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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图第8部分阅读

    ,而且在那些白衣刀客从车厢中杀出来的时候,王石的一举一动让她感到格外心安,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感觉。

    她依然记得,王石背对着她站在白塔门外,并不魁梧的身躯如一道墙挡在她的面前,为她遮挡住漫天风雨。

    每每想到这些,她内心里就会恼羞并存,而那个清秀的年轻人笔直如山的身躯,就会盘旋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而且时日越久,那种印象就会愈发清晰,简直如一抹烙印,再也没办法从心中剔除。

    所以她不愿意在别人面前谈及王石,因为这种情绪让她有些惶恐,可偏偏自己不论走到哪里都会听到那人的名字,简直是避无可避。

    太后是见惯了人心多变的大人物,哪里还看不出来自家孙女百转千回的心绪?不由得好奇地问道:“丫头,是不是那孩子对你不敬?”

    青黎郡主慌忙摇头道:“当然不是,只是那天情势混乱,我记得不太清楚了。”

    太后便按下这事不提,转眼笑道:“你今年已经十七岁,虽说咱皇家的子女大都较晚成家,却也不能太晚,免得叫天下人笑话。我打算过段时间和你父亲说下这件事,帮你寻个称心如意的夫婿,你看如何?”

    青黎郡主俏脸一红,内心里蓦然生出十分强烈的抗拒之心,低头拒道:“奶奶,涵儿还不想嫁人,涵儿想一辈子在这里陪着您。”

    太后一愣,随即失笑道:“傻孩子,净说些胡话。奶奶是快进黄土的人,哪里还需要你陪?你还年轻,以后的路还长,如果奶奶不在走之前帮你找个好夫婿,哪怕是到了下面,奶奶也不会安心的。”

    青黎郡主心中一疼,想到最亲的奶奶也会离自己而去,不免生出惘然惆怅,但她下意识里依然很坚决地说道:“可是涵儿现在真的不想嫁人。”

    太后摇头道:“涵儿,你是不是有看中的人了?”

    青黎郡主心里一慌,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句话,只得站起身来,匆匆忙忙地扔下一句话便跑进了内室。

    “奶奶,涵儿走了半天实在是乏了,先去歇息一会再来陪您。”

    太后望着孙女轻俏的身影,幽远的目光暗暗跟了过去,随即眼帘下沉,陷入长久的沉思之中。

    第024章 花无百日好

    王石从梦中醒来的时候,即便是隔着窗户也能感觉到阳光的炽热。

    他的记忆依然停留在昨天的贡院考场上,写完那篇策论后的畅快淋漓,傍晚出了考场时见到柳随风眉飞色舞的表情,以及最后一个出来的段玮青因兴奋而颤栗的手,都是如此清晰而生动。

    今天府里很热闹,连一贯平静的小院也不能免俗,那些丫鬟家仆走起路来都比往日要精神,聚在一起便是欢声笑语。这一切都是因为二少爷的贴身丫鬟冬儿透露说,二少爷在这次大考中发挥得极好,一定能高中皇榜。

    始作俑者冬儿现在正悄悄地后悔,她只是昨夜见王石心情不错,一时口快便说了几句,谁知道那帮多嘴的丫鬟就满府里说开去,万一将来出了皇榜,王石考的不好岂不是当众折了他的面子?

    所以她坐在外室受着煎熬,一边托着下巴想个圆场的法子,一边竖着耳朵听内室的动静。察觉到王石醒来后,她连忙踩着小碎步走进内室,帮王石拿过衣服。

    王石自己穿着衣服,侧耳细听窗外传来的笑声,好奇道:“今天外面好热闹,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冬儿眉头一动,抿抿嘴道:“少爷,外府池子里的令箭荷花一夜全开,大家都在说这个事情呢。”

    “哦?就为这事?”王石摇头笑道:“花开不过是平常事,难为你们这么高兴,想必是在府里憋坏了。”

    冬儿温柔地帮他整理着衣领袖脚,同时撇嘴道:“才不是呢。夫人都说了,咱家这荷花很多年没开得这么齐整,这可是吉兆,将来是要应在咱府里的。”

    王石拍拍她的头,道:“如果花开就是吉兆,那将来花谢就是凶兆?傻丫头,花无百日红,花谢也会再开,咱们把自己的想法强加到花身上,却没问过它同不同意,这可不是正确的态度。”

    冬儿睁大眼睛问道:“少爷,那什么才是正确的态度?”

    这个偏向于形而上的问题可把王石难住了,他以前最不擅长的领域就是哲学问题,最不喜欢讲的就是大道理,站在那里闭着眼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究竟,最后只好瞪着眼佯怒道:“小丫头,不懂的问题就要去想。”

    冬儿噗哧一笑,低着头吐着舌头道:“原来少爷也有不明白的事情。”

    王石抬起手臂,作势欲打。

    冬儿连忙一溜烟跑开,还不忘回头给了王石一个娇俏的卫生眼,轻笑道:“少爷,我去给您准备早饭,吃饱了才好想问题哦。”

    王石也在笑,却不是无奈的苦笑,而是欣慰的笑容。对他来说,理想再恢宏,总是难以预见的事情,现在自己能改变一个人,哪怕是一个没有人身自由的丫鬟,总好过孤苦寂寞地过下去。

    冬儿身上发生的变化是可以看见的,这个丫头逐渐开始流露出自己的本性,那是属于她这个年纪独有的少女神采,而不是一个只知道下跪服侍的奴仆模样。

    在冬儿的陪伴下用过早饭,王石来到外府的池子旁,看众人口中所说的那片令箭荷花。他清楚地记得,前两天这里还是零零落落几朵花枝,想不到一夜过后,居然百花齐放。望着面前的姹紫嫣红一片,王石也不禁心神摇动。连他都感叹于造物主之神奇,更不要说府里这些人,也难怪他们将这当作吉兆。

    赏了一会荷花,他便命旺财去准备一辆宽大的马车。

    这几日上京城充斥着热闹与焦灼的气氛,四处客栈都是爆满,到处可见饮酒狂歌的各地学子。有人欣喜于大考超常发挥,自然呼朋唤友大摆筵席;有人悲伤于策论写得一塌糊涂,只好大肆买醉以求麻醉;还有人根本不知道自己写得怎么样,忐忑不安地等待最后的结果,这个时候美酒自然是最好的陪伴。

    手舞足蹈者有之,如丧考妣者有之,惶惶不安者亦有之,一场大考,铸就一副人生百态图。

    王石坐上马车离开尚书府时已近正午,给车夫吩咐了地方之后,他便躺在宽阔的马车内,舒展身体休息。虽然席先生已经远去,他也不敢懈怠了武道,每日一个时辰的修习总是雷打不动。

    白塔下那一战给了他很大震撼,当日来的几位刺客在武道一途上算不得顶尖高手,却给他提了一个醒,如果自己想在这世界好好地生存下去,唯有不停地练习,让自己变得更加强大。毕竟天下之大人海茫茫,武道高手不知凡几,光是席先生偶尔讲过的那些世外高人,就令他有目眩神迷之感。

    想到这里,他不禁有些想念飘然远去的席先生。

    这个古里古怪的中年男人有很多缺点,比如总是喜欢没有一点顾忌地臭骂他,比如经常在离园找年轻貌美的姑娘却要自己来付账,但有一点,对于王石的武道锻炼他从未松懈过,仅仅三年时间,便给王石打下了极为坚固的基础。

    王石是一个懂得感恩的人,谁对他好,他便会深深记在心里。

    马车在平坦的街道上走得很稳,他躺在那里闭目养神,旺财则像一个静不下来的猴子一般,掀开车帘看着街旁风景,嘴里不时发出一阵阵怪叫。

    马车在城南的点水客栈停了下来,王石整理好衣服迈步走入客栈,旺财跟在他的身后。两人将进门时,一个醉醺醺穿着学子衣服的年轻人扶门而出,嘴里还在骂骂咧咧说个不停。

    旺财瞧着他的背影说道:“大白天的喝成这样,这也太夸张了。”

    王石瞪了他一眼,斥道:“就你多嘴。”

    旺财吐吐舌头,不敢再说话。

    王石步入客栈大堂,一眼便瞧见临窗而坐的段玮青,还有跟一头小牛般站在他身边的段阿牛。今天段玮青特地穿了一件淡青色的崭新袍子,脸上也略略修饰一番,整个人看起来神清气爽,比之往日要精神许多。

    “还以为你会晚点过来。”段玮青起身笑道。

    王石道:“这个点已经不早了,咱们吃的是午饭,可不是晚饭。”

    两人相视一笑,段玮青道:“咱们怎么过去?”

    “我带了马车过来,自然是坐车去。”

    众人上了那辆无比宽敞的马车,旺财和段阿牛坐在车厢的前端大眼瞪小眼,旺财仗着各自少爷都在,对面剽悍凶恶的家伙不敢随便动手,便肆无忌惮地打量着段阿牛强壮的身躯,那表情要多猥琐便有多猥琐。

    反正旺财心里有底,如果要动口,段阿牛绝对不是他的对手。

    王石从座位底下取出一个密封良好的箱子,打开后将里面的各色点心并一壶清酒放在面前的矮桌上,然后示意段玮青先填点肚子。其实他并不是一个喜欢奢侈生活的人,但有些事情甚至都不需要他来决定。比如那切好的冰镇香梨,便是他说要出府,冬儿连忙亲手做的,反正府里的冰窖中存着大批冰块,并不费什么功夫。

    段玮青捻起一片晶莹剔透的香梨,久久没有入口,喟叹道:“我很久没有吃过这种消暑的东西了。”

    王石心道,我也很久没吃过合成肉了,虽然那味道不敢恭维,但总有些怀念,可人不就得随时适应新的环境?

    段玮青吃着那片香梨,感受着那份浸入喉间的香甜,摇摇头道:“家道中落,全因我而起。”

    王石帮他倒上一杯清酒,道:“打住,昨日之忧不可留,咱们还年轻,没到忆苦思甜的时候。”

    “这话有理,你说话总是很有道理。”段玮青举起酒杯,认真说道:“无论如何,我要谢谢你那天对我当头棒喝。这一杯,敬你我相逢相识之情谊。”

    王石一饮而尽,然后放下酒杯,道:“我私下曾想,现在对你老说最重要的事情不是建功立业,官场搏杀。”

    “那是什么?”

    “找个媳妇,生个孩子。”

    段玮青面色一红,微羞道:“王兄这话我不明白。”

    “不一定要立业才能成家。”王石感慨一番,然后热心地帮他出谋划策道:“我可不是打趣你。看你现在的状态,大考一定能中,既然如此,在这上京城寻摸一个好姑娘,然后我再帮你寻处宅子,先稳定下来,再图其他,岂不是最好?”

    段玮青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连声说道:“不妥不妥,上京的宅子那么贵,我哪里买得起?”

    王石笑道:“你买不起,自然有人买得起,否则我今天约你们出来做什么?这不是给你找个财主去么?”

    段玮青呆道:“这就更不妥了。”

    “这事你就别推辞,反正那胖子的钱都是扔给青楼的姑娘们,还不如拿来给兄弟做点事情。总之他不会反对的,交给我就行了。”王石冲他挤挤眼睛,狡黠地说道。

    段玮青心里感激,又有点羞涩,他毕竟是个极内向的人,脸皮又薄,这些年因为自身的原因,年过三十也未成家,乡里乡亲总是在他背后指指点点,如此一来,他更是没勇气去想那件事。

    如今王石看似嬉笑作态,却为他考虑最重要的问题,让他十分感动。

    两人闲聊着,对彼此的了解愈深,便发现两人其实性情很相投,在某些问题的看法上十分一致。段玮青困于心魔,一朝得解,谈兴也愈发浓起来,说到自己年少时被人称作神童的经历,心酸之余也不免有些许得意。

    王石大都是在听他讲,对于他自己的故事倒说的极少,基本是点到即止。反正段玮青积蓄了二十年的苦闷,哪怕是说上个三天三夜也说不完,所以没有去在意那些。

    只是旺财一声“少爷,到了”,打断了两人高昂的谈兴。

    “咱们走吧,他们应该是等久了。”王石当先下了马车,注视着面前这栋三层楼的酒家。

    一行人上了翠微居的三楼,却发现有两拨人站在一间雅室前,如杀红了眼的斗鸡一般,相互对峙着互不肯让。

    旺财看着面前的景象,惊道:“这还没开席呢,就先唱上戏了?”

    随着他一声喊,那两拨人的目光全部转过来,落在位于最前面的王石身上。

    第025章 边关来的少年

    说是对峙,其实两边人数悬殊的厉害。

    右边那群人有十来个,看起来大都是贵介公子,衣着打扮俱是不凡,神情也颇倨傲,他们更像是在俯视对方一般。左边就比较可怜,拢共三个人,一个柳随风,一个朝歌山,还有一个是柳随风的贴身小厮。两拨人面对面地站在雅室门前,靠门站着一个老者,想来应该是这翠微居的掌柜,楼内温度不高,但这老者已是一脸的汗。

    三楼地方宽敞,哪怕是王石等人上来后,也不见得拥挤,相反他们与那两拨人之间还空出好大一块地方。

    柳随风今天出门没带护卫,不过他倒是一点不怵,就那样大刀金马地站在那里,用那双眯起来只剩一条缝的小眼睛向对面那群人放射着蔑视的光芒。他虽然不修武道,但是胜在身躯庞大,所以像堵墙一样站在那里也挺像那么一回事。

    “掌柜的,你想好了没有,小爷的耐心可不好。”那群贵介公子中,领头的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他穿着一身出自老九章绸缎庄的天蓝深衣,脑后梳了一个时下常见的挽髻,面俊如玉,唇红齿白,就是那双眼眸中骄狂之意太盛。

    老掌柜一摸脸就是一手的汗,他赶紧赔笑道:“秦少爷,这事老头子可做不得主哇。”

    其实能在上京最好的地段开这么一家翠微居,老掌柜身后并非全无势力,但今天他遇到的是上京最让人头疼的两个大少爷,任何一个他都得罪不起,被夹在中间就像钻进风箱的老鼠一样,要多难受就有多难受。

    秦少爷斜了他一眼,不咸不淡地说道:“既然你做不了主,那我看这个翠微居也就别开下去了。”

    老掌柜一听,腿一软,差点就给这少爷跪下去,嘴上更是啥都不敢说,只能一个劲地赔笑,心想老子怎么就这么倒霉?大考过后那些学子就跟疯了一样日夜笙歌,将翠微居挤得爆满,本来是件好事,可谁知道这两位爷同时来吃饭?偏偏就剩下这一间雅室,于是谁也不肯让步地对上了。

    老掌柜闻讯连忙清了一间雅室出来,可这两位爷已经卯上了,谁愿意落个面子去别的房间吃饭?那也得吃得下去才行呀。

    一顿饭不吃不打紧,面子丢了可不行,在上京城混,丢什么也不能丢面子。

    柳随风冲王石摆摆手,示意他自己来解决这个问题,然后一把搭住老掌柜的肩膀,笑眯眯地说道:“老掌柜,你也见到了,我的朋友已经来了,还不快开门上菜?你放心,我这个人脾气好得很,不像有些人喜欢狗仗人势,只要你给我打开这门,我就不为难你。”

    这句狗仗人势就像世间最猛烈的蝽药,将那些贵介公子一下子就挑弄得躁动起来。

    “好你个柳随风,有本事来跟爷爷比个高下啊?”这是练过武道的。

    “你也就欺负欺负那些无能之辈,今天碰见爷们,不骂你个狗血喷头这事不算完!”这是自以为舌绽莲花的。

    “胖子,过来舔爷爷的脚底板!”这是眼睛朝天看的。

    ……

    好一阵喧嚣闹腾,将原本安静幽雅的翠微居弄得跟菜市一样。

    柳随风伸出手指掏掏耳朵,皮笑肉不笑地对那领头少年说道:“秦家小子,你这爱好也太古怪了,出门吃个饭还带这么多条狗?”

    这句话实在太损,连王石都没忍住笑出声来。

    那秦少爷忽地一抬手臂,他身后的那十来个公子便立刻安静下来。

    “这间房我要定了,你要想吃饭,就去别的地方。”秦少爷伸手入怀,掏出一大叠银票砸在老掌柜的脸上,不屑道:“小爷今天把翠微居包下来了,除了我的朋友,其他人全部撵出去,连条狗都不准留下来。”

    一大叠银票纷纷扬扬地洒在地上,面额全是一千两一张,老掌柜的眼睛顿时直了,他这翠微居也开了十几年,从没见过有人如此豪奢,好似那不是银票,而是一张张废纸。

    “哟,有钱了不起?难道你出门的时候,你爹没告诉你,老子最不缺的就是钱?”柳随风将自己右手大拇指上那个碧绿指环取下来,轻轻一抛就扔到地上,摇头道:“老子这个指环就可以买十家翠微居。现在谁他娘的还比银票,你在边关过傻了?”

    若是别人说这话,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