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安慰着他。
他咬了咬自己的下唇，抬起微微发红的眼眸，“这次不一样。”
果然。。。。虽然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可是当真的面临死亡，心境还是不一样。这几日的连续发作，本身就已经暗示着身体已经走向了最后的时刻。我不愿意去想，不代表不存在。
终于要面对这一刻了。
努力的保持着自己的冷静，“秦绵。”虽然我的心已经沉了下去，不过脸上依然带着温和的笑容，“有什么不一样的。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好了，别这样了，有外人在呢，难道你想别人笑话你吗？“我看了一眼柳无垠，他微微的闪避开了我的目光。
素来淡漠坚强的秦绵听我这么一说，再也忍不住眼中打转的泪水，扑进了我的怀中，“瑾，我真没用！我号称医术无双，多少年以来，我都可以为傲。我救过的人不计其数，可是这次。。。我竟然救不了我最爱的人！瑾。。。。对不起。”
轻轻的拍着秦绵的肩膀，我努力的笑着，“哭什么。傻瓜，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长生不老，永远没有病痛。人从生下来那天开始就在走向死亡。我知道你已经尽力了。不要说对不起。因为对不起你的是我。我。。。”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我以后可能不能再照顾你了。你要。。。”
我后面的话还没有说完，唇已经被秦绵用吻堵上。
他的吻带着他咸涩的泪水，吻的那么忘情，那么绝望，全然不顾房中还有两个人，仿佛只有我和他一样。
我缓缓的闭上了眼睛，直到他吻的我们都有点窒息，他才缓缓的离开了我的唇。
柳无垠动容的看着我和秦绵，眸子也隐隐的蒙上了一层水汽。
若衣背对着我们，银色的衣摆展开在他的身后，如同流淌的月光一般。
29
秦绵和柳无垠不知道在外面谈些什么。独留若衣在房中看着我喝药。
“为什么这样看着我？”我将手中的药碗递给若衣，他转身将碗放在桌边。在我喝药的时候，他一直注视着我，让我感觉有点怪怪的。
“没什么。”他笑了笑，递给我一块丝帕。“你应该是早就知道自己大限降至了吧。”
我微微的一愣，随后笑了起来“‘是啊，早在几个月前就知道。”
他点了点头，“我很佩服你，居然能这么冷静。”
“呵呵，难道我哭闹一番，就可以不用死吗？“我无奈的一笑，“其实。。。”其实我已经多活了将近两年了，不过这话我还是没有说出来，因为没有人会相信。“其实我已经很满足了。因为我知道有秦绵，红裳她们全心的爱着我。虽然。。虽然我已经不能再为他们做些什么。”
若衣在我的床边坐了下来，如墨的长发流淌在他的胸前，他朝我露出温和的笑意，“我自认为这生见过的女人不计其数，可是你是最特别的。秦绵很幸运，有你珍惜着他。”他的笑容虽然温和，却夹杂着几分悲凉。
“你以后也会遇到一个珍惜你的人。”我安慰的拍了拍他的手背，他的目光落在我的手上，“是吗？”他轻声问道。
“是啊，你没听过一句话叫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吗？相信我啦，我说的肯定没错。”我很想说个笑话，将他逗乐，却发现自己刚才那句话其实很冷。
我轻轻的叹了口气，“若衣，虽然我们相识的时间不长，可是我知道你是个好人，昨日之事譬如昨日死。既然已经做出了那么大的选择，就忘记过去吧。即便我不在了，我也会在走之前安排好你的一切，你以后不用再为你的生计担忧，秦绵也会全心的医治好你。你会有一个不同的人生，会重新开始。”
他的手略微颤抖了一下，眸子隐隐的泛起了淡淡的水雾。他慌忙的侧过脸去，“你还是先担心你自己吧。”他压低了声音，掩饰着说道。
“呵呵。”我笑了起来，“你以为我是白白的为你做这些事情的吗？”
“什么？”他一怔，回过头来不解的看着我。
“这个世上哪里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我看着他愕然的神情，轻松的笑着。“你真的以为我会白白的对你这么好吗？”
若衣敛了敛自己的眸光，“你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我除了这具中毒已深的身子，再无长物。”
“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我隐去了自己的笑容，正色的看着若衣。”
我要是不在了，你帮我照顾秦绵。以我义兄的名义看着他，我不放心他，虽然他一直掩饰的很好，可是我知道他心里很难受。不然。。。”不然刚才他就不会那么失控的当着若衣和柳无垠的面吻我了，这话我自然是没有说，我酸涩的一笑，“总之，我想拜托你帮我做这件事。我知道这样的要求对于才认识我几天的你来说，是有点强人所难，但是我。。。我已经想不出还有什么人能帮我了。”
他凝视着我，没有说话，良久，他笑了，笑的如水一般的温柔，“你知道吗？这是我这生听过的最好笑的话了。”他见我脸色一变，斜睨了我一眼，缓缓的说道，“你自己的事情，还是你自己去做。秦绵是你的人，不是我的人，要照顾你自己来。我可对这个不感兴趣。”说完他转过了眼眸。
“你还真是无情。”我轻舒了一口气，缓缓的闭上眼睛，“算了，既然不愿也罢了。”我知道他虽然这么说，可是实际上是不希望我死，所以才叫我自己去照顾自己要照顾的人。
我又何尝不想呢？可是事实就是事实。我确实已经不久于人事了。
忽然我的手腕一紧，我猛然的睁开了眼睛，对上的是若衣凑近了的面容，他清若水的眸子已经微微的发红，目光中带着一丝凶狠，“你给我好好的活下去！不准放弃！听到没有！”他一字一句的在我耳边说道。
“你还真是胆大包天，居然恐吓威胁当朝的王爷。”我忽然觉得很好笑，呵呵的笑了起来，笑的自己的胸口生疼，忍不住咳嗽了两下。
若衣立即松开了握住我手腕的手，将我扶着坐了起来，轻轻的拍着我的后背，“怎么样？要不要叫秦绵来？“他担忧的问道，刚才眸中的狠意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没关系。”我一边笑，一边咳嗽的摇了摇头，“不用，是我自己把自己呛到了。”明明就不是朝我发狠，偏偏要那样说话，若衣还真是有意思。
他轻轻的叹息了一声，“我答应你以后帮你看着秦绵就是了。不过。。若是还有万分之一的希望，你都不要放弃好不好？”轻抚着我的后背，他柔声说道。
“我又怎么想离开你们呢？”我止住了咳嗽，抬起眼眸朝若衣苦笑了一下，“我一直都在坚持着，从来没有放弃过。”
“恩。”他点了点头，“那就好。那就好。。。”虽然他垂下头去，声音却哽咽再也说不出什么别的话来。
“别为我难过。你是我义兄呢。你都这样了，秦绵他们只怕是更加的难受了。”我忍着心里的难受，温柔的说道。
“恩。”若衣只是点着头。
门轻轻的被推开，脸色苍白的秦绵出现在了门口，若衣连忙站了起来，“你和柳庄主说好话了吗？瑾交给你。我先出去。”说完他匆忙的垂首走开，还不忘记带走放在桌边的药碗。
无声的叹息在秦绵的唇边淡淡的晕开，才不过两个时辰的时间，他竟然好像熬过了几年一般，疲惫，颓然全部浮现在他的面容之上，我还从来没有见他这样的狼狈落魄过。
他忍住要夺眶而出的泪水，缓缓的走到我的身边，无言的挨着我躺下，将自己紧紧的依偎在我的身侧。
我探手将他揽进了怀中，轻轻的抚摸着他的长发，“别这样，看你这样，我好难受。”
“我真的很没用。”他轻叹了一声，将脸深深的埋进了我的颈窝，“我从来没有感觉到这么无力过。”他深深的吸了口气，喃喃的说道。
“你都已经尽力了。”我极力的安抚着他，“虽然结果不是很好，不过我已经很满足了。”
“尽力有什么用？我还是没有本事医治好你。“他的肩膀微微的颤抖了起来，躲在我的怀中啜泣了开来。
第一次我看到秦绵如此的柔弱，他一直如天边的浮云一般高远，如今却如同受伤的小鸟一般躲进了我的怀中哭没“红裳不见了，你要。。。走了。。。我今后。。。”
“红裳会回来的。无霜已经去找他了，你要相信无霜的武功。”我的鼻子一酸，红裳，是我赶走了他。。。。“若衣会陪着你。你曾经答应过我要医治好他的，你一定会做到。”
“你若是走了。我再也不医人了。“他收紧了环绕在我腰间的双臂，“连你我都没有本事留住，我还有什么资格医人？”
“不行！”我坚决的说道，“你一定要治好若衣！”他的身子一震，良久，他抬起了红肿的眼眸，“你是怕我自寻短见，所以才故意找点事情给我做的吗？”
呃，这样就被他看透了？既然看透了，我也不用否认了。我点了点头。
他深深的吸了口气，“好，我答应你，一定医治好若衣，好好的照顾我们的孩子。。。。”说着说着他的泪水再也隐忍不住，肆意的流淌出来，他忙又将脸埋进我的颈窝，不让我看到他哭泣的面容。“我真的很没用。。。很没用。。。”他难过的自责着。
柳无垠一边沉思着，一边缓步走进柳家的大门。
“大公子。”身边的下人在他经过的时候纷纷的垂首行礼，他却一直置若罔闻，只顾朝前走着。
“大哥。”直到耳边传来柳色的声音，他才恍然的回过神来，抬眸看去，只见对面的檐下站立着一名素衣男子，略显消瘦的清秀面容上带着淡淡的笑容。
“柳色。”柳无垠很想朝自己的弟弟笑一下，却发现自己怎么也笑不出来“不是说要出去三日吗？怎么这才一日就回来了呢？”檐下的灯笼发出的光芒将自己的哥哥笼罩在一片柔和之中，早上出去还是兴高采烈的大哥，怎么一转眼就变得满腹心事？柳色不解的看着他。“你好像有很重的心事一样，是遇到什么难题了吗？”虽然自己才回柳家数月，但是哥哥在自己的心中一向是笑容如风，潇洒淡定的形象，他给人的感觉是就算天大的事情，他都会很轻松的解决。
现在的柳无垠却是愁眉紧锁，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柳色的心隐隐的提了起来。
“情儿呢？”柳无垠定了定神，问道。
“已经睡下了。”柳色笑了开来，眼眉间皆是淡淡的温柔之意。“大哥你看起来脸色不好，是不是遇到什么难题了？你早上不是说去会个朋友要三日的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是你的朋友出事情了？”柳色一边说，一边绕过回廊朝柳无垠走来。
看着朝自己越走越近的弟弟，柳无垠忽然感觉自己如芒在喉，他定了定混乱如麻的心神，“柳色，你随我来，我有话要和你说。”
“是大哥。”柳色微微的一愣，虽然不知道大哥要和自己说什么，但是看他的神色，一定是非常重要的事情。说不定和他的去而复返有关。
一路跟在柳无垠的身后，柳色走进了柳无垠的书房，柳无垠转身关上了房门，深深的看了柳色一眼。
“大哥不是有话要和我说吗？”柳色问道，“怎么又不说话了呢？”
不是不说，是不知道怎么说，柳无垠在心里隐隐的叹了口气，“先坐下吧。”
“恩。”柳色顺从的坐了下来，抬头看着身姿修长的柳无垠。
犹豫了再三，柳无垠还是缓缓的开了口，“她要死了。”
柳色的心陡然跳快了几拍，一股不祥的预感浮上了心头，连脸色都白了几分，他气短的说道，“她？大哥指的是谁？”虽然嘴上这么问，心里却有一个声音隐隐的喊着皇甫瑾的名字。真的是她吗？真的是她吗？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柳色只能自己安慰着自己。
“是她。”柳无垠难受的别过脸去，哑声说道，“皇甫瑾。”
“怎么可能？”柳色失神的站了起来，几步抢到了柳无垠的身侧，抬手拉住了柳无垠的衣袖，急切的问道，“你是骗我的！她怎么可能出事？她是王爷啊！”
“她遭人暗算，受了很严重的伤。“柳无垠的身子被柳色拽的一歪，他难过的说道。“恐怕。。。不久于人世了。”
“秦绵！秦绵不是在她的身边吗？他为什么不救她？”柳色失控的问道，紧紧的拽住柳无垠的衣袖摇晃着。
“他尽力了。。。”柳无垠觉得自己简直快要说不下去了，一股烦闷的气息堵在他的胸口，活了三十年，他还从来没有这样的难受过。
“你呢？你可以救她的。大哥，你武功那么高！不是先前你也替一名什么掌门疗过内伤吗？我亲眼看到的！大哥，你要想办法，你要救她！”
看着自己弟弟凌乱的眼神，柳无垠难过的闭上了眼眸，“你以为我不想吗？只是。。。”
“只是什么？”柳色仿佛抓到了一丝的希望，追问道。
“没什么。。。”柳无垠艰难的摇了摇头。。。
“大哥，她在行馆吗？我要去看看她。带我去见见她！”柳色恳求着柳无垠。
“可是情儿他。。。”
“情儿已经睡下了。明日醒来也会有人照顾他，求你带我去见见她好吗？”
见柳色一脸的坚决，柳无垠点了点头，“好。我带你去。”原来他猜的没错，柳色一直默默的喜欢着皇甫瑾，柳无垠在心里又是一声无言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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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
柳无垠在我的逼视的目光中微微的侧过了头，柳色则一脸泣然的坐在我的床边，晶莹的泪水挂在他的脸颊上，更增添了他几分梨花带雨的楚楚可怜之意。
“别哭了。”我轻声的叹了口气，将床头的一方丝帕递给了柳色，打从进了这么门开始，他的泪水就没停过，害的我都快以为他天生就是水做的了。“给你这么一哭，我的心都乱了。”我故意将语气放的舒缓自然，可是我越这样，柳色的泪水就流的更加的厉害。
该死的柳无垠，干嘛这么多嘴？想到这里我不禁又瞪了他一眼。明明知道柳色生性柔弱，为什么要将我的事情告诉他？
“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呢？”柳色一边抽着气，一边问道。
“告诉你又有什么用？”我笑着摇了摇头，“好了，别这样，本就不想让你知道。”事实上我不想让很多人知道，可是不知道现在怎么事情越搞越大，大有蔓延开来的趋势。
我本来是安慰他的话，可是柳色却真的垂下了头，看着自己已经搅在一起的手指，“我是很没用。什么都做不好。当年要不是你，恐怕情儿和我都已经死去。可是。。。。现在你这个样子，我却只能哭泣，除了哭泣，我什么都不会做。”
我看着他难过的几乎要将自己修长的手指搅断，知道他是因为看着我无力的躺在这里而自己帮不上任何忙而难受，“柳色，你今日能来看我，我已经很高兴了。”我轻轻的握住了他的手腕，将他纠结在一起的手指分开，“人的一生总要经历这些事情，不要太为我难过。你就当是我出了远门，很久很久都不能回来就好了。好好的照顾情儿，你才回柳家，之前你所受的苦终于都已经过去了，不要为了我这样。”
他抬起已经红肿如桃的眼眸，一双水色氤氲的眸子紧紧的逡巡在我的面容上，手颤抖着从抽了出来，放到了我的腮边，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没有放下来碰触到我的肌肤。
他忍了又忍，终于将眼泪渐渐的止住，“我。。。”只说了一句我字，他就再也说不出任何只言片语，一转身，捂住唇，他还是冲出了房间。
我缓缓的闭上了眼睛，长长的叹了口气，好累啊。。。。。虽然觉得很累，心里却是说不出的滋味，有点开心，不过更所的是酸涩。不过两年，这里就已经有了很多不舍的我走的人。我又何尝想走？命运使然，我就算再有强大的求生意志也是枉然。
“秦绵，帮我送送柳庄主和柳色。我很累了。除了你和若衣，我不想再见任何人。”我闭着眼，微微的将头侧去朝里床，无力的说道。头一侧，充盈在眼眶中的泪水就沿着眼角滚落。原来我也哭了。。。。
“恩。”秦绵点了点头，用低沉中带着微微沙哑的声音对柳无垠说道，“柳庄主，请。王爷不想再见任何人了。”
柳无垠看了看床铺上的我，又看了看秦绵，嘴唇微微的一掀，终究还是点了点头，垂首缓步走出了房间。
又下雪了。
柳无垠站在回廊之下，门在他的身后缓缓的合上，将他与里面的人分隔开来。
柳色呆呆的站在一棵朱红色的柱子下面，已经止住了哭泣，一双又红又肿的双眸没有焦距的看着院中。“走吧。”柳无垠走了过去，拍了拍自己弟弟的肩膀，“站在这里也无济于事。”殊不知他的声音之中也夹杂了一些哽咽和沙哑。
“又下雪了。”柳色忽然说了一句不着边际的话。
“是啊。”柳无垠抬眸看着暗沉的天空，几朵雪花飘落在他的脸颊之上，带来了一丝冰冷之意。
柳色抬手接住了几朵洁白的雪花放到了自己和柳无垠的眼下，“多漂亮。”
“恩。”柳无垠点了点头，看着雪花在柳色的掌心化成水滴，“可惜，太短暂了。”
“为什么留不住她？”柳色喃喃的问道。
是雪花？还是她？柳无垠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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