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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雾围城第4部分阅读

到窗边去,大声道:“去跟二公子说,四小姐病了,要请大夫来。”

    外头的马弁并不答话,秦桑怒道:“告诉易连慎,四小姐病了,是他自己的亲妹子,他便再没人性,也不能看着亲妹子病死!他已经气死了老的,难道还想逼死小的?我知道他做得出来这样的事情,不过他若不把我们这满屋子的女人全杀光了,但凡我们这些女人有一个活着,绝不会轻饶过他!”

    众人都被她这话吓了一跳,尤其是大少奶奶,连连拉着她的衣袖,秦桑却并不理睬。沉思片刻,转身去舀了冷水,拧了条冷毛巾来,敷在晓蓉的额头上。六姨太说:“小孩子禁不起这样冰冷的……”秦桑道:“发烧就是要用凉的,不然烧坏了神经就完了。”然后又打了盆温水来,让大少奶奶帮忙解开晓蓉的衣服,她用温水替晓蓉擦着腋下和膝弯,只见晓蓉呼吸依然短促,脸上还是通红通红,可是温度却降了一点儿下来。六姨太见此计有效,不由得大喜过望。这样几个人轮流替换着,给孩子擦拭身子,到了天快亮的时候,晓蓉却重新烧得厉害起来。

    六姨太又要哭了,此时忽然听得门锁哗啦一响,原来一名带枪的马弁,引着一名背着药箱的大夫进来,正是日常给易家人看病的孙大夫。他是常到易府上来的,见这屋子里全是人,不由得大感惊愕。六姨太见着孙大夫便如见着救星似的,泪如雨下,哭得连话都说不出来。还是大少奶奶引着孙大夫给晓蓉诊视,孙大夫坐下来号脉,那马弁便站在门边,六姨太只是拭着眼泪,大少奶奶也不敢多说话,只是满脸愁苦的看着孙大夫。

    孙大夫号完了脉,要写方子。本来平日看病易家都备着笔墨,可是这间屋子里却是没有的,秦桑便对那马弁说:“劳驾,你带孙先生出去开方子吧。”那马弁不疑有它,转身就打算拍门告诉外头的同伴,没想到刚一转身,秦桑已经操起旁边的红木小方凳,狠狠就砸在他头上。那马弁猝不防及,哼了一声就软瘫在地上了。

    这一下子事出突然,屋子里所有女人全都呆住了,孙大夫更是瞠目结舌,只有秦桑镇定自若,飞快解下马弁背的长枪,却大声道:“孙大夫,烦您也替我瞧瞧吧,我昨晚上头疼了一夜,您替我号个脉。”然后一边说,一边以目光示意孙大夫到里间去。

    孙大夫见她拿枪指着自己,无可奈何只得往里间退去,秦桑一边拿枪步步逼着他,一边却对屋子里所有人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大少奶奶用手捂着嘴,六姨太搂着晓蓉惊恐的望着她,几位姨太太更是瞪大了眼睛,只不敢作声。

    秦桑一进到里间,却对孙大夫说:“孙先生,麻烦您把衣服脱了。”

    孙大夫吓得全身如同筛糠,牙齿格格作响,连囫囵话也说不出来:“三……三……少奶……奶……这……这可使……使不得……”

    秦桑却出奇的镇定:“我只是借您这身衣服使使,出不出得去这院子是我的事,绝不连累先生。”

    孙大夫这才明白自己想歪了,连忙哆嗦着解开扣子,将长袍脱下来给她。这时候大少奶奶也进来了,看着这情形,只吓得傻了,秦桑却小声道:“大嫂,快给我找条绳子!”大少奶奶如梦初醒,急得却手足无措:“没有绳子……”

    秦桑急中生智:“快,把你裹脚布扯下来。”

    大少奶奶窘得脸上发红,却一声不吭,坐在那里三下两下便将裹脚的带子拆开来给她,秦桑将孙医生结结实实捆成了粽子,然后掏出条手绢塞住他的嘴,小声对大少奶奶说:“大嫂,把另一条裹脚布也给我。”

    大少奶奶这辈子也没在陌生男人面前露出过自己的小脚,看孙大夫骨碌碌两眼翻白,死死正盯着自己,只窘得要哭,可是不敢不照秦桑说的话去做,将另一条裹脚布也拆下来给她。秦桑走到外头,想将那个被砸得昏死过去的马弁拖进里屋去,可是她力气毕竟有限,拖了一拖硬是纹丝不动。这时候六姨太将晓蓉放在床上,起身上前来帮忙秦桑,四姨太五姨太也都醒悟过来似的,帮着抬的抬拉的拉,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将那马弁弄进了里屋。秦桑把马弁身上的那套军装也扒了下来,然后照例用裹脚布将他捆了个结实,头也没抬的说:“给我一条手绢。”

    有人递了一条手绢给她,她一看正是六姨太,不及多想,仍将那手绢塞进那马弁的嘴里。这么一折腾她出了一身大汗,此时才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悄声道:“咱们得商量一下,谁跟我先出去。”

    六姨太低声道:“晓蓉在这里,我不能走。叫大少奶奶跟你走吧。”

    大少奶奶说道:“我一个小脚能走到哪里去?还是六姨娘跟着三妹走,晓蓉我来照应。”

    秦桑道:“这不是推让的时候,迟则生变。四姨娘身量最高,又是大脚,穿孙大夫的衣服应该合适,我和四姨走。如果出得去,我一定想法子救大家。”

    四姨太太心惊胆寒的答应了一声,当下两个人换了衣服,秦桑太瘦,那套军装穿起来空荡荡的,六姨太只得替她将腰带紧了又紧,大少奶奶含泪道:“三妹,四姨,小心。”

    秦桑把军帽压在头上,细心的将头发全藏好了,四姨太太脸色苍白,不过勉强还算镇定,说道:“走吧。”

    秦桑背着枪低头拍门,外头的马弁将锁开了,她当先跨出去,四姨穿着长袍马卦,又将孙大夫的那顶黑呢礼帽压得极低,开门的马弁果然没有留意,低头继续重新锁好了门。秦桑偷看,只见院中有四五个岗哨,全都站在窗下,端着枪巡梭不定,并没有人注意到他们。一直穿过庭院,秦桑的一颗心如同打鼓一般狂跳不己,这个院子平日走来,也就十几步路,可是今天这十几步,却像是几百步似的,她心中焦急,只恨不得拔脚就跑出去,但偏偏还要慢慢的走,这样的天气,还没有走到月洞门口,又出了一身汗。她听着身后四姨太的脚步声,倒还不算凌乱,只是夹杂着很轻的“格格”声,她想了半天才想出来原来是牙齿打战的声音,她又不能回头跟四姨太说话,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眼睁睁看着终于走到月洞门前,这才想起来大门肯定是出不去了,她脑中转得飞快,立刻决定先去后头厨房。她想的是,虽然阖府被围,但这么多人都要吃饭,厨房总得出去买菜,说不定有机会混出去。谁知刚刚走到月洞门口,忽然见一队人朝这边来,领头的正是易连慎。这样子避无可避,她身后的四姨太太吓得面无人色,“咣啷”一声肩上的药箱就滑落在了地上。

    说时迟那时快,秦桑不假思索已经打上了枪栓,但易连慎带着卫队,哗啦啦所有人全都上了枪栓指着她们两人,易连慎见着她们的打扮和神色,先是仿佛吃了一惊,然后渐渐觉得非常滑稽似的,最后竟然哈哈大笑起来。

    秦桑端着枪喵准他,怒目而视。

    易连慎笑得够了,这才负着手,慢条斯理地踱到她的面前,含笑道:“三妹妹……其实我一直不明白,当初老三他为什么非要娶你。今天我可算明白了,原来你真是……有趣!有趣!甚是有趣!”

    秦桑冷冷的道:“信不信我一枪打死你。”

    易连慎却好似没看到她手中那杆长枪似的,笑道:“你的枪法是老三教的吧?老三这个人,样样都差劲,就只枪法还算过得去,不晓得三妹妹你学到了他的几分皮毛。”他指了指自己,说道:“我就站在这儿,打得中打不中,你只要敢开枪,这些人全是我的亲随卫队,个个全是神枪手,从来弹无虚发,二十多条枪指着你,只要你敢抠扳机,我保证你这张漂亮的脸蛋儿,马上变成马蜂窝。那时候只怕老三见着,也认不出来你。”

    秦桑狠狠咬着下唇,却并不说话,她身后的四姨太却小声的啜泣起来。易连慎见秦桑脸色煞白,却并不求饶,甚至连端着枪的手都并没有丝毫颤抖,不由得更觉得有趣,笑吟吟的道:“三妹妹,你和四姨这是怎么混出屋子来的?我猜,你是打昏了孙大夫和那个当兵的……啧啧……这一手干得真漂亮,太漂亮了。诱敌深入,移花接木,瞒天过海。再下一步,你们就该大摇大摆金蝉脱壳了。三妹,你真是我见过的女人中,一等一能干,一等一胆大,也是一等一有勇有谋。我从前真是低估了你,低估了那一屋子的女人。”

    秦桑道:“你觉得我不敢开枪么?你觉得你今时今日就是十拿九稳么?兰坡没有和我一起回来,只要他还在外头,你别想只手遮天!”

    ` 她本来只是诈上一诈,如果易连慎已经在途中扣押了易连恺,那便真是无法可想了……没想到易连慎脸色微微一变,旋即笑道:“三妹妹真是牙尖嘴利,不过我那三弟虽然溜了,三妹妹你却在这里,我不怕他不肯回来。”

    秦桑心下急转,只不明白他话中的意思,又揣测他此话的真伪,心中惊疑不定,易连慎却笑道:“三妹妹你还是先把枪放下吧,弄不好伤着你自己,我可怎么向三弟交待。”

    秦桑冷冷道:“要我放下枪也不难,你得让我见见大帅。”

    易连慎道:“父亲大人病了,是不会见你的。”

    秦桑道:“别骗人了,我知道父亲死了。”

    易连慎笑道:“三妹妹你不要想套我的话,便套得出来,你知道了也没用。左右你踏不出这院子去,我奉劝你还是乖乖的回去屋子里,等我那三弟回来。”

    秦桑叹了口气,说道:“二哥,你也知道兰坡对我是个什么情形,我也不指望他顾念夫妻情份。今天的事都是我的不对,是我轻举妄动,也是我一个人的主意,逼着四姨陪着我,其实都和她不相干,二哥不要迁怒别人。四妹是真的病了,二哥就不看在别的,总看在一家人的份上,让医生好好给四妹瞧病。家里只得四妹这一个女孩儿,她又还小,二哥只当可怜她,总是你的亲妹子。”

    易连慎见她服软,不由笑道:“这你放心,我不会真的气死老的,再逼死小的。”

    秦桑听他道出自己挤兑他的话来,不禁心中担忧,昨晚她说这话不过是,他此举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

    秦桑道:“这我也不怕告诉你,他是在车上同我吵了一架,于是赌气下车去了,这时候他在哪里,老实说我也并不知道。”

    易连慎笑道:“我并不是向三妹盘问,三弟的行踪么,老实讲我也并不放在心上。他一个人赤手空拳,翻不起什么风浪来。”

    秦桑点头,道:“二哥你如今兵权在握,又有父亲大人在手里,就算有人想说三道四,也不能轻举妄动。”

    易连慎叹了口气,说:“那可不一定,刚刚李重年就发通电了,拒绝接受我就任临时督军,还说张熙昆是矫命夺权,威胁说要向承州的慕容父子借兵过江,我正觉得烦恼呢。”

    秦桑心中不由一跳,不知他说的是真是假,易连慎道:“高佩德那个人呢,就更讨厌了,刚刚发了通电报来,说道大帅既然病重,他要来探病。我准他来符远,他却请求带着兵南下。这明面上说是要来探病,其实是要逼宫,真真要造反了。”

    秦桑并不作声,易连慎说道:“拨剑四顾心茫然……放眼望去,真是谁也不理解我,父亲不能理解我,其它人也不能理解我,走到这个位子上,真真是应了那四个字,孤家寡人。”

    秦桑缓缓的道:“父亲一直爱重二哥,其实迟早有一天,父亲会将一切都交给二哥的,二哥又何必急于这一时,反倒落了话柄在旁人手中。”

    易连慎摇了摇头,说道:“我若是再不动手,老三可就将我连皮带骨头全都收拾了。”

    秦桑道:“他只用意于吃喝玩乐,说到军政大事就头疼,断不会和二哥争什么。况且这么多年来,二哥一直是父亲的左膀右臂,父亲何至于因为他而轻视二哥。”

    易连慎但笑不语,只是上下打量着她。秦桑被他看得心中发毛,只得强自镇定,手中捏着吃螃蟹的紫铜八件,那小剪子深深的嵌到手心里,微微濡出汗意。却听易连慎道:“你和他两年夫妻,竟没瞧出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秦桑道:“二哥只怕是对他有所误会,再当如何,毕竟是同胞兄弟。他素来说话行事莽撞,如果有错,还望二哥担戴一二。”

    易连慎哈哈大笑,说道:“你这番话如果是作戏,也作得尽够了。不过你肯嫁他,倒真是出乎我之意料。”

    秦桑心平气和的道:“二哥有话就说,也不用这样语带讥诮。”

    易连慎笑道:“看来你是真不知道——我那位三弟,一见了你就着了迷,定要父亲派人去提亲。据说是令堂大人觉得他人品不妥,于是婉转回绝了。没过多久,令尊的生意就出了大事,被人使连环计骗去一大笔钱财。钱庄倒了,债主盈门,屋漏偏逢连夜雨,这时候偏偏又要征用田地作军屯。令堂本就身子弱,哪经得住这些,又气又急一病不起,拖了些时日,竟然撒手人寰。后来你退学回家,既伤心亡母,又被严父所逼,不到百日就嫁给我那三弟……”

    秦桑道:“我不会信你。”

    “那个骗子有名有姓,叫作傅荣才。做成的好圈套,引得令尊往里头跳,这傅荣才是个积年老无赖,收了我三弟五千大洋,将事情做得滴水不漏。可惜他没命享那五千大洋,就在半个月后被人打闷棍沉在永江里,捞起来的时候尸首肿得连他家里人都认不出来。”

    “我不会信你。”

    易连慎拿着小铜捶,敲开蟹夹,闲闲的道:“我那位三弟,从小是满腹心思,最会算计。这次让他走脱了,老实说,我心里可真有点惴惴不安。好在三妹你落在我手里,这么个香饵,我不怕他不上钩。”

    秦桑道:“</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