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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德王朝第30部分阅读

    小王子两眼发直,瞪着近在咫尺的北城城门,他还有两万多勇士,而守城的明军,早就不堪一击了,只要再多一个时辰,不!再多半个时辰,他就能改写历史!

    可惜,历史永远没有如果。

    “传令下去,”小王子脸上的剽悍之色,瞬间便一扫而光,他那雄鹰一般的目光,变得浑浊而悲伤,容貌也似乎老了十岁,叹了口气,对老万户说道,“退兵,东渡浑源川。”

    蒙古人的军号声响起,无数的士兵,从战场上脱离出来,像潮水般退了下去。

    王守仁站在城头,看着身边的卫所兵们,一向古井无波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

    第十八章 人生若初见

    战争的本质,就是用最小的牺牲,换取最多的杀伤。

    但决定战争成败的因素,却是多种多样,难以一一列举。从小王子撤离五里寨北门的那一刻起,这场轰轰烈烈的明蒙战争,就以蒙古人的失败而落下帷幕。

    巴儿速孛罗一直等到第一船明军渡过桑干河,才下令撤退。他并没有等到蒙力克,也没有等到南朝皇帝的亲口承诺。

    此时小王子早就已经率军渡过了浑源川,取道桑干河南侧,准备从沙埚渡河,翻越栲栳山(即后世的阁老山),攻破兵力空虚的阳和卫,从阳和口出塞。

    不过阿尔苏博罗特并没有跟随父汗一起行动,他沿着桑干河一直往东,去向不明。据宣府下西路柴沟堡参将刘轩猜测,蒙古四王子可能会从兵力同样空虚的宣府出关,因为那儿正对着他的老巢。

    至于巴儿速孛罗的去向,更是飘忽不定。

    尾随追击?

    放心吧,跟随朱寿出征的诸位宿将,不是吃白饭的。在明军主力渡河之前,他们早就沿着桑干河,布下了无数阻碍,比如率领着一千宁夏兵的仇钺,正在桑干河南岸的群山之间瞎晃悠呢。

    不过蒙古人只要想逃,在冷兵器时代,拦住他们的办法,并不是太多。毕竟骑兵的机动力,很明显地摆在那儿。以步军为主的正德朝明军,早就不再是朱老四那个骑兵纵横的年代,跟在后面打打秋风就够了。

    虽然王守仁和杨一清肯定想得出来全歼蒙古人的办法,但他们都是待罪之身,会否被砍头,还在未知之数,至于献策,就别做梦了吧。就算他们能说出来,出于政治规则,朱寿也不会予以采纳。

    因此跟着皇帝的大明宿将们,不求有功,但求无功,把小王子等人咬下几块肉来即可,谁也没有去包围那枚铁钉子的雅兴。

    朱寿的皇帝仪仗就要进城了,但王圣人却没有去迎接的意思,他和杨一清私通蒙古人,为了五里寨一役的胜败,各自都有不少把柄捏在蒙古人手里。

    如今仗打完了,他的生命,如同小王子一样,都没有掌握在自己手里。

    他站在李宏的遗体面前,伸出手,替李大少合上了眼睛。那些长箭早已经拔下,堆在一处,整整三十七支!

    正德时期卫所军高干子弟的代表人物李宏,悲壮地和一堆血淋淋的长箭摆在一起,被停放在他曾用生命捍卫过的城门楼前。

    两、三千名幸存下来的明军,眼含泪水,注视着城门上的一个死人和一个活人,鸦雀无声。

    跟这群满脸血泪、衣衫破旧的卫所兵相比,涌进城门的皇帝亲卫们,衣甲鲜明,刀枪锃亮,步伐整齐地快速通过城门洞,踩着两族战士在数个时辰前流出的血迹,顾盼自雄。似乎五里寨一役,并不是那群弱到家的卫所兵打的,而是他们这些大明虎贲的杰作。

    可惜,他们的刀枪太亮了一些,连半点血迹都没有。他们这一辈子,恐怕都没有真正杀敌的机会,倘若连皇帝亲卫都卷入战场,那离明英宗的悲剧,也就不远了。

    天色渐暗,近十万名大明将士,将五里寨簇拥在中间,营帐可以从桑干河畔,一直连到应州城。五里寨的校场之上,点燃了无数火把,将漆黑的夜晚,映得如同白昼一般。

    校场之上,是从五里寨守军中,挑选出来的两百勇士,他们每个人都砍下了两颗以上的蒙古人头颅。

    其中战功最多的一个,砍了整整十七颗蒙古人的人头!

    这是名二十岁左右的青年壮汉,眼下就站在队伍的最前列,仅仅排在王守仁、张永和朱诚这三名主将之后。只见他面色微黄,鼻梁高挺,一对环眼炯炯有神,看上去还有些英雄气概。不过他的眉毛极细,呈倒八字形状,嘴唇也极薄,闭合之时,只见苍白色的嘴皮咬在一起,向下抿成一条深沟。

    “壮士何名?”朱寿坐在龙椅之上,轻声问道。

    他的话,自然有数名太监遥遥高呼,传到这个青年汉子的耳朵里。这是皇帝的威严所在,不容半点马虎。

    这名青年壮汉连忙快走几步,伏地跪下,险些将脸贴在校场的黄土之上,大声吼道:“安东中屯卫下属小旗,纪七一!”

    他的声音太大,将地面的尘土都激起了不少,扑得满头满脸都是。

    朱寿远远看见,心中一乐,下旨道:“赐名公巡,字守应,升为安东中屯卫指挥使司镇抚司镇抚。”

    镇抚是从五品高官,这位原名纪七一的小旗,一听名字,便知道是穷苦人家出身,一下子从小旗升到镇抚,又极为罕见地得到了皇帝的亲自赐名,守应!这是在表彰他守卫应州的大功!这是连有些公侯都得不到的殊荣啊!

    他高兴得快晕过去了,连忙叩了九个响头,方才大声吼道:“谢万岁隆恩!”

    朱寿见他武艺出众,又似乎生性纯朴,心中顿生好感,便问道:“可曾进过学?”

    纪公巡老老实实地又叩了九个响头,头脑发晕地吼道:“未曾。”

    “赐武学院二期出身。”

    朱寿的几句话,就彻底改变了一个乡下少年的人生,原本默默无闻的纪七一纪公巡大人,从此走入了大明的史书。

    皇帝和乡下少年的对话,张永都听在耳朵里,他是太监,只负责监军。也就是说,他只需要盯着王守仁和朱诚这些高级将领即可,若有异动,立即诛杀。至于守城,他是完全没有责任的,也没有那个能力。

    倘若五里寨城破,张提督也会以身殉国,这同样是监军的职责。当然,厚着脸皮逃回朱寿身边,也不是不可以,不过在老刘没死之前,老张可抹不下那个面子。

    王守仁和杨一清的通敌勾当,他也清清楚楚。监军监成第二太监的张永,自然明白这两个人的苦心。因此他并没有动用监军的权力,反而是默许了他们的行为。

    从这一点上看来,张提督也有被株连的危险。

    前些日子,李东阳李毒蛇曾经有句评价,从京师传来:“应宁、伯安两人,得一可安天下,如今两人齐聚于大同,圣上可无忧亦。”

    刘老大不让这两个灾星回京师,也是看出了他们的才能,若是让老刘知道此中关节,那杨、王两人的性命,可就没法保全了。

    刘老大的党羽无处不在,最迟三日,朱寿的案头,就必将接到雪花般飞来的弹劾奏折,不杀这两个通番j臣,肯定不会罢休。

    张提督看了一眼身侧的王守仁,这个非常高大的中年人,原本猛虎一样的身躯,已经瘦成了竹杆,无数的守城血战,耗尽了他的体力,穿着馊得发臭的官衣,孤独地站在那儿,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延绥副总兵朱诚站在两人身边,见皇帝并没有按照官场规则,跟三人先说话,而是去跟一个小兵聊得不亦乐乎,不由得心中一片冰凉,知道此次凶多吉少。

    他的两个老大,一齐通敌,应州城那些被他抢得精光的大户,谁在朝中没个可以声援的故旧?只要皇帝一下旨,必定是痛打落水狗,他这条小命,十成之中,已经去了九成。

    朱寿并不是什么政治高手,但是基本的政治常识,他早就融汇贯通了。

    必须处罚杨一清和王守仁,这是维护皇权的需要,也是大明政治规则的需要。因此朱寿就算是知道杨、王两人的苦衷,他也必须对这两人的行为进行严惩。

    但是杨、王两人皆立下大功,若不是有他们在,小王子早就攻破了应州,断了朱寿的后路。带着大军跟蒙古人玩捉迷藏?朱寿和那群宿将们,可不是傻子。

    因此对这两人的处罚力度,又不能过重,否则会让人看轻朱寿的能力。

    重不得,也轻不得,看着三个脸色各异的应州主将,朱寿的头有点痛。

    “王守仁,”随着朱寿低沉而缓慢的声音,陈敬连忙拿出几本奏折,丢在王守仁面前,“这些是弹劾你里通蒙古的折子,你有何辩解之冤?”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应州五里寨大战了打了这么多天,周边的州县,早就有想搞掉王钦差的官僚们,找出几本有名有姓的奏折,对于内行厂老大陈提督来说,是轻而易举的事。

    “臣知罪。”王守仁既不申辩,也不大声喊叫,只是将自己的官帽摘下,盯着上面的血泥印子,默然不语。

    朱寿见王圣人一点都不配合,气得笑了,问道:“何罪?”

    王守仁沉声道:“一万七千七百二十四名天朝将士,在臣的麾下,苦战八日七夜,致使参将李宏、指挥使朱政等诸位英烈,不幸殉国,存活至今者,不足三千人,此乃臣第一大罪。”

    朱寿被王圣人报出的数字吓了一跳,他进五里寨之时,围着城池的无数两族战士尸体,早就被收拾得干干净净。

    一个小小的五里寨,居然能被王守仁玩出这么多花样,以弱势兵力和卫所兵,居然击退了小王子的劲旅,这老小子还是不是人?

    “从应州全境的大户人家中,借出银两和人手,以给付士卒的赏银和俸禄,不遵王法,马蚤扰乡邻,此乃臣第二大罪。”

    听到王圣人给出的两条大罪,朱寿会意地点了点头:“宣,王守仁通番卖国,查无实据,不予追究。但其指挥不力、惊扰驻地父老,罪证确凿,着革去钦差一职,贬为庶人,发配千里,至吉安府庐陵县。”

    历史绕了一圈,又将王守仁送到了他的一战成名之地,江西!

    王伯安老先生注定跟边军悍卒无法结缘,因为江西的卫所兵,比大同府的卫所兵更加腐败不堪。而且北寘鐇、南宸濠,这两个王爷,照样不是吃白饭的。

    王圣人将以什么样的手段崛起于江湖呢?留待后文分解。

    皇帝处理王守仁的时候,诸位大佬视若无睹,他们大多数都不是刘党,皇帝既然存心放水,此时凑过去,不免有被一脚踢到脸面的危险。

    因此在处理张永时,朱寿的手段就自然多了:“宣,监军张永,玩忽职守,本应严惩,不过视其守城略有微功,着其即刻赶往威远卫,核实杨一清通番案!”

    张永是谁?太监第二人,手下门生无数,党羽虽然不及老刘,也不会少上多少。最重要的,是他跟皇帝的关系,亲如家人。

    别说他玩忽职守,就是真把应州丢了,他厚着脸逃回来,朱寿也不会惩罚他,顶天就是送他到南京养老罢了。在某些方面,朱寿跟朱厚照一样,对身边的太监们,都有种说不清的情愫。

    不过皇帝并不知道的是,杨一清和张永,兜兜转转,终于胜利会师了。

    他们共同努力,争当好基友,吹响了刘老大的葬歌。

    第十九章 蒙古三王

    正德四年的五里寨之役,明蒙双方共投入十六、七万人,在五里寨这个弹丸之地进行角逐。八日七夜后,蒙古人黯然撤退,连战死者的尸体都没有时间去收拢。

    朱寿不顾文武百官的反对,在五里寨的城外,将这些蒙古人的人头垒成一个京观,并刻“平胡碑”以纪念自己的丰功伟绩。

    对于朱寿来说,这是一场胜利之战,但对于参战双方的直接指挥者们来说,却是一场没有胜利者的战争。

    王守仁被贬到了江西吉安府庐陵县,在那儿,他将遍建书院,并把江西士子,变成心学的第一批忠实追随者。知行合一这个大杀器,也将被他逐渐摸索出来,并成为他日后整治天下的最大资本。

    朱寿的保定武学院,王守仁的白鹿洞书院,逐渐成为大明文武士子的聚集之地,文武的南北分治,也让大明统治阶级的矛盾更加激化。

    这一点,朱寿未曾想到,而王圣人,恐怕也没有修成大预言术这个圣人必杀技。

    张永被送去接受杨一清这个阴谋家的教育,准备将刘老大盖棺定论。

    延绥副总兵朱诚并没被朱寿严惩,而是打了酱油,被送到南京兵部任了个闲职,去养花鱼鸟虫。

    战死的朱政指挥使,被厚赐为后军都督佥事,可惜朱佥事的家人都被王守仁害了个精光,最后只得在大同府城,找到一个朱大人小妾生的外室子,当作袭爵者。

    迷途知返的短暂英雄李大少,也被朱寿诏赠为右都督,荫一子为都指挥佥事。提前数年,享受到了国民英雄级待遇。

    至于战死的卫所兵们,每人的家中,都得到了免赋役三年的实惠。

    幸存下来的近三千名卫所兵,除了应得的赏银外,都被朱寿编入了天子亲卫,当上了大明的高级公务员。

    被这些孱弱的卫所兵感动得不能自拔的皇帝,甚至发了道文书回京师,让刘老大与李毒蛇等人商讨一下,是否赐予有战功的卫所兵们军功田地。

    一直跟在皇帝屁股后面的杨师傅,是十余日后才知道这份文书的,当即大急,也不顾含蓄,狂奔入皇帝行宫,在劝皇帝回京的同时,也力劝皇帝放弃这个不现实的想法。

    从这一点可以看出,没有李毒蛇当狗头军师,杨师傅真的是一个不错的好人,可惜,好人,不一定干的都是好事。

    此事容后再述,反观战后的蒙古方面呢?

    巴图蒙克父子三人各自为战,兵分三路,缓缓北撤。这三部从此再也没有组成共同联军,反而开始了长达百余年的互相攻击。

    王守仁的强悍,深深地震慑了这三人,而朱寿的勇毅,也让他们意识到蒙明之间巨大的国力差距。

    小王子带领的两万余残兵,在各路明军的来回阻截下,就算他成功击溃了阳和口的守军,但逃回察哈尔大草原的,已经不足一万人!

    行军到集宁海子时,某天夜里,火光大作。次日凌晨,前来迎接父汗的图鲁博罗特诏告天下:达延汗蒙长生天恩诏,已经去了。

    小王子的其余十个儿子,对长兄的无耻行径,都是敢怒而不敢言,因为察哈尔部仍然占据着绝对的兵力优势。

    可惜图鲁博罗特只当了一天的大汗,当天夜里,便暴毙于帐中,继位的,是他年仅五岁的儿子博迪。

    既然大汗年幼,那叔叔们就使劲的欺负他吧。

    巴儿速孛罗第一个站了出来,按照兄终弟及的蒙古习俗,宣布自己为全蒙古的大汗。他的二哥乌鲁斯博罗特已经死了,这个说法倒是颇合许多蒙古实力万户的心思,毕竟巴儿速孛罗已经成年,有实力、有思想,能够成为一个英明的大汗。

    于是每日里,都有不少实力万户投奔进河套,巴儿速孛罗很快就将秃马惕部改为土默特部,并自立为土默特大汗,完全脱离了拥有光荣传统的黄金家族。

    阿尔苏博罗特本来也想欺负侄儿,谁让他离自己近呢,不过一见三哥如此无耻,就决定另辟蹊径,转而支持年幼的侄儿。

    拥有上都草原的阿尔苏博罗特,与拥有河套的巴儿速孛罗,双方之间的战争,一触即发。

    蒙古群雄那远在天边的争斗,离仇钺相当的远,仇游击也没兴趣去了解蒙古人的内斗,在桑干河南岸的堵截战中,他成功地留下了将近一千五百名蒙古人,战功为诸将之冠。

    按照大明的官场传统,主将们都被重罚了,下属的将官,自然也就没有功劳可言。不过领军的国公们看这小子知情识趣,便从赏赐银里挤出一些,给了仇游击下属的千余名宁夏官兵。

    喝惯了兵血的仇游击自然也不客气,二一添作五,将赏银先捞了一半,包下了山阴县的杏花楼,过了半个月有如神仙的好日子。

    可惜快乐总是短暂的,这一日,他还没睡醒,便被亲兵推了起来:“将军,圣上有旨传召。”

    “圣上?”仇将军立即就醒了,勿勿沐浴一番,去了酒气和脂粉,带着数十名亲兵,朝应州赶去。

    朱寿在应州已经停留半个月了,按照日程,他今日就要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