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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德王朝第31部分阅读

    程,赵鐩每日天不见亮,便起床到城东的寺庙里读书。究其原因,在于家中有娇妻美眷,不是读书之地,再加上庙里每日午时,都会有一顿免费的粥餐,供这些寒家学子们食用。

    有人也许会问,当和尚的,还有如此好心?

    莫要拿后世的那些酒肉和尚,来与古人相比较,除了人心较纯朴外,倘若有个寒家学子有幸高中,那庙里的香火钱,也就几十年不愁了,这么算下来,其实也不亏本。

    这日一早,赵鐩又同往日一般,匆匆喝了两口凉水,就背着一堆书出门了。作妻子的心疼丈夫,硬是往他手里塞了半块硬梆梆的烙饼,这是她大半个月才节省下来的。

    赵鐩眼里含着泪,将饼藏在怀里,打定主意,晚间回来再还给妻子,免得她又饿晕了。妻子是前街张屠夫的女儿,刚嫁过来的时候,刚满十六岁,水灵得动人。

    这才九年不到,虽然美色未衰,不过眼角都有了细微皱纹,她才二十五啊。还有那个可爱的女儿,今年刚满八岁,长得跟她母亲一样漂亮,由于吃不饱饭,瘦得像黄豆芽似的。

    昨日张屠夫在街上遇到女婿,二话不说,伸手便是一巴掌。以他的勇力,一腿就可以将老丈人踢出三丈远,连他那五个好勇斗狠的弟弟,也想教训一下亲家公。

    屠夫还敢打秀才?真是反了天,大明还有没有王法了!

    赵鐩却明白丈人是心疼女儿和外孙女,拦住弟弟们,给张屠夫叩了九个响头,便低头回了家。

    他出了院子,拐过一个街角,便到了文安县的东城大街上。此时太阳还没有升起,四周一片寂静,偶尔有几下狗叫声传出。

    赵家这一辈有六兄弟,上一辈更是多达九兄弟,叔伯兄弟就有三、四十人,文安民风强悍,家家习武,赵氏兄弟们自然也不例外。

    如果赵鐩不是一心只读圣贤书,恐怕家里的日子,会好过许多。

    他那五个大字不识的同胞兄弟,便是跟随刘六、刘七等人打家劫舍的好汉。自从文安群雄被一网打尽后,赵家兄弟的名声,在冀北京南这一带,是越来越响亮了。

    赵鐇站在自家门外,看见大哥走过来,心里叹了一口气。三十岁不到的汉子,原本铁打般的身躯,如今只剩下了一副骨架子。

    记得大哥少年之时,一拳就能打死一个强盗,纵马狂奔之际,东城大街上的少女们,谁不春心大动?

    他迎面走上前去,低声道:“哥,那事儿有谱了。”

    赵鐩看着弟弟,皱了皱眉头,沉声道:“滚!”

    听到他的话,从赵鐇的院子里,又走出四个人来,都是赵家兄弟。当头的一个少年不到十七岁,正是赵鐩最小的弟弟,赵锋。

    “大哥,你不为自己着想,也要替嫂嫂和兰儿着想啊,”赵锋抱着大哥拎书的左手,如同小时候一般,笑道,“她们跟着你,可是一天好日子都没过着。”

    赵鐩将书扔到地上,从赵锋怀里抽出手来,后退一步,狠狠一巴掌,扇到幼弟的脸上,大骂道:“我不要你们的银子,不是假装清高,而是救你们的命,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狗东西,真当大明没有王法了么?”

    骂完幼弟,他又瞪着赵鐇:“老二,你们几个要去玩命,我不拦着,但得把老六留下,你只有一个侄女,这老六,就是我们赵家最后的根。”

    赵锋捧着红肿的脸,哭道:“大哥,再这么下去,我们不被朝庭逼死,也得活活饿死,前几年,你一巴掌就可以打死我,眼下呢?”

    赵鐇连忙捂住他的嘴,对赵鐩笑道:“大哥,这小子从小就喜欢说混帐话,你自去读书,我这就押他回爹娘家。”

    赵鐩从地上捡起包着书本的布袋,拍了拍灰尘,向前走了几步,停了下来,望着几个弟弟,想说些什么,却长长地叹了口气,又转头而去。

    等赵鐩走远了,老三赵镐这才开口说道:“二哥,软的不行,那就来硬的!”

    老四赵铁迟疑了一下,劝道:“既然老大不愿,那我们就自个儿起事好了。”

    赵鐇看了弟弟一眼,问道:“你读过兵书?”

    赵铁摇了摇头。

    “知晓如何排兵布阵、调配钱粮?”

    赵铁还是摇了摇头。

    赵鐇啐了一口:“啥也不懂,你造个球的反!知道张茂张大哥怎么品评我家老大的?”见赵铁没有摇头了,这才缓缓说道:“治世之能臣,乱世之枭雄!”

    赵铁这下抓住了二哥话中的把柄:“这是曹孟德,说书先生讲过。”

    赵鐇懒得跟没有学问的弟弟瞎扯淡,对三弟赵镐、五弟赵银点了点头,咬了咬牙,狠声道:“那就依计行事。”

    赵鐩离了族人们聚居的街道,走过两个街口,便到了一条宽阔的大街上。这是积善坊的主街,两边住着的,都是文安县最有钱有势的人。

    他的老师,文安县正九品主簿钱大人,也住在此处,不过贫富有别,两人名为师徒,却也有数年不相往来了。

    赵鐩从来没有抱怨过世态的炎凉,他比任何人都相信自己,也相信朝庭还有公平与公正。少年时的狂放,自与赵张氏成婚之后,尤其是兰儿降生以来,都被他深深的藏进了心底,想依靠自己的才学,在积善坊这条大街上,挣得一个立足之地!

    他甚至忘记了自己少年之时,曾一拳打死过一个强盗,还将数十人打得抱头鼠窜。当了丈夫和父亲之后,那种一言不合就可以拔刀相向的性格,被他彻底遗忘了,他甚至忘记了自己精通武艺这回事,满脑子只有四书五经。

    明年就是庚午科,他一定能考中举人!后年的辛未科,他说不定也能考中进士,到那时,别说一个小小的文安县了,就是顺天府,也容纳不了他这条猛虎。

    老天生他出来,给他文武全才,就是为了让他成为朝庭栋梁的,这一点,赵鐩深信不疑。

    考不上举人怎么办?饿死了怎么办?妻女被人侮辱了怎么办?

    这些问题,他从没想过,也从来不会去想,只要能考中举人,什么都能解决。

    那时,他要让赵张氏风风光光的回娘家,让张屠夫跪着迎接他,看这老头还狗眼看人低不!

    快要走完这条大街的时候,一顶蓝色小轿从路边的深宅里出来,开路的是三个家丁,轿边还有两个丫环侍候,后面跟着两个中年仆妇。

    一个大大的“钱”字灯笼,被开路家丁们举在手中。

    小轿的帷幕拉开,露出一张普普通通的女子面孔,依稀可以看见,她二十多岁年纪,扎着妇人的头饰,按照明朝的风俗,那就是已经成婚了。

    “停,”看见赵鐩,少妇连忙喊停了轿子,轻声叫道,“师兄!”

    赵鐩定眼望去,正是老师的独生女儿,与自己青梅竹马的钱氏,哦,眼下应该称她为刘钱氏,前些年,她已经嫁给了任丘的大户刘家。

    “刘夫人,”赵鐩连忙依礼相见,轻声道,“可是回门来探望恩师?”

    这十余年来,老钱对他,既无恩,也无师,不过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大明朝以孝治国,不管是人前人后,赵鐩都不敢有违礼数。

    刘钱氏望着瘦骨嶙峋,却依然有些迷人的师兄,眼神有些慌乱,迟疑了一会儿,方才说道:“师兄,你可有五个弟弟?”

    赵鐩心里一惊,他很清楚弟弟们在做什么,莫不成……

    “有劳师妹牵挂了,二郎在前门大街上开了个商号,三郎四郎都各有前程,都比我这个百无一用的书生强,”赵秀才那古板的脸上,忽然挂出了笑容,望着姿色平平的师妹,低声道,“倒是师妹,数年不见,竟然清减了许多。”

    他的话没有什么出奇之处,更没有动情之所,那刘钱氏反而泪流满面。

    过得片刻,她从轿中走了出来,将仆妇丫环家丁都驱得远远的,低声道:“师兄,快些逃命吧,这文安县,过了今日,便将满城血雨了。”

    赵鐩嘴角带笑,轻声道:“师妹,这天刚亮,便来戏弄我这个没用的师兄了。”

    刘钱氏急道:“师兄,我真没骗你,我那夫郎,便是河间府袁彪袁参将的幕僚,那袁彪与河间知府王启年勾结,要将这文安县数千条人命,送给皇上作贺礼!”

    赵鐩愣了一下:“怎地跟天子扯上了关系?”

    刘钱氏低声道:“京师传来消息,刘太监欲整治军田,在河间府清查军户土地……”

    赵鐩打断道:“天子绝不可能行此事,若行之,天下大乱也!”

    刘钱氏看着师兄,叹了口气:“你信也罢,不信也罢,我此番回来,便是通知爹爹,让家人快些逃到任丘,师兄,我府中还缺个先生,若是你不嫌束修微薄,就来屈尊,以待明年高中吧。”

    说完又连忙补充道:“若是嫂嫂愿来,我也能时时向她讨教女红,以往都跟着你读书去了,嫁到刘家,才知自个儿不是好媳妇。”

    赵鐩看着刘钱氏那双带着期盼的眼睛,心中一动,沉声责问道:“刘太监清查军户土地,那王知府又在其中趟什么浑水,需要害我文安这么多人命?孔曰成仁,孟曰取义,这人为讨天子欢心,竟然如此丧尽天良!我虽人微言轻,也要跟他死斗到底,才不愧为儒教子弟!”

    刘钱氏听了师兄所言,不由呆在那儿,半响说不出话来。

    河北战乱将起,急需各位兄弟的票票。

    第二十二章 壮士不流泪

    赵鐩的学生生活,是充满着饥饿和痛苦的,唯一的一抹亮色,便是眼前的这个师妹。

    他还记得,那几年,每天天黑才回家,早上天不亮就起身,给钱先生擦地洗马桶,来当作自己的束修。亏得他力大无穷,身板结实,又正当少年,辛苦几年,方才挣来了这个秀才功名。

    读书时,他学业很好,经常帮同学写字,赚些外快,这个师妹,便是他最大的主顾。若是他饿得慌了,师妹还会寻个没人的地方,从自己怀里摸出几个鸡蛋。

    在他狼吞虎咽的时候,师妹就会笑嘻嘻地望着他,让他有些想哭。

    当年钱先生还不是县里的主薄,有些权贵家的小孩,被钱先生责罚了,就来欺负钱师妹。赵鐩会过去把那家伙打得满地找牙,虽然事后必定被对方的家仆打得鼻里嘴里直淌血,但他仗着自己身强力壮、宗族兄弟众多,往往都能逃出生天。

    他这么做,除了有些报恩的念头外,更多的,却是很享受师妹的崇拜目光。

    刚才所说的那番话,他并不是凭空乱说,从内心来讲,有两个目的:其一,可以从师妹口中得到王知府的j计,好救下几个弟弟,虽然他们道不同不相为谋,但总是一母同胞,血浓于水,怎能轻易割断?其二,这段话,符合他极力展现在所有人面前那种性格,当君子当久了,在赵鐩的心底,似乎真的把自己当君子了。

    若是杨廷和、韩邦奇两人听到这句话,当找赵鐩浮一大白,不醉不归,阁老、巡抚和秀才,当真是大明文人们的杰出代表。

    但几年没见的师妹,似乎却变了许多,看他的目光,不再是仰慕和崇拜,而是爱慕之中,带有一丝丝鄙夷。

    她呆了一会,才回过神来,看着似乎读书读傻了的师兄,苦笑道:“师兄,这天下皆是乌鸦一般黑,无官不贪,无官不j,百姓们,合该为鱼肉,前些日子,大同府应州血战,死了十余万平民百姓,朝庭的邸报,却不见丝毫。与之相比,这几千条人命,又算得什么?”

    钱师妹虽然嫁作了大户少奶奶,暗地里坑蒙拐骗,无所不为,可在赵师兄面前,依然如少女般纯洁可爱,竟然想劝得心里的傻师兄回心转意。

    赵鐩愤愤然道:“应州大战,那是汉夷之战,是大义之战,就算死上百万平民,也属应当!可文安百姓无辜,此处又不归河间府当管,那王贼越界行凶,视朝庭王法于不顾,当真可恨可杀。”

    文安县是顺天府当管,它和大城,是突入河间府的一块,离河间的距离,比京师要近得多。

    此时天色渐亮,路上行人也多了起来,两人身处大街之上,多有不便。

    钱师妹看了看四周,指了指前方客栈,略一犹豫,又断然说道:“师兄,此处不宜长谈,这是泼天的大案,不是至亲之人,小妹也不敢走漏半点风声,若要知晓内情,进那里面去吧。”

    赵鐩二话不说,当头带路,钱师妹随后跟上。等两人进了客栈之后,留下的那些家丁、丫环和仆妇,尴尬地站在原地,呆立片刻,尽皆视如无睹,抬着蓝色小轿,绕着客栈转圈圈去了。

    过了约莫两个时辰,钱师妹方才出来。

    只见她脸色红润,春上眉梢,上了轿,方才自言自语地说道:“可曾有人看见?”

    一个中年仆妇低声回道:“小姐放心。”

    这群人都是她的陪嫁,从小养熟了的,再加上刘钱氏的手段高超,倒也不怕他们背叛,问上一句,不过是提醒这群奴才罢了。

    “速回任丘。”

    她天还没亮就想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若不是正巧遇到赵鐩,眼下恐怕都离了顺天府境了。

    刘钱氏离开之后,过了两刻左右,赵鐩才快步走出客栈,只见他脸色铁青,脚步如飞,径直往自己家中奔去。

    原本提在手中的那堆书,早就没了踪影,就连头上平时戴得四平八稳的冠巾,也被扯了下来,散着头发,配上他那高大身躯,显得有些吓人。

    回家的路上,平日里熟识的乡邻,本欲跟赵秀才打声招呼,没想还没张口,就被秀才满身的杀气逼了回去,这才想起,十几年前,这厮也是个混世魔王!

    一脚踢开自家房门,赵鐩唤了一声娘子,听见赵张氏应了一声,方才定下心来,叹了口气,杀气尽敛,对妻子说道:“收拾一下,赶紧出城。”

    赵张氏见丈夫神色不对,又不敢多说什么,连忙唤来女儿,收拾了几件换洗衣衫,又将家中唯一的银锭缝在内衣下摆,这才问相公:“可是犯了王法?”

    赵鐩摇了摇头,牵着妻子,抱着女儿,走进柴房,从柴堆里拎出一把开山大斧来,吹了吹上面的灰尘,看着明亮如昔的斧锋,发了阵呆。

    直到女儿伸出手来,摸他的胡须,他才似乎醒了过来,笑道:“兰兰,爹爹带你去看戏,好不好?”

    小女孩自然喜欢,高兴地问道:“什么戏?”

    赵鐩叹了口气,缓缓说道:“杀人。”

    八岁的小女孩不明白杀人是什么,也从来不会听父母街坊说过这话,若是给她提杀猪,她倒懂得,毕竟姥爷家就是杀猪的,当即高兴地拍手道:“杀人去了。”

    赵张氏跟在身后,紧紧地拉着夫君的衣衫,泪流满面,看着他的背影,知道那个重仁重义、满腹诗书的相公,已经不见了踪影。

    眼前这个,却不知变成了何等模样。

    但不管怎么变,他,依然是她的相公,是她的天,她的地,她的唯一。

    赵鐩拿着大斧,几脚踢开房内最重的几堆柴,露出一块木板,他放下女儿,伸出一拉,将木板揭了起来。

    里面竟然放着两副软甲!

    赵鐩跟妻子对望一眼,说道:“穿上它!”

    等妻子着好软甲,他也将上衣脱去,贴身将女儿绑在背后,微笑道:“兰兰,不要怕,爹爹带你去打坏人。”

    小女孩也笑道:“不怕。”

    将软甲套在自己和女儿身上,再穿上外袍,侧耳听了听外面的动静,对妻子说道:“若是我们不幸走散了,看见赵鐇等人,远远的避开他们!到得胜淀畔,我们常去的那个渔村碰面。”

    赵张氏惊道:“可是二叔……”

    赵鐩冷冷一笑:“我没有这样的兄弟!”

    从刘钱氏处得到官军的真实意图后,赵鐩将事情前后想了一遍,发现这是一个大圈套连着小圈套的骗局。

    参与这个骗局的所有人,都以为自己才是那只黄雀,没想到其实最大的黄雀,是远在山西的皇帝!

    而更可笑的事情,是皇帝本人,根本就不知道这件事!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个名叫王启年的河间知府,一手谋划出来的。

    赵鐩对这个破坏了自己科举大业的王知府,恨之入骨。他的君子梦、报国梦,都被这个王知府毁得一干二净。

    不杀此贼,誓不为人!

    一支火把扔到柴房中,这个原本就很清寒的家,瞬间燃起了大火,赵鐩哽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