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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谷子的局第42部分阅读

    你说,蝉儿姐捡到一捆,师兄我也捡到一捆。嗬,崖下星星点点,到处都是,累得我呀,甭提了。”

    庞涓拿手比划一下:“有这么多吗?”

    童子点头道:“差不多吧。”

    庞涓怔在那儿,自语道:“笨呐你,为什么不拿火烧掉呢?”

    童子听得清楚,嘻嘻又是一串笑,顺口接道:“庞师弟,倒是让你猜对了。我们一拿回来,先生就让师兄我拿火烧了,火好大呢!”

    “什么?”庞涓大惊道,“你再说一遍!”

    童子提高声音:“先生吩咐本师兄将两捆竹简一把火烧了!”

    庞涓似乎不相信:“真的吗?”

    “咦,”童子瞪他一眼,“你是信不过本师兄?是大师兄我亲手烧的,还能有假。”

    “信信信。”庞涓连声打揖,与童子胡乱搭讪几句,扬手走开。

    “烧掉了?”庞涓一边走,一边自语,“不对呀,先生为何一定要烧呢?依先生为人,若是不想授予别人,这世上任谁也取不去。他若想授,即使烧掉也是枉然。因而先生完全没有必要去烧。”

    “可事实是,先生烧了。”庞涓顿住步子,细细思忖,“大师兄不会骗人,所烧必是真的。看来,先生是铁心烧掉此书呢!还有,先生让大师兄在光天化日之下抱到室外去烧,分明是要做出样子给人看。先生授予我书,这样子自是做给我的。先生为何这般做呢?难道先生真的是猜透了我的心,也是真心将此宝书授予我一人吗?抑或是,先生见我没有还书,生我气了,这才故意将书烧掉?”

    庞涓七想八想,终也未能想出个所以然来,倒是把自己想乱了,苦笑道:“管它呢,是先生自个儿烧的,又不是我烧的。再说,先生烧掉也好,否则,此书留在谷中,我必睡不安稳。”

    这样想着,庞涓心里完全释然,忖道:“好了,先生这里风吹云散,相安无事,我也该瞧瞧自家的宝贝去。”

    庞涓一路哼着曲子,志得意满地走向雄鸡岭。

    心里坦然,庞涓也就没再绕弯,直奔那棵大树,但见现场一片狼藉,显然有人来过。

    庞涓这一惊非同小可,脸上血色全无,急急走到树洞前,伸手入洞,却摸到一堆猪粪。

    庞涓心急如火,顾不上污秽,将所有猪粪从洞中掏出,扔到外面,又在洞里探寻多时,只摸出笔墨砚台及几片他用剩下的空白竹简,独不见自己亲手抄录并精心串装的《吴子》一书。

    树洞不大,容不下一人。庞涓把凡是能寻的地方尽皆探寻一遍,再无一片竹简。庞涓真正急了,如疯子般在大树周围狂寻一阵,竹简踪影皆无,竟是不翼而飞了。

    一番急躁过后,庞涓渐渐冷静下来,回到树洞前,一边观察,一边思索:“此地极是隐秘,鬼谷中从未有人来过。再说,这几日我也未曾露出破绽,孙宾、张仪、苏秦三人也应该不知。”看向手中残留的猪粪,又瞄一眼现场的狼藉之状,灵感忽至,“这树洞里哪来的猪粪?会不会此地是个野猪窝,野猪看到巢|岤被占,一怒之下,将我的竹简叼了去?嗯,倒是有可能,待我寻寻看,或是这头该死的野猪叼走了。”

    没寻多久,庞涓果然在林中发现猪蹄印,大喜过望,抽出宝剑,沿蹄印一路追到溪水边,不见踪迹了。

    庞涓洗过身上污秽,在溪边一块石头上坐了一会儿,不无沮丧地回到草舍,盘腿坐在榻上,再入冥想。

    陡然,庞涓的脑海里闪过一念:“除先生之外,鬼谷中并无他人知晓此事。难道是先生吗?会不会是他将兵书予我以后,放心不下,暗中跟踪我,见我抄写一个副本,心中不满,悄悄取去。似乎不对,先生是有道之人,怎会做此下作之事?会不会是先生让师姐干的?也不会。如果是师姐,她断不会在里面放上猪屎。这种事情,只有张仪干得出来,可兵书之事,先生是绝不会让张仪知道的。会不会是大师兄呢?也不像,如果是大师兄做下此事儿,白日那副天真模样他绝对装不出来。还有,师姐与他好不容易才将竹简捡回,先生为何一定要烧掉它呢?”

    庞涓越思越想越糊涂,一挺身站起:“不想了,我且问问先生去,看他是何话说。”

    庞涓赶到鬼谷子草堂,见玉蝉儿站在门外,揖道:“请问师姐,先生在否?”

    “在。”

    “请师姐禀报先生,庞涓求见。”

    玉蝉儿淡淡说道:“去吧,先生这在候你。”

    听到是在候他,庞涓又吃一惊,忐忑不安地走进草堂,果见鬼谷子端坐于席。

    庞涓扑通跪下,叩道:“弟子叩见先生。”

    “起来吧。”

    “弟子不敢。”庞涓叩道,“昨日丢失宝书,弟子难受不已,一夜不曾睡去。方才听说师兄、师姐已将吹落的竹简寻回来了,弟子略有所安,特来向先生请罪。”

    鬼谷子缓缓说道:“就丢书来说,有罪的是风,不是你,你何必请罪?”

    “先生说的是,可——书是弟子所借,弟子——”

    “唉,庞涓呐,”鬼谷子轻叹一声,板起面孔,若有所指,“请你记住为师的话:无心犯错,错再大,也是小错;有心犯错,错再小,也是大错。大错也好,小错也罢,若肯悔改,也都不怕,怕的是将错就错,一错再错啊。”

    庞涓叩首泣道:“先生教训,弟子铭记于心。”

    鬼谷子苦笑一声:“不要铭记了。你能记住一点,也就是了。”

    “先生,”庞涓抬头,“弟子有一事不明。”

    “说吧。”

    “听说先生竟将寻回来的竹简付之一炬,弟子实在想不明白。”

    “何处想不明白?”

    “《吴起兵法》既是兵学圣典,先生为何一定要……毁掉它呢?”

    “好吧,”鬼谷子侃侃说道,“你既问出来,老朽这就告诉你。吴子赠书之时,曾对老朽留言,此书许传一人,许读三日。老朽已经传授予你,也已许你熟读三日,已是兑现诺言,此书亦无用处了。老朽焚之,不过是将其返还吴子而已。”

    庞涓松了一口气:“原有这个说法,弟子不知。弟子只是觉得,如此好书,毁掉当真可惜了。”

    “唉,庞涓呐,”鬼谷子又是一声轻叹,“老朽这对你说,好书在好读,好读在好悟。心存杂念,只读不悟,再好的书,亦是无用。”

    庞涓垂下头去,喃声说道:“弟子谨记先生教诲。”

    “去吧。”

    走出草堂,庞涓寻到一处僻静地方,仰面躺下,心中忖道:“先生焚书原为这个理由,看来是我多心了。唉,也是我自作聪明,只因留有抄本,读时就不用心,好不容易得到宝书,却未能好读,只有前面六篇尚能背诵,余下四十二篇,竟是连个记忆也荡然无存了。”

    叹息一会儿,庞涓翻身爬起:“不行,我得尽快将此六篇抄写出来,否则,若再忘掉一些,岂不可惜?”

    庞涓大步回到草舍,闩了房门,磨墨弄简,一边背诵,一边抄写:“图国第一吴起儒服以兵机见魏文侯文侯曰寡人不好军旅之事起曰……”

    庞涓正自抄写,外面传来脚步声。庞涓打个惊愣,凝神细听,是张仪习读回来,吹着口哨,吧嗒吧嗒的木屐声由远而近,直冲草舍而来。因前有芥蒂,二人近日面和心不和,几乎没有往来,庞涓故而并未在意,顾自伏案抄写。

    那脚步却不急不慢,不偏不倚,径投他的房门。庞涓一怔,刚放下笔,房门就被猛推一下。因他闩得甚牢,张仪连推几下,改推为敲,叫声也传进来:“庞仁兄——”

    庞涓急了,掀开被子,不管三七二十一,将竹简尽藏其中,假作惺忪状,边揉眼边开门:“谁呀,困死我了。”

    张仪跨进屋子,打眼扫向床榻,见根本不似睡过的样子,又见砚中有新墨,心中已知几分,冲他笑道:“呵呵呵,我说庞仁兄呀,若是仲尼老夫子在此,你猜会发生何事?”

    庞涓怔道:“发生何事?”

    张仪又笑数声,指床榻道:“老夫子见仁兄大白日睡懒觉,必是连连摇头,长叹一声,‘吁,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圬也’,而后上前,挽袖舒襟,一把抱起被子,出门扔到屋顶上去。”话音落处,作势就揭被子。

    庞涓急前一步,牢牢挡住,嘿嘿笑道:“老夫子是何等修为,哪似张仁兄这般嘴脸?再说,张仁兄如何能将在下比做宰予?宰予日日贪睡,在下却是黄花闺女进洞房,今日这是头一遭哩!”

    “这倒也是。”张仪连连点头,阴阴一笑,“几日来庞兄好似魂不守舍,想是有何心事,害得连觉也睡不安稳了?”

    庞涓斜他一眼,呵呵笑着逐客:“张兄若是有事,这就快说。若是无事,在下还要再睡一时呢。”

    张仪眼珠儿一转:“庞兄不说,在下差点忘了。山外发生一件大事,在下特来告知庞兄。”

    “哦?”庞涓急问,“是何大事?”

    “这……”张仪故弄玄虚,“天机不可泄露。”呵呵连笑数声,转身出门,扬长去了。

    庞涓拔腿急追出来,扬手叫道:“张兄——”

    第三章庞涓下山,鬼谷三子各获绝学

    新年伊始,天地回暖,秦川大地迎来又一个春天。就在这乍暖还寒、万木萌动时节,河西少梁发生一起规模颇大的乡民暴乱。

    发起者是那个曾到张邑向张仪叫过板的吴青吴少爷,原因极其简单,河西失陷后,像张仪家一样,吴青一家横遭劫难,家财尽被抄没不说,吴青的父亲更被秦人处死,吴青及一家老少沦为仆役。更可恶的是,吴青年仅十一岁的妹妹被一个秦国官大夫看上,在光天化日之下将她强犦。吴青听到她的声声惨叫,忍无可忍,血气喷涌,将官大夫一家悉数杀死,召集旧日仆从,乘夜色逃出少梁,窜入西部丛林。此事在少梁引起轰动,许多与他有着共同命运或不堪秦法严酷的魏人闻讯,纷纷追随,不出半月,吴青竟然聚起数千人马,踞守山林险要,拼死对抗秦军。河西郡府两番派兵清剿,均被他们击溃。

    事件迅速报至河西郡兼职郡守司马错。这日大朝,司马错将事件始末详细奏报惠文公,请旨清剿。惠文公的眉头略略一皱,将他搁在一边,转脸望向别人:“诸位爱卿还有何奏?”

    其他朝臣见状,也就纷纷奏事。惠文公逐一处置完毕,宣布退朝。

    看到惠文公率先退去,司马错一脸错愕,愣怔半晌,一把扯住公孙衍道:“公孙大人,这阵儿您可得空?”

    公孙衍笑道:“国尉有话,但说无妨。”

    “请大人至下官府上一叙。”

    公孙衍跟随司马错来到国尉府上,分宾主坐下。司马错将河西危势扼要讲说一遍,不无急切地望着公孙衍:“大良造,如此紧要之事,君上竟然不管不问,在下——”打住话头,眼神迷茫。

    公孙衍在少梁镇守多日,自然知晓吴青其人。河西之战时,秦人围攻少梁,吴青一家出人出钱,投入抗秦苦战,公孙衍为此甚是感动。时过境迁,公孙衍今日贵为秦人大良造,吴家却或死或走,惨遭欺凌,吴青更是落草为寇,着实让人叹喟。此时被问,公孙衍不便多说,只好替吴青辩解一句:“吴少爷养尊处优惯了,平素也爱争强好胜,此番想必是被逼上绝境,不然不会走到这一步。”

    司马错恨道:“这些魏国权贵,当初就该斩尽杀绝!”

    公孙衍见他言语决绝,一时不好再说什么,正欲托故离开,司马错求道:“大良造,此事急切,下官特请您来,是想求您拿个主意。这事儿半时也拖不得,此端一开,河西再无宁日了。”

    公孙衍沉思有顷,缓缓说道:“司马将军,君上没有当场下旨,说明君上未想清楚。此事牵涉的恐怕不是一个吴青,而是河西的整个治理方略,因而,在下以为,将军还是等一等再说。”

    司马错想了一下,觉得公孙衍所言在理,拱手道:“下官遵命!”

    从国尉府里辞别,公孙衍回府时已近午时。大良造府即原来的商君府,公孙衍原本简朴,加上商君府中应有尽有,因而在他入住之后,只是换了块匾额,别的基本未动。

    刚至府门,公孙衍就感到有些异样,因为门口比平日多出两个卫士。公孙衍看他们一眼,也无二话,迈步进府,看到院中钉子似的竖着两排卫士。公孙衍已知怎么回事,急急走进正堂,果见惠文公和上大夫樗里疾坐在里面。

    公孙衍赶前几步,叩首于地:“微臣叩见君上。微臣不知君上驾临,回来迟了,请君上恕罪。”

    惠文公摆下手,笑道:“爱卿请起。寡人不告而至,若要论罪,当是寡人请罪才是。”

    公孙衍行过大礼,起身走到几前,正襟坐下。内臣早已反客为主,沏好茶水,端至公孙衍几前,退至门外。

    惠文公笑道:“时光过得真快,眨眼之间,爱卿来秦已是半年了。秦地民风粗犷,鲜知礼义,爱卿过得惯吗?”

    “谢君上关爱。前些时日,微臣前往各处郡县巡访,对秦地民风甚是惊叹。”

    “有何惊叹?”

    “微臣所到之处,路不拾遗,夜不闭户,邻人之间鲜有争执,州府衙门也少诉讼,据说民间争执,多在进公府之前就已化解,这在魏国简直不可思议!”

    惠文公又是一笑:“这都得益于先君的新法。秦人缺少教化,记不住礼义,只能记住法文。按照先君之法,他人之财,左手得之,斩左手,右手得之,斩右手。”

    公孙衍应道:“这也正是微臣所担忧的。”

    “哦?”惠文公一怔,“爱卿有何担忧?”

    “法令过于严苛,初行时尚可,行久不变,势必伤民。民若伤及皮毛,尚无大碍,若是伤及根本,则不可行远。”

    惠文公沉思良久,抬头问道:“依爱卿之意,难道商君之法有不切实际之处?”

    “正是。”公孙衍脱口应道,“譬如这一条,他人之财,左手得之,斩左手,右手得之,斩右手,就有模糊之处。他人之财若是得之于义,不妨得之。再说,即使得之不义,得多少斩手,得多少不斩手,理当有个区分。再譬如连坐法,一人犯罪,累及全家不说,还要祸殃九族,罪及诸邻,这就有些过了。还有盗寇,也应分清层级,而后判其该受何刑。重农轻商,也似不妥。奖励耕植固然重要,假若没有商贾,货物就无法流通,民间就不能互通有无,国家也收不到相应赋捐。”

    惠文公眉头微皱,沉思有顷,缓缓说道:“爱卿所言甚好,但在先君崩天之前,寡人曾对先君起誓保持新法。今先君尸骨未寒,寡人擅动新法,似不稳妥。”

    公孙衍一怔,离席跪地,叩道:“微臣冒犯先君,罪在不赦!”

    惠文公摆手道:“不知者不罪,爱卿请起!”

    公孙衍再拜道:“微臣谢君上不罪之恩!”

    惠文公看到公孙衍重回席位,微微笑道:“听闻爱卿写过《兴魏十策》,后又将其烧了,可有此事?”

    “都是过去的事了,不值一提。”

    惠文公轻叹一声:“唉,如此好书,竟这样毁了,寡人甚感惋惜!”

    “君上不必惋惜,微臣书中所述,净是魏国之事,不合秦国之情。”

    “爱卿错了,”惠文公笑道,“秦魏比邻而居,寡人若不知魏,岂不成了瞎子?”

    公孙衍也是一笑:“听君上说话,真是一件快事!”

    “寡人闻知前相白圭治国有方,爱卿随从白圭多年,定然熟悉这些方术。先君新法虽说不可变更,爱卿倘有治国良策,只要是利国利民,寡人倒还可以做主。”

    “若是此说,微臣倒有一个想法。”

    “爱卿请讲。”

    “秦得河西和商於,新增方地千余里。新法虽说奖励耕织,然而,仅凭秦国原有属民,势必力不从心。微臣以为,君上可以诏告天下,凡是愿意赴秦垦荒种地的,可免其十年赋役。三晋之民多有不堪重负者,一旦闻知,必携家拖口,赶赴秦地垦荒——”

    公孙衍未及说完,惠文公已是兴奋地一拳砸于几案上,脱口赞道:“善哉此言!地是死的,民是活的。天下在民而不在地,有地无民,等于无地,有民无地,却可以夺地。”

    “君上圣明。”公孙衍接道,“这样一来,秦国荒地得拓,三晋良田荒芜,只此一进一出,胜负判矣。”

    “是是是,”惠文公连连点头,“爱卿这是釜底抽薪之术,甚妙!这样吧,”转向樗里疾,“樗里爱卿这就拟道诏书,寡人加玺,明发天下。爱卿可以这样拟文,凡列国赴秦垦荒之民,寡人不问地位贵贱,一律以秦民看待,凡在秦地恳田二十亩者,免赋役十年,超出二十亩,每增加十亩,增免一年,超出一百亩,按斩敌三首记功一次,赐爵一级,超出两百亩,按斩敌五首记功一次,赐爵两级。嗯,还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