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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谷子的局第41部分阅读

    而后各奔前程如何?”

    “在下是受通缉之人,怕只怕拖累了恩公和木兄。”

    “此言差矣。木兄非轻义重利之徒,小华亦非贪生怕死之辈,公孙兄说出拖累之语,岂不见外?”

    “恩公和木兄舍命相救,叫公孙衍何以为报?”

    “公孙兄能视我二人为友,就是大报了。”

    公孙衍朝白圭墓碑看了最后一眼,与公子华一道,头也不回地走下山去。

    二人弃去马车,各跨战马,在两名黑衣的护卫下,径投韩境而去。他们经由上党,迂回至河西少梁,不一日即至咸阳。

    与数月前相比,咸阳宫前,模样大变。宫城正门右侧,相对于列国驿馆的一条街上,已在惠文公诏令下改为士子街,客栈、馆驿就如雨后春笋般纷纷冒出。

    公子华在一家奢华的客栈门前停下,指着整条士子街对公孙衍道:“公孙兄请看,秦公新立,向列国招贤纳士,特辟此街为士子街,专门接待来自列国的赴秦士子。听说闻风而来的士子络绎不绝,多时一日竟达数十,能将此街住满。君上安排有专人考核,量才录用呢。”

    “是呀,”公孙衍由衷赞道,“看来秦公抱负,不逊先公呢!”

    “自然是喽。”公子华笑道,“大河之水,后浪推前浪,秦国之君,一代更比一代强!”指着这家客栈,“这家客栈是木先生的友人所开,木先生已经发有书信,公孙兄暂时于此落脚。”

    “谢木先生,在下人地两生,恭敬不如从命了。”

    听到马嘶声,小二急迎出来,见是公子华,回头急叫:“掌柜的,大公子来喽!”

    贾舍人从店中走出,见是公子华,揖道:“舍人见过公子。”

    “贾先生,”公子华指着公孙衍道,“这位就是木先生朋友,公孙先生,欲在此栈暂住几日,店钱总付。”

    贾舍人打量公孙衍一眼,长揖:“在下贾舍人见过公孙先生。”

    公孙衍回过一揖:“在下公孙衍见过贾先生。”

    “公孙先生,请!”

    安顿已毕,公子华对公孙衍揖道:“公孙兄,鞍马劳顿,您一定累了。这先歇下,小华这要办个小事,去去就来。”

    “恩公请便。”

    向晚时分,公子华返回客栈,敲开公孙衍的院门:“公孙先生,木先生看你来了。”

    “哦,”公孙衍一愣,“木先生他……人在何处?”

    “就在前面雅室,正在恭候公孙兄呢。”

    公孙衍跟随公子华转过两进院子,看到一个更加雅致的院落,樗里疾真就候在门口。

    远远看见他,樗里疾跨前一步,长揖至地:“公孙兄——”

    公孙衍停步还礼:“木兄——”

    “在下得知公孙兄安全归来,总算放心了。”

    “此番蒙难,幸得木兄舍命相救,在下感激不尽呢。”

    “公孙兄言重了,在下实不敢当,因为真正救下公孙兄的并不是在下,而是在下的大掌柜。”

    “是吗?”公孙衍大是惊讶,“敢问木先生,大掌柜何在?”

    “听闻公孙兄光临,大掌柜亲来洗尘,就在厅中恭候。”樗里疾伸手礼让,“公孙兄,请!”

    公孙衍跟在樗里疾身后步入客厅,果见厅中坐着二人,均是儒雅打扮,看不出任何商贾之气。

    一见到他,二人均站起来。

    樗里疾叩道:“大掌柜,公孙先生请到!”

    公孙衍拱手揖道:“公孙衍见过大掌柜。”

    大掌柜不是别人,正是惠文公。他将公孙衍上下一番打量,拱手回礼:“久闻先生大名,今日见面,果是英俊之才。来来来,”指向竹远,“我这介绍一下,这位是竹先生,这家客店里,他才是掌柜。”

    公孙衍揖道:“公孙衍见过竹先生。”

    竹远回礼道:“在下见过公孙先生。”指客席,“公孙先生,请坐!”

    众人各按席次坐定,竹远击掌,贾舍人指挥众人端上菜肴美酒,摆满几案。

    惠文公亲斟一爵,双手递予公孙衍,自己也倒一爵,吩咐众人尽皆端起:“来来来,≮wen2 辣文电子书≯欢迎公孙先生赴秦!我借竹先生薄酒一爵,为公孙先生压惊洗尘!”

    公孙衍举爵道:“谢大掌柜!”

    几人同时举爵,各自饮下。

    惠文公放下空爵,望着公孙衍:“请问公孙先生,此来秦地,可有打算?”

    “回大掌柜的话,”公孙衍拱手道,“在下已是落魄之人,但混一口饱饭而已。”

    “若是此说,”惠文公微微点头,“本掌柜倒是有些经营。先生若不嫌弃,一起创业如何?”

    “敢问大掌柜经营何事?”

    惠文公看一眼竹远,见竹远点头,一字一顿:“天下诸事。”

    对于木先生、公子华的真实身份,公孙衍原本起疑。此番赴秦,一路上更是疑窦丛生,只是事出突然,他也别无退路,只好亦步亦趋,安抚自己听从于命运。此番得见大掌柜,又听他说出此话,公孙衍已知就里,仔细审看惠文公,再视樗里疾、公子华、竹远等人,越发笃定,这也不再犹疑,起身拜道:“草民公孙衍有眼无珠,不知君上光临,请君上恕罪!”

    “爱卿请起。”惠文公起身扶起,“寡人久思爱卿,费尽心力,今日终得相见,真正是喜不自禁呐!来来来,寡人敬爱卿一爵!”

    公孙衍双手举爵,泪水涌出:“公孙衍何德何能,得蒙君上如此厚爱?”

    “呵呵呵,”惠文公朗声笑道,“寡人是天下第一贪财之人,先生是天下至宝,寡人怎能见宝不爱呢?”

    回想魏国之事,公孙衍由衷感叹:“旬日之间,公孙衍由魏入秦,亦由死入生。可谓是,两个君上,两重天呐!”

    “公孙爱卿,”惠文公再爆朗笑,“寡人向你保证,寡人这个天,任由爱卿展翅飞翔。”

    十日之后,秦宫大朝。惠文公颁诏,拜公孙衍为大良造,代行公孙鞅之职,节制文武百官。

    列国震惊。

    秦、魏两国惊变,好戏连台,看得鬼谷四子目瞪口呆。

    所有信息都是从宿胥口传进来的。由于山中无盐,米、面、油、衣物等生活必需品也要添补,鬼谷四子每隔数月就要下山一次,先渡淇水,再渡河水前往宿胥口购置。从云梦山到宿胥口约百里远近,且有相当长的山路,因而他们往往在早上出发,后晌赶到,晚上在宿胥口歇上一日,第二日中午返回,于天黑前赶回草舍。

    由于山中生活枯燥,毋庸置疑,去宿胥口购物不失为一趟美差,因而庞涓、张仪每次都是争着要去,尤其是嗜酒的张仪,山中藏酒不多,不到关键辰光不能过瘾,只有下山才能狂饮一番。然而,无论二人如何争抢,身为大师兄的童子却是心中有数,每次安排都能做到不偏不倚,即使苏秦、孙宾不争,机会也是均等。

    这日轮上的是庞涓和孙宾。庞涓将所需物品列出一个单子塞进袖中,天色刚亮,就与孙宾匆匆下山去了。

    一路上,庞涓一反往常,一句话也不多说,闷着头走在前面。孙宾本就话少,此时也就差他几步远,默默地跟在后面。过去淇水,有两条路好走,一条是去渡口的,另一条是去朝歌的。庞涓想也未想,迈腿径往朝歌方向走去。

    孙宾停住步子,怔在那儿。见庞涓越走越远,孙宾急了,大声叫道:“贤弟,你这是去哪儿?”

    庞涓听到喊声,回头一望,才发现走错路了,赶忙返回,一边走,一边尴尬地朝孙宾摊开两手,摇头苦笑一下,算是知错了。

    孙宾笑道:“看贤弟这样子,想是有心事了。”

    庞涓长叹一声:“唉!”

    “贤弟有何心事,可否说予在下?”

    “走吧,这事儿不说也罢。”庞涓闷头走去。

    孙宾见他不肯说,也就不再勉强,一声不响地跟在后面。

    又走一时,终归是庞涓自个憋不住了,停住脚步,转头望着孙宾:“孙兄,晨起那阵儿,你喊我时,我正梦着一个人。”

    “梦到何人了?”

    “唉,”庞涓轻叹一声,“一个不该梦到的人。”

    “呵呵呵,”孙宾笑道,“胡梦颠倒,有啥该不该的?”

    “孙兄,”庞涓急了,“你不知道的,在下是真的不该梦到她。”

    “快说是谁吧,贤弟何时学会吊人胃口了?”

    “要是在下说了,孙兄不许笑我。”

    孙宾扑哧一笑:“究竟是谁,弄得贤弟神神秘秘的?”

    “师姐。”

    “呵呵呵,”孙宾略略一怔,连笑数声,“这有什么?在下前两日也曾梦到她,梦中她教在下扎针,她伸出胳膊,要在下朝她胳膊上扎。在下哪里敢扎——”

    庞涓却不想再听下去,打断他道:“这是寻常之梦,没啥奇怪的,在下这梦——”

    “哦?贤弟之梦怎么了?”

    “唉,”庞涓长叹一声,“龌龊得很。”

    “贤弟,”孙宾已然明白怎么回事,点头笑道,“这也没啥呢。梦里的你跟醒着的你是两个人,根本不是一回事儿。”

    “孙兄有所不知,”庞涓摇头道,“对于别人,许是两回事儿,可对在下来说,真还就是一回事儿。”

    “这么说,莫非贤弟爱上师姐了?”

    庞涓郑重点头。

    原来,自那日生日晚会之后,玉蝉儿的美丽胴体竟是烙在了庞涓的脑海里,近些日来更是挥之不去,将他折磨得苦不堪言。

    “贤弟,”孙宾微微点头,“说实在话,师姐的确可爱,莫说是你,但凡是个男人,没有不去爱的。”

    “孙兄说的是。”庞涓来劲了,“可我——你知道的,我是真——真——真的不该爱她,我——唉,我——我——混呐!”蹲到地上,挥拳捶打自己的脑袋。

    “师弟莫作此想。人生在世,既可以爱,也可以恨,喜欢谁就是喜欢谁,没有什么混不混的。”

    “孙兄有所不知,”庞涓急道,“我——我是真的混呐!”又要用拳头捶打脑袋,被孙宾一把扯住。

    “贤弟,”孙宾劝解道,“你的心情,在下理解。贤弟若是真心喜欢师姐,只管对她表白就是。若是贤弟不便出口,逮到机会,在下替你捅开这层茧儿。愿不愿意在她,喜欢她,爱她,却是贤弟之事,你说对吗?”

    “不不不,”庞涓连忙摆手,“孙兄,你——你这误会在下了。”

    “误会?”倒是孙宾惊讶了。

    “不瞒孙兄,”庞涓的情绪激动起来,“在下心高气傲,一心欲干大事,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也是机缘凑巧,在下竟能遇到孙兄,进这鬼谷,得遇先生,可——可在下都在干什么呢?这——唉,师姐羞我,羞得好哇。想想师姐,一心向道,为了道,她什么都可舍弃,而我庞涓——唉,只要想到那日晚间她所讲的,在下就——唉,混呐我!”再次将拳捶在头上。

    庞涓的这番表白和宏大抱负使孙宾深为感动:“贤弟——”

    “不瞒孙兄,在下想这一路,直到方才,决心算是下定了。”庞涓一声跪在地上,仰天誓道,“苍天在上,庞涓起誓,自今日起,庞涓一定斩断情丝,潜心学业,若有背逆,犹如——”眼珠子四下一转,看到身边有棵小树,忽地拔出宝剑,嗖地将其斩断,“犹如此树!”

    说也奇怪,起过此誓后,庞涓一身轻松,当即站起身来,健步如飞地朝渡口方向走去,一路上有说有笑,再不见初来时的沉郁忧闷。

    将近申时,两人乘上渡船,赶到宿胥口。庞涓按出门前所列的购物清单置办完一应物什,顿觉一阵轻松,拉上孙宾寻到一处客栈,安顿好晚上宿处,见天色尚早,遂叫店家切了几斤牛肉,又做几道小菜,搬出一坛老酒,将菜放进篮子,叫孙宾提了,自己抱上那坛老酒,笑对孙宾道:“此地喝酒甚是没劲,在下带你去个地方。”言讫,头前走去。

    孙宾跟上庞涓,不一会儿来到河边。两人沿河堤走有一时,看到一棵大树。

    “就这儿了。”庞涓指着树道。

    两人坐到树下,拿出牛肉和小菜,摆出酒爵。庞涓倒满两爵,端起一爵递给孙宾,自己也端一爵,道:“孙兄,此处喝酒如何?”

    “好好好!”孙宾连声赞道,“贤弟挑选此处饮酒,真正酣畅。”

    “不只是酣畅。在下选此喝酒,还有一意。”

    “贤弟请讲。”

    庞涓指着大树:“孙兄可知此树为何人所栽?”

    孙宾摇头。

    “大将军吴起。”

    “嗯,”孙宾仰视那树,点头道,“听说当年魏赵两国争夺这个渡口时,吴起到过此地。”

    “岂止是到过?魏、赵在此相持数年,宿胥口几番易手,谁也不占上风。魏侯急了,使吴起亲征。吴起仅带两千兵马赶至,尚未赶到此地,赵人竟是望风而逃了。吴起不战而得宿胥口,看到此处风光不错,就在岸边栽下此树,纪念此事。后来,此地人就管这树叫吴起树。”

    “贤弟是如何知道这些的?”

    “前番在下在此寻找叔父,一路听来的。孙兄,来,你我二人为吴起将军干!”

    两人各自举爵,把酒临风,一气饮下,顿觉酣畅淋漓。

    两人畅饮多时,天色渐黑,朗朗明月普照下来,银光洒在黄黄的河水上,别是一种壮观。

    庞涓豪情大发,望着河水:“请问孙兄,方今天下,你最服谁来着?”

    孙宾想也未想:“先生。”

    “这个自然。”庞涓笑道,“莫说是你,在下也服。在下是说,除先生之外,你还服谁来着?”

    “这就多了,譬如说随巢子前辈——”

    “在下不是问的这个,”庞涓摆手打断他,“在下是问,天下领兵打仗的将军,你都服谁来着?”

    孙宾略略一想,屈指说道:“齐国田忌、秦国公孙鞅、楚国昭阳和屈丐、魏国龙贾、赵国奉阳君、燕国子之、韩国申不害……”

    “我说孙兄,”庞涓哈哈笑道,“你说的这些人,没有一个是在下服的。你且说说,上面这些人有何战绩值得一提?”

    “这……”孙宾迟疑一下,“河西大战,公孙鞅以弱胜强,一举击败魏武卒二十万,算不算战绩?”

    “哈哈哈,”庞涓长笑数声,“与公子卬这样的熊包对阵,莫说是他,纵使昭阳、屈武、龙贾、田忌之辈,也能取胜。”

    “要是这说,”孙宾摸摸头皮,“在下就不知道了。敢问贤弟服谁来着?”

    庞涓又饮一爵,望着水上倒映的粼粼月光,缓缓说道:“方今天下,在下真还找不出可服之人。若是连故人算上,在下倒是佩服一人,就是栽下此树的吴起。”

    “这个自然。”孙宾笑道,“吴将军威震天下,无人不服。”

    “听说孙兄先祖孙武子号称天下第一兵家,孙兄是何观瞻?”

    “听我爷爷说,先祖用兵,善于以弱胜强,以少胜多,以数万吴兵屡击强楚,溃敌数十万众,让在下甚是叹服。至于先祖是否天下第一兵家,在下不敢妄言。”

    “在下有个臆想,孙兄你说,若是孙兄先祖孙武子与吴起将军对阵,谁能取胜?”

    孙宾略略一怔,笑道:“这是不可能的事。”

    “假定是真的呢?”

    孙宾沉思有顷:“先祖当胜。”

    “哈哈哈哈,”庞涓再出几声长笑,“原来孙兄也会护短。好好好,孙武子是孙兄先祖,孙兄此说当在情理之中。”

    “非在下护短,”孙宾辩道,“纵使孙武子不是在下先祖,在下也会这么说。”

    “哦?孙兄何以有此把握?”

    “先祖用兵一生,从无败绩。”

    庞涓又是一番畅笑:“我还以为是何缘由呢,原是这个。若论胜败,吴起将军并不逊色于孙兄先祖。据在下所知,吴起在魏魏强,在楚楚强。在魏之时,大战七十六,全胜六十四,和十二,无一败绩。西服秦,北却赵,东扫齐,南御楚,拓地千里。至楚之后,更是东征西伐,拓地数千里呢!”

    “纵使均无败绩,也是不可比的。”

    “为何不可比?”

    “先祖著有天下第一兵书,却不曾听过吴起将军有何著述。”

    庞涓想起拜师那日鬼谷子确曾说过孙武子著有兵书之事,当下语塞。

    “呵呵呵,”孙宾举起酒爵,笑道,“可比不可比,谁胜谁不胜,都不是实的,贤弟不必较真。来来来,你我共饮此酒如何?”

    庞涓缓缓举起酒爵,两眼望向一渺河水,若有所思。

    回到鬼谷之后,庞涓心上多了一事,在鬼谷子的藏书洞里东找西翻,连寻数日,果然觅不出有关吴起兵书的任何踪迹。

    一日午后,庞涓正自寻思此事,忽见鬼谷子漫步过来。

    庞涓心中一动,赶忙迎上,叩拜于地:“弟子叩见先生。”

    “庞涓,”鬼谷子止住他,“老朽已经说过,若无大事,不必行此大礼。你起来吧。”

    庞涓却不起身,再拜道:“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