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糊涂。
过了很久,才发现同房间里的另外三张床位上,来了几名学生模样的女生。
她们在讨论明天去什么地方活动,而且,都说的是普通话。
我躺着没有动弹,静看他们的一举一动。
不一会儿,房间一下子涌进来二十多名学生模样的男男女女,叽喳着闹了一阵子又出去。
我蒙头大睡,并非是自己的瞌睡多。
而是想用睡觉的方式来尽早做出下一步该怎么走的梦。
既然现实生活这般地无秩序,倒不如专心睡几天觉,再去找工作。
不知睡了多久,天已经像是黑了很久的样子。
等再次醒来时,同房间另三张□□,已熟睡着早些时候看见的那三个人。
这时,我才感到肚子有点饿,静坐了一会儿。
细细地追忆自己做的一些毫无连贯的梦,自觉可笑。
起床出门去吃夜食,经过住宿登记处,顺便看了一下墙壁上的摆钟:“哦,都过了晚上十二点了,我这一觉还算睡得不短。”
自言自语地一边说一边去找还没关门的饭馆吃饭。
饱足一顿后,回房就再也找不到睡意,只好无聊地坐在□□东张西望。
一会儿下床走来走去,一会儿又上床坐着。
就这样不停地往返着,仿佛是夜晚给我带来了难以忍受的幽静天地。
连自己的呼吸都像是在刮十二级大风,每动一下,就像是给自己带来地震似的,令自己老是提心吊胆,生怕惊吓了别人也惊吓到自己。
所以,越走就越是提心吊胆越是心有余悸,越是心有余悸就越怕每一次上床或下床,越怕上下床就越难将睡眠抓过来。
就这样自己将自己本来就要到来的瞌睡一而再、再而三地吓跑,清醒得不能再清醒的大脑,又什么主意都想不出。
反而又显得有点糊里糊涂,好像眼下就只有两件事属于我:一件是下床走动,另一件就是上床张望窗外的天空看看天亮了没有。
最终,还是将同房的另三位学生模样的女孩子吵醒了。
其中一名操起普通话就问:“干嘛啊?深更夜半走来走去,真是讨厌死啦。”
另一女孩子说:“您不睡觉,可以去人民南路指挥台打一顿□□嘛!”
我歉意得脸红:“对不起,实在是没法睡觉。”
“是不是太热?”
我连忙抓住这句话:“就是,就是太闷热,难道你们一点也不觉得热?”
其实,此时的天也并非有多热,顶多二十度。
再说,天已退凉了。
那三位女生都觉得奇怪,以为我是一名患有“恐热症”的人。
其中一名又开口了:“也许是我们长期在北方生活的原因,对热量的大小不会有多大的反应吧!”
我无话找话:“看你们今天有那么多的人在一起说话,是干什么的呢?”
“我们是辽宁省选送出来,参加夏令营活动的学生。”
“这么说来,你们一定是各个学校里最优秀的学生了?”
“不!我们这个夏令营的学生中有最好的,也有最差的学生,夏令营又不是专门给好学生留的活动。”
这名女生又突然问我:“您是干什么的?好像在这儿睡了一整天,叫什么名字?”
“我没有名字,也不知道在这儿睡了多久,过去我是名管教婆子。”
第一卷 107回家,一部如诗的编年史2
[正文]107回家,一部如诗的编年史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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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名学生见我打趣,也都笑了起来。
都说我在骗人,还说她们只是学生,只不过问一问而已。
我还是懒得跟她们说自己的名字,只是一个劲地跟她们吹成都这个地方的牛皮。
吹得三名学生都将瞌睡忘得一干二净,对我的川普杂交话口才表演赞不绝口。
还说这次回去一定要写上一篇好作文,都认为别间屋的同学没有她们三个幸运。
能在我的嘴里,发现成都如此多的新鲜事。
当然,我的本意是想借摆龙门阵的时间,来打发走黑夜和消去三名学生对自己的埋怨。
所以我将自己的一些所见所闻,加上一些胡编乱造的故事统统搬出来。
一直摆到了天亮,三名学生还想听,却见我打算收拾东西要走了。
其中一名只好懒懒地说:“要是你在我们班上读书就好了,大人、老师管得一天到晚都死气沉沉。”
我笑而不答,心想:你们这些没出过笼子的动物,当然不知道我还渴望人来管的心情。什么老师管得过于严、家长管理过于严的屁话。我就是没有人管的人,到如今还不知该往哪儿去!你们有什么资格发牢马蚤。
别了三名学生后,并没有去找工作,而是去了新南门客运汽车站。
我虽然有点讨厌那三名学生,但又得感谢他们。
因为,我走出青羊宫旅馆大门的一瞬间。
脑子里忽然又想起了晚上在跟她们吹牛的时候,有一名学生说的一句话:“我爸爸叫我出门在外的时候,一定不要忘了回家的念头。否则,人就会变得连猪狗都不如。”
当时因为忙着给大家讲成都的美好,所以就没有去细想这句不经意的闲话。
当出旅馆门的一瞬间,不知出于哪股子的神经。
这句话又在脑子里跳了出来,一连走了几步。
越发觉得这句话有道理,于是抛开了一切其他念头。
决定回家去看望父母、姐、弟,我不愿成为道义上的猪狗,或者说:不如猪狗。
有时,每个人都是在百般难断问题的时候,选择了一瞬间的念头。
虽然一瞬间的念头,有时会带来终身的遗憾。
但它同时也会给苦恼的人们,带去一片光明的前途。
科学家有一瞬间的发现,历史学家有一瞬间的开拓,将军有一瞬间的指挥战术,艺人有一瞬间的灵悟。
我买好了去犍为的车票后,又去商店买了两只价廉的手表、两套廉价的衣服和一些糖食果饼。
那神情,简直比上一回来车站想回又不敢回去的情景果断了上百倍。
嘴里念念有词:“回家!回家!我不愿成为猪狗,我是人,我要回家。回家!到了犍为转换车时再给四弟五弟六弟买东西,我这儿已经装不下了。”
我手忙个不停,尽量将东西放进背包里装稳当,见东西还装不完,又买了一个提包来装。
坐了两天的车子,我依然不见疲态,只是一个劲地兴奋。
回到小说里去,虽不见得有什么角色出入。
但是能与家人团聚,已是喜中之大喜。
角色最好不要,坐客车进边城,也不可能进入角色。
客车跌跌撞撞地在黑夜中驶进了小说故事的地域里。
这回,我不是想去翻横山,而且往后的日子也不愿再去翻越它。
只有尽情地观望着小说里的山、边河、树木以及人们。
我心潮起伏,想着与家人见面的情景。
虽然小说里的山和水,都像当初的一模一样,在我的眼里却又觉得是另一种新鲜。
那就是大都市与小山村的根本区别,灰和绿。
第一卷 108不落的魂魄1
[正文]108不落的魂魄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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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家里吃晚饭的阿爸一家人,怎么也不会想到我会突然出现在家门口。
就像是蜘蛛负蛋一样,大包小包挂了一个全身。
“阿爸、阿妈,我——回来了。”
尽管屋里的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
又极不情愿看到像是从天而降的我,又飞上了天空。
虽然大家从来都没有想过我还会有一天出现在家门或家里。
却一直不愿说一句“她已经死去了,永远地死去了”的话。
如今,我又活生生地进了门来,那一脸的喜庆,让阿妈一捂鼻子伤心地哭了起来。
她一直都认为我死了,而且是死在汉食的前头,只是嘴里一直不愿说“死”字。
为了理顺一家人的各种伤残情绪,她一直没有在任何人面前提起过我,只希望我能永久地活着。
阿爸忙安慰激动的阿妈说:“人回来了,应该高兴!哭啥呢?”
汉晨和汉今这才回过神来,上前帮着取下我带回来的东西。
看见母亲在哭泣,知道是喜极的原因,便上前下跪于母亲面前,久久不愿说话。
我也哭了,很委屈地哭着。
过了几分钟,才说:“阿妈!我跟您一样,都非常想念大家。”
阿妈用衣角抹去眼泪,拉起跪在地上的我说:“走了这么久,阿妈可是常常都在梦里看到你!”
话还未说完,阿妈又一次失声哭了。
她站起身,匆匆地走进屋将门关上,坐在床边痛哭不止。
我想推门进去再安慰,却被阿爸叫着:“别去,她哭一会儿会好,饭吃了没有?”
“没有。”
汉收和汉粮一下子就争着要去打饭,最后还是汉粮去盛了一大碗玉米饭来。
我虽然已经吃惯了白米饭,但是丝毫没有表露出对吃玉米饭难咽的表情。
我依然像从前一样,大口大口地吃着,必须不能像弱女子那样斯文。
不让家里人认为我走了几年,就做出对玉米饭难以下咽的假洋盘。
我深深地知道,自己生于斯,长于斯,吃食上不应该做出挑剔的样子,而更应该做出非要吃不可的神色,才能让家里人不枉自期盼几年。
一边吃饭一边与父亲、哥、姐、弟闲聊几句。
当吃完饭后,才想起汉食不在家,便问阿爸:“阿爸,六弟呢?”
也许是死去了几年和因汉食给家庭带来诸多不幸的原因。
阿爸干脆地回答:“死了。你走不到四个月,他就开始害病,害到第二年三月份就死了。”
我毕竟是闯过几天世界的人,对这突然的消息并不十分惊讶。
只是慢慢低下头,哀怨地说:“怎么不活下来?还以为已经读小学五年级了呢,看来我买的书包只有烧了。”
我自个念到“读书”这词的时候,突然问:“阿哥,阿姐,你们考的哪个学校?”
汉今和汉晨相视不愿回答,阿爸接过话来说:“你大哥没有机会考学,已经在小园丁村当代课老师了,你阿姐她,高考差几分没走成。姑父叫她这个学期去红光小学当代课老师,汉收已退学两年,汉粮连初中都没有考上。”
第一卷 109不落的魂魄2
[正文]109不落的魂魄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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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了这一段话,心里才震惊之极。
原本以为汉今和汉晨百分之一百地能为家里争口气,考上师范学校。
更没有想到,向来学习顶尖的汉收,居然停学两年了。
好在汉今汉晨目前算是摆脱了与泥土打交道的难堪局面,也算一个不大不小的慰藉。
我放下手中的筷子,强忍着心头的失望,笑着说:“你们都当老师了,将来我们小的这三个人,就要靠你们俩支援!”
说完就去背包里取出衣服和手表来交给阿爸,说是给二老一人一套。
然后又取出两支带礼盒的钢笔,分别送到汉今和汉晨的手里说:“我的钱也不多,给汉收买的书包和文具盒,都排不上用场了,不过我还是要送给他。这是给汉粮的水胶鞋,这鞋子算是对上了号。汉食的书包,我明天去坟上烧给他。”
最后,我将两瓶酒和一些糖果饼干抱到桌上叫大家拿来吃,自己叫上阿爸去推阿妈的房门。
进得屋后,阿爸将衣服和手表交给阿妈说:“让她陪你一下,我出去了。”
阿爸说着,便叫我过去坐着说话。
母子俩在房里,有长有短地摆了起来。
……
堂屋里,阿爸不无感慨地说:“一夜之间,长得——。”
汉晨手拿一把糖果递给阿爸,阴阳怪气地说:“我总觉得她不是我们家的一员?看来她的几年时间,怕是当着三十年来过的吧?”
阿爸并没有正面回答,而是笑着反面说:“就是长高三寸、三尺,长老三年、三十年,长美三分、三十分。都是她自己的造化,与我们都无关系。不过,我想说一点比较公正的话,就算是我今晚高兴的第一感觉。我的社会知识要差些,她的心理岁数,可能跟你们差不了多少。书本知识虽比不上你们两个,但是,她的有些事,也许远远地超过了你们,这与她长期单飞的生活经历分不开。外人、朋友毕竟给予不出真正的亲情,这是我的个人看法,也许估计错了。但我仍然相信你们每一个人都会跟我一样,对她都会有一种全新的认识。”
汉今说:“她到底在外干些什么事情?怎么会有这么多钱来买东西?会不会在外面——?”
汉收抢过问话:“三姐肯定在外面也当了老师,要不然就是在外面耍了男朋友。”
汉晨伸手拧了一下汉收的背:“多嘴,有男朋友还不带回家来才怪!”
汉晨说到这话时,立即漏出了一些不安的神色。
阿爸正经说道:“她敢!婚姻必须听从我的,想这些不三不四的事情,还要她带回家来,看我不揍她一顿,都还没撒干净祖宗饭,就别打什么男朋友、女朋友的鬼主意。”
阿爸这句话,实际上不是针对我而说,是想借题敲响汉今和汉晨在对待男女关系上的警钟。
到了他们这年岁,就是最容易闹出乱子。
汉晨见父亲的话有弦外之音,就更加显得难寻藏下红脸的地方,她恨不能再拧一把多嘴的汉收。
第一卷 110不落的魂魄3
[正文]110不落的魂魄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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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同阿妈撇下其他人在堂屋里说说笑笑,母女俩相互问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话后,又彼此无言以对。
静坐了好一会儿,我才又打破沉寂:“觉得我们这家人没有读书,以后肯定不会再有什么大的希望,难道您和阿爸情愿看到这样的结局?”
阿妈叹口气,想说出什么,却又咽了下去。
阿妈只在心里想:“又有什么办法?一个妇道人家,能睁着眼睛看着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几块肉,长大成|人,就算人间一大幸运的事。”
我见大人有意不愿说,也就改了口:“这样也好,家里多了几双劳动的手,也该让您和阿爸多休息休息,反正种庄稼照样可以活人。”
阿妈立即说道:“你阿哥和阿姐没有考上学校,不要责怪他们。他们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要责怪的人,应该是我和你阿爸,我们没有做到父母应该做的事,拖累了你们几个娃,让你们将来一样当农民。”
我忙说:“别这么想,您和阿爸已经很伟大了,还说这些干什么?大不了我又去成都找工作,死也不当这个累一辈子的农民。”
“不行!你不能再出去,就留在这个地方,不管做什么都不能再出去,免得一家人为你提心吊胆。”阿妈好似铁石般的话,使我清楚地明白了她头上的白发为什么多了那么多。
便说:“好,就不出去了,听您的安排。”
阿妈的脸终于微笑了起来,几十年的风风雨雨,让她的笑容显得那样的不流畅、不久远、不光滑。额上几条深深的皱纹,就像大地饱经雨水冲刷过后而深陷的沟壑,终年不见阳光的普照。
一缕黑白交汇的头发,已令人深感暮秋的降临,给四十几个年头的生命一个莫大的嘲讽。
只有那一双靠着期盼,而长久不愿模糊的双眼,还在认认真真地亮着。
我不愿再看下去,我感到窒息,感到一切都像光秃秃的山梁,寸草难生。
“让您操心了!阿妈,我买了只手表给您,希望您以后看着时间干活,不要再没日没夜地做。”
阿妈欣慰得了不得,便问:“买这么多东西回来,花多少钱?”
“不多,三千多块钱,本来想多买点,又考虑到家里也许需要钱。所以就余了六千元钱回来。”
阿妈听到这个数字,不知是吓坏了还是听错了。
总之,张开嘴,没能立即讲出话来。
我又说,这钱是打工一点点赚的,专门带回来家里用。
阿妈赶紧说:“千万不要给你阿爸讲,这钱就留着你自己用,谁也不要给,知道不?”
“为什么?”
阿妈神秘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