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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谷子的局第38部分阅读

    “请问司徒大人,何人可以钓鲲?”

    “北冥之鲲,当由圣人钓之。此潭之鲲,当由陛下钓之。”

    惠王心中一动,盯住自己的浮漂沉思有顷,转问朱威:“朱爱卿,寡人欲钓此鲲,该如何放钩才是?”

    “回禀陛下,”朱威话中有话,“鲲藏于渊,鱼浮于表。陛下欲钓此鲲,不妨将钩下得深些。”

    “爱卿所言甚是。”惠王重重点头,收起鱼钩,将浮漂上移数尺,换上一块特大的鱼饵,用力甩入潭水深处。

    就在此时,毗人走到。

    惠王眼角瞥到:“人呢?”

    “回陛下,”毗人小声禀道,“老奴去晚一步,殿下已经换过衣服,出宫去了。”

    “出宫?”惠王眉头微皱,“他出宫干什么?”

    “老奴不知。”

    惠王沉思有顷:“去,传他速来!”

    “老奴遵旨!”

    安邑东市,惠施的牛车慢慢驰来,在闹猛处停下。

    惠施不慌不忙地跳下车子,将几辆牛车分别扎好,将几头牛解下来,拴在车辕头上,又在每一头牛前放了一筐干草。之后,惠施从车上取出一块木板,拿出铁钉和锤子,将木板钉在砖墙上。

    木板上面,是他亲手书写的“观物十事”:

    〖一、至大无外,至小无内

    二、深千里,无厚

    三、天与地卑,山与泽平

    四、物方生方死

    五、万物皆同皆异

    六、宇宙无穷亦有穷

    七、今日适越而昔来

    八、连环可解

    九、大地中心在燕之北、越之南

    十、天地一体〗

    有条不紊地做完这一切,惠施拍拍手,满意地盯视木板一眼,走到木板下,背靠墙壁,席地而坐,眼睑微微闭合。

    在这闹市区,惠施的怪异行为,尤其是那块木牌子,很快引来一大群观众,七嘴八舌地议论不止,不时发出哄笑声。

    有人终于耐不住了,指着木牌,大声问道:“诸位,诸位,这句‘今日适越而昔来’,说的是啥?”

    有人应道:“告诉你吧,说的是,今日你刚刚到达越国,可在昨天,你已经从越国回来了。”

    前者惊道:“这不是瞎说吗?”

    观众再次哄笑起来,七嘴八舌地议论不休:

    “你们看,‘连环可解’。谁有连环,拿来让他解解看。”

    “快看哪,‘万物皆同皆异’!要是万物都是一样的,岂不是没有长短粗细、高矮胖瘦了吗?”

    “照他这么说,鸡就不是鸡,是狗;马也不是马,是牛。真是可笑!”

    “唉,此人死读书,这是读出毛病来了。”

    ……

    惠子依旧是双目微闭,端坐不动。

    人群中,羽扇纶巾、一身富家少爷打扮的太子申两眼盯住木牌上的黑字,陷入深思。有顷,太子申抱拳揖道:“这位先生,晚生求教!”

    惠施的眼睛并未完全闭上,因而早已看到此人,见他发问,并不回礼,依然纹丝不动,声音却是中气甚足:“客官请讲!”

    “嗨,大家快看,这个怪人开口说话了!”人群中有人大声嚷道。

    更多观众围拢上来。

    太子申再揖:“先生的观物十事,可有破解?”

    惠施朗声应道:“天地万物,有立自有破;观物十事,有观自有解。”

    “请问先生,”太子申道,“何为‘至大无外,至小无内’?”

    惠施应道:“万物皆同,何分大小?”

    太子申沉思有顷,再次问道:“‘其深千里,无厚’,又作何解?”

    “万物皆同,何有厚薄?”

    太子申又是一番沉思:“‘天与地卑,山与泽同’呢?”

    “万物皆同,何论高低?”

    惠施皆以同一理由回答所有提回,听得太子申如堕雾中,憋得脸色通红:“那——请问先生,您又是如何理解‘物方生方死’呢?”

    惠施依旧答道:“万物皆同,何言生死?”

    太子申深思良久,再次拱手问道:“先生又是如何理解‘万物皆同’呢?”

    “至大无外,千里无厚,天地同卑,生死同时,万物有何异哉?”

    太子申愈加茫然:“先生这样颠来倒去,互为问答,晚生愚笨,当真是越听越糊涂了。”

    惠施慢慢睁开眼睛:“这位士子,变化之理原本如此,非惠施饶舌也。”

    “惠施?”太子申打个惊愣,拱手再揖,“先生可是宋国的惠子?”

    惠施这也拱手:“正是在下。”

    太子申正欲再说,一人挤过来,在他耳畔低语数句。

    太子申略怔一下,转身朝惠施拱下手道:“先生,晚生有事,先行一步,他日再来讨教。”

    话音落处,太子申随从来人匆匆走出人群,走向不远处的一辆轺车。

    惠施收回目光,再次闭目。

    小石潭边,魏惠王眼睛大睁,一眨不眨地盯在碧绿潭水中的浮漂上。浮漂静静地浮在水面,随微波起伏。

    魏惠王似乎等得急了,扭头问朱威道:“朱爱卿,此水别是无鲲吧!”

    “回禀陛下,”朱威沉声应道,“钓鲲非同钓鱼。鱼见饵上钩,鲲视情上钩。陛下欲钓此鲲,此鲲亦在观望陛下。”

    “依爱卿看来,”魏惠王这也明白了朱威的深意,“此鲲在观望寡人什么呢?”

    “观望陛下之情。若是陛下真情求鲲,诚意用鲲,此鲲必至。若是陛下只求小鱼小虾,或为一时猎奇,此鲲或将游向他处。”

    “如果真有此鲲,”惠王沉思有顷,郑重说道,“寡人就以相国之位相托,爱卿以为如何?”

    “陛下果能如此,此鲲必至。”

    听到相国二字,公子卬总算明白过来,脸色一沉:“请问司徒,此鲲究竟是何人,明说出来就是,不要在此绕来弯去,净打哑谜。”

    “是啊,”惠王盯住朱威,“朱爱卿,此地并无外人,但说无妨。”

    朱威放下鱼竿,叩拜于地:“陛下诚意相求,微臣就斗胆放言了。微臣以为,此鲲就是公孙衍。”

    “哈哈哈哈,”公子卬放声长笑几声,“司徒大人鲲来鲲去,我道是何大贤,原来又是此人!”

    朱威重叩于地:“陛下——”

    “朱爱卿,”惠王放下鱼竿,缓缓站起身子,“若是此鲲,就留待他日再钓吧!”

    惠王转身走没几步,迎头碰到毗人领着太子申疾步走来。

    见惠王面色不悦,太子申慌忙叩首:“儿臣叩见父王。”

    惠王沉脸问道:“听说你出宫去了?”

    太子申忐忑应道:“回禀父王,儿臣东市去了。”

    “东市?”惠王斜他一眼,“所为何事?”

    “儿臣并无他事,随便逛逛而已。”

    “随便逛逛?”魏惠王气从中来,虎起面孔大声呵责,“自河西陷落之后,寡人日夜忧思国事,恨不能在一日之内重振大魏雄风,收复失地。可你呢?看看你自己,身为太子,却是一无用心,四处浪荡!”

    “儿臣知罪!”

    惠王盯他一眼,鼻孔里重重哼出一声,拂袖而去。

    太子申无端遭此呵斥,不知所措地怔在那儿。

    钓鱼台上,看到惠王走远,公子卬这也站起身子,斜盯朱威一眼,将鱼竿“啪”地摔在亭子上,大踏步离去。

    公子卬赶紧驱车驶回,在老家宰陪同下走进府中,远远望见当院跪着一人。

    公子卬扫一眼家宰:“跪者何人?”

    “回禀主公,是陈大人,他在此地跪迎多时了。”

    公子卬急跨大步赶去,边走边叫:“上大夫,你这是为何?”

    陈轸行再拜大礼,朗声说道:“安国君提携大恩,下官万死不足以报!”

    公子卬扶起陈轸:“上大夫快快请起!”携手走进客厅,“上大夫几时从秦国回来的?”

    “下官刚刚回来,这不,回到府上,屁股尚未坐稳,就奔上将军府上来了。”

    两人进厅,分宾主坐下。

    “唉,”公子卬眼望陈轸,长叹一声,“你来得正好,本公子正欲寻你呢!”

    陈轸心里一颤:“怎么,出变故了?”

    “就差一点儿。”

    “请上将军明示。”

    “方才与父王在石潭钓鱼,若不是本公子在场,相国之位只怕已是公孙衍的了。”

    陈轸惊得呆了。

    公孙衍的老宅里,公孙衍正在伏案疾书,案上案下摆放着一堆堆的竹简。

    朱威进来,神色沮丧地坐在他对面。闷坐一会儿,朱威随手拿过一卷:“公孙兄,这些全是你写的?”

    “是呀,”公孙衍指着一堆堆竹简,“《兴魏十策》,就差这一策了。”

    “兴魏十策!”朱威急急翻阅。

    “你都看到了,”论及天下,公孙衍颇是兴奋,“方今天下形势万变,列国奇招频出,朝令夕改,唯有魏国因循守旧,依然在沿用数十年前文侯所订规制,早已不合时宜,流弊甚多。近段时间在下心血忽至,日日参研列国成法,针对魏国时弊,拟就这册《兴魏十策》,恳请朱兄斧正!”

    “斧什么正?”朱威急站起来,“快,快把竹简捆起来,全都给我。”

    “给你?”公孙衍一怔,“你要它们做什么?”

    “拿它们去见陛下。在下要让陛下看看,他陈轸在忙活什么?公孙兄你又在忙活什么?”

    “朱兄,”公孙衍略怔一下,“听你口气,又向陛下推荐在下了?”

    朱威点头。

    公孙衍呆怔有顷,慢慢伸出手来,从朱威手中拿回竹简,长叹一声:“唉,这些竹片,还是留在此地吧!”

    “公孙兄,”朱威急道,“眼下正是关键时刻,万不可泄气!”

    “朱兄呀,”公孙衍摇头,“不是泄气不泄气的事。我早说过,我们这个陛下,如果走不到山穷水尽,他是醒不过来的。”

    “陛下那里走不通,在下可以去找殿下。”

    “我说朱兄,”公孙衍冷蔑一笑,目光直射朱威,“在下劝你莫费力气了。安邑城中谁人不知殿下?若是谈论风花雪月、琴棋诗画、天南地北,殿下可以口若悬河。若是谈论国事,只怕说不过三句。”

    “公孙兄,”朱威辩道,“殿下再不济,也是殿下。陛下年逾五旬,虽说依旧身强体壮,可毕竟是一年不如一年了。孝公突然驾崩,陛下或有感触。今日钓鱼,殿下未至,陛下极是不悦,使内宰四处寻他。可以看出,陛下是在有意栽培殿下,让他走到正路上来。”

    公孙衍显然无法抵御此话,略一沉思,抬头问道:“讲吧,朱兄意欲何为?”

    “在下欲将《兴魏十策》呈送殿下,看看殿下是何说辞。”

    公孙衍略想一下,从正在写的竹简里随意抽出一片:“就给他这片吧。”

    朱威一怔:“就这一片?”

    公孙衍嘿然一笑:“要是他看得懂,有此一片也就够了;要是他看不懂,纵使给他一捆,也是无用。”

    太阳西下,夜幕降临,街上行人越来越少了。

    安邑东市里,惠施收拾牛车,正要寻个地方安歇,一辆马车驶来,在他面前戛然而止。车上跳下一人,朝惠施深揖一礼:“先生可是从宋国来的惠子?”

    “正是在下。您是——”

    “在下是东宫内宰。”

    惠施还过一礼:“惠施见过内宰。”

    “在下奉殿下旨意,特来相邀先生!”

    “既是殿下所请,在下恭敬不如从命。”

    内宰吩咐随员:“你们先将先生的牛车赶至馆驿,寻处安顿了。”转对惠施,“先生,请!”

    东宫位于王宫一侧,在安邑城中,论显赫,仅次于王宫。车马驶至,远远望到太子申早已候在殿外亲迎。见面礼毕,太子申携了惠施之手,径至厅中。

    是夜,二人秉烛夜谈,从“观物十事”谈起,就名实之论到万物同异,越谈越是投缘,竟是通宵未眠。

    眼见天色大亮,太子申、惠施却毫无倦意,移步于后花园。早有侍女端来凉水,二人擦把脸,吃过早点,在凉亭中坐下,正要接着叙话,内宰赶来,禀道:“启禀殿下,司徒府朱大人求见!”

    太子申皱下眉头:“本宫正在会客,让他改日再来。”

    内宰应过,走出花园,径至前厅,满脸堆笑地对朱威揖道:“朱大人,殿下正在会客,您有什么事儿,吩咐在下就是。”

    朱威不肯相让,拱手道:“此事非同小可,在下必须面奏殿下,烦请宰辅再去通报。”

    内宰再走进去,不一会儿,太子申沉着脸急急走来。

    朱威伏地叩道:“微臣叩见殿下!”

    “朱司徒请起!”太子申在位上坐下,“听说司徒有事欲见本宫?”

    朱威起身,在客位坐下:“殿下记得昨日之事否?”

    “记得。”太子申心中一凛,“为这事儿,本宫一直在纳闷儿。司徒可知父王所为何事?”

    “陛下欲请殿下钓鱼!”

    “钓鱼?”太子申大是诧异,“钓鱼就是钓鱼,父王何以雷霆震怒呢?”

    “殿下可知陛下欲钓何鱼?”

    太子申摇头。

    “陛下欲钓水中之鲲。”

    “朱司徒打什么哑谜呀,”太子申皱眉了,“本宫是越听越糊涂呖。什么水中之鲲?”

    “就是未来国相。”朱威点明话题,“陛下明为钓鱼,实为商讨由何人继任大魏相国。”

    “谁做相国,”太子申不耐烦起来,“由父王决定就是,怎会扯在本宫身上?”

    “陛下若是能够决定,何需待到今日?”

    “这……司徒有何见教?”

    “安国君一心推举上大夫陈轸为相,微臣以为不妥。陈轸是何德行,殿下心中明白。若是此人为相,大魏亡无日矣!”

    “以司徒之见,当以何人为相?”

    “公孙衍!”

    “若是此说,”太子申淡淡说道,“司徒何不直接奏明父王,荐他就是?”

    “唉,”朱威轻叹一声,“微臣已经举荐多次,可陛下——”

    “司徒之意是——”

    “微臣思来想去,唯有求助于殿下。殿下,公孙衍之才,堪比秦之商鞅啊!”

    “司徒既已举荐过,本宫也就爱莫能助了。司徒大人若是没有其他事情,本宫还有客人在后花园中等候呢。”太子申起身,双手揖礼,作送客状。

    “殿下且慢,”朱威也站起来,从袖中掏出那片竹简,“微臣恳请殿下看过这个,再作定论。”

    太子申接过竹简,纳入袖中,转对内宰:“送客!”

    内宰伸手礼让:“朱大人,请!”

    朱威深揖:“微臣告退。”

    太子申走回园中,朝惠施揖道:“实在抱歉!唉,这些繁冗之事总是扫兴,请先生多多包涵。”

    惠施回过礼,笑道:“敢问太子,是何繁冗之事?”

    “还不是相国之事?”

    “贵国不是没有相国吗?”

    “唉,”太子申苦笑一声,叹道,“正是因为没有相国,才有这些杂事儿。不瞒先生,自白相国故去,朝中无相,众臣无人节制,父王事事躬亲,甚是疲累。父王久欲拜相,只因未得合适之才,方才拖至今日。”

    “听说陛下欲拜上大夫陈轸为相,可有此事?”

    “朱司徒就是为此着急。”

    “有人愿做相国,当是好事,朱司徒为何着急?”

    “朱司徒认为陈轸是祸国乱臣,不可为相。”

    “依朱司徒之见,谁可为相?”

    “公孙衍。”

    “司徒大人难道是要殿下推举这个公孙衍?”

    “正是。”

    “殿下应允了?”

    太子申摇头。

    “这么说来,”惠施微微一笑,“司徒大人岂不是白走一趟喽?”

    “他留下一片竹简,说是公孙衍所写。”

    “草民可否一阅?”

    太子申从袖中摸出竹简,递予惠施。惠施瞄一眼,递还。

    “先生,”太子申顺口问道,“此人写得如何?”

    “还好,”惠施淡淡一笑,“写得一手好字。”

    “先生之意是——”

    “草民以为,”惠施话锋一转,“若是此人愿做相国,殿下倒是可以向陛下举荐。”

    御书房里,魏惠王正在批阅奏章,毗人禀道:“陛下,上大夫使秦归来,在外候见!”

    “哦!”魏惠王惊喜交加,“陈爱卿回来了,快,宣他觐见!”

    陈轸趋入,叩道:“微臣叩见陛下,恭祝陛下万安!万万安!”

    “爱卿快快平身!”话音未落,惠王人已站起,上前扶起他,按他坐在席上,“爱卿此番使秦,功莫大焉,寡人这要重重赏你!”转对毗人,“毗人!”

    “老奴在。”

    “拟旨,赏陈爱卿黄金一百,锦缎百匹,乐工十人,良马四匹。”

    “微臣叩谢陛下隆恩!”陈轸起身,再叩于地,“陛下厚爱,微臣万死不足以报。陛下厚赏,微臣却要斗胆谢绝!”

    “哦,”魏惠王稍稍惊愕,“爱卿难道是嫌寡人所赏不够么?”

    “微臣不敢!”陈轸再叩,“陛下所赐,虽一羽毛,微臣不敢?br />电子书下载shubao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