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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谷子的局第79部分阅读



    樗里疾显得甚有自信:“这倒未必。公孙衍原也铁心为魏室效忠,到后来还不是前往秦国去了?”

    “那是公孙衍,不是苏秦。”贾舍人的语气毋庸置疑。

    樗里疾想了想,对贾舍人道:“贾先生,他愿不愿去是一回事,我们努力让他去是另一回事。您看这样好吧,待会儿苏子回来,我们一道劝他,说服苏子前往咸阳。苏子若是不去,我们再生其他办法。”

    贾舍人不及应答,外面已传来苏秦与小二的对话声。不一会儿,脚步声已至门口,苏秦推门进来。

    樗里疾起身,拱手致礼:“在下木雨亏见过苏子。”

    苏秦一怔,迅即想起二人在咸阳见面的事,抱拳还礼:“在下苏秦见过木先生。”略顿一下,又补半句,“也见过上大夫大人。”

    樗里疾笑道:“听闻苏子在此,在下不请自来,冒昧打扰了。”

    苏秦亦笑一声:“上大夫是贵客,在下请还请不到呢。上大夫大人,请坐!”

    二人坐定,樗里疾开门见山:“苏子前番至秦,秦公正欲大用苏子,不想苏子先行别去。秦公听说苏子离去,特使公子华一路寻至函谷关,因大雪纷飞,竟是未能寻到苏子。秦公又使在下追访,在下访至小秦村,得知苏子已出函谷了。”

    苏秦问道:“上大夫可是去了独臂兄家?”

    “正是。”樗里疾笑道,“在下还见到了秋果姑娘。据独臂兄说,秋果姑娘与苏子甚是有缘,苏子亲口答应三年后上门迎娶,可有此事?”

    “确有此事。”苏秦脸色微红,点头道,“不过,在下答应的是三年之后前来迎她,不是娶她。在下赴秦,两番遭遇不济,若不是秋果姑娘出手相救,在下恐怕活不到今日。秋果救命大恩,在下当有回报。在下有心认秋果姑娘为义女,只是眼下处境尴尬,自身尚难保全,何能顾及他人?在下允诺三年之后前去接她,怕也把话说大了,听起来倒像是个托辞。”

    “原来如此。”樗里疾似是一怔,敛住笑,微微点头,“苏子为人,实令在下钦敬。只是,老秦人处事实诚,既与苏子有诺在先,必也会恭候苏子光临。说到此处,在下倒是有个想法。”说罢止住话头,目视苏秦。

    “上大夫有话请讲。”

    樗里疾侃侃言道:“纵观天下,可栖大鹏者,秦也;胸怀天下者,秦公也。苏子不远千里赶赴赵地,无非是想成就人生伟业。秦公既有诚意重用苏子,苏子何不顺势与在下返回咸阳,成就一生辉煌?”

    苏秦苦笑一声,抱拳谢道:“苏秦与秋果姑娘有缘,与秦公却是无缘,烦请上大夫回奏秦公,就说苏秦在此谢过秦公器重。”

    “不瞒苏子,”樗里疾有点急了,“在下此番出使赵国只是名义,寻访苏子才是实务。临行之时,秦公特别叮嘱在下,要在下不惜代价访到苏子。秦公承诺,只要苏子愿去咸阳,秦公必以国事相托。”

    苏秦微微一笑:“恐怕上大夫此行,寻访苏秦只是名义,谋取晋阳方是实务吧。”

    樗里疾目瞪口呆:“苏子,你……此话从何说起?”

    苏秦又是一笑,抱拳道:“上大夫休要惊慌,在下戏言,随口说说而已。”

    樗里疾望一眼贾舍人,正色道:“在下恳请苏子,既是戏言,且莫外传。倘若赵人听信苏子之言,与秦交恶,由此引发一场刀兵之灾,可就不是戏言了。”

    “唉,”苏秦长叹一声,“在下纵使有意告知赵人,赵人无耳,何以听之?”

    樗里疾奇道:“赵人无耳,此是何意?”

    苏秦摇头苦笑道:“方才在下如约去见相国大人,将个三寸不烂之舌搅得天花乱坠,相国大人却如一段木头,面上无一丝表情。苏秦惊奇,询问方知,相国大人早将两只耳朵里塞满棉绒了。”

    樗里疾闻言大怔,待回过神来,与贾舍人互望一眼,脱口笑道:“哈哈哈哈,苏子真是奇人有奇遇啊!自春秋以降,游士四方奔走,建言献策,趣闻轶事不知多少,但这塞耳听贤之事,却是苏子独遇了。”

    “是啊,”苏秦又是一声苦笑,“千古奇事竟让在下遇上,真也是造化弄人了。”

    话及此处,樗里疾不失时机道:“在下有一言,还望苏子垂听。方才听贾先生说,苏子大志是合纵三晋。三晋之中,赵人无耳,魏人也未必有聪。公孙鞅在魏一无所施,在秦却建盖世奇功;公孙衍一心为魏效力,魏王却将他视作反贼,颁布诏书四处缉拿。至于韩国,无论是内治外务,皆非建功之地。反观秦国,东得函谷、河西,南得商於谷地,四塞皆险,进可攻,退可守,当是英雄用武之地。秦公英年继位,内整吏治,外谋邦交,天下人皆以为明主。依苏子智慧,当能看出。苏子是当今大才,大才唯遇明主方可施展,因而,在下窃以为——”顿住话头,拿眼扫视贾舍人。

    “上大夫所言有理。”贾舍人接道,“秦公诚意重用苏子,苏子当可考虑重返秦地,一展抱负。”

    苏秦朝二人连连抱拳,断然说道:“在下不才,唯有脾气倔强,一旦认准大道,即使走到绝境,断不回头。两位仁兄盛情相邀,在下除去感激之情,别无话语。”

    樗里疾愣怔良久,方才长叹一声:“唉,人各有志,苏子执意如此,在下只能引以为憾了。”起身拱手,“时辰不早了,在下另有杂务,这就告辞。”

    苏秦、贾舍人起身,将樗里疾送至门外,拱手作别,复回堂中。

    二人闷坐一时,贾舍人道:“观眼下情势,苏子若以赵国首倡合纵,恐怕得再候一些时日了。”

    苏秦点头道:“贾兄所言甚是。不过,依在下观之,这个日子不会久远。”

    “苏子何以知之?”

    “奉阳君身轻权重,此番又趁赵侯病重,欲谋大位。谋事在阴不在阳,今日赵人皆知奉阳君有谋位之心,他的大祸也就到了!眼见已是大祸临头,偏这傻子看不出来,在下好意劝他,他竟以棉塞耳,真叫人——唉!”苏秦又是一声嗟叹。

    贾舍人迟疑有顷,缓缓说道:“赵侯大病,太子年幼,奉阳君在朝又大权独揽,谋位不是没有可能。依在下观之,即使赵侯知他谋位,怕也拿他没有办法。”

    “不是没有办法,只是时机未到。”听苏秦的语气,显然已是十足把握。

    “敢问苏子,是何时机?”

    “贾兄可知郑庄公与公叔段之事否?”苏秦望着贾舍人,“庄公继位,其胞弟公叔段不服,欲夺大位。几番请制,庄公皆许之。段以为庄公软弱可欺,开始明目张胆地招兵买马,张扬谋反。庄公见段谋反之心国人皆知,认为时机成熟,兴兵伐之,果然克段于鄢!”

    “苏子是说,赵侯也在等待时机?”

    “这个时机就是晋阳。”

    “晋阳?”

    “是的,秦人早已觊觎晋阳,若是不出在下所料,樗里疾使赵,必为此事。奉阳君识不出玄妙,偏在这个节骨眼上将两万大军调往代郡。晋阳是赵根基,万一有失,赵侯也就找到借口,奉阳君纵有百口,也难辩白了。”

    贾舍人大是惶惑:“赵侯若想除掉奉阳君,只需唤他进宫,暗伏刀兵,有多少也斩杀了,何必这么麻烦?”

    苏秦摇头道:“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当年赵语得立,奉阳君功不可没。自任相国之后,奉阳君内外操劳,东征西战,有功于国,这是赵人谁都看得见的。这且不说,赵成更是赵语的胞弟,若是没有冠冕堂皇的理由,兄弟相残之事,叫史官如何记载?”

    “即使如此,赵侯总也不至于拿晋阳去作赌注吧?”

    “这就难说了。”苏秦应道,“按照常理,赵侯既然识破此谋,当有准备。”略顿一下,“不过,在下仍有一点未看明白,就是奉阳君为何要将晋阳守军调往代郡?虽说中山坐大,成为赵国腹中肌瘤,但奉阳君的眼下大事,并不是中山国啊。”

    “苏子若问这个,舍人倒知一二。”

    “贾兄快讲。”

    “在下方才在店中遇到两个士子,与他们闲谈,得知燕宫内讧,公子鱼为争太子大位,在武阳招兵买马,欲举大事。奉阳君调大兵于代郡,或与此事有关。”

    苏秦大惊,沉思有顷,抬头问道:“那二人何在?”

    “他们得知公子鱼重金聘才,说要投奔他去,这阵儿想是走了。”

    苏秦又思一时,起身揖道:“贾兄,在下欲小别几日,走一趟燕国。”

    贾舍人怔道:“去燕国何事?”

    “去帮一个人。”话未落地,人已进屋,开始麻利地收拾行李。不消一刻,苏秦已经弄出一个包裹,挽在肩上,出门欲找舍人作别,见他已备好轺车候在门外。

    苏秦怔道:“贾兄,这是——”

    贾舍人笑道:“从这里到蓟城不下千里,苏子仅凭两条腿,要走多少时日?在下此马正值壮年,可代脚力。”

    苏秦连连摇头:“没有轺车,贾兄如何出行?”

    贾舍人笑道:“在下哪儿也不出行,只在此处候苏子回来。这辆轺车算是在下暂时出借苏子的。”

    苏秦拱手谢道:“既如此说,在下谢贾兄了!”从舍人手中接过马缰,跳上车子,再次拱手与舍人作别。

    贾舍人还过礼,顺口问道:“苏子此去,可要舍人做点什么?”

    苏秦略略一想:“就请贾兄关注赵宫情势,尤其是晋阳局势。若有风吹草动,就设法告知在下。”

    贾舍人点头。

    第六章兄弟相煎,苏秦助燕公平内乱

    小国中山夹在赵、燕、齐三个大国之间,北邻桓山。桓山北、西两面广袤千里的山地、草场原是北胡代国的地盘,后为赵襄子所灭,代国亦成为赵国一郡,易名代郡。

    代理主将公子范将大帐扎在桓山东部的鸿上塞,八万赵军屯扎于桓山以东的广大地区,背依桓山,前探易水,名为制约中山,锋芒直逼北至浊鹿、南至乐徐长约数百里的燕国边境。刚入而立之年的燕军主将子之毫不示弱,引军六万沿易水下寨,将中军大帐设在距鸿上塞不足百里的龙兑,与赵军遥相抗衡。

    这日向晚时分,一行十余骑飞也似的驰往鸿上塞。

    将近关门时,驰在最前面、一身胡地富商打扮的武成君、燕国长公子姬鱼勒住马头,转对紧跟上来的季青道:“季子,本公实在弄不明白,赵范为何定要本公亲来?”

    季青摇头道:“微臣也不清楚,想是他有大事欲与主公商议。”

    武成君皱下眉头:“依你之见,他不会对本公有所图谋吧?”

    季青再次摇头:“哪能呢!奉阳君若谋大事,还要仰仗主公之力。这是一个连环结,对谁都有好处。眼下好戏尚未开场,公子范断然不会对主公不利。”

    武成君沉思有顷,两腿微微用力,催动胯下战马徐徐向前走去。不一会儿,众骑驰至关门,季青下马,守关军尉迎上前来。季青从袖中摸出一张令牌,军尉验过,报与关将。

    关将急迎出来,与武成君、季青一一见过礼,引他们匆匆走向中军大帐。

    一身甲衣的公子范闻报迎出,携武成君之手步入大帐,分宾主坐下。公子范轻轻击掌,旁边转出两名歌伎,在各人几案前放一只大碗,满满地斟上代地烈酒。

    公子范呵呵笑道:“到此胡地,只得依照胡人习俗,拿大碗喝了!”两手捧起酒碗,冲武成君拱手,“来来来,武成君,”转向季青,“还有季子,一路辛苦了,本将以薄酒一碗,权为两位接风!”

    武成君扫季青一眼,捧碗道:“姬鱼谢大将军款待!”

    众人饮毕,季青起身,搬过酒坛,为公子范斟上,然后自斟一碗,举酒道:“在下久闻大将军神威,今日得见,甚是敬服。在下今借大将军美酒,回敬大将军一碗!”言讫,一饮而尽。

    公子范哈哈笑道:“季子是个爽快人!好,本将饮了!”举碗饮下。

    季青再度斟满,冲公子范抱拳道:“昨夜亥时,听闻大将军有召,主公不敢怠慢,星夜启程赶至。敢问大将军急召主公,可有大事?”

    公子范亦抱拳道:“好吧,既然季子有问,本将也就直话直说。相国大人应公子之请,特从晋阳征调车骑两万驰援代郡。然而,大出本将所料的是,代地贫困,粮草原本不济,今又增兵两万,无疑是雪上加霜。不瞒公子,本将麾下八万将士,粮草已经不继。本将虽已急报相国,要求增拨,可远水不解近渴。本将——”略顿一下,“本将听闻武阳城中多有积蓄,这想——”打住话头,目视武成君。

    武成君面色微变:“敢问大将军可需多少粮草?”

    “一万石粟米足矣。”

    “一万石?”武成君略惊。

    “怎么,公子舍不得了?”公子范神色微凛,半笑不笑。

    “不不不。”武成君一边否认,一边急拿眼睛望向季青。

    公子范的目光也射过来。

    “哈哈哈哈,”季青大笑一声,冲公子范微微抱拳,“少了,少了!赵、燕世代睦邻而居,燕国有难,大将军劳苦远征,这点粟米如何拿得出手?我家主公愿以粟米一万五千石、马草一千车犒劳,还望大将军不弃。”

    季青此言一出,莫说是武成君,纵使公子范也是一怔,半晌方才反应过来,连声笑道:“哈哈哈哈,季子真是爽快人!”

    “不过——”季青欲言又止,眼睛斜向公子范。

    公子范急道:“季子有话,直说就是。”

    “我家主公也有一请。”

    “说吧。”公子范大大咧咧地摆摆手,“有来有往才见公平。”

    “我家主公爱马如痴,代地出良驹,大将军能否卖与我们一些代地良马?”

    “什么卖不卖的,本将这里军马有的是,公子需要几匹,尽可开口。”

    “两千匹。”

    “两千匹?”公子范亦吃一惊,愣怔有顷,挠头道,“这——”

    “大将军休急,”季青又是一笑,“我家主公只是暂时借用。待大事成就,在下保证,两千匹军马如数奉还不说,另外附送燕马五百匹,权作利酬。”

    “好!”公子范闻听此话,拍案定夺,“还是季子爽快,这事儿定了!”

    “还有一事,”季青的语气不急不缓,“大将军可否想过粮草如何交接?”

    公子范似是未曾想过此事,一下子愣了。眼下燕、赵两国各陈大军于边境,虽未交兵,却势如水火,武成君纵使愿出这些粮草,他如何去拿,真也是个难题。

    “大将军,您看这样可否?”季青似乎早有主意,“边邑重镇浊鹿是主公地界,主公在邑中设有粮库,有库粮万石,马草五百车。近日我们再往此处送粮五千石,马草五百车,凑足所说之数,然后禀报大将军,大将军派兵袭占此邑,此事即成。守邑兵士皆是主公人马,只要大将军兵至,就会弃城而走,大将军一可唾手而得边邑重镇,捷报军功,二可得到上述粮草,岂不是好?”

    公子范连连点头,转向武成君:“公子意下如何?”

    “这——”武成君迟疑一下,目视季青,见他神态笃定,只好点头,“就依季子所言。”

    公子范转对季青:“军马之事,又如何交接?”

    “大将军将军马备好之后,会有一个名叫头刺子的马贩前来接收,大将军只需将军马交与此人就是。”

    “好!”公子范一锤定音,“就这么办!”

    一出关门,武成君憋不住,将季青叫到一边,责备他道:“这么多粮草,你怎能一口应承下来?还有,浊鹿是我边邑重镇,人口不下万户,就这么拱手送与赵人,你……你叫本公如何向燕人解释?”

    “做大事者,不记小失。”季青低声答道,“季青这么做,为的是主公大谋。主公也都看到了,子之将军的六万大军屯于龙兑,距武阳不足百里。有子之大军在侧,主公如何大图?赵军虽然陈兵边境,名义上却是威逼中山,不是征伐燕国。子之按兵不动,赵军自也无理出击。主公若是主动舍弃浊鹿,公子范贪功贪饷,必出兵攻取,主公此时再向子之将军求救,子之必来救援,燕、赵亦必开战。燕、赵开战,蓟城必虚,主公若是趁机起兵——”

    不消季青再说,武成君已是明白过来,连连点头,翻身上马,扬鞭狂飙而去。

    翌日晚亥时,年过六旬、一身疲惫的燕文公在老内臣的搀扶下缓步走进甘棠宫。

    甘棠宫是燕宫里的正宫,燕国夫人姬雪听到声音,急与贴身侍女春梅迎出宫门,紧趋几步替下内臣,一边一个,扶文公步入正寝,动作轻柔地为文公宽衣。

    在老态龙钟的燕文公面前,虚年二十三岁的姬雪显得青春靓丽,充满活力。七年岁月仍然无法修改一个事实——姬雪是这个宫城中最最美丽的女人。她的眼睛仍然像在洛阳时那样又大又亮,她的弯眉仍然时时凝起,眉宇间仍然挂着丝丝道道的哀愁。

    然而,细心之人仍会发现一些改变:她眼神里的真情不见了,她眉宇间的天真无存了,她俏脸上的笑容失?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