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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谷子的局第50部分阅读

    ,他不仅跪亡吸疽,这又快马救冤,破私财购饷,三军如何能不对他五体投地?

    三军既得,外事搞定。堂弟意外投奔,家事也算定了。外有三军,家有嫡亲,庞涓可谓是志得意满,出山之后的第一局大棋至此圆满走完。

    第一局棋既已完胜,照理该弈下一局。是的,下面一局应该开局了。

    可……对手是谁?该定何势?第一枚子又该落于何处?

    想到此处,庞涓一个鲤鱼打挺翻身坐起,盘腿闭目,拿出在鬼谷时跟着童子在林子里修来的功力,收拢心志,陷入冥思。

    东方破晓,庞涓终于睁开眼睛,脸上现出一丝微笑。

    逢泽位于大梁东南,距南城门不足百里。泽边有一土山,名唤龙山,高约十数丈,方约十数里,远看像是一个巨大的土丘。昔日陈轸鼓噪的凤鸣龙山,说的就是这儿。

    龙山旁依大泽,林木葱郁,景色秀美,又有凤鸣传闻(迄今为止,魏惠王对此仍然深信不疑),因而在移都大梁之后,很快成为王室圣地,建有别宫,设有祭祠,驻有卫士守护。

    在别宫深处靠近大泽的地方有一处院落,高墙厚门,密不透风。门外反挂两把铜锁,周围五十步之内不见人迹。

    黑漆大门的重锁里面是一处四合式庭院,院内摆设虽说简陋,却也是应有尽有。

    这是奉魏王钦命特设的一处冷宫,专门关押犯有死罪或罪孽深重的王室成员。无论是谁,一旦被打入这里,无异于被判处终身监禁,想要出去,比登天还难。

    此处有吃有喝,有睡有坐,唯一没有的是生气。庭院里荒草蔓延,树影婆娑,看不到任何活物。蓬头垢面的前大将军公子卬此时面几而坐,两只无神的大眼痴痴地盯视几案上的紫色陶壶。

    静寂,死一样的静寂。即使不远处泽水击打土岸的澎湃声也被一圈又高又厚的砖墙阻挡,传到耳边时微弱得他几乎无法听到。

    公子卬本是性情中人,可以赴汤蹈火,可以冲锋陷阵,可以不吃不喝,却不可以忍受寂寞。而这样的静寂他竟然忍受两月有余,此时真的已至极限,忍无可忍了。

    又坐一时,公子卬猛然双目圆睁,忽地站起,一把抓过石几上的紫壶,啪的一声摔向厚厚的砖墙,然后,几个大步跨到门口,两手死死地拍打大门,声嘶力竭地叫道:“来人呐!快来人呐!”

    四周一点声音也没有。

    公子卬朝大门上猛踹几脚,仍然没有人来。公子卬眼珠一转,看到窗台上靠着一根木棒,飞跑过去拿在手中,用力朝大门砸去。“咚——咚——”的声音震耳欲聋。

    公子卬砸了不知多少下,仍然不见一个人影。他彻底绝望了,将木棒扔在地上,倚门瘫坐下来,口中咒道:“这帮狗娘养的,本公子有朝一日出去,看不揍死你们!”

    公子卬倚门不知过有多久,方才拖着沉重的步子一步步挪回厅堂,望着堂中简陋的摆设痴痴地发呆。

    突然,公子卬眼珠瞪起,歇斯底里地再次发作,将几案上的物什一件件拿起,又一件件摔于地上。所有的东西摔完了,再从地上拣起来,重新摔下。然而,无论公子卬如何发作,四周仍然静寂如死,这个世界似乎再也没有人在意他的存在。

    许是力气用尽了,许是意识到这是徒劳,公子卬终于放慢了速度,渐渐停顿下来,一屁股跌坐在地板上。四周再次陷入死寂。

    就在公子卬万念俱灰之时,远处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咚咚……咚咚……”

    脚步声越来越近,公子卬的心跳也越来越快,身子不动,头却扭过来,两眼直盯不远处的黑漆大门。

    在一阵“哗哗啦啦”的开锁声之后,大门“吱呀”一声洞开,威风凛凛的庞涓迈步走进。一名军尉和几名军卒手持武器跟在身后。

    公子卬似乎是一下子傻了,愣在那里,两眼如痴如醉地盯牢庞涓身上的大将军盔甲。两个月前,这身盔甲真真切切地穿戴在他的身上。

    庞涓一步一步走进院子,在厅堂的门槛外面停住脚步。

    军尉跨前一步,朗声说道:“启禀公子,大将军看您来了!”

    公子卬却无任何反应,仍旧痴痴地盯视他身上的盔甲。

    庞涓跨前一步,扑通一声跪下,连拜三拜,朗声说道:“末将庞涓叩见安国君!”

    公子卬一个惊愣,似乎这才反应过来,一抬身爬起,连爬带跪地翻过门坎,一把抓牢庞涓的衣襟,苦苦哀求:“庞大将军,快……快放我出去,求你了!”

    庞涓看他一眼,慢慢地站起,眼睛四下一转,但见满目落寞,一地狼藉,由不得感慨万千,转向军尉大声责道:“你——”再将目光扫向众军卒,“还有你们,就是这样子侍奉安国君的?”

    军尉和众军卒似乎被吓傻了,一齐跪下,面面相觑,欲辩又止。

    庞涓的眼睛盯向军尉,厉声喝道:“愣个什么?还不快喊人来,打扫庭院,将这一应物什全都换成新的,再传两个奴婢过来,好好侍奉安国君!”

    军尉急道:“这……大将军,陛下——”

    庞涓摆一摆手,不耐烦地说:“你们照做就是!陛下那儿,本将自有交代!”

    军尉应一声喏,急带众军卒离去。

    看到军卒走远,庞涓再次面朝公子卬跪下,泣泪道:“末将来迟,安国君受苦了!”

    公子卬跪前一步,紧紧握牢庞涓之手,涕泪交流:“大将军——”

    这日下午,在王宫后花园的凉亭下面,魏惠王端坐于席,全神贯注于面前的棋局,有顷,目光从棋局上移开,缓缓转向对面的庞涓,脸上现出一丝微笑:“庞爱卿,你可看清楚了,若是后悔,寡人许你悔棋一步,重新落子。”

    庞涓应道:“微臣谢陛下恩赐。不过,微臣既已落子,断无悔棋之说。”

    魏惠王点头笑道:“好,庞爱卿既肯舍弃,寡人也就不客气了。”话音落下,举起一子,缓缓落于棋盘,将庞涓的一条大龙彻底围死。

    看到再无扳回的希望,庞涓只好投子:“陛下落下此子,微臣只好认输了。”

    “爱卿弈得好棋啊!”魏惠王笑道,“不瞒爱卿,寡人弈棋无数,唯赢爱卿一局,实属不易!来来来,再开一局!”

    庞涓叩道:“陛下,恕微臣无礼,微臣连输三局,已是无心再战了!”

    “嗯,”魏惠王点头道,“寡人也观你精神恍惚,不似往日。爱卿可有心事?”

    庞涓再拜:“陛下圣明,微臣的确感念一事。”

    魏惠王将棋局推到一边:“爱卿有何感念,可否说与寡人?”

    庞涓缓缓说道:“昨日清晨,微臣正欲出门,忽见院中落下雏鸟一只。微臣玩心忽起,将其捉住,关入笼中。晚上回来,微臣想起雏鸟,便去观看,却见两只老鸟绕笼而飞,一鸟鸣声凄惨,另一鸟吃力地将尖嘴伸进笼中,一点点地给雏鸟喂食。微臣动下恻隐之心,当即放走雏鸟。雏鸟出笼,小鸟一家三口欢叫蹦跳,绕房三圈,方才飞离,场面令人感动!”

    魏惠王早已闻知庞涓前往龙山探望公子卬之事,听闻此言,就知庞涓是在为他求情,长叹一声:“唉,庞爱卿,你不必说了。逆子之事,实属罪有应得,寡人如此处治,已是从轻发落他了!”

    庞涓仍旧跪在地上:“陛下,安国君之错,多是受到j贼陈轸蒙蔽。今无陈轸,安国君必会明辨是非,重新做人。”

    这么解释再合情不过了。魏惠王想到自己也曾受那陈轸蛊惑,不由连连点头:“嗯,爱卿所言不无道理。依爱卿之意,如何处置逆子方为合适?”

    庞涓抱拳应道:“安国君武功高强,善于阵战,亦能治军,勇名远播列国,是不可多得的率军之才。微臣斗胆恳请陛下赦免安国君之罪,恢复安国君大将军职爵,微臣愿为安国君副将,与安国君一道治军教战,横扫列国,辅佐陛下成就王业。”

    魏惠王连连摆手:“这如何能成?”

    庞涓再拜:“恳请陛下准允微臣所求!”

    “这样吧,”魏惠王决然说道,“庞爱卿既有此求,寡人可以赦免这个逆子,至于职衔,就让他出任中军参将,跟着爱卿学习治军,寻机会戴罪立功。”

    其实,这也是庞涓早就预知的安置,但口中仍在坚持:“陛下!”

    魏惠王断然说道:“爱卿不必再言!让他做参将,寡人也是看在爱卿的面子上!”

    庞涓略顿一下,又是三拜:“微臣谢陛下厚爱!陛下万安,微臣告退!”

    望着庞涓渐去渐远的身影,魏惠王将身子微微后仰,长出一口气,不无感叹地对毗人点头说道:“此人既能想寡人之所想,又无贪心,真是一名纯臣啊!”

    毗人亦是赞叹有加,点头道:“是陛下慧眼识才!”

    魏惠王笑道:“就你会说话!这样吧,你走一趟,带那逆子回来。寡人不想见他,你可叮嘱他,让他跟牢庞爱卿,好好习练治军之术。”

    “老奴领旨。”

    毗人手持魏惠王的金牌令箭赶赴龙山,为公子卬解除圈禁。在公子卬的再三要求下,毗人透露,为他求情的是大将军庞涓,并说庞涓不但在陛下面前为他求情,且又自愿将大将军之位让出,自己愿为副将。

    毗人的披露使公子卬心潮难平。这些日来,他一直记恨庞涓,以为是庞涓夺了他的主将之位,此番救他,也是别有用心,听闻此话,方知是自己想多了。

    回至府中,公子卬顾不上梳洗,也顾不上更衣,当即召来车驾,带上厚礼,欲去大将军府答谢。不料刚刚出门,却见庞涓驱车赶来。

    看到公子卬,庞涓急跳下车,跪地叩道:“微臣叩见公子!”

    公子卬急迎上前,将庞涓一把扶起,朝他深深一揖,声音哽咽:“大将军大恩,魏卬终身铭记!”

    庞涓还礼道:“公子说哪儿话!微臣闻知公子回府,即刻赶来为公子压惊!”

    “魏卬回来,第一要事就是登门拜谢将军,谁知刚一出门,将军却先一步到了,这……这叫魏卬如何是好?”

    庞涓呵呵笑道:“公子与微臣,这是心往一处想了!”

    公子卬也笑起来,伸手让道:“大将军,府里请!”

    庞涓转身略一摆手,庞葱与一仆人从车上抬下一只箱子,走上前来。公子卬知是贺礼,对庞涓客套道:“照说是魏卬谢将军才是,您这是——”

    庞涓又是一笑,指着箱子道:“这点薄礼是微臣特为公子备下的,待会儿公子验过,自会收下。”

    公子卬的胃口被庞涓吊起,急不可待地携庞涓之手步入客厅,庞葱二人也抬了箱子跟在身后。

    看到箱子已在厅中放好,庞涓上前亲手打开,指着箱中道:“公子请看。”

    公子卬急走过来,伸头一看,箱中别无他物,只有一件带血污的甲衣和一柄宝剑,散发出一股隐隐的臊臭味。

    看到公子卬又是捏鼻又是皱眉,庞涓笑问:“公子可识此物?”

    公子卬摇头。

    “公子难道连田忌的披挂也记不起了?”

    公子卬惊道:“这是田忌的?”

    庞涓哈哈大笑数声,点头道:“前次黄池大战,田大将军一不小心,竟然掉进公子爱将范梢布下的陷阱里,滚出一身屎溺不说,还想拿这把破剑自杀。幸亏范将军眼疾手快,打掉此剑,拿铁钩将他钩出陷阱,好歹救了他一条小命。”

    黄池大战的故事,公子卬早就听说了,只是庞涓在讲述此事时,转弯抹角地将擒获田忌的功劳记在他头上,却是让他感到意外,甚至多少有些尴尬,点头道:“好好好,您这两件大礼,魏卬全收下了!”话锋微转,拱了拱手,“田忌这厮诡计多端,害魏卬不浅,谢大将军替魏卬出了这口恶气!”

    庞涓急忙摆手,真诚说道:“此功属于范将军,范将军又是公子亲手栽培出来的,微臣何敢居功?”

    公子卬从语气里听出庞涓出自真心,并非故意搪塞,抑或奉迎拍马,真正服了,当下吩咐仆从抬下礼箱,摆上铜制茶具,亲手沏好香茶。正欲请庞涓品尝,大门外面一阵车马声响,门人飞奔而来,高声唱报:“瑞莲公主驾到!”

    听到“瑞莲公主”四字,庞涓怦然心动,正欲说话,公子卬已经起身,略显抱歉地朝他微微笑道:“胞妹光临,庞将军稍候片刻,待魏卬迎接一下。”

    公子卬刚刚步出厅门,一位美貌少女已是风一般卷进院子,二话不说,一头扎入他的怀中,伏肩泣道:“二哥——”

    公子卬将她轻轻抱住,不无激动地喃喃说道:“莲妹——”

    二人紧紧相拥。

    过了一时,公子卬松开瑞莲,扯着她的纤手走进客堂,指着已经起身的庞涓道:“莲妹,来,二哥引荐一下,这位就是威震列国的大将军庞涓。”

    庞涓就势叩拜于地:“微臣庞涓叩见公主!”

    瑞莲公主万未料到这里还有其他男人,顿时脸颊绯红,欠身还礼:“大将军免礼!”

    庞涓再拜道:“微臣谢公主厚爱!”

    庞涓再拜谢过,起身站在那儿,目不转睛地凝视瑞莲公主。瑞莲公主久居深闺,除宫中太子和诸公子之外,很少接触其他男人,抵挡不住庞涓火一样的目光,两颊绯红,低头不语,单薄的身子不无胆怯地稍稍靠向公子卬,娇羞之态越发惹人怜爱。

    庞涓心中一动,缓缓收住目光,揖礼道:“公子、公主,你们兄妹许久未见,慢慢叙谈,微臣告辞。”

    公子卬急道:“庞将军,这……总该喝口茶吧。”

    “来日方长,公子不必客气。”庞涓一个转身,大步走出厅门。

    公子卬送到院中,庞涓猛然回头,再望瑞莲公主一眼,见公主也在偷眼看他,朝她一笑,再次揖过,大踏步离去。

    公子卬又送一程,在大门外面与庞涓作别,转身回至厅中,对瑞莲公主道:“你看这人,说走就走,怎就如此见外呢?”

    瑞莲公主脸色一红,似是喃喃自语,又似是说给公子卬:“宫里风传庞将军神武,我还以为他是铜头铁身的汉子呢,谁想他看起来倒像一名书生。”

    公子卬笑道:“莲妹要是相中庞将军,二哥为你保媒!”

    瑞莲公主脸色顿红,跺脚嗔道:“二哥,人家好心望你,可你——”

    公子卬赶忙哄道:“好好好,算二哥多嘴,行不?来,看二哥给你带回来什么宝贝了?”说着,叫仆从提上来一只木桶。

    瑞莲朝桶中一看,惊喜地叫道:“鲜鱼?”

    公子卬得意地嘻嘻一笑:“是二哥看着渔人从大泽里钓上来的。莲妹是只猫,二哥还能不知道?”转对仆从,“交给膳房,清蒸两条,其余的用火炙掉。”

    瑞莲急补一句:“清蒸时,姜葱多放一点。”

    自从见过瑞莲公主,庞涓多出一桩心事。回到府中,庞涓谢绝任何访客,闭目端坐半日,召庞葱备上车马,径投相国府去。

    惠施得报,迎出大门。

    望到惠施,庞涓走前几步,揖道:“晚生庞涓有扰先生了。”

    自凯旋之后,庞涓这是第一次拜访相府。庞涓见面即以晚生自居,尊称他为先生,倒使惠施颇为惊讶,抱拳还礼道:“大将军是稀客,惠施请还请不到呢,何谈打扰!”

    庞涓谢道:“那日在朝堂,若不是先生出言搭救,晚生几成刀下之鬼,何有今日之荣?先生活命大恩,晚生无以为报,今日上门,但求先生受晚生一拜!”

    庞涓说完,当场叩拜于地。

    惠施急忙拉起:“大将军,这可使不得!”携住庞涓之手,“大将军,府中请!”

    庞涓让道:“先生请!”

    两人携手入府,在厅中分宾主坐下。庞涓环顾四周,极目之处,唯见恬淡雅致,并无一丝儿珠光宝气,顿生敬意。不一会儿,一位婢女沏好清茶,叩跪于地,举案齐眉。

    惠施端起一杯,递给庞涓:“大将军,请用茶。”

    庞涓谢过,双手接过,轻啜一口,品之,别是一番滋味,啧啧数声,由衷赞道:“观先生雅室,如至鬼谷草堂;品先生香茶,如品鬼谷先生清茗。”

    “大将军言过了!惠施乃尘世粗俗之人,何敢望鬼谷先生项背?”

    “先生不必过谦。先生大名,晚生久闻。先生远见卓识,晚生由衷敬服。别的不说,先生至魏之后,如春风化雨,于无声处使国家大治。今日陛下远小人,近贤臣,定新都,行新政,皆是先生之功。”

    惠施呵呵几声笑过,轻轻摇头:“大将军这是越说越过了。若论本领,惠施何及大将军呐。回头思之,大将军出山之后的这一局棋,当真是步步精妙啊!”

    “晚生不才,谢先生褒奖!”

    “听说这几日,大将军就又落下一枚妙子。”

    庞涓忖知惠施是在暗指他攀结公子卬之事,稍显尴尬地笑了笑:“晚生拙劣,做什么都瞒不过先生。”

    惠施轻叹一声,微微点头,表示理解:“唉,我看得出来,大将军这也是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