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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唐再续第7部分阅读

    ,你且看此战局面,李将军麾下虽然处于劣势,但是伤亡可重么?不重!这是为何?我看原因有二:其一,后院将虽是牙军精锐,但李将军身为潞州牙将,他的人更是精锐中的精锐,其真正战力绝不会比冯霸手下这五百人差,他们处于劣势,有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不想与对方作生死之搏;其二,对方之兵也不想与李将军部众搏一生死,只是他们的确想要回到潞州,而不愿意去晋阳,所以不得不打这一战。处于这两难之中,他们心中其实颇为犹豫,因此此时关键,不在于双方这近千兵将,而在于……”李曜食指朝李元审和冯霸一指:“而在于李将军和冯霸二人的交手,谁能最后获胜!”

    卢三皱眉道:“怎会如此?”

    李曜轻轻一笑,拍了拍卢三的肩膀:“为将帅者,必查军士之心。冯霸今日造反,选了个好时机,但是对于这些兵士而言,却也正是求之不得。河北诸镇,对朝廷还剩多少忠义之心,那可难说得紧,不过眼下这些士兵将校要说想造朝廷的反,恐怕还不至于,可要说造造自家节帅的反,他们可是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哦,我的意思是说,他们是不会有半点内疚的。那么如此一来,他们需要担心的就只有一点,那就是万一造反失败,后果会怎样。”

    李曜嘿嘿一笑:“我告诉你,卢三,后果几乎什么都不会有。一句‘我等受冯霸裹挟’就可以推得一干二净。为何啊?因为法不责众!这里别看只有五百人,可这五百人既然是牙军,那么多半是世代从军,其军中关系网复杂无比,说不得这五百人就能把整个潞州军牵连得七七八八,纵然他们这次造反失败了,你说潞帅难道还敢下令把他们都杀了不成?那是与虎谋皮!因此,这些人现在都是在做样子而已,心里就是等李将军和冯霸分个胜负,否则他们离这二位老远,给他们留那么大的空地干嘛?只要他们二人分出胜负,一切就都好办了。若是李将军胜了,冯霸必死,接下来大伙儿纷纷向李将军求饶,李将军必然也不会犯众怒去追究大伙儿的责任,于是大伙儿老老实实背上晋阳;若是冯霸胜了,除非他能阵斩李将军于刀下,否则李将军多半有机会逃走,但接下来嘛,就是冯霸纠集全军来找咱们晦气,把咱们的五千把马刀弄到手,冯霸就会沿途招兵杀回潞州……”

    卢三这下才终于惊讶了:“郎君庙算,竟而如此深远。然则如今看来,李将军已然处于劣势,他先前饮过酒,一俟酒水化汗流尽,必有一阵脱力,如此……只怕久战不利。”

    李曜点点头,这的确是最大的一个问题,必须准确把握李元审的战力才好办,而难就难在李曜武功太过稀松平常,实在没有这等观察力。他叹了口气:“卢三,你再细看,双方士卒交锋,到了此时,虽然伤损不大,但毕竟还是有了伤损,看起来……似乎也有几个意外战死的。这等情形只要再继续下去,过不了多久,他们互相克制的心态就要发生变化,这是毫无疑问的。如果李将军能坚持到那个时候,他手下的兵将忍不住动了真格,那个时候咱们在趁机杀出,才是一举底定乾坤!”

    卢三眼神完全变了,他虽然没有想到这么深远,可毕竟是有见识的人,李曜说的这个策略、这个时机,只要把握准了,那么他们这两百人就是真真正正的决定性力量!

    这个五郎君,他真的看不透了。一个如此年轻的人,竟然能把交战双方的心态估算得如此精确!这,这也太过于恐怖了!

    高手过招,最关键的不是招式被人料准,而是心绪变动被人把握。就如同西门吹雪之于叶孤城,西门吹雪感到叶孤城心态没有平静,甚至不愿与他交手,便是因此而已,不愿乘人之危罢了。

    卢三的武功如何李曜并不清楚,但显然他的经验比李曜丰富得多,此时一听李曜解释,立刻朝李元审望去,细细看了几招,便道:“李将军约莫还能支撑半柱香的时间。”

    李曜正待点头,不料憨娃儿居然插了句话:“那个冯霸,也没多少力气了。”

    李曜听得大奇,反问道:“你怎么知道?”

    憨娃儿痴痴地道:“不知道……俺,俺是这么觉得的。”

    李曜顿时翻了个白眼,正准备在他后脑勺上拍一下以示惩戒,卢三却道:“郎君,憨娃儿看得不差,冯霸似乎也有些消耗太大,力气恐怕要开始不济了。”

    李曜奇道:“怎么你也这么看?”

    卢三有些尴尬,轻咳一声:“原本俺也没注意,不过憨娃儿一说俺就发现了。郎君请看,那冯霸先前所用招式,均是大开大阖,走迅疾刚猛之法。方才这连续十招以上,却换了些小巧招式,这是为何?无非是感到力气吃紧,要省点力气罢了。”

    李曜恍然道:“原来此人真实实力不如李元审?”

    卢三却摇了摇头:“那倒未必,只是冯霸此前一味抢攻,意图趁李将军醉酒后动作迟缓而尽快取胜,因此耗力过甚,此时见拿不下李将军,只好被迫变计。说来李将军不愧是潞州牙将,他一开始便发现自己的劣势所在,一直都采取大巧若拙地打法,用最小的动作来回应冯霸,甚至逼着冯霸与他硬拼力气……李将军战阵经验丰富,若不是饮了酒,冯霸在他手下最多走不过五十招!”

    李曜心中奇道:“历史上李元审可是败给冯霸了的,可那次没有我搅局啊,他难道也还是饮了酒?不至于这么巧吧?”

    他心中疑惑,忍不住问道:“那现在李将军莫非反有胜算?”

    卢三再次摇头:“不然,李将军虽然已经将自己的优势利用到最甚,然则他毕竟是饮了酒,力尽之后必然全身脱力。而冯霸没有饮酒,即便力气不济,至少不至于脱力。届时李将军只怕……危矣。”

    李曜听完,猛然举手。

    他身后的人群立刻各自做起最后准备,两百人纷纷舒展了一下筋骨,然后马刀出鞘,等着李曜最后的命令。

    卢三也立刻活动了一下腰身,手中也拿着一把马刀。

    只有憨娃儿不同,他半蹲着,像老虎一样伸了伸腰,那动作感觉就像老虎伸了个懒腰,然后便是一阵“咯嘣”、“咔咔”的声音,却是他全身关节都响了一遍。

    李曜心中大奇,欲要问他,却已经不是时候,只好眼睁睁看着憨娃儿又站了起来,手里钢棍一摆。

    李曜忽然从憨娃儿身上感到一阵威压!这不是那种精神上的威压,而是憨娃儿身上那种仿佛凝结成了实质的力量感所形成的威压。

    虽然,憨娃儿脸上还是憨憨痴痴,只是隐约目光有些不对劲,似乎把场中的人都当成了李曜许给他的几斤肉。但是那股力量感,却是实实在在地冲击到了李曜的内心。

    “草泥马啊,书上说霸王一吼,敌军将领直接吓破苦胆而死,这憨娃儿还好没有霸王那种杀气,要不然他站在老子面前吼一声,老子只怕也要大大的不妙了!”

    李曜定了定神,嘴唇用力一抿,猛然一挥手!

    憨娃儿看得最准,立刻暴喝一声,声若雷霆,竟然吼得四周树叶都沙沙而动:“呔!代州一棒倒、一柱擎天朱八戒来也!”

    李曜一脚跨出,听到这句他亲自设计的经典出场台词,脚底下一滑,差点直接摔倒!

    第025章 王弘托孤

    冯霸倒地,众潞州兵心丧若死,轰然而散。

    李曜赶到王笉身边之时,看见她扶着王弘,早已泪痕满面,而王弘已然面如金纸,进气少出气多。李曜咯噔一下,一颗心直往下沉,也不去看直挺挺倒在地上的冯霸,抢到王笉面前蹲下身去,看着王弘:“王博士……燕然兄弟,令尊既是医学博士,想必你家学渊源,也是杏林圣手,何不速为令尊治伤解厄?”

    王笉面容惨淡,泪水涟涟地摇摇头,抚着王弘箭伤之处哽咽道:“正阳兄有所不知,家父……家父所中之箭乃是将校专用的破甲箭,箭矢呈三棱形状,且血槽极深,中箭之后,血流不止……若有我家玄曾祖王冰公取自《素经》的虎骨生肌膏,或许还能救得,可眼下……你看这伤……”说着,王笉再也忍不住心头悲伤,俯首大恸,泪如雨下。

    李曜连忙朝王弘伤口望去,却见王弘所中之箭从背后射入,却几乎透胸而出,背后那伤口划开三角形的口子,正血流如注,泊泊往外淌着血水。

    李曜心中冰凉,内心无比自责,若非方才自己指挥时没有料到冯霸慌不择路之下竟然冲向自家营地,如今王弘岂会如此?王弘与他虽只有一面之缘,但他气度高雅,仁义无双,短短一席交谈,李曜对他已经发自内心地生起了一丝尊敬之意。

    李曜自责道:“王博士,此番李曜无能,竟然拖累博士至此,实是百死莫赎……”

    王弘脸色似乎好了一些,艰难伸手,搭在李曜撑在地上的右手上,语声微弱:“郎君无须自责,王弘本该是死罪之人……郎君,某已必死,有一事请求……”

    李曜想安慰一句,却说不出口,人家自己就是大唐医学巅峰的人物,他岂能不知道自己的情形?只好面色悲恸地点了点头:“王公请讲,当不得一个请字,李曜必当竭心尽力,求谢千罪之一于王公。”

    王弘看了王笉一眼,眼神忽然涣散了一下,又挣扎着聚拢目光,气若游丝地道:“犬子未曾独自远行,望郎君事毕之后,能稍移尊步,送犬子往太原……”

    这对李曜来说真的不算什么大事,当下忙道:“便是王公不说,曜亦该当如此,请王公放心。”

    王弘微微犹豫,强撑着最后一口气:“若犬子在太原后于郎君有所请求,亦望郎君能斟酌稍助,如此,王某何不瞑目?”

    王笉在一边听了,哭得更加厉害,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串串滴落。

    李曜心道:“这王博士气度雍容,雅量高致,想必是高门贵第之后,王秦到了太原老家,自有家族照料,哪里需要我帮他什么忙?只是,王博士临死也没有什么好的托孤人选在身边,只有我这个没甚大用的商贾之后,虽然糟糕了些,好歹说上一句,不过是临死前的自我安慰罢了,我何必顾忌那许多,这王博士须不是歹人。”

    当下主意打定,郑重道:“王公既有此一说,曜虽无用之人,亦不敢卑词稍却,只要届时燕然开口,曜必竭心尽力,不敢稍轻。”

    王弘嘴唇一动,似乎想说一个“好”字,却忽然面色一黯,眼睛已然无力地闭上。

    “耶耶!”王笉猛然扑到王弘身上,哭得伤心欲绝。

    李曜心中也是一阵悲伤,他听王笉叫这声“耶耶”,不知怎的就想起自己如今的便宜老爹,王笉似乎是家教甚严或是格外自律,之前一直称呼王弘“父亲”,只有这一下,悲从心起,再也忍不住心中感情,这才叫出这一声藏在心底里的“耶耶”。

    李曜见其哭得伤心,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好,只好用手轻抚他的背部,小声劝道:“燕然,令尊……已然走了,节哀顺变。”

    王笉的背猛然一僵,然后悄悄挪开身体,用哭红的眼睛看着李曜:“正阳兄……那贼子,可死透了么?”

    李曜一怔,回头看了冯霸的尸体一眼,只见他直挺挺地躺在地上,憨娃儿早把那铁棍抽了出来,正憨憨地看着自己,又犹犹豫豫地看了看已经逃跑了一段距离的潞州溃兵。

    李曜对王笉点了点头,沉声道:“死是必然死透了,死得不能再死……”

    王笉点了点头,居然收了哭声,只是还有些哽咽,说道:“家……先父方才曾不许我伤人,只是这贼子委实……我不愿违逆父命,劳请正阳兄为我在这贼子身上刺上一刀,以示大仇得报,感激不尽。”她说着,深深地俯下身子磕了个头。

    李曜忙让开身子,不敢受他全礼,口中道:“燕然何须如此?我亦恨他入骨,此事正欲为之!”说着,便操起冯霸那把横刀,走到他的尸体面前,学着某游戏里b无比的动作,双手高举横刀,却最终单手刺下,直接用刀将冯霸的尸身钉死在地上。

    憨娃儿愣愣地在旁边看着,忽然支吾了一下:“郎君,他,他可是俺杀的……”

    李曜又好气又好笑,瞪了他一眼:“我难道会抹杀你的功劳么?放心好了,有肉给你!”

    憨娃儿一听肉的事情已经有了着落,心中大喜,忽然想起跑掉了剩下的人不禁急道:“哎呀郎君,那些贼老鼠都跑啦!那个李将军伤得不轻,只怕要糟。”

    李曜看了看那些潞州残兵逃跑的方向,冷笑一声:“他们正是再去投李将军的,李将军安全得不得了。”

    憨娃儿一愣,似乎有些想不明白,刚才还打生打死的,怎么这么快又转头他去了。

    李曜却不解释,只是问:“卢三何在?”

    憨娃儿先摇了摇头,又似乎忽然想了起来,急忙道:“啊,他清点伤员去了。”

    王笉站起身来,朝李曜深深一礼:“正阳兄,先父身故,须得早日入棺,回转太原安葬,不知正阳兄可否将行程告之,小弟也好做些安排。”

    李曜想了想,道:“今日要走已是不可能,明日我等早些启程前往潞州,尽快交卸差事,而后我便让家丁大队先回代州,我则留几个随从,送你去太原,你看如何?”

    王笉点点头,又是拱手一礼:“如此多谢,请恕小弟心中悲苦,此时实不愿多言……”

    李曜忙道:“燕然兄弟但请自便,令尊遗体我自会派人暂且安置,你不必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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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天夜里李元审收拢乱军,果然没有追究他们造反之罪,只说首恶已经伏诛,余者不究,很快平息了事态。只是这一战由于最后李曜家丁大队的参与,潞州兵损伤颇重,原先八百人的队伍现在已经不到五百,要去晋阳交差已是不可能,只好决定暂时领兵回潞州,打算见了李克恭再作打算。当晚又来李曜营中拜会了一番,说了些感谢的话,邀李曜次日一同前往。李曜正担心潞州生乱,有李元审这几百兵陪同一道,正是求之不得,欣然应允。

    第二次出发,李曜的商队紧跟着李元审的后院将,不过由于昨天一事,倒也不好跟太紧,就这么不远不近地吊着。李曜一边走一边安慰了王笉一番,拐弯抹角打听了一下王博士的过往,才知道他为何总说自己“死罪之人”。

    此时说来话长,当初朱玫之乱后,僖宗由光启三年三月起驾兴元府,发往长安。但行至凤翔时,又被凤翔节度使李昌符以长安败破之名强行留住。六月,杨复恭的义子天威都头杨守立率军与李昌符的仪仗相遇,两人谁也不肯屈尊为对方回避,结果发生争执,双方随从在街上开始大规模械斗,凤翔城内也因此事被搞得人心慌慌。

    僖宗闻报大惊,忙下谕调解,但一如往常,双方谁也不肯奉旨。是夜,宿卫行宫的禁军严阵以待,整晚灯火通明。

    次日,李昌符竟以僖宗偏袒杨守立为由,悍然率兵焚烧了僖宗的行宫,随后,又去攻打禁军军营。杨守立拥兵抵御,双方展开激烈地巷战,没想到身为地主的李昌符竟然兵败,只好带着本镇兵及家眷逃往陇州。僖宗随后派护驾都将,武定军节度使李茂贞为陇州招讨使,出兵讨伐李昌符。八月,陇州刺史薛知筹捕杀李昌符,灭其族,僖宗遂命李茂贞为凤翔节度使。

    经过这一系列的变故,僖宗连惊带吓,身体渐有不适,便招医学博士王弘看诊,王弘查知其心病更重于身病,开了些培根固元的温方给僖宗调养,僖宗于是又在凤翔住了数月。但在凤翔时,各自事情都不顺心,住得极不开心,他的病情非但没有好转,反而愈加严重。僖宗自知天年不久,满朝文武也不想久留于凤翔,便于光启四年二月扈从僖宗回到了长安。

    再回到长安的僖宗,自知即将走到了生命的尽头,也不可避免地生出了许多感慨。遥想当年,长安城是多么的富丽堂皇、雄伟壮观,而今繁华落尽,触目望去,到处是残垣断壁,荆棘杂草,好一派悲凉景象。懊恼、悔恨、自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