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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部分阅读

会有人死在大师父杖下。

    就是这样逼出来的。

    燕君舞在梦里叹息,恍惚中看到第一次为他而死的那个孩子,那是他的陪练,只因放任他多看了一阵树下的蚂蚁窝,便被大师父一杖打碎脑袋,红的白的脑浆流得满处都是。

    他抱着那孩子哭泣,便连累所有伴读陪练在瓦砾堆中跪了一整天。

    从那以后,他再没有为谁哭过。

    燕君舞这一觉睡了很久,半梦半醒之间他依稀看到大师父来过。

    大师父很严厉地斥责他殿中侍女,之后便有人端来汤药。

    燕君舞生气地挥手将其斥退,他并没有病,只是想睡一会而已,只睡一觉也这么多烦心事。

    浑浑噩噩中又是一场梦,这一次他梦见小墨轩,他在绿树红花间抚琴,琴声忽高忽低,总是不成调,他烦躁地调着琴弦,却忽见丁冽跑了进来,扎手扎脚一点也没规矩地大喊:“小师妹回来了……小师妹回来了。”

    他听到这话竟是惊喜异常,抬眸看去,却并不见有叶莲的身影。

    “骗我……”他愤怒地咬牙,心里却忽然明白起来,叶莲走了,他分明叫扶中把她送走了,又怎么会回来?

    燕君舞终于醒了过来,坐起身来时却见床榻边怯生生站着个侍女。

    “你在这里做什么?”他没好气地问。

    “主……主上,扶……扶大人回来了,正在外面候命。”

    燕君舞一愣,皱眉问道:“他才走了几日,怎么就回来了?”

    那侍女道:“走了不到两日……听说半途遇到山崩,道路被阻……”

    燕君舞没听她说完便匆匆走了出去。

    扶中侯在外殿,见他出来便躬身行礼。

    燕君舞急急问道:“怎么回事?你怎么又回来了?”

    扶中道:“出了那暗道没走多远便遇上山崩,路全被堵死了,一路上飞石泥浆乱滚,卑职只好又退了回来。”

    “叶莲呢?”

    “还在马车里……等主上安排。”

    燕君舞一时有些失神,想不到梦境成真,她竟真的回来了。他舒了口气,也不知是为着什么,心头忽然轻快了一些,问道:“她醒了不曾?”

    “还没有醒。”扶中摇头,慢声试探他口气,“不如等雨停了再送她走罢!”

    燕君舞许久无话,末了便点了下头。

    “那人……还是安置在主上这里?”

    燕君舞沉默,闭目凝思片刻,却摆手道:“不……”他知道她不能见他,那样,她会疯掉,不……不是疯掉,而是死掉。

    “把小墨轩收拾出来,送她们两个去那里住一阵……等天气转好,她若还活着,你便送她离开黑雕城。”

    扶中道:“好,我这就去办。”

    他跟着补上一句:“全部用你的人看守,任何人不准靠近……便是大师父也不准。”

    扶中应命,躬身退出,将到门口时,却听他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声,自语般道:“还是请阿簪再给她看看病吧!”

    雨还是未停,有一阵没一阵地下着。

    燕君舞踱出殿门,便见扶中叫人赶着那辆马车离开了。她就在马车里,他只要跑几步便可以拦住看看她,可他却站着没动。

    他真的很想再看她一眼。

    却只怕一眼便会再舍不得放开。

    疮疤

    叶莲还记得她晕去之前的情景。

    雨好大,好冷。

    她泡在泥水里,浑身冷得像冰,每往前爬一点,都会用尽她全身的力气。两臂肘、大腿膝盖从粗糙的积满雨水的鹅卵石路面上蹭过,冰刀割肉般的痛楚。

    可是她却顾不上,只是用力地往前爬,往前爬……

    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离开,无论如何也要离开。

    她不记得自己到底爬了多久。

    只知道,后来她再也爬不动,如今的她简直形同废人,伏爬在泥水中,一点也挪不动。

    漫天冰雨落下来,模糊了她的视线,终于什么都看不见。

    一片漆黑,只是感觉冷。

    她在黑暗里抱着双肩哆哆嗦嗦往前走,却怎么也走不到尽头。

    后来天边终于有了一缕微光。

    她朝着那光亮跑过去,一片银白的光晕里便见穆少雪犹如天神般站着,神情严肃地看着她。

    “回去……”他说,“叶莲,你给我回去。”

    叶莲哆嗦着哀求:“我冷,穆师兄,你带我走吧!”

    穆少雪忽然怒容满面,伸手便朝她推过来。

    不等他的手伸至面前,一柄雪亮长刀忽然从天劈下,她抬起头便见燕君舞挥刀朝穆少雪伸出的双手砍下去。

    她惊骇地睁大眼,大叫:“不……不要砍……穆师兄……”

    却已晚了,长刀落下,血雾喷溅。

    她直直倒下去,依稀看见燕君舞伸手来扯她的衣服,一边还在愤怒地大喊:“我是燕君舞……我是燕君舞……”

    她当然认得他是谁,便是剥皮拆骨,化为飞灰,也认得他。

    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完全不知道。

    只记得自己忽而冷忽而热,冷得时候全身抖如筛糠,如坠冰窖之中,热的时候通体上下灼烫无比,又仿佛被火焚。

    这样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一个女子的声音在耳边轻唤:“叶莲,快醒来了,我们要回东宁啦!”

    回东宁!叶莲听到这几个字,心头便一阵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还是好好活下去吧!无论怎样,黑雕城也回不到以前,你就算死了也于事无补,又何苦折磨自己?”

    叶莲怔怔看了她半晌,垂下眼道:“可我活着又有什么用?”武功也废了,就算回到东宁,也是百无一用。

    “有用啊!谁说没用?”秋琪睁大眼反驳道,“最起码咱们可以吃光他们的粮。”

    “那……那本来就是咱们的粮。”

    秋琪一笑,点着头道:“是是……吃回咱们自己的粮。”

    “就只咱们两个,也吃不光啊!”叶莲苦笑着。

    秋琪笑道:“能吃一点总是一点……”

    大雨过后,很有几天都是阳光明媚的日子。

    但扶中却并没有履行诺言,送她们走。

    甚或连面都不露了。

    秋琪气得每天在房里骂,早中晚送饭送汤药的人过来,便会拽住问他们扶中的下落,奈何那几个人支支吾吾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骗子……死骗子……”她愤愤地把饭菜摆到桌上,然后发狠般舀了满满两大碗饭,道,“吃……吃掉它们。”

    叶莲望着她无语,默然拿过筷子,动手吃饭。她身体已经恢复了一些,能够起身在屋内走几步,只是两只手腕没什么力气,拿不得重物。

    许久她才道:“也许……他们不会放咱们走了。”这样的事那个人不是做不出来,出尔反尔是他的拿手好戏。

    秋琪哼道:“咱们等云简大将军打回来。”

    一晃十来日过去,扶中那边只是没消息。

    天气却又变得恶劣起来,整日整日呼呼地刮着北风。

    如此一来,那所谓的送她们走的承诺便越发遥远了。

    扶中这时却又托人带来了话,叫她二人稍安勿躁,等明年开春天气转暖一定会送她们离开。

    夜里时,风会刮得更凶猛,呜呜地在外面嚎叫,将窗纸吹得“嚓擦”直响。

    外面虽冷,屋里却还暖和,扶中早叫人送来银炭,火盆烧得旺旺的,两个人到了晚间左右无事,便只有围着火盆取暖。

    耳听得窗外鬼哭狼嚎的风声,秋琪由不住发牢马蚤:“这鬼天气,总是跟咱们做对。”

    叶莲道:“怕是要下雪了吧!”

    到了半夜果然就下起了雪,沙沙落了一晚。

    第二日早起,秋琪开门出去便见门外白皑皑一片。

    北风已止,雪霁云收,空气清冽无比,秋琪吸了口气,在门外叫叶莲道:“叶莲,快起来了,出来看雪。”

    叶莲自从病好后,便一直有些怯寒,虽不想动,却也不想拂了她的兴致,也就穿戴好,披上大氅出来。

    眼见素白的一片,不由心神一恍,想起去年此时某个大雪天,也是这般白茫茫一片,可那件大红斗篷却红的似火,好似能把整个雪原都燃烧起来。

    耳畔依稀有个声音在笑:“再不回去,小叶莲可就要变成小雪人了。”

    她冷不丁打个哆嗦,转目看时却见秋琪正握着雪团朝一棵树上扔,一边扔一边骂:“死老鸹,大清早起来便叫,打死你。”

    叶莲抬头看去,果见那树顶上站着一只黑不溜秋的乌鸦,大约被雪块砸到,已然扑棱棱振翅飞了起来,一边却还在“呱呱呱”叫个不停,跟着便在空中打个旋儿飞远了。

    “手法真准!”叶莲不禁展颜微笑,由衷赞了一句。

    秋琪回过头来,格格笑了一声,却忽然抬手朝她掷来一团雪,叶莲躲闪不及,正正被她砸中胸口,几星雪粒飞入领口,沁凉入骨。

    “来,咱们又来一决高下。”秋琪一边笑一边说,跟着又弯腰去地上捧了雪握成雪团。

    叶莲孩童心起,也自地上抓了团雪,笑着扔了过去,只是抬手间没多少力气,雪团便没掷多远,根本就没打中秋琪。她脸色变了变,扔掉雪团便慢慢转身走了回去。

    秋琪跟过来问:“怎么了?”

    叶莲望着她强笑了笑,摇头道:“没什么,有些不舒服而已。”

    不知不觉间,便已是一个多月。

    这期间扶中偶尔会来,大多都是询问吃穿用度可还够用,不够便即刻着人添上。

    叶莲的精神好了许多,两人没事的时候,秋琪会跑到外面打套拳,也会做点针线活,给帕子上绣朵花,或者做个荷包什么的。叶莲却是不大会这些的,一来没有兴趣,二来手上无力,便只有找点书看打发时间。

    书房中的书被搬走了一部分,还剩着几本书,叶莲看书慢,却也足够她看过这一冬去了。

    秋琪看她这般专心便道:“你呀,没事也出去练练功,我可一直记着鼎会上的事呢!什么时候咱们再比一回啊?”

    叶莲便只是笑,她的武功已被废,有什么好比?只是秋琪不知此事,她便也就不说。

    秋琪在外面练拳的时候,叶莲会半开着窗户观看。

    日子便这样慢慢溜走,她最近一段时间变得有些发懒,什么都不想干,每日里只是头昏脑胀想要睡。

    一睡便是许久,秋琪起初还担心她睡出病来,过不了多久便喊醒她,后来习以为常便也就由着她睡。

    叶莲睡的时候她便在一边偎着烘笼绣花,有一日正绣着花,却听叶莲那里哽咽着哭起来,她哭得异常伤心,显然是给梦魇住了。

    秋琪费了点功夫终于把她喊醒过来,拿了帕子给她擦去满脸的泪,好奇地问道:“你做什么梦啊?哭成这样?”

    叶莲怔怔无语,过了许久才道:“我梦到我二娘跟弟弟了。”

    秋琪不由撇嘴,道:“梦见他们是好事啊,你应该笑才是,怎么反倒哭起来?”

    叶莲又是一阵沉默,末了却还是说了:“我梦到我回到家,可是……他们都看不起我,朝我吐口水,扔石头……他们都说明波湖没我这样无耻的贱妇……叫我滚,滚得越远越好……”

    秋琪闻言怔住,隔了片刻却安慰她道:“这都是梦而已,当不了真的。”

    叶莲眼望着她,眼里有悲伤质疑之色,迟疑了一阵,却拉住秋琪的手道:“秋琪,你也是看不起我的,是不是?”

    秋琪叹了一声,摇头道:“没有……”隔了一会却又道,“其实我有看不起你过,不过那是以前……”秋琪还想说自己很佩服她,佩服她牺牲自己,拯救他人,但这话势必触到她的疮疤,也就没能说得出来。

    叶莲没再说话,心神恍惚地发了阵呆,便又睡了过去。

    晚饭时,她也没有胃口,勉强吃了一碗饭便又去睡,睡没多久却忽然爬起身来,捂着嘴跑出门去,将所吃的东西都吐了出来。

    秋琪以为是那饭菜不对,可她吃了又偏偏没事。

    到了第二天,她又是如此,连着几日,翻江倒海地呕吐,不管吃什么都吐,只是喝水也要吐,吐到胃里空空,便连黄疸水都吐了出来。才养好了一些的身体哪里经得住这样折腾?很快便虚弱的奄奄一息,躺在床上只是昏昏地睡。

    秋琪眼看她一天天病势沉重,只是担心不已,连着几日跟门前守卫说好话,总算才求得扶中过来看了一眼。

    扶中不懂医,却也无奈,只是应承道:“好吧,改日我找个大夫过来给她看看。”

    断簪

    天气的变化无常多少顺了燕君舞的心意。

    中间有几个和风丽日,扶中来问过他的意思,他只做糊涂,含糊回道:“再等几日看看吧!”而后却又道,“她的事你看着办便好,以后不必再来回禀与我。”

    他这样说,扶中又怎好自作主张?便也就跟着装糊涂。

    这一拖,天就变了,于是叶莲走的日子便被推到了第二年开春。

    燕君舞想,等到第二年开春,或许叶莲在他心里也就不算什么了。

    他下决心要彻底把叶莲从心里赶出去,所以有意地放纵自己,连着许多日子都纵情声色歌舞。其间也招幸过几个女子,他试着将心思投注到别的女子身上,却发现根本就办不到,纵使容色再美,再是伶俐可爱,他也提不起兴趣,到最后还是觉得索然无味。

    大师父左丘立也</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