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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谷子的局第28部分阅读

    吃一惊,不可置信地望着孙宾。

    陈轸盯住他又看一时,点头赞道:“在下久闻孙将军大名。陛下伐卫时,你祖父孙机赴齐求援,你父亲孙操、叔父孙安平阳拒降,孙将军更是坚守帝丘。你们祖孙四人,让上将军吃了不少苦头啊。”转对戚光,“为孙将军松绑!”

    话音刚落,孙宾退后一步,缓缓说道:“在下谢上大夫宽容,只是——”

    “哦?”

    “在下与庞少爷相交甚笃,情如兄弟,是以不敢独享自由。上大夫若是顾念在下,亦须松开庞少爷!”

    “嗯,”陈轸连连点头,又是一番赞叹,“孙将军义字当先,不愧是孙武子之后!只是孙将军明珠暗投,与此等人渣混在一处,且又甘做他的下人,实为不智!”转向丁三,“带他们下去,好生照看着!”

    丁三答应一声,吆喝众打手带走二人。

    戚光凑前一步:“主公,如何处置?”

    “你且说说,该如何处置?”

    “依小人之见,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戚光做出了抹脖子的动作。

    “唉,”陈轸长叹道,“你就晓得杀人。这事情既然牵扯到卫国的孙将军了,还是送官为好!再说,庞涓杀死陛下御召过的渔人和樵人,就是钦定凶犯,前番又在宿胥口拒捕,连杀数名官兵,罪加一等,难逃一死。对于必死之人,若以私刑杀之,既没必要,又予人口实。至于孙将军,前时让上将军吃过不少苦头,如何处置,尚需示请上将军才是。”

    “小人遵命!”

    翌日中午,白虎提了只包裹,兴冲冲地从大街上回来,刚刚进院,就大声叫道:“夫人!夫人!”

    绮漪忙从里屋迎出:“夫君,你回来了!”

    白虎将包裹高高举起:“夫人,你看,此为何物?”

    绮漪接过,打开一看,正是她的首饰盒,不无激动地说:“夫君,你——真的将它赎回来了?”

    “是啊,那个掌柜死活不肯,后来,我说拉他见官,他才怕了。”

    绮漪走过来,拉过他的左手,凝视那只被他斩断、又被医师包扎上的无名指,心疼地望着他:“它——还疼吗?”

    白虎点头。

    “夫君,您真狠心。”

    白虎呵呵笑道:“不狠心,只怕戒不了。”

    “嗯,”绮漪将首饰盒交与老家宰,凑前一步,将头伏在他的胸上,抚摸着肚皮,喃喃说道:“夫君,小白起他——听得高兴,这在里面踢奴家呢。”

    望着她的甜蜜样子,白虎流出泪水。他扶起绮漪,走回堂中坐下。老家宰抱了首饰盒,走进里间,将之放回绮漪的妆台抽屉里。

    看到老家宰走出房间,白虎想了想,吩咐道:“阿叔,你取出十七金,前去吴府,交与吴家二少爷,就说本少爷的偏院,不卖了。昨日借他一十六金,多的那一金,权作利息!”略顿一下,加重语气,“你可告诉他,就说本少爷要他识相点,收下金子,返还字据!”

    见白虎真如换了个人,老家宰由衷高兴,乐呵呵地答应一声,复进绮漪房中,打开箱子,取出一十七金,匆匆走出院门。

    白虎也换过一身服饰,挂上宝剑,转对绮漪道:“夫人,你好生守着,夫君出门做事去了!”

    “做事?”绮漪大是惊讶,“奴家敢问一句,夫君欲做何事?”

    白虎笑道:“夫人放心,不是去元亨楼!”

    白虎别过绮漪,大步跨出院门,一气走到刑狱,递上牌子求见司刑。不一会儿,一名狱吏走出,引白虎走进刑狱大门,远远望到司刑已在府门外迎候。

    白虎弯下腰去,深揖一礼:“白虎见过司刑大人!”

    司刑回礼道:“在下见过白少爷!白少爷,请!”

    二人携手进府,分宾主坐下。司刑打量一番白虎,爽朗笑道:“白少爷光临本府,可有要事?”

    白虎多少有些尴尬,拱手道:“司刑大人,在下——在下此来,是想看看在下那套狱卒服是否还在?”

    司刑呵呵一笑:“白少爷,不瞒您说,那套小卒服,被您前番摔在地上,再不见来,在下以为少爷不穿,就让别人穿了!”

    “这——”白虎大失所望,一时怔了。

    “怎么,白少爷今日为何想穿它了?”

    白虎面色涨红,叹道:“唉,大人有所不知,昨日之事,在下如在梦中,今日梦醒,在下有意洗心革面,跟从大人做个狱卒,不想——”苦笑一声,轻轻摇头。

    “哦?”司刑似吃一惊,点头道,“若是此说,在下倒可帮忙!”起身走到一边,拿出一套服饰,递过来,“白少爷,您试下这一套!”

    白虎接过服饰一看,甚是诧异:“司刑大人,这——这不是狱卒服!”

    司刑呵呵又是一笑:“莫管什么服饰,少爷只管穿上试试,看合身不!”

    白虎细审衣物,见是上等丝缎,更是狐疑,目视司刑,见他不似取笑,就一件接一件地穿在身上。司刑凑前,整整衣襟,为他系上饰带,退后几步,审视有顷,满意地点点头,转对门外:“来人!”

    早已候在外面的两名狱吏急走进来。

    司刑指着白虎:“这位是新任掌囚大人,自今日始,掌管狱中各牢,你等好生侍候!”

    在狱中,掌囚职别仅次于司刑,在朝是下大夫,比一般狱卒不知高出多少。白虎始料不及,正自惊愕,两名狱吏跪地叩道:“下官叩见掌囚大人!”

    白虎没有应声,转向司刑:“司刑大人,这——”

    “白少爷,是司徒大人吩咐,在下不过奉命而已!”

    “朱大人?”白虎又是一惊。

    “正是!”司刑呵呵笑道,“今日晨起,司徒大人拿了这套衣服过来,吩咐在下说,一会儿白少爷来了,若是他仍旧想穿狱卒服,就可让他试试此套。如果合身,就予他穿吧!白少爷,您看,这套衣服,不大不小,正合身呢!”

    白虎似乎仍未回过神来。

    司刑转对跪在地上的两个狱吏:“愣什么?还不快点起来,陪同掌囚大人查验各牢!”

    两名狱吏赶忙起身,朝白虎弯腰揖礼:“掌囚大人,请!”

    刑狱的最里面一排是死囚室,囚牢正面均是碗口粗的木栅,门也是木栅,外面挂着大锁。每隔三十步,就有一处守值,四名狱卒分作两班,昼夜轮值。守值时,狱卒可隔着木栅,观察到囚牢里面的动静。

    最深处一间囚室里,庞涓、孙宾各戴脚镣,靠墙盘坐。

    孙宾闭目打坐,似在养神。庞涓大睁两眼,久久凝视着锁在两脚上的镣铐。镣铐甚重,是专为死囚设置的特大型青铜镣,看那样子,已是有些年头了。

    庞涓观察一会儿,头也不抬:“孙兄!”

    孙宾睁开眼睛,望着他。

    庞涓指指脚镣:“知道这副脚镣,有多少人戴过吗?”

    孙宾摇头。

    “镣上有行字,写的是‘重耳十年铸’,据此算来,少说也有三百年了。这是死囚脚镣,凡戴它的人,长不过一年,短不过数日。平均起来,一年算作二人,当有六百人戴着它走向了断头台!”

    已到这个时候了,庞涓竟有闲心细说这个。孙宾扭过头去,再次闭目养神。

    “唉,”庞涓轻叹一声,“孙兄,你说,人生在世,如果是这样,就——就是像我们眼下这样,被关在大牢里,再让人戴上此等刑具,过一日,数一日,候着上那断头台,这——他姥姥的,岂不也是窝囊?”

    孙宾似乎没有听见,继续闭目养神。

    庞涓恨道:“昨夜硬是让鬼迷了,信了那狗日的!若是有剑在手,想那几个泼皮,他娘的——”“咚”地一拳砸在地上。

    绕来绕去,原是要说这个。孙宾轻叹一声,缓缓说道:“唉,这事儿全怪在下。庞兄要责,就责在下好了!”

    庞涓抬头望向孙宾,见他平静如常,心中就如一汪搅翻了的池水。孙宾贵为将门之后,又是帝丘守尉,统率逾万军卒,如今却是不明不白地跟他庞涓趟了这池浑水,被人关进死囚室里,若论起来,岂不更是窝囊?人家为你才成这样,都还没说什么,自己却在这里抱怨连连,羞也不羞!

    想至此处,庞涓脸上一阵发烫,忽地起身,冷不丁站起,朝孙宾缓缓跪下。听到脚镣一阵索索响动,孙宾抬头一看,见是庞涓跪在地上,惊道:“庞兄,你——你这是为何?”

    “孙兄在上,请受庞涓一拜!”庞涓倒头拜下。

    孙宾亦忙改坐为跪,扶起庞涓,嗔怪他道:“庞兄,你——你这拜的是哪一桩啊!”

    庞涓长叹一声,眼中泪出:“唉,庞涓身薄命贱,死不足惜,今又拖累孙兄,叫在下于心难安哪!”

    “此言差矣!”孙宾急道,“人活一世,生也好,死也好,皆因一个缘字!孙宾有缘与庞兄结识,又有缘共赴死难,当是人生一大快事,何来拖累之说?”

    庞涓愈加感动:“孙兄高义,庞涓今日始知。庞涓家世粗鄙,为人狂妄,孙兄若是不弃,涓愿与孙兄在此死牢之中结为兄弟。自今日始,你我情如手足,患难与共,生死不弃!”

    孙宾应道:“在下能与庞兄义结金兰,共赴死难,于愿足矣!”

    庞涓环顾四周,苦笑道:“孙兄,可惜此处既无香烛,也无酒肴,我们只能一切从简了!”

    “结义在心,不在他物。你我有天地、神灵作证,要香烛、酒肴何干?”

    “孙兄此话,庞涓听得舒服!来,我们对天地结拜!”

    二人起身,相对而立,互揖一礼,面对面缓缓跪下。

    恰在此时,两名狱吏引领白虎巡查过来。白虎指着这排囚室:“这是——”

    一狱吏应道:“回禀掌囚大人,这一排是死囚室!”

    白虎点头道:“走,看看去!”

    三人一同走来,逐个囚室查看。走没几步,远远望到孙宾、庞涓相对而跪,白虎甚是惊奇,小声问道:“他们二人为何相对而跪?”

    两名狱吏也看到了,皆是摇头。

    白虎来了兴趣:“走,过去瞧瞧!”

    三人弃过眼前几个囚室,径直走向最后一间,隔有十几步远,就已听到庞涓正在对天盟誓,誓曰:“苍天在上,大地作证,庞涓与孙宾于死囚室义结金兰。庞涓年幼为弟,孙宾年长为兄。倘若苍天有眼,我兄弟二人再生有日,庞涓誓与孙兄生死相依,富贵与共。若违此誓,万箭穿心!”

    庞涓誓毕,孙宾亦誓道:“苍天在上,大地作证,卫人孙宾愿与庞涓结为生死兄弟,有难共当,有苦同吃。若违此誓,天雷击顶!”

    誓毕,二人对天、地、四方各拜三拜,又相对拜过,方才起身。听到人语声,二人转身。庞涓抬头,一眼望到木栅外面的白少爷,既惊且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拿手揉了几揉,盯住他不放。

    许是因为庞涓的脸上没了那套络腮胡子,许是因为白虎压根儿不曾想到龙爷会在这儿,竟是未能认出。

    白虎站了一会儿,转身欲走,庞涓急急叫道:“白少爷!”

    听到囚犯直呼他的名头,白虎大吃一惊,转身细看庞涓,迟疑道:“怎么,你认识本府?”

    庞涓吃不准他是故意不认,还是将昨日之事真的忘了,因而没再说话,只拿眼睛死盯着他。白虎又想一会儿,仍旧想不起,问道:“你是何人?”

    听他说出此话,庞涓当即阴下脸来,冷冷说道:“白少爷既不认识在下,在下是何人,自也不关少爷之事!”

    白虎被他说得莫名其妙,扭头看着两位狱吏,手指庞涓:“此是何人?”

    一个狱吏应道:“回大人的话,他们二人皆是上大夫府上辰时送来的,说是缉捕归案的在逃凶犯,左边这个名唤庞涓,右边那个名唤孙宾,是庞涓同谋!上大夫特意交代,他们是朝廷钦犯,犯下不赦之罪,只待司徒大人报请陛下批过,即行问斩!”

    白虎手指庞涓:“你说此人名叫庞涓?”

    “正是。”

    “上大夫可曾说过,此人所犯何罪?”

    “回禀大人,小人查过此人卷宗,得知此人甚是顽劣!”

    “哦,如何顽劣?”

    “此人本系安邑西街人氏,其父名唤庞衡,曾是周室缝人。四个月前,此人潜入上大夫府中,因贪图钱财,谋杀曾经听到凤鸣龙吟的渔人和樵人,抢走陛下的三十赏金。此人携金而逃,却被护院罗文发现。此人凶性大发,将罗文杀死灭口,潜逃至宿胥口,又在那儿拒捕,杀死官军多人,再次逃逸。官军正在四处捕他,不料他又潜回安邑,深夜潜入上大夫府中,再欲行凶,幸为早有防范的家丁所擒!”

    庞涓听闻此言,冷笑一声,也不辩解,只是盯住白虎,再次问道:“白少爷,你是真的记不起在下了?”

    庞涓越是这样说,白虎越是觉得面熟,闷头又想一会儿,陡地一拍脑袋:“嗯,在下想起来了,几个月前,你是否去过元亨楼,掀翻过那里的赌台?”

    庞涓点头应道:“看来,白少爷倒还有些记性。白少爷再想想看,在元亨楼里,还有一个自称龙爷的,白少爷可否记得?”

    听到“龙爷”二字,白虎大吃一惊,细看庞涓,这也认出他来,失声叫道:“恩——”

    后面的“公”字未及说出,白虎猛然意识到什么,赶忙打住,朝庞涓点点头,咳嗽一声,大声说道:“什么龙爷、凤爷,在下不曾认识,想必是你认错人了!”转对两名狱吏,“既然此人如此顽劣,你们可要守得严些。万一让他走掉,就吃罪不起了!”

    白虎故意将“走掉”二字说得很重,也很慢,分明是在告诉庞涓,他已心中有数,早晚必来救他。庞涓何等样人,心中早已明白,急忙叫道:“白少爷既然记不清在下,想是庞涓认错人了。庞涓还请白少爷转告陈轸那个j贼,就说我走到阴曹地府,也必来拿他!”

    见白虎三人走远,庞涓情不自禁,仰天爆出一声长笑。

    掌囚府紧挨司刑府,是独门院子。白虎与两个狱吏回到府中,使二人尽数召来属下吏卒,逐一见过,免不得吩咐几句,让他们各司其职,众人也都喏喏应过。白虎让他们散了,转对两个狱吏道:“你们好好守值,在下有点小事,欲去司徒府一趟!”

    听闻是面见司徒大人,狱吏忙道:“大人稍候片刻,下官为您唤车去!”

    白虎惊道:“唤车?什么车?”

    “大人的轺车呀!”

    不一会儿,一名身穿狱卒服的中年御者赶来一辆青铜轺车,停在门口。狱吏手指御者对白虎道:“大人,他是您的御者,大人何时出行,吩咐他一声就成!”

    白虎未及说话,御者已拿过一只垫脚矮凳,摆在车前,躬身道:“掌囚大人,请!”

    白虎踏上凳子,跳入车中:“司徒府!”

    白虎的马车行至司徒府,远远看到陈轸从府中走出,与朱威作别后乘车离去。朱威正要回府,见白虎过来,又立住脚步,候在那儿。

    白虎远远停下,跳下车子,疾走几步,在朱威前叩道:“下官白虎叩见司徒大人!”

    朱威笑道:“掌囚大人请起!”口中说着,人已走到跟前,将他亲手拉起,上下端详一阵,“嗯,这套衣服穿上,像个大夫了!”

    白虎却是无心扯别的,直入主题:“司徒大人,下官此来,是有要事相商!”

    “此地不是说话处,府里请!”

    二人走进府中,白虎再次跪下,什么也不说,声泪俱下。

    朱威一怔,赶忙将他拉起:“掌囚大人,你——这是为何?”

    白虎泣道:“司徒大人,还记得昨日之事吗?”

    “记得,记得!”朱威呵呵笑道,“不仅记得,简直就是历历在目啊!白虎,此番你能洗心革面,我、公孙衍,还有老家宰、绮漪等,心中别提多高兴了,打算忙过眼前几日,待陛下聘任你的诏书下来,大家一道去一趟白相墓地,将此喜事祭告相国大人!”

    白虎急道:“下官说的不是这个!”

    朱威怔道:“那——你想说什么?”

    “您记得昨日那个龙爷吗?”

    “当然记得。那小子是个人才,公孙衍对他赞扬有加,回来的路上,屡次向我提及此人。我打算得空就去访他一趟,荐他到朝中做事。哎,顺便问一句,你知道龙爷现在何处吗?”

    白虎点头,含泪道:“司徒大人若要访他,可到下官的死囚室去!”

    “死囚室?”朱威惊道,“龙爷怎么会在那儿?”

    “龙爷是假的,他的真名姓庞名涓,就是官府几个月来一直通缉的在逃钦犯!”

    朱威惊得呆了,半晌,方才回过神来:“这——这是怎么回事?”

    白虎将他在死囚室中看到的及两个狱吏的介绍概要讲述一遍,朱威叹道:“唉,我知道此人,是被逼的。几个月前,公孙鞅与陈轸、公子卬结成一伙,想让君上称王,朝中只有白相和我反对。陈轸听说庞涓之父庞缝人能做王服,要他缝制,庞缝人不肯。陈轸强逼,庞家遂成这样。陈轸自以为他的这些事儿神不知,鬼不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