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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图第12部分阅读

    学子们如何能够接受?那些教习们已经明显感觉到学院中的躁动,所以纷纷加重了课业。但是这群学子的心声已经通过某种途径传到了朝堂上,那就是大考舞弊案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绝不能让太学院平白担了这个罪名。

    但是怎么查?

    刑部大堂,一位大学士、三位大员正在头疼这个问题。

    军机处已经将大考前后贡院的监察情况送了过来,众人仔细看了一遍,自然一无所获。唯一有点价值的是阅卷第三夜,王粲曾经对王石的策论做了简短的评论,但那并不能说明什么,而且之前阅卷官对王石那篇策论的品评已经足够让他进入最后的十篇之选。

    更重要的一点是,军机处已经确认,在王粲接到考题后,到第二天大考开始,他绝对没机会将考题泄漏出去。

    刑部尚书萧鹤愁眉苦脸地坐在那里,他现在想想,查大考本身估计是查不到什么,除非去礼部尚书府搜搜,说不定可能会有发现。

    但他这个意见被齐大学士直接否了,你现在以嫌疑之名关了王石也还说得过去,如果去礼部尚书府上搜查,这事儿就玩大了,到时候查不到线索可就别想顺利收场。

    齐大学士心里清楚,别看王粲平时闷不吭声的,真要动手这个礼部尚书可不是一般人,下手比谁都狠,所谓不叫的狗咬人才是最痛的。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这到底怎么查?圣上也没给个范围,这么一件没头没脑的事情,下官真的干不了。”萧鹤有些烦恼地报怨道。

    坐在他旁边的许鸿哲脸色一寒,心里不是很舒服,因为这件没头没脑的事情就是他提出来的,在这个时候他必须要说几句话,便轻咳一声道:“萧大人,这件事的疑点还是很明显的,我在金殿上也说得很清楚。虽然我们现在没有确凿证据,可若是就这样放弃,将来会被后人耻笑的。”

    萧鹤没有答话,心里不免有些鄙夷这位左都御史,金殿上发生的事情你还好意思提?被新科状元骂得撸袖子准备打架的也不知道是谁呢。

    齐大学士眯着一双老眼,望向许鸿哲道:“那依许大人之见,我们该如何查起?”

    许鸿哲道声不敢,然后说道:“下官觉得,可以先查王石在大考前的行踪,包括他去了什么地方,见了什么人,做过什么事。只要他真的有舞弊行为,那也许会留下一些蛛丝马迹。”

    齐大学士不置可否地沉吟半晌,然后缓缓说道:“既然没有更好的办法,就按许大人说的去办吧。”

    众人应是,又议了一会章程,顺带着说说家常,便各自散了。

    上京城东有一家冰玉馆,这里不是青楼却胜似青楼,接待的都是朝中一些手握权柄的重臣,寻常人若无门路根本进不去。这里环境清雅,每一个雅间都有相貌美丽的女子隐于帘后,或精弈道,或擅琴瑟,她们唯一的任务便是陪来到此地的大人物聊天放松。

    所以很多朝臣在公务繁忙之余,都喜欢来这里小憩片刻。

    许鸿哲离了刑部大堂后,便吩咐车夫前往冰玉馆。虽说常有大臣去那里,但现在是个很敏感的时刻,许鸿哲不愿招惹是非,便让车夫在上京城里转了几个大圈,然后才拐进一个小巷子,在一家其貌不扬的门面前停了下来。

    冰玉馆门前什么标志都没有,就连那两块门板也是略显破旧,不知此地的人见了根本就想不到内里另有乾坤。

    许鸿哲进了冰玉馆,自有年轻礼貌的知客上来迎接,然后引着他穿过憧憧帘幕,走进一个名叫绿蜡的雅间。

    雅间内一应摆设都非凡品,许鸿哲躺在柔软的榻上,听着竹帘那边女子温婉的歌喉,闭上眼睛休息。

    过了片刻,那女子的歌声蓦然停顿,一直没有真睡的许鸿哲猛地睁开眼睛,然后走到竹帘旁边,对静坐在那里的人影躬身行礼。

    “许大人,不必多礼。”

    许鸿哲汗颜道:“有负殿下所托,下官不胜惶恐。”

    帘后那人淡淡一笑,无所谓道:“那位状元郎不过是年轻气盛,兼之牙尖嘴利,许大人无需放在心上。”

    听他这般说,许鸿哲自然想起那场金殿论对,心中愈发恼羞难堪,然而在这人面前他不敢有丝毫发作,是以脸上的笑容变得难看起来。

    似乎能猜到这位左都御史心中的想法,帘后那人又宽慰几句,然后说道:“出了这么大的事情,那位尚书大人居然还能沉住气,看来我以往的确没有低估他。”

    许鸿哲叹道:“当时我也是这般想法,所以一再地逼迫段玮青,就是想让王石乱了分寸,谁料这年轻人心性也是极其能忍。”

    “不妨事。”那人轻轻摇头,继续道:“我本来就没打算在金殿之上把这件事全部抖开,你只是左都御史,不是刑部尚书,说得太多反而不妙。如今这个局势还算不错,只要能按照我们的计划一步步走,那么迟一点就迟一点。”

    他手指抚过身前的古琴,流出一连串清雅幽远的琴声,淡淡说道:“王粲此人,我已经在暗处看了十多年,他当得起八风不动这四个字。然而这次他却失算了,不该这么心急地把自己儿子推出来。”

    “的确,这样一来我们做起事来就方便多了。”许鸿哲点头道。

    “从他被任为主考官那一刻开始,今日之舞弊案便是注定会发生的。当然,他的儿子成了状元,对于我们来说是意外之喜,毕竟省了许多麻烦。”

    许鸿哲问道:“殿下,接下来我该怎么做?”

    帘后那人沉吟道:“凡事都有利弊,我暂时还没看清楚,这头老狐狸把自己儿子推出来有何目的,所以暂且不要惊动他。先盯住王石,从他身上一点点查下去,那些资料我都已经交给你,你要做的就是给我钉死他,把这件事闹大,要闹得满城皆知。”

    许鸿哲神色微微激动地说道:“等这件事木已成舟,然后再把王粲拉进来,让他永世不得翻身。”

    帘后那人微笑颔首,许鸿哲又恭维几句,便起身告辞。

    毕竟现在时间很紧张,他也不能在这里歇息太久。

    待许鸿哲离开冰玉馆后,一位中年儒者走进绿蜡,站在竹帘旁边,这人便是常去工部左侍郎府里下棋的那位封先生。

    “许鸿哲真是越老越蠢。”封先生毫不客气地点评道。

    “他不蠢,怎么会帮我做事?”帘后那人微微一嘲,又道:“但也不可轻视这个老头子,你要知道,现在朝廷还是他们的,老头子们比我们要更有力量。”

    封先生点头道:“朝堂格局如此,不过总有一天,老头们会彻底地老去。”

    帘后那人轻轻叹道:“封四,你不明白,我不能等他们就那样自然地老去,要知道那位太子殿下比我更有机会,而且他手下还有王粲这条忠心耿耿的老狗。”

    封先生不再说话,只听那人略略不满道:“孟侯聪,齐柏云,王粲,这些人是很老,但偏偏老而不死,我又能如何?”

    封先生虽然胆大,但是听到第一个名字依然忍不住心颤,那可不是普通人的名字,而是当今大吴天启帝的名讳,寻常人连听都不敢听,更不要说脱口而出。而帘后那人身份太过特殊,从他嘴里说出来就更让人心惊。

    “老而不死是为贼,他们不死何为?”那人冷冷地说道。

    “殿下,一时不忍,可能会满盘皆输。”虽然有点惊惧,封先生依然忠耿地劝道。

    三皇子无所谓地笑笑,轻声道:“我若不能忍,早就死了。”

    “其实这件事,我并没放在心上,想要凭舞弊案弄倒王粲很难。在金殿之上,你应该能看到我那位父皇的态度,也许他现在正等着我钻进去。王石给许鸿哲挖了一个坑,他老子现在又想给我挖坑。这对父子,真是有趣。”

    封先生皱眉道:“那我们何必参与此事?以后的机会还很多。”

    “总是要看看我那位父皇的底线是什么。”三皇子冷冷一笑,又道:“舞弊案扳不倒王粲,难道他还想扳倒我?总归是有人要顶在前面的,那位许大人不就是最好的选择?”

    封先生心服道:“殿下英明。”

    三皇子沉吟道:“我们也不能放任不管,如果事有可为,那就要孤注一掷,将那拨人全部收拾掉。”

    封先生点头应承下来。

    三皇子想到一事,又问道:“钱庄的事情,查的怎么样了?”

    封先生肃声道:“我刚才去听了探子的回报,这家钱庄虽然是在环山十国那边发家的,但是底子很干净,而且到处都有他们的分部,应该没有问题。”

    “银子是最重要的事情,所以一定要谨慎。”三皇子道。

    “属下明白。”

    “先不要从他们那里动银子,王府的积蓄还足够应付一段时间,继续查,要把这家钱庄的祖宗八辈都查清楚。你需明白,舞弊案和这件事相比都不算什么,孰轻孰重一定要分辨清楚。”

    待封先生领命离去,绿蜡内陷入一片静谧中,三皇子抚着手下的古琴,望着窗外流水淙淙,思绪飘到遥远的地方。

    一个年幼的皇子站在和仁宫的阴暗角落里,注视着面前发生的一切,牙齿颤抖着咬破嘴唇,两个小小的拳头死死地攥在一起。

    “崩”的一声,古琴弦断,琴声就像人被掐住了脖子一般,嘎然而止。

    第038章 指鹿为马

    狱中不知岁月长短,粗略算来,王石已经在刑部大牢待了五天,除了每日送饭来的狱卒,他便再没见过其他人。好在这刑部大牢也不算很局促,他还能静下心来琢磨一下席先生传给他的拂云散手。

    狱中的饭菜不算可口,王石倒不在意这些,虽说这几年在尚书府过的日子十分惬意,他在本质上依然不是一个娇生惯养的人。而且每夜狱卒都会送上一盆清水,供他简单洗漱之用。

    今日早起,王石在牢房内打了一套八极拳,收势之后才发现那狱卒呆呆地在牢房外看着。

    “今天没早饭吃了?”看到他两手空空,王石打趣道。

    这几天他和狱卒也渐渐相熟,所以偶尔也会聊上几句。

    不过今天这狱卒神情严肃,沉声道:“状元爷,今天要过堂,所以还是不吃比较好。”

    要过堂了?

    王石清楚,如果事情没有进展,审案的那几位是不会把自己叫上刑部大堂的。如今看来,这些人要么是查到了一些线索,要么就是忍不住想做点事情。

    狱卒打开牢房门,王石走了出去,然后跟着他向外面行去。他罪名未定,功名未除,所以连手镣脚镣都没带上。狱卒自然不懂得朝堂大事,但他知道面前走着的是状元爷,哪怕是关进大牢的状元爷,只要一天没定罪,他也不敢怠慢。

    刑部审案不同于各府衙门,是不会让人围观的。像那种知府在里面审案,外面聚了一堆百姓观看,要么叫好要么痛骂的场面,注定不会发生在刑部大堂上。所以虽然很多人对这舞弊案第一审十分感兴趣,也没办法一窥究竟。

    不过王石还是触摸到了阳光,被关了五天,他忽然有点想念这种温暖的味道。

    跟着狱卒穿过天井回廊,走到刑部大堂上,见左右站着精干的差役,堂上坐着好几位高官。

    本来主审的位置应该是齐大学士来坐,但是老人家说自己不懂审案,坐在那里干什么?所以刑部尚书萧鹤只得坐了上去,左右侧案则是大理寺卿张翰和都察院左都御史许鸿哲,至于齐大学士,他不知道从哪里弄了一张藤椅来,坐在旁边十分悠闲,摆出一副旁听的架势。

    老人家旁边还摆放着点心茶水,这当然不合规矩,但是谁让这里他最大?

    待王石带过来后,萧鹤一拍醒木道:“堂下站着何人,报上名来!”

    王石一抬眼,见刑部尚书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心中不禁纳闷,自己什么时候得罪过这位萧大人?怎么他看着自己的眼神如此愤怒?

    他当然不知道,因为他这件事,萧鹤这几天是越想越上火。这位大人虽然容易激动,但脑子可不愚笨,知道这件事背后是有人在角力呢,只不过却要自己冲在最前面,将来不管事情结局如何,自己恐怕都得背上一口黑锅。

    我冤不冤啊?

    萧鹤望着堂下渊停岳峙般站着的王石,只觉得心中的火更旺了。

    王石有点摸不清这位萧大人的想法,但也知道问名是惯例,便有礼有节地回道:“回大人,下官名叫王石,现为翰林院修撰、东宫侍讲。”

    这个回答也是很有讲究,首先天启帝并没有革除王石的官职,那道圣旨依然有效,也就是说他现在并不是一介草民,在这大堂上也有自辩的权利。另外,翰林院修撰和东宫侍讲虽然都是六品的小官,可前途大可期待,尤其是东宫侍讲一职,将来太子若能登基,那王石可就是帝师,身份之尊贵自不必赘述。

    萧鹤又如何不明白这里面的弯弯绕?只是看到右边那位张大人脸上温和的笑容,不禁暗骂用得着这么明显?谁不知道你是东宫的人,摆这么一张难看的笑脸给谁看啊,你让老夫怎么审案?

    萧鹤转过来望着王石,沉声道:“所犯何事?”

    “下官不知。”王石一拱手,道:“下官从未做过违律的事情,所以不知道大人为何要将下官关在牢房里。”

    “早就说过,这人不过是仗着一张利嘴,萧大人又何必跟这种沽名钓誉之徒客气。”坐在左边的许鸿哲不咸不淡地说道。

    但是王石就像一个刺猬,萧鹤着实不知道该如何下手,他是执掌刑律多年的老官,这个时候自然不会问出“为何不跪”之类的白痴问题,也不会想着先给王石来一顿杀威棒,就算不看这个年轻人背后的关系,光是他的状元身份,吴律就不会允许萧鹤那么做。

    可案子还得继续审,所以萧鹤皱眉问道:“王石,你在大考中可有舞弊行为?”

    “没有。”

    “你在大考中的策论是否自己所写?”

    “是。”

    “很好,那你现在当堂背一遍那篇策论,我相信以状元的文才,不至于这点记性都没有吧?”萧鹤冷笑道。

    王石略略有些失望,难道就这点手段?

    他开始背诵那篇策论,吐字清晰,但是语速极慢,听得堂上几位高官头昏脑胀。

    好不容易等他背完策论,萧鹤与面前的文章一比对,竟是一个字都不差,知道这点事情难不倒王石,便厉色道:“王石,老夫劝你最好老实交待,免得一会吃了苦头。”

    王石微微一笑,神态从容道:“下官不知要交待什么。”

    反正不管萧鹤怎么问,他都绝口不提舞弊案一事,只要对方拿不出确凿证据,他就会以不知道顶回去。看似审案,但他就那般很轻松地站在那里,屡屡呛得萧鹤哑口无言。

    两人你来我往地扯,就是谁都不说事情的关键之处,那就是如果王石真的舞弊,他究竟是怎么舞弊的?

    说不到核心问题,那这场审案自然如白开水一般乏味,又如老太太的裹脚布一般臭长,听的那些差役都是一个脑袋两个大,而且这二人说话都是引经据典,往往一个字就要说上半天。

    “你到底交不交待?”萧鹤怒意汹汹道。

    王石心道这是准备来粗的?

    就在这时,一阵轻微的鼾声打破了无言的安静,众人转头望去,只见齐大学士靠在藤椅上,双眼微闭,睡得无比安详。在他旁边的大理寺卿张翰忍俊不禁地走过去,轻声将其唤醒。

    齐大学士缓缓睁开眼睛,瞅着大堂内望着自己的众人,搓搓手道:“审完了?”

    萧鹤一张脸顿时黑得跟墨汁一样。

    张翰微笑着在齐大学士耳边轻声说了几句,大学士随即摆手道:“那你们继续审。”

    那些差役们想笑又不敢笑,一个个憋得都很辛苦。

    许鸿哲冷哼一声,道:“萧大人,既然这人不肯承认大考舞弊,那不妨问问他,他在大考之前都做了些什么事。”

    萧鹤看了他一眼,心道我还不知道这一点?这不是等着你开口吗?

    “王石,礼部尚书王粲与你是何关系?”萧鹤问道。

    “正是家父。”

    “在本次大考中,王尚书所任何职?”

    “大考主考官。”

    “那王尚书有没有将考题泄漏给你?”

    “绝对没有。”王石斩钉截铁地答道,瞳孔微微收缩,看来戏肉要来了,如果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