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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谷子的局第71部分阅读

    陛下——”孙膑叩拜于地,“膑绝无此心!”

    魏惠王从袖中摸出那捆竹简,“啪”的一声掷于孙膑面前,冷笑一声:“哼,既无此心,此为何物?”

    孙膑急捡起来,展开读之,目瞪口呆。

    “此书可是孙先生所写?”魏惠王不依不饶。

    孙膑似也从懵懂中醒过神来,连连叩首:“是……是微臣所写,可……可……不是这样的!”

    “哼,”魏惠王再爆一声冷笑,“好一个孙膑,你貌似忠厚,内中狡诈,面对如此铁证,竟然还能抵赖!来人,将此逆贼拿下!”

    早有侍卫冲入,一把拿住孙膑。

    魏惠王转对白虎:“白司徒听旨!”

    白虎应道:“微臣在!”

    “即刻查抄逆贼孙膑府门,搜寻证物!”

    “微臣遵旨!”

    “将逆贼押入死牢,等候发落!”

    众侍卫押住孙膑,推向殿外。

    孙膑走至门口,扭头大叫:“陛下明察,微臣冤枉啊——”

    魏惠王冷笑一声:“退朝!”起身拂袖而去。

    许是事发陡然,魏惠王早已走出偏门,惠施、太子申、朱威及众朝臣仍如竖枪一般呆立殿中,竟是没有一人退朝。

    最先晃过神来的是朱威。他凝眉有顷,缓缓走至孙膑叩拜之处,从地上拣起魏惠王扔下的物证,细审几眼,纳入袖中。

    退朝之后,白虎回至府中,点过数十名捕卒驰至监军府。因孙膑既无家室,又无财物,府中一应物什,皆是魏王所赐,因而不消片刻,就已查抄完毕。一军尉手持几片竹简径走过来:“报,府中并无可疑之物,唯有书信一封,或是证物!”

    白虎接过,正是庞涓伪造的栗平书函。

    白虎阅之,眉头紧皱,问道:“此书是在何处查到的?”

    “回禀司徒,就在书房的几案上摆着。”

    “看看去!”

    白虎跟着军尉走进书房,军尉指着几案:“就在这张几上!”说着,从白虎手中拿过竹简,依原样摆好。

    白虎若有所思,收起书信,刚刚走出书房,一骑急驰而来,竟是庞涓。庞涓跳下坐骑,匆匆走进院中,大声叫道:“司徒大人何在?”

    白虎急走出来,不无惊喜:“大哥,小弟正要找你!”

    庞涓满脸焦急,一把抓牢白虎之手,大叫道:“告诉大哥,这是怎么回事?”

    白虎神色黯然,摇头道:“小弟也是不知。今日大朝,陛下突然宣布孙将军谋逆,叫小弟前来查抄!”

    “哦?”庞涓急问,“可查到证据?”

    白虎点点头,将查到的书信从袖中拿出,递予庞涓:“这是小弟刚刚查到的书函,陛下那儿还有一封孙将军亲笔书写的回函。”

    庞涓细读一遍,跺脚大叫道:“这怎么可能呢?昨日大哥偶感风寒,只此一日没有上朝,竟出此等大事,怎么可能呢?”略顿一顿,转对白虎,“孙兄何在?”

    白虎伤感地说:“陛下已将孙兄打入死牢!”

    庞涓急道:“白兄弟,他人不敢说,若说孙兄谋逆,大哥绝对不信!孙兄那么实诚之人,怎么可能谋逆呢?”

    “嗯,”白虎点头应道,“小弟也有疑惑。孙将军若是存心谋逆,当会将此密函藏于隐蔽之处,不可能明摆在几案上面!”

    听到此话,庞涓似也冷静下来,点头道:“嗯,小弟所言在理。无风不起浪,陛下突然雷霆震怒,必有原因。大哥与孙兄之间,不说小弟也是明白。孙兄遭此飞来横祸,匪夷所思!孙兄暂先托付于你,莫使他在狱中受苦。大哥进宫求见陛下,探明原委。小弟亦当细心查访,若是有人栽赃陷害,大哥定不饶他!”

    白虎点头道:“大哥放心,此为小弟应做之事。”

    庞涓将书信交给白虎:“这个物证,你可收好。大哥这就进宫去。”

    白虎接过书信,袖中藏好。

    庞涓上马驰有一程,又踅回来,冲白虎叫道:“大哥与孙兄私交过近,陛下或不肯听。你可速去相国府中,若是相国出面,或可救下孙兄一命!”言讫,疾驰而去。

    白虎喝令收兵,回至府中思忖一时,驱车赶至相国府。

    白虎匆匆走进客堂,远远望到朱威坐在惠施对面,神色焦急地望着惠施。

    惠施双目闭合,眼前几案上摆着朱威从地上捡起来的那封书信。白虎本欲说话,看到惠施这样,只好噤声站于一侧。

    惠施微微睁开眼睛,望一眼白虎:“白司徒,你可抄到证物?”

    白虎从袖中摸出书信,双手呈予惠施:“回相国的话,除此书信之外,监军府中并无可疑之物。”

    惠施接过来,扫过一眼,将其缓缓放于几上,与朱威拿过来的书信并列摆在一起,眯眼审视。

    “下官查抄时,此书就摆在孙将军书房的几案上,并无一丝儿遮掩。”白虎补充一句。

    惠施没有睬他,只是眯眼望着书信,冷不丁问道:“庞将军今日为何没有上朝?”

    “回相国的话,”白虎禀道,“方才见到庞将军,他说昨日偶感风寒,今日未能上朝。庞将军正在家中养病,陡闻此事,牵出战马,不及备鞍就赶至孙监军府中,见我正在查抄,他问明情况,急又赶到宫中,向陛下求情去了。”

    朱威急问:“庞将军没说什么?”

    “庞将军走有一程,又折回来,叫下官来求相国。庞将军说,如果惠相国出面,或可救孙将军一命。”

    听闻此言,朱威急忙将头转向惠施。

    惠施再闭双目,许久,睁开眼睛,轻叹一声:“老朽救不了他!”

    朱威急道:“惠相国,就下官所知,孙将军断不是谋逆之人,此案定有蹊跷,孙将军或是受人陷害了!”

    “唉,”惠施摇摇头,再出一声长叹,“天要下雨,老朽如何挡得住?”

    与此同时,魏宫御书房里,太子申五体投地,叩拜于地,正在苦求。魏惠王神色黯然,顾自坐于席上,看也不看太子申。

    毗人蹑手蹑脚地走进,小声禀道:“陛下,武安君求见!”

    魏惠王眼皮不抬,沉声道:“宣!”

    庞涓走入,见太子申跪在这里,心中一凛,急步趋前,跪于太子申右侧,叩道:“儿臣叩见父王!”

    魏惠王冷冷说道:“庞爱卿,你这么着急赶来,必也是为孙膑求情来的!”

    庞涓再拜:“正是!”

    魏惠王堵上话口:“此事不必说了!人各有志,孙膑眼高,看不上寡人,看不上魏国,寡人并不怪他。寡人不能容忍的是,此人表面装出君子之样,背后尽行小人之事!什么‘杀父之仇,膑不敢忘却’,什么‘膑已知魏’,什么‘膑欲趁此良机,在魏有所布置……不至于两手空空。’你们听见没?这是赤裸裸的谋逆!寡人早晚想起来,后脊骨都是凉的!”

    庞涓叩首道:“父王说的是,只是——”

    魏惠王不耐烦地连连摆手:“好了,好了,你们二人谁也不要说了。孙膑一事,寡人自有处置,告退吧!”

    看到惠王这个态度,太子申、庞涓知道已无恳求余地,无奈地齐声叩道:“父王保重,儿臣告退!”

    从相国府中出来,白虎思忖有顷,驱车再至刑狱,让司刑领他前往死囚牢中看望孙膑。尚未走到,白虎就已望见孙膑身着重铐,席坐于地,两眼闭合,似在冥思。白虎让陪他前来的司刑打开牢门,摆手让他退去。

    孙膑听得声响,睁眼见是白虎,拱手道:“孙膑见过白司徒。”

    白虎在他对面并膝坐下,拱手还礼,声音略显哽咽:“孙将军,让你受苦了!”

    孙膑苦笑一声,竟不说话。

    白虎从袖中掏出朱威带出来的书信,摆在孙膑面前:“孙将军,你再看看,此信可是将军亲笔所写?”

    “是在下写的,”孙膑细看一遍,“从开头到‘赴身仕魏’,再就是落款。其余部分,让人调换了!”

    听孙膑这么一说,白虎急看竹简,细细审过,点头道:“嗯,孙将军所言甚是,穿竹简的绳子,在此果有接头。笔迹虽说很像,但形似神不似,是有不同!”沉思有顷,“孙将军,此信你交予何人了?”

    “就是送信之人。他自称是栗将军的侍从,名唤刘清。”

    “将军此前见过他否?”

    孙膑摇头。

    “此人相貌如何?”

    “三十来岁,中等个子,眼睛不大,甚是壮硕,对,左腮边有处刀疤。”

    “孙将军能否画出此人?”

    孙膑点头。

    白虎当即出牢,唤人取来笔墨和一块木板,孙膑闭目有顷,用笔描出一个头像。白虎看过,道:“孙将军,暂先委屈你了。待在下查明真相,定还将军一个公道!”

    孙膑拱手:“谢司徒了!”

    白虎回到司徒府,当即招来几个经验丰富、专事擒拿的捕卒,指着几案上孙膑所画头像,吩咐道:“你们全力查访此人,三十来岁,中等个头,小眼睛,颇为壮实,左腮上有一刀疤。”

    众捕卒围拢过来,拿过木板,反复盯视上面的画像。

    众捕卒看有一时,白虎问道:“记牢了吗?”

    众人点头。

    白虎吩咐道:“记牢就好!早晚见到此人,立即捉拿!另外,此事关系重大,任他何人,不得透露半点风声!”

    众捕卒再次点头,领命而去。

    见众人走远,白虎使人招来府尉,吩咐道:“你马上赶赴卫地楚丘,求见栗将军,问他是否使人送信于孙监军,送信人是否叫刘清。若有此人,带他回来!”

    府尉应道:“下官遵命!”

    “你亲自去,除栗将军外,对谁也不可讲出半字,十日之内争取回来!”

    府尉急急出去。

    然而,莫说是十日,纵使三日,魏惠王也未等及。刚过两日,本是小朝,魏惠王却诏令中大夫以上朝臣悉数上朝。

    魏惠王不无威严地扫视一眼众臣,目光落在白虎身上:“白司徒!”

    白虎跨前奏道:“微臣在!”

    “查抄逆贼,可有结果?”

    白虎奏道:“微臣奉旨查抄,孙膑府中并无贵重之物,唯有数十金,亦是陛下所赐。”从怀中取出竹简,双手呈上,“微臣另在孙膑书房查到书函一封,就在几案上摆着,请陛下御览!”

    毗人接过,双手呈予魏惠王。

    魏惠王匆匆一阅,点头道:“眼下看来,孙膑谋逆之事,铁证如山了。白司徒!”

    “微臣在!”

    “按照大魏律例,谋逆之罪,当处何刑?”

    白虎迟疑一下:“当诛杀九族!”

    “诛杀九族!”魏惠王阴阴一笑,扫视众人一眼,“诸位爱卿,自孙膑下山,寡人对其甚是器重,聘以上礼,赠以房产,赐以重金,委以大任。孙膑却心念私仇,心怀二志,暗结齐、秦,欲坏寡人社稷!”略顿一下,声色俱厉,“诸位爱卿,身为人臣,忠君为第一职分。孙膑谋逆叛国,十恶之首,罪在不赦。鉴于此贼在魏并无亲人,寡人免诛九族,只判斩刑,明日午时三刻行刑!另外,诏告天下,凡下大夫以上官员,明日午时,皆赴刑场观斩!”

    魏惠王话音一落,众臣皆惊。要知道,君上一言,驷马难追。魏惠王一旦判斩,纵使错判,也难翻了。

    朱威等臣不约而同地将目光射向惠施,惠施却是双目微闭,似乎没有听见。朱威急了,再将目光投向庞涓。

    庞涓跨出,叩拜于地:“陛下,容微臣一言!”

    魏惠王眉头微皱,扫他一眼:“爱卿有何话说?”

    “陛下,”庞涓泪下如雨,声声哽咽,“孙膑谋逆,罪在不赦。微臣不敢为他求情,但求陛下允准一事,亦赐微臣斩刑!”

    庞涓竟然亦求斩刑,倒是大出魏惠王意料。愣怔有顷,魏惠王方道:“庞爱卿为何求刑?”

    庞涓泣道:“微臣与孙膑有八拜之交,亲如手足,不求同日生,但求同日死。陛下若是定要处斩孙膑,微臣有诺在先,不愿独活!”

    魏惠王眉头急皱:“庞爱卿,你——”眼睛扫向众臣,正不知如何下台,太子申亦出列跪下:“儿臣恳求父王收回金言,宽赦孙膑!”

    朱威等臣见庞涓、太子皆已出面,亦忙纷纷跪下。

    魏惠王抬眼一看,朝堂下面,黑压压地跪倒一片,惟惠施一人立于其位,微闭双目,似无所见,大是惊奇,目光转向他:“惠爱卿,你为何不替孙膑求情?”

    惠施睁开眼睛,跨前一步,拱手奏道:“回禀陛下,陛下并无诛杀孙膑之心,惠施何必求情?”

    “哦?”魏惠王身子趋前,“你怎知寡人不杀孙膑?”

    惠施再次回道:“陛下若杀孙膑,前日即可杀之,何必候至今日?再说,陛下向以宽仁治国,礼贤下士,莫说孙膑谋逆之事尚未查实,纵使查实,陛下也断不会如此识浅,先聘后斩,落下杀士之名,使列国士子闻风不敢赴魏。”

    惠施说出此话,一是指明斩杀孙膑的严重后果,二是说明此事有待查证,三也为他如何下台搬来梯子。魏惠王眼珠儿一转,扫一眼诸臣,轻叹一声:“唉,知我者,惠子也。诸位爱卿,你们都起来吧!”

    庞涓叩道:“微臣代孙兄叩谢陛下不杀之恩!”

    众臣亦叩道:“谢陛下宽仁!”

    魏惠王朗声说道:“念在众臣求情这个份上,寡人暂且饶过逆贼一命。不过,死罪可饶,活罪难免。此人名字中不是有个‘膑’字吗?寡人此番成全了他,就判此刑!另外,额上黥字,嗯,就黥这个‘膑’字!”转对白虎,“即时行刑,白司徒,监刑去吧!”

    白虎再拜,欲进言,魏惠王已是大手一摆:“退朝!”

    驿馆里,公子华匆匆走入,急对樗里疾道:“魏王初判孙膑斩刑,后因庞涓、太子申及众臣求情,改判膑刑,面上黥字。”

    “膑刑?”樗里疾一怔,“这正合了他的名字!”略顿一下,“由此看来,魏王也是够阴的!”

    “阴在何处?”

    “列国惯例,刑余之人,不能为仕。孙膑身为武将,此刑等于向列国宣称他是一个废人,同时宣称,如此人才,我既不能用,你们也不可用。”

    “庞涓既害孙膑,为何又会冒死为他求情?”

    “这正是庞涓的狡诈之处!”樗里疾大加称赞,“太子申、惠相国、朱上卿皆与孙膑交厚,如果处死孙膑,三人必疑庞涓,庞涓以后的日子就不好过了。再说,庞涓与孙膑并无冤仇,害孙膑不过是出于嫉妒。魏王判处膑刑,等于绝了孙膑的仕途,庞涓又何必将事情做绝呢?”

    公子华连连点头。

    “唉,”樗里疾长叹一声,“如此大才,竟然断送于庞涓之手,着实令人可叹!”

    “樗里兄,”公子华目光急切,“趁现在尚未行刑,我们设法劫狱,救他出来?”

    “万万不可!”樗里疾连连摇头,“魏王、庞涓已对我起疑,如果劫狱,非但救不出孙子,反倒害了孙子。再说,此事闹不好就会引起邦交争端,刀兵相见。无备而战,君上断不肯为。我们这么做,岂不是为君上添乱?”

    “那——”公子华咂下舌头,“下一步该做什么?”

    “照会魏人,回国。”樗里疾断然说道,“我们得马上禀明君上,孙膑既已受刑,无论如何,秦国必须留用苏秦!”

    “下官这就去办!”

    刑狱里,司刑领着庞涓、白虎快步走至孙膑牢房,打开房门,解下孙膑脚铐。

    庞涓急趋几步,扑通一声跪于地上,号啕大哭:“孙兄——”

    孙膑依然端坐于地,看他一眼,静静地说:“贤弟——”

    庞涓泣道:“愚弟……无能啊!”

    听到此话,孙膑以为判他极刑,心中一凛,继而更加沉静:“贤弟,不过一死而已。”

    白虎跨前一步:“孙膑接旨!”

    孙膑翻身跪下,叩道:“罪臣听旨!”

    白虎宣道:“陛下口谕,念在众臣求情这个份上,寡人暂且饶过孙膑一命。不过,死罪可饶,活罪难免。此人名字中不是有个‘膑’字吗?寡人此番成全了他,就判此刑!另外,额上黥字,就黥这个‘膑’字!”

    听到膑刑二字,孙膑不由自主地打个寒噤,一下子明白先生为何要为他改过一字。想到此为天意,孙膑反而泰然受之,轻叩于地:“罪臣叩谢陛下不杀之恩!”

    “孙兄,”庞涓泣道,“是愚弟害了你啊!”

    孙膑慢慢抬头,望向庞涓:“贤弟何说此话?”

    庞涓叩首于地,泣不成声:“若不是愚弟邀兄至魏,孙兄何有此难?”

    孙膑深为感动,伸出两手,慢慢扶起庞涓,长叹一声:“唉,是膑当有此难,与贤弟何干?”将头转向白虎,“白司徒,用刑吧!”

    白虎慢慢地跪在地上,叩道:“孙将军,小弟……委屈你了!”

    孙膑缓缓闭上眼去。

    白虎起身:“来人,带孙膑!”

    几名狱卒走入,将孙膑带至刑室。孙膑自己上前,坐在行刑台上,两个刽子手走来,将他的四肢分开绑缚,使膝部以下裸露,拿好刑具,目视白虎。

    庞涓看得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