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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图第14部分阅读

    事。不管以前发生过什么事,此刻他终于能确认,有一个如此信任自己的人,这种感觉真的很好。

    “现在外面的局势对你很不利。”心情放松下来,青黎郡主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说道。

    这句话里的关心意味甚浓,不过王石却没去深究,听到郡主的提醒,他点头说道:“我明白。虽然我人在牢里,但是我能猜到。想必外面已经闹得很厉害,他们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一定会将这件事闹大,等到所有人都觉得不杀我不足以平民愤,那么他们的造势就能算是成功了。”

    青黎郡主皱眉道:“到底是什么人想对你不利?”

    王石微笑道:“等我出去就能知道了。”

    坐在那里的柳随风插话道:“你都说他们在造势,要用民愤来逼皇帝杀我们,咱们还能出去?”

    王石胸有成竹道:“外围的火不管烧得多厉害,关键还在于我们这一点。我相信皇帝陛下会给我一个自辩的机会,不会那么轻易地定我的罪。而且,你别忘了,他们能造势,我们也能,你的父亲和我的父亲,包括书痴,他们都可以站出来反对那股要吞噬我们的浪潮。”

    青黎郡主诧异道:“你居然能猜到?”

    王石道:“其实我也很想知道外面的局势,劳烦郡主给我讲讲。”

    青黎郡主心底有些不满,觉得王石的语气太客气了,但还是耐心道:“这几天太学院的学子都说舞弊案疑点重重,已经在上京城好多地方跟百姓宣讲,我听父亲说,这是朝歌山和柳瀚文柳大家拿自己的清名作保,让那些学子相信你们是清白的。”

    她想了想,又对柳随风道:“和你父亲交好的那些王侯这几天纷纷进宫,也是劝说皇帝伯伯不要草率定罪。”

    听到郡主的讲述,两人才知道,如今的上京城已经是乱成一锅粥,几乎天天都有大臣上奏,有的是劝天启帝立刻将王粲父子定罪,有的是劝天启帝要谨慎行事,毕竟这件事非同小可,牵连甚广,一旦定了罪,那可就是数百人头落地。

    朝堂如此,民间亦不遑多让。

    有人愤怒于王石状元之名是舞弊得来,恨不得将他大卸八块。有人根本不相信这件事是真的,尤其是有朝歌山和柳瀚文联名作保,这两人在太学院的名声一直都非常好,所以很多学子反对将王石定罪,要求彻查此事。

    王石听完郡主的述说,脑海中想着这件事的过程,心中隐隐有了计较。

    他望着面前的女孩,诚恳道:“郡主殿下,你能不能帮我做两件事?”

    “好。”青黎郡主想都没想便答应下来,随即才发现自己太过着急,不禁微低着头,不敢去看王石的目光。

    王石心中虽有些奇怪,却也没太过在意,然后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青黎郡主听他说完,心中有些纳闷,不太明白这两件事的作用如何,难道真的能帮王石洗清身上的冤屈?

    王石叮嘱道:“尤其是第二件事,殿下一定要帮我查清楚。我估计皇帝陛下还会让这件事发酵几天,所以你一定要想办法将查到的结果通知我。”

    青黎郡主认真地点点头,然后又发现时间过得真快,她不能在这里待得太久,心中不免有些不舍。

    “你不会有事吧?”她轻声问道。

    王石微笑着摇头,道:“只要殿下帮我做好这两件事,那我一定会没事。”

    青黎郡主嗯了一声,又看了王石一眼,才转身离去。

    王石注意到她身后的那个男人冲自己露出一个和善的眼神,又看到他的右臂怪异地垂着,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看来这个叫昆吾的王府护卫首领,对自己的观感还不错。

    等他们离开后,柳随风走到木桩旁边,犹疑地问道:“你到底有没有把握?”

    王石示意他不要紧张,冷冷说道:“这场大戏该落幕了,到了和他们清算的时候。”

    大风起又大风落,却不知到最后鹿死谁手。

    第044章 拔刀

    天启二十八年,六月初一,天际阴霾。

    王石从刑部大牢里走出来,抬头望见黑压压的乌云蔽日,在四位军机处高手的注视下,面色平静地坐上一辆黑色的特制马车。待他坐好后,那四位高手紧随而上,坐在宽敞的车厢四角,冷冷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王石闭上双眼,静心养神,没有在意身边这些军机处高手散发出来的强大气场。

    大考舞弊案渐成燎原之势,不光是吴国境内,连那些身处遥远异国的大人物,都将目光投到大陆东南这片最为富饶的土地上。

    数日前齐大学士将整理好的卷宗送进皇宫后,至昨日天启帝才传出话来,他要亲自审理这桩案子,地点就定在太和殿中。

    当初为了公务方便,六部衙门建造时挨在一起,都在内城的柳枝大街上。军机处的特制马车离开刑部衙门后,径直朝城东的皇城行去。

    出了柳枝大街,车子刚刚进入清微大街,两旁蓦然爆发出的声浪一下子惊醒思索中的王石。

    这时他才想起,他已经与世隔绝一段时间,过着山中不知岁月的日子,很多事,很多人,恐怕都已经改变,耳旁的声浪便是最好的证明。

    “舞弊可耻!狗屎状元!”

    他不知道,这些天有多少人跑到礼部尚书府附近,往常这些人只敢用敬畏的眼神注视着秀水街,如今在一些人的默许下,他们冲到秀水街上,将礼部尚书府远远围住,高声叫骂着,将无尽的污言秽语尽情地泼向那座繁华的府邸。

    往日无限荣耀,今朝如堕深渊。

    因为那四位考生的供词,王粲被天启帝勒令在家反思,官职更是一撸到底,除去他当年的大考状元身份,再无一丝一毫可以仰仗的凭恃。但是,天启帝还是不想让这位老臣承受太多的羞辱,于是派了一队禁军守护在尚书府周围,驱赶那些愤怒的百姓。

    可是明眼人都知道,这是名为保护,实为囚禁,只要舞弊案尘埃落定,那么等待尚书府数百余口的便是雪亮锋利的鬼头刀。

    往日那些相熟的大臣,如今也不敢发出丁点声音,只是略带畏惧地看着风雨飘摇中的尚书府。

    王夫人整日以泪洗面,工部员外郎王东也回到家中,闭门不出。

    有一名少女衣着朴素,坐在尚书府小院的凉亭中,她已经数日没有进食,形容渐至枯槁。

    她与旁人一样,又有不一样之处。从服侍王石开始,她便逐渐体会到他的不同之处。因为自幼家贫,她还没来得及享受亲人的关怀便被送进尚书府,从此做了一名卑微的丫鬟。然而少爷从来不觉得她仅仅是个丫鬟,待她有礼有节,那份打心底的平等看待让她时常迷茫,迷茫于自己是否在梦中。从知道王石被下狱开始,她就神思恍惚,整个心一直在往下沉,她无法想象,如果少爷真的被定罪,她以后该怎么过下去。

    她叫冬儿,她只是一名丫鬟,她是王石的丫鬟。

    “王石无罪!遭人陷害!”

    在那水泼一样的骂声中,还是有这样一缕声音传进王石的耳中。这是双眸清明的太学院学子们,他们人数不多,站在愤怒的百姓包围中,毫无畏惧地发出自己的声音。站在他们最前方的是一老一少,年纪大的是须发皆白的柳瀚文大家,老人家最清楚王石的课业功底,所以不惜以自己数十年清名作保,劝服那些清高自傲的学子们,为王石做出极为宝贵的声援。

    年少的书生站在最前面,无视远处那些不明就里的百姓仇视的眼神。他往日神采湛然的双眸布满血丝,注视着那辆在一队禁军保护下缓缓前行的特制马车,紧紧握着一双拳头。

    年轻人都有自己的骄傲,然而孤单前行如此辛苦,一个人挣扎于繁华世间,其实更多的是寂寞和孤独。值得庆幸的是,他见过白塔下的刀光,离园中的衷肠,以后不再孤单。

    他叫朝歌山,他只是一个没权没势的书生,他有一个雅号叫书痴。

    军机处特制的马车没有车帘,王石没办法看一眼外面的情况,但他能想象得到,情势汹汹如斯,他身边的人肯定承受着非常大的压力。

    然而那些学子整齐坚定的喊声,于无形中给了他莫大的勇气。

    马车走得极慢,清微大街平时就很繁华,此时此刻更是人山人海,所有人的目光都望着街道中央的那辆马车,他们都清楚,舞弊案最终结局如何,今天就能见分晓。

    好不容易离开清微大街,马车开始加快速度,直到踏上皇宫前的那片广场,才逐渐放缓速度。

    王石盘腿坐在车厢内,静静地思索着。

    他不知道,就在四天之前,就在这片宽广的皇宫广场上,爆发了一场惊心动魄的搏杀。

    一个少年,一把柴刀,就那样视死如归地冲到广场上,一步步朝着皇宫大门走去。

    他背上绑着一个陶罐,里面装的是他少爷的骨灰。

    少爷死于此地,所以他要来此地杀人。

    少爷毕生夙愿便是站在金殿上,所以他要将少爷的骨灰洒到金殿上去。

    对他来说,家国算什么,律法算什么,朝廷算什么,坐在龙椅上的那位皇帝又算什么!

    他什么都不顾忌,他只想为少爷报仇。

    他来到广场之上,不发一言,不作犹疑,只是沉默着举起手中的柴刀,与那一队队禁军杀到一起。

    大吴建国五十五年,这是第一次有人敢在皇宫前的广场上执刀而行,举刀杀人。

    禁军大队闻讯赶来,如海水般将少年死死困在中央。

    鲜血四溅,断肢横飞。

    有利剑刺入少年的腰间,他眉头都不曾皱一下,反手一刀,就将那个禁军的头颅斩了下来。有长枪擦过他的大腿,他顺势前行一步,一拳便将对方的胸膛打得凹进去。

    不知杀了多少人,他铜皮铁骨一样的身体上染满血迹,来上京时少爷帮他买的袍子已经破烂,露出他伤痕累累的身躯。

    柴刀已经卷刃,他的拳头不再有力,他的身体愈发脆弱。

    眼见少年就将落败,眼见他就要丧生于禁军将士手中,喧杂的广场上忽然刮起一阵狂风,正在搏杀中的禁军只觉得眼睛一花,少年的身影便突然消失在风中,徒留下一地鲜血和无数伤军。

    他叫段阿牛,他的少爷名叫段玮青。

    有些事,有些人,已经改变。

    但是世间总会有一些事,有一些人,不会改变。

    马车来到皇宫大门前,在军机处高手的指引下,王石下了马车,置身于这片宽阔的广场上,于风中隐隐嗅到血腥的味道。

    前方有轮值太监带路,他身边既有军机处的高手,也有皇宫侍卫跟随。

    一路行去,皇宫中巍峨景象尽数落入他眼中,这些代表着威严皇权的建筑在他看来却别有一番讽刺的意味。

    除他之外,与舞弊案有关的一众人等,都已经进入皇宫中,在太和殿的偏殿等候传召。

    然而今日之太和殿,却非普通人能够进入。

    吴国大朝会在金殿中举行,平时的小朝会则在太和殿中进行。所以太和殿比之金殿要局促许多,也容不下那么多大臣。

    今天能够参与这场大考舞弊案殿审的都是各部高官。

    门下省与中书省六位大学士,六部尚书,枢密院正使,军机处正使,以及都察院左都御史和大理寺卿,除去已经被革职的礼部尚书王粲之外,一共十五人,早已在太和殿内静候。

    王石走进太和殿中,顿时所有高官的目光都向他看来。

    随他而来的那些高手分列殿门两侧,虽然这里是皇宫之中,可见识过王石身手之后,负责皇城安全的侍卫统领觉得此举很有必要,这件事也得到天启帝的首肯。

    尽管没人相信王石会在这里发疯,可世间事难以定论,如果真的事有不谐,那对吴国朝堂来说无疑是一场灾难。

    王石环视众人,目光在刑部尚书萧鹤和左都御史许鸿哲身上停留了片刻。

    许鸿哲被他这一眼看得很不舒服,这年轻人神色如此轻松平静,似乎根本不知道如今的形势于他来说是多么严峻。如今诸般证据被查出来,看似慎重的陛下亲审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毕竟王老尚书帮他做牛做马三十年,总得让天下人心服口服。

    难道他还能起死回生不成?

    看着双脚不丁不八地站在那里的王石,许鸿哲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王石站在大殿中央,不再与这些神情各异的大臣有目光上的接触,而是盯着自己的双脚。

    片刻之后,大殿内响起一阵高呼声,他抬头看去,那位华服披身的皇帝缓步走了进来,然后坐到龙椅之上。

    王石如其他人一样,行着跪拜之礼,复又起身。

    就像一把刀,虽然被世人压在地上,但是依旧立了起来。

    他那浓而厚的眉缓缓竖起,双眸中透出坚定而不可挡的决心。

    面对这世间不公平之事,不公正之人,有人或许会退缩,有人或许会逃避,也有人会默默忍受,任由那些丑陋压弯自己的脊梁。

    但如席先生昔日所说,王石本质上只是一颗无为山顶最坚硬的石头。

    面对这些人和事,他只会像广场上的那个少年一样,冷冷地注视着,然后拔出自己的刀。

    第045章 进退之间

    群臣行礼过后,身为舞弊案主审的刑部尚书萧鹤便走到大殿中央,将这个案子的审理情况简短地述说了一遍。

    在场的绝大多数人都只是听过传言,今日才知道这内里的细节。听完萧鹤的讲述后,有人脸上鄙夷之色明显,想来是不齿礼部尚书王粲的这种行为。当然,也有人持怀疑的态度,因为他们觉得王粲不是那种贪财的人,不至于为了十多万两银子将自己的身家前程全部搭上。

    天启帝皱眉沉思,片刻后沉声说道:“萧鹤,你说王粲将考题泄漏给了王石及四名应考学子,然后王石又将考题告诉了段玮青等人,那么,任宣平等人何在?”

    “俱在偏殿等候。”

    “传。”

    “臣遵旨。”

    当任宣平走进大殿,王石眉头忍不住一跳。

    短短几天时间,任宣平仿佛老了十岁。他因为主动认罪,所以被关在别的地方,被严密保护起来。然而今日一见,他脸色苍白,双颊凹陷,像极了王石第一次在贡院红墙下见到的段玮青的模样。

    天启帝目光深沉地看着他,淡淡说道:“王石是如何将考题泄漏给你,你们又是如何说起此事,将其中关键细细说来。”

    任宣平恭声应是,然后开口道:“五月初四,学生与王石、朝歌山以及柳随风在离园聚会饮酒,席间说起大考一事,王石说他有办法弄到考题,我们都以为他这是玩笑话,当时并未在意。第二天,也就是五月初五下午,他派人送了一封书信过来,上面写着关于本次大考考题的内容,其中便包括真正的考题。”

    他低着头说完这些话,然后在心里默默说道:王石,忠义两难全,我只能帮你这么多,如果你不能明白,那这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我也没有办法。

    天启帝目光掠过,然后拿起案上的一张纸,问道:“你说的王石手写书信,可是这封?”

    任宣平抬起头来,望着那张薄薄的纸,点头道:“禀圣上,正是此信。”

    天启帝细细看着信中内容,苍老的脸庞上并无喜怒之色,看完后说道:“这封信确实提到了朕所拟之考题,虽无明显字句,却也难逃嫌疑。不过,若说这是王石猜测,也有一定道理。”

    老皇帝这番话让群臣有些摸不着头脑,这到底是说王石有罪呢,还是没罪呢?

    王石微微昂着头,扬眉道:“圣上,臣请自辩。”

    天启帝淡淡道:“朕让你们来到此地,自然会给你们说话的权利,说吧。”

    这段时间以来,群臣早就知道这新科状元言辞相当锋利,所以此刻都转头看着他,想知道在这种局面下,这位状元郎还能说出什么震撼人心的话来。

    王石道:“当日离园内发生的事情,除了时间地点与任宣平所说的别无二致之外,事实的真相则截然不同,我不知道任宣平是受什么人胁迫,但他说的全是污蔑之词。我从未说过自己能弄到考题,这一点当日四人都听得很清楚。除了我与柳随风之外,朝歌山亦可为证。”

    左都御史许鸿哲冷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