上不自然地露出一丝惧意,她以前只听说过这个神秘的主人,一时猜不透对方的想法,不知该如何作答。

    离园主人没有继续逗她,道:“礼部尚书的二公子,寿亭侯的大儿子,工部左侍郎的独子,还有一个人称上京城第一书痴的朝歌山,想不到这些有趣的年轻人同时出现在我的离园中,这真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情。”

    听到这些名字背后代表的含义,芸娘不由得升起惊讶思绪,她想不到昨夜那几个看起来平凡无奇的年轻人,竟然都是拥有极大权势和地位的世家子弟,可愈是这样,她愈发不敢做声,不知道神秘的主人说这些话是代表什么意思。

    “你不用害怕,我不过是随便说说。”离园主人神情温和,继续说道:“你现在把你昨夜看到的,听到的,关于这四个人之间发生的一切,都原原本本地告诉我,一个字也不许漏掉。”

    芸娘低声应是,然后开始讲述自己知道的那些事情。

    她的声音清脆好听,记性也极佳,连王石等人说话的神态也能模仿得八九不离十,令离园主人十分满意。芸娘并未有任何隐瞒,除去王石和朝歌山在外廊上那段对话没有听见,其他的事情都详细地说了出来。

    等她说完,时间已经悄悄流走半个时辰,离园主人手中的茶也已变得冰冷。

    他毫不在意地饮了一口,满意地说道:“你做得很好,这件事情不要再告诉别人,烂在心里便是。我这里没有别的事情,你先去歇息吧。”

    芸娘乖巧地起身应下,却没有马上离开的意思。

    离园主人微一奇怪,便明白这个词曲皆佳的女子在想些什么,脸上露出赞许的笑容,温言道:“不要乱想,我只不过是对这些年轻人很感兴趣,不会去做伤害他们的事情。而且他们是我离园的客人,我怎么会对他们不利?”

    芸娘知道主人肯这样说话已经是极大的宽厚,她本性善良,虽然身陷青楼却也不愿有伤人之举,如今既然已经得到承诺,自不会继续纠缠,便恭敬地行礼告退。

    等她离开后,离园主人站起身来,踱步到窗前,凝视着窗外属于自己的这一片华美产业,轻声叹道:“心思不错,身手不错,气度不错,你果然是一个有趣的年轻人,看来王老头子把你藏在府里也不是没有道理。可你这样一个习惯韬光养晦的人,为什么要坏我的事呢?”

    他话里的那个你,指的自然就是王石。

    这个神秘的男人轻轻摇头,脸上露出复杂的神色,那双洁白如玉的手搭在窗沿上,一点点用力,直到指节泛白青筋暴露。

    黄昏时分,任宣平才回到府中,宿醉过后,他的脸色呈现出一片苍白。

    他走入正厅,见到对坐而弈的两人,连忙肃身站立,大气儿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