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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谷子的局第67部分阅读

声问道:“官人可是来住店的?”

    “正是!”苏秦连连点头,揖道,“请问小二,贵店可有空房?”

    “客官赶巧了,”小二再次打量一番苏秦的车马和衣着,还礼道,“本店昨日刚刚腾出一套空房,还算齐整,不知官人愿意住否?”

    苏秦喜出望外,连连点头:“愿意,愿意!”

    小二喊过一个小厮,将车马牵至后院,领苏秦径入店中,对柜台后面的店家道:“空出的那套房子,这位官人愿住!”

    店家打量一眼苏秦,点点头,抱拳道:“官人愿住,请随我来!”

    苏秦还过一礼,随他走至后院,绕过几个弯,走至一进小院:“就这儿了!”推开房门,“客官请看,这是厅堂,可会见客人。这是书房,可读书写字。这是卧室,隔间有洗浴的地方,早晚有热水供应。房内一切摆设,虽不算最好,但在咸阳城里,也是数一数二的了。”

    苏秦打眼一看,果是奢华。想到自己出身寒微,前程未卜,却住这么大、这么好的地方,心中微颤,随口问道:“费用如何?”

    “客官是长住呢,还是短住?”

    苏秦迟疑一下:“这个却是难说。”

    “嗯,”店家点头应道,“这倒也是,凡到此处的士子,有住月儿四十的,有住年儿半载的,也有住三年五年的,真还没个准儿。客官贵姓?”

    “免贵,在下姓苏名秦,洛阳人氏。”

    “不瞒苏子,一般来说,本店是按月结算。不足一月,算是满月。这一进院子是本店里最好的一套,包月四个足金,膳食另计。我观客官是个大才,将来必定飞黄腾达,特别减去一金,算是交个朋友,今后也好有个仰仗。”

    苏秦打个惊愣,但想到一旦见用,这几金也不算什么,再说除此之外,真还无处可住,心里一横,打个揖道:“谢店家了。就这么定下。”

    店家还过一揖:“请客官预付五金。”

    苏秦从袋中摸出五金,递予店家。店家验过,见是大周足金,又在手中掂掂,冲外面叫道:“来人!”

    刚好小二提着苏秦的包裹走过来,应道:“小人在此!”

    “侍候官爷住下,看官爷有何需求,一并办了。”

    小二应声喏,放下包裹,冲苏秦揖道:“官爷,请!”

    一切安顿好之后,苏秦随小二兴致勃勃地走到前厅,寻个席位坐下。厅中约有二十几人,不用再问,就知是列国士子。

    然而,苏秦刚一坐下,就感到气氛有异。整个饭厅鸦雀无声,多数士子的目光中流露出哀伤。这且不说,几乎所有目光不无惊诧地射在苏秦身上,好像他是一个怪物。

    这个气氛使苏秦极不自在。苏秦想了下,猛然意识到自己穿戴不对。外面寒冷,裘衣锦裳自是没个说的。人都进屋了,他依然是这身穿戴,显然不妥。还真别说,屋中暖和,刚进来时显不出来,这阵子身上倒是热乎起来,苏秦感觉汗都出来了。

    苏秦寻到原因,起身进房,脱去身上裘衣,换了一套薄的穿上,又到镜前看过,确信并无异样,再度回到厅中。

    然而,诸位士子并未因他换过装束而改变态度,依旧跟方才一样,满脸哀伤、目光诧异地盯住他看。

    苏秦怔了。显然,士子们的态度与他的装饰无关。

    苏秦略想片刻,决定以动制静,遂正襟危坐,大声叫道:“小二,来两个菜,一荤一素。再来一壶热酒,加上姜葱!”

    小二应声“好咧”,转身而去。不一会儿,小二端来两盘菜,一壶热酒,两只酒爵,摆在几案上。苏秦用酒洗过酒爵,提壶倒酒。

    苏秦做这一切时,动作非常缓慢,一举手一投足,均显出他所特有的定力。果然,没过多久,一个三十来岁的士子踱过来,并膝坐在苏秦对面,冲小二叫道:“也来两个小菜,一壶热酒!”

    苏秦冲他一笑,将几上另外一爵倒满,抱拳道:“这位仁兄,若是看得起在下,与苏秦同饮如何?”

    那士子亦抱拳还礼:“恭敬不如从命。在下姓贾,名舍人,打卫国来的。请问苏兄来自何地?”

    苏秦端起酒爵:“在下是周人,打洛阳来。贾兄,请!”

    贾舍人端起酒爵,与苏秦轻碰一下:“苏兄,请!”

    两人同时仰脖,一饮而尽。

    然而,周围的气氛没有因此而稍有改变。坐在厅中的二十几个士子仍像方才一样,以哀伤而奇异的目光望着苏秦,看得他心里发毛。

    苏秦扫一眼众士子,小声问道:“请问贾兄,他们这是怎么了?”

    “唉,”贾舍人轻叹一声,“苏兄有所不知,这儿刚刚发生一件大事!”

    “哦?”苏秦惊道,“是何大事?”

    “前日夜间,”贾舍人缓缓说道,“有位仁兄一时想不明白,寻无常去了,上吊走的,就吊在他住的那进院子里,挂在院中那棵老槐树上。昨儿大家为他送行,今儿都还没有缓过神来呢。”

    “哦,原来如此!”苏秦长出一口气,“敢问贾兄,那位仁兄所为何事?”

    贾舍人苦笑一声:“没为什么,一时想不开而已。”

    苏秦忽然意识到什么,倒抽一口凉气:“这么说,在下住的那进院子……原是他的?”

    “正是,”贾舍人点头,“那位仁兄姓吴,名秦,来自宋国,住的就是苏兄的院子。吴仁兄是去年冬日来的,住店那日,就跟今日一样,也是个冷天,也是在黄昏,也是高车大马,裘衣锦裳。据说吴兄自信胸中所学,将家中田产悉数变卖,一意赴秦,志在必得。”顿有一时,轻叹一声,“唉,一年过去了,吴仁兄一时想不开,拍拍屁股走了。看到苏兄方才的样子,简直就跟吴兄初来那日一模一样,大家因而呆了。”再次苦笑一声,“苏兄,世间总有许多巧合,是吗?”

    贾舍人的话每一个字都像是特别说予苏秦听的。苏秦心头一震,迅即镇定下来,微微一笑,举爵道:“贾兄,世间不仅有巧合,也还有奇迹呢!来,这一爵算是为那位一时想不开的仁兄饯行!”

    贾舍人亦举爵道:“苏兄果是不同凡俗!好,为吴仁兄饯行!”

    秦宫,御书房中,樗里疾急急走入,叩道:“微臣叩见君上!”

    惠文公伸手让道:“爱卿免礼,看座!”

    樗里疾起身坐下,抬头望着惠文公:“君上紧急召臣,有何吩咐?”

    惠文公微微一笑:“士子街上可有传闻?”

    “微臣正欲禀报君上,”樗里疾凝起眉头,“前日子夜时分,有个从宋地来的士子上吊自杀了!”

    “哦?”惠文公敛起笑容,神色黯然,“说说此事!”

    “此人姓吴名秦,虽然满腹经纶,但见解迂腐,不堪实用,是个典型的书虫。莫说贾先生那里,纵使初评,也未获通过。”

    “既是这样,那就安排他做个文案。此人不能做大事,抄抄写写总该行吧,好歹让他有口饭吃才是!”

    “贾先生也是这么说的。微臣安排他去学馆抄书,谁知他仅去一日,再也不去了。后来听说,他一直认为自己是天生大才,不肯做这抄抄写写一类小事。”

    “唉,”惠文公轻叹一声,“读书读到这个地步,就是读死了。后事办没?”

    “微臣已使人出钱厚葬。至于此人拖欠客栈的店钱,也由官费支了。”

    “如此甚好。秦地偏僻,士子肯来,即是有恩于秦,无论可用不可用,断不可伤了他们的心志。”

    “君上宽仁之心,可感天地!”

    “寡人今召你来,”惠文公言归正传,“是另有一事。今日晨起,寡人偶做一梦,梦到鸿鹄从东飞来。寡人请人解析,说有高士赴秦。真有高士赴秦,当是我大秦之幸。樗里爱卿,此事甚是重大,寡人托予你了!”

    “君上放心,微臣全力寻访!”

    出得“运来客栈”,贾舍人沿士子街走有一箭地,拐进一处高大而又典雅的客栈,跨进一进院子。

    客厅中,竹远席地而坐,双目微闭。贾舍人走来,在对面的席位上并膝坐下,缓缓说道:“启禀师兄,新来的这个人,名唤苏秦,似乎不俗。”

    “哦,”竹远眼皮未抬,“如何不俗?”

    “身稳,气稳,心稳。近他身边,可觉出一股凛然正气。”

    竹远凝思有顷,抬头望向贾舍人:“既如此说,当是此人了。”

    “不过——”贾舍人欲言又止。

    “说吧!”

    “此人高车大马,裘衣锦裳,却又让人生疑。若是大贤,行为不该如此俗气。”

    竹远眉头微皱,闭目有顷,再次抬头:“这样吧,你可再去会他。此人若是俗气,也就罢了。若是不俗,可为他摆设一坛,有无本事,坛上自见分晓。”有顷,长叹一声,“唉,但愿此人就是先生所说之人。若此,我们就可了却一桩大事,回山继续修持了。”

    贾舍人点头。

    与贾舍人告别之后,苏秦与小二结过账,回到房中。许是太累了,苏秦没有洗漱,就在榻上躺下,早早睡了。

    躺有一时,苏秦辗转反侧,脑子里一直想着贾舍人的话,根本无法入睡。折腾有顷,苏秦干脆起床,披上裘衣,走至客厅,在几案前并膝坐下。坐有一时,苏秦无意识地抬头望向窗外,陡然打个寒战。苏秦起身,快步走到窗前,拉开窗帘。

    窗外,月光澄明。院中阴冷处还留有几日前的那场残雪。雪映月光,院中显得分外明朗。院子正中稍偏一点,一棵光秃秃的老槐树悄无声息地挺立在寒风里。一根足以承受一人重量的粗杈横在腰上。毫无疑问,那位名叫吴奏的仁兄,必是挂在那根枝上走上不归路的。

    望着那根树杈,苏秦身上顿出一层鸡皮疙瘩,眉头拧起,在厅中不停踱步,耳边响起贾舍人的声音:“……看到苏兄刚才的样子,简直跟吴兄初来时一模一样,大家因而呆了……苏兄,世间总有许多巧合,是吗?”

    苏秦再次踱到窗前,望那槐树凝思一阵,自语道:“贾兄说的是,此事当真巧了。他吴秦前脚刚走,我苏秦后脚即到,就跟事先商量好似的;我连寻数十家客栈,偌大一条士子街,却只能住进他曾经住过的房间,就像是命定似的;吴秦来时也是冬天,也是高车大马,也是裘衣锦裳,也是变卖田产、孤注一掷,跟我就像是一个人似的;他叫吴秦,我叫苏秦;‘吴’与‘无’谐音,‘苏’与‘疏’谐音,一个是‘无秦’,一个是‘疏秦’,都有与‘秦’无缘之意……”

    想到此处,苏秦心头陡然一凛,自语道:“如此之多的巧合,难道是上天予我的警示?”

    苏秦慢慢冷静下来,回至几前,正襟端坐,微闭双目,进入冥思。

    翌日晨起,苏秦已是气沉心定。

    听到外面人声渐多,苏秦慢慢睁开眼睛,站起来,再次走到窗边,望着外面的槐树和那根吊死吴秦的枝杈,眉头完全舒展,脸上现出刚毅和自信。

    苏秦洗漱完毕,有人敲门。

    见是贾舍人,苏秦揖道:“在下见过贾兄。”

    贾舍人回一礼:“舍人不请自来,有扰苏兄了。”

    “贾兄客气了。”苏秦笑道,“在下初来乍到,人地两生,得遇贾兄,当是福气,何谈打扰二字?”伸手礼让,“贾兄,请!”

    “苏兄先请!”

    二人并肩走进厅中,分宾主坐定。

    贾舍人目视苏秦,别有深意地说:“苏兄,昨夜睡得可好?”

    苏秦微微一笑,算是应了。

    “嗯,”贾舍人环顾四周,笑道,“吴仁兄在时,也是这般模样,苏兄何不稍加改变,也好驱驱晦气。”

    “此处唯有正气,在下不曾见到晦气。”苏秦又是一笑,手指外面的槐树,“请问贾兄,取走吴仁兄性命的,可是那个枝杈?”

    贾舍人顺着他的手势望去,果然看到那个粗枝。回视苏秦,见他周身上下,非但寻不出任何沮丧,反倒洋溢出一股洋洋洒洒的浩然正气,肃然起敬,抱拳说道:“苏兄所言不错,在下也感受到了一股正气。吴仁兄若有苏兄这般胸襟,断不会有此结局。”

    苏秦亦抱一拳:“谢贾兄褒奖!敢问贾兄,来此几时了?”

    贾舍人长叹一声:“唉,算起来,竟是两年有余!”

    “哦?”苏秦怔了,“观贾兄谈吐,当是有才之人,缘何未得重用?”

    贾舍人苦笑一声:“凡来此地之人,皆说自己有才,在下也是。在下怀才而来,谁想时运不济,迄今未被君上见用。两年下来,求仕之心,已是死了。”

    苏秦又是一怔:“天下如此之大,此处不被见用,贾兄何不投奔他处?”

    “哪儿还不是一样?再说,”贾舍人嘿然一笑,“在下在此还有一点营生!”

    “哦?”苏秦甚觉新奇,“敢问贾兄,是何营生?”

    贾舍人笑道:“一点小生意,不值一提。”略顿一下,“不过,这桩生意或与苏兄有关,不知苏兄感兴趣否?”

    苏秦亦笑一声:“既与在下有关,在下自然感兴趣!”

    贾舍人拱手:“苏兄既感兴趣,可随舍人前往一处地方。”

    苏秦亦拱手道:“恭敬不如从命了!贾兄请!”

    “苏兄,请!”

    二人出门,沿士子街走有一程,在一扇大门前面停下。

    贾舍人指门道:“苏兄,就这儿了。”

    苏秦抬头,见门楣上写着“英雄居”三个金字,赞道:“好名字!”转对贾舍人,“贾兄的营生原在这儿。”

    贾舍人伸手礼让:“苏兄请进!”

    二人走进院门,见里面空空荡荡,并无一个“英雄”。苏秦正自惊异,贾舍人引他走至一进院子,院门上写着“论政坛”三字。

    苏秦望着三字:“贾兄,此为何意?”

    “苏兄进去一看,一切就都清楚了。”

    苏秦微微一笑,迈腿跨入。

    里面是个大厅。厅甚大,可容数百人,正对门处是个讲坛,正对讲坛处是四个席位,席前各摆一案。再后铺了多排席位,并无一张几案。看那样子,似是看古戏用的。

    看有一会儿,苏秦若有所悟,点头道:“这就是院门上的三个字了。去年在下在齐国稷下,见过这种摆设,但论的不是政,是天下学问。想必此坛是让士子论政用的。”

    “正是。”贾舍人应道,“这就是闻名士子街的论政坛,天下士子皆可在此畅所欲言,谈论天下政治。”

    “听这语气,此坛是贾兄开的?”

    “苏兄高抬在下了。”贾舍人笑道,“你看在下这副模样,像是能开坛的人吗?”

    “真人不露相嘛。”苏秦回以一笑,“此坛既非贾兄所开,方才为何却说是自己的营生?”

    “说来话长,”贾舍人苦笑一声,“秦公继位之后,广开言路,纳士求贤,列国士子纷至沓来。然而,秦地褊狭,职爵有限,并非所有士子都得驱用。再说,赴秦士子中,更有许多滥竽充数之辈,一时也是良莠难辨。于是,一些久留此地、未受驱用的士子,因熟悉秦国政坛,就在士子中间四处游走,专为那些新来的士子提供方便,久而久之,竟然形成生意。这家客栈本是接待士子用的,掌柜看到这桩生意不错,就停止接客,将店整个改过,设置此坛,做了坛主,果是生意红火。在下不才,被坛主看上,特别聘为评判,顺便招揽客人。”

    “怪道此人这么热情,原来如此!”苏秦在心中嘀咕一句,眉头一拧,抬头问道:“敢问贾兄,你们这桩生意是如何做的?”

    贾舍人指着前面的木坛:“苏兄请看,那是讲坛。新来之人皆可开坛。开坛之时,就站在那儿论述为政主张,答疑解惑。”指着坛下的四个席位,“这是评判席,无论是谁,一旦开坛,他的为政主张能否说中秦公心意,如果中意,他能得到多大的职爵,全由这几人评判。不瞒苏兄,设坛至今,他们的评判很少失准呢!”

    “哦?”苏秦大是惊奇,“真有这么神吗?”

    “当然神了!”贾舍人笑道,“如若不然,谁肯花钱在此开坛?”

    苏秦微微一笑:“既然如此灵验,你们这些评判为何不受重用?”

    贾舍人苦笑一声:“都像在下一样,没有富贵之相呗。不然那些算命占卦的为何总是替别人指点吉凶呢?”

    “嗯,说的也是。”

    贾舍人指向后面的席位:“这些是观众席,一旦有人开坛,就有士子来听,听的人越多,争论越热烈,说明开坛人讲的越有分量。即使不能在秦得用,众士子也会将他的声名远播列国。”

    苏秦扫视一周,转对贾舍人:“请问贾兄,坛主何在?”

    贾舍人伸手指指正在远处闭目端坐的竹远:“就是那人,竹先生。”

    苏秦聚目望去,见那人仙风道骨,坐如磐石,定非寻常生意人,心中顿时明朗起来,断定此坛必是秦公所设,竹先生,还有眼前这个贾舍人,?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