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度书院 > 其他小说 > 鬼谷子的局 > 鬼谷子的局第99部分阅读

鬼谷子的局第99部分阅读

    言甚是,我该当有所提防!”

    “嗯,”惠王连连点头,吩咐朱威,“朱爱卿,待楚人来时,你可照会他们,只许带兵一万赴会,以防万一!”

    朱威应道:“微臣领旨!”

    然而,事情的发展大出庞涓意料。此后没几日,齐使来聘,说齐威王赴会,出三军五万以壮合纵声威;紧接着,韩、赵两国使臣相继来聘,说韩侯、赵侯俱来赴会,各出大军三万;许是路远,燕使来得最晚,但聘辞最是感人,称燕公不顾老迈,亲率车骑三万,偕夫人一道赴会。

    五国君主齐来,且俱带人马,庞涓有点看不明白,在大帐里关门谢客,苦思三日,于第四日赶至宫中,觐见惠王,奏道:“父王,今日看来,是儿臣错了。”

    “呵呵呵,”惠王笑道,“不是错了,你这叫谨慎。列国纵亲,数十万大军齐集咱家门口,贤婿有所小心,当是常理,何错之有?”

    “谢父王宽言!”

    “贤婿啊,”惠王敛起笑,“寡人反复想过了,此番苏子倡导纵亲,列国群起响应,共诛暴秦,这是天佑我邦,我不可错过良机。寡人正欲召你商议此事,你就来了,看来,我们父子心有灵犀啊!”

    “父王——”

    “贤婿呀,”惠王语气真诚,不无感叹,“寡人这一生,什么都经历过,可谓是几起几落,惊心动魄了!在寡人所历中,最伤心之事,莫过于河西之失;最畅快之事,莫过于黄池之捷。河西之失,错在寡人一人;黄池之捷,胜在贤婿一人。”

    “父王——”庞涓的声音哽咽了。

    “贤婿呀,寡人这一生,有诸多追悔,也有诸多幸运。最追悔之事,莫过于错失公孙鞅,最幸运之事,莫过于得到贤婿。”

    “父王——”庞涓已是泣不成声。

    “唉,不说过去了,”惠王长叹一声,“眼下机会来矣,寡人能否一雪旧耻,重新夺回河西,就看贤婿了!”

    “父王放心,儿臣一定竭尽全力,活擒秦公,夺回河西,为死难的八万将士复仇!”

    “好!”惠王以拳击案,“贤婿有此壮志,为父甚慰!”略顿一下,“不过,贤婿呀,今非昔比,秦有河水天堑,更有函谷险关,已成四塞,易守难攻啊!”

    “回禀父王,”庞涓侃侃说道,“儿臣听说,昔日吴子曾与先君武侯泛舟游于西河,游至河中,先君由衷赞道,‘美矣哉,山河之固,魏国之宝也!’吴子应道,‘山河之固,在德不在险。若是君上不修德,舟中之人尽为敌国矣!’先君喟然叹道,‘善矣哉,吴子之言!’”

    惠王动容,起身握住庞涓的手:“善矣哉,庞子之言!”

    庞涓鼻子一酸,声音再度哽咽:“陛下,如何攻秦,微臣早已成竹在胸。只要六国合一,真正出力,莫说秦有四塞之固,纵使它固若铁石,微臣也能将之化为齑粉!”

    “贤婿有何良谋,可否告知为父?”

    “儿臣的谋划是,分三路攻秦,南路楚人出宛城,攻商於谷地,由武关出蓝田,直捣咸阳。商於谷地是楚人之痛,楚必竭力。中路由韩、魏、齐三国联军,兵出崤关,西攻函谷,夺回函谷天险,由函谷道出阴晋,直捣咸阳。秦人屡次扬言伐宜阳取铁,韩人战战兢兢,此番出兵,也必竭力。齐人与秦虽然隔得远,但对泗上诸邦垂涎已久。父王只要许他在破秦之后主宰泗上诸邦,尤其是宋国,齐必竭力。北路由燕、赵兵出晋阳,沿汾水谷地西进,渡河水进攻河西。秦、赵有晋阳之隙,赵人也必竭力。燕人虽说与秦较远,但作为合纵发起国,燕国不能不尽力。因而,北路亦当是劲旅。”

    “贤婿此谋甚好,只是——”惠王欲言又止。

    “父王,”庞涓似已猜出惠王顾虑,侃侃说道,“三路攻势均是儿臣疑兵之计,可为佯攻。而在实上,微臣计划暗结精兵,待敌大军尽去应对三路攻击之时,兵出封陵,以羊皮筏、葫芦筏为器,暗渡河水,以迅雷之势袭取阴晋,截断函谷秦军退路,而后沿河水北上,夺取临晋关,重搭浮桥,迎接大军渡河,全面袭占河西。待我夺回河西和函谷道,六国联军即可以排山倒海之势直捣咸阳,踏平关中。”

    “好!”惠王听得血脉贲张,再次震几。

    “陛下,”庞涓跪下,情绪激昂,“上面这些,不过是微臣的第一步。”

    “哦?”

    “灭秦之后,微臣可借分秦之机,挑起齐、楚争执,或联齐灭楚,或联楚灭齐。只要齐、楚乏力,天下可定矣!”

    惠王两眼大睁,野心膨胀,血红的眼珠子久久凝视庞涓,许久,握紧拳头,重重震在几案上,“咚”的一声闷响过后,从胸腔里迸出一个嘶哑的颤音:“好!”

    “父王,”庞涓压低声音,“军事贵密,万不可泄人。”

    惠王郑重点头,声音更低更沉,几乎听不到:“好。”

    在终南山直通汉中郡南郑的山谷里,叮叮当当的敲打声和运石抬木的号子声此起彼伏,秦国逾万丁役正在没日没夜地赶修栈道。右庶长张仪、国尉司马错在负责此项工程的公大夫李磊陪同下,沿谷视察工地。

    望着眼前一道拔地而起的高山绝谷,张仪转对司马错啧啧叹道:“好家伙,这山赶上猴望尖了。”

    “猴望尖?”司马错目光惊愕,“猴望尖在哪儿?”

    张仪指着东北方向的天空,笑道:“就在那儿,云海深处!”回头将山势又看一遍,指着用绳索吊在远处峭壁上打洞以架设栈道的丁役,转对李磊,“李大夫,此栈道要修多长?”

    “回右庶长的话,单是这道绝谷,全长三十二里,需架设栈道一十八里,余可借地势辟路。”

    “修至汉中呢?”

    “五百单八里,需架栈道二百五十一里。”

    “全是此等绝谷?”

    “是的。此处还算小谷,在太白顶,山势远比此处凶险。”

    “乖乖,”张仪咂咂舌头,“张仪服了!”回望一会儿修好的栈道,凝眉注目眺望远方,有顷,“请问李大夫,此道何时可以修好?”

    “回右庶长的话,按照预期,当于后年秋末峻通。”

    “可有困难?”

    “有。”李磊迟疑一下,直言道,“工程远比预想的难,譬如说天气,根本无法确定,时好时坏,冬季更是大雪封山,莫说是人,即使野猪也难出行。末将担心,万一出啥差错,末将受罚事小,若是误下国事,末将可就吃罪不起了。”

    “李大夫,我再加拨五千人,财力加倍,如何?”

    “谢右庶长!”

    从栈道工地回到大帐,张仪、司马错的屁股还没坐稳,几骑如飞而至,其中一人是宫中侍卫,说是秦公急召。张仪、司马错不及吃饭,即随宫卫驰回咸阳。

    行至蓝田,见前面锣鼓喧天,顺眼望去,一队车马辚辚而来,打的旗号是“陈”“秦”“使”等,蓝田县丞偕父老官员站在路口,夹道迎接。张仪询问馆驿吏员,得知是出使秦国的客卿陈轸凯旋。

    司马错两腿朝马肚子上一夹,转对张仪:“走,迎迎他去。”

    张仪从鼻子里哼出一声:“要迎你去迎,扯在下做啥?”

    司马错勒住马头,笑道:“张兄不愿见他?”

    张仪鄙夷地转过头去:“在下跟他老相识了。”策马向前,头也不回地朝咸阳方向驰去。

    司马错略略一怔,转过马头,紧跟于后。

    二人赶到咸阳,尚未驰进南门,远望行人纷纷避向两旁,不一会儿,一行车马驰出城门,侍卫之后是中大夫以上百官,正中一辆竟是秦公车辇,御手是公子华。一头花发、早已赋闲的老太傅嬴虔的驷马青铜轺车于后紧随。

    张仪、司马错随众人避于道旁。待车马驰近,上大夫樗里疾扫到二人,勒马报予内臣,内臣奏过,惠文公喝叫停车,速请二人觐见。

    张仪、司马错趋至辇前,见礼毕,惠文公呵呵笑道:“两位爱卿回来得正好!”扬手朝前一指,“走,随寡人迎接一个大贵人去。”转对公子华,“起驾!”

    公子华扬鞭催马,车辇再次起动。张仪不知大贵人是谁,又不便多问,只好与司马错一道,策马走在队列中。

    大队车马郊迎十里,在驿站前停下。秦公步下车辇,走到一处临时堆起的土台上,登台南望。百官罗列在他身后,各按品级站定。

    见百官静穆,群臣无不随秦公翘首南望,张仪沉不住气了,小声问司马「…辣文…小说下载站」错:“喂,大贵人究竟是谁,知道不?”

    司马错皱眉凝思一会儿:“难道会是陈轸?”

    “怎么可能呢?”张仪扑哧一笑,“就那小子的德行,君上何能亲迎?”

    话音落处,有人大叫:“快看,来了!”

    果然,远处烟尘滚滚,不一会儿,“陈”“秦”旗帜隐约可见。

    张仪看得真切,惊得呆了。

    待陈轸的车马走近,惠文公挥手道:“奏乐!”

    骑在马背上的军乐手开始起奏,一时间,钟鼓交响,铙钹齐鸣,笳笛横吹,奏的是将军凯旋曲《破阵乐》,相传为姜子牙所作。

    尚距三百步远,陈轸即跳下车马,跌跌撞撞地赶奔过来。惠文公见他走到近前,也跨下台子,迎上前去。

    陈轸两膝一软,扑通跪倒,磕头如捣蒜,泣不成声:“君上——”

    惠文公大步走到他的身边,口中说道:“爱卿,一路辛苦了!”

    陈轸涕泪滂沱,口中出来的全是颤音:“君上——”

    惠文公伸手挽起他的胳膊,将他硬扯起来:“爱卿啊,寡人正在上朝,听说你回来,这不,连朝也没下,就领百官迎来了!你看看,他们穿的全是朝服!”

    百官齐声贺道:“恭迎陈上卿凯旋!”

    陈轸面对百官,深深鞠一躬,转对惠文公一揖至地,泣道:“微臣何德何能,敢劳君上大驾亲迎?”

    惠文公还他一揖,呵呵笑道:“爱卿之功,可抵三军哪!”轻轻挽住他的手,“走,随寡人上车,我们君臣进宫畅谈。”

    君臣二人在众臣的恭贺声中登上公辇,大队车马随即调头,朝咸阳辚辚而去。

    回到宫中,秦公解散百官,完全忘记了张仪和司马错,只与陈轸在怡情殿里密谈。

    张仪怅然若失,走下宫前台阶,正要打道回府,见公子华步出宫门,眼珠儿一转,扬手叫道:“公子留步!”

    公子华走过来,抱拳笑道:“呵呵呵,是张兄!几日不见,甚是想念,向人打探,说你进山去了。山中奇珍甚多,你一定带回稀罕物什了,让在下开开眼界。”

    “没带什么。”张仪回以一揖,笑应,“就弄回来两坛老酒,说是有些年头了。”

    “嗨,”公子华呵呵笑道,“说起喝酒,在这咸阳,怕是没谁比得过在下。在下喝过的,你猜有多少年陈?一百二十年!再猜是谁孝敬的?是你师弟庞涓府上的范厨。此人先祖是魏国酿酒师,那坛老酒是他的家藏。”

    “嗨,”张仪眼神里现出不屑,“一百二十年也算陈酿,看来公子喝得少了!不瞒你说,在下带回的这两坛,少说当有一百五十年!”

    “啥?”公子华眼睛大睁,“一百五十年!”继而哈哈大笑,“你净吹吧。在这大秦,真有此等好酒,还能瞒过在下?”

    “原本我也不信,”张仪敛住笑,认起真来,“可那家主人坚持说,是他爷爷的祖爷爷酿下的,你算算看,照他这么算,至少也在一百五十年!”

    “走走走!”公子华一把扯住张仪,“在下这就到你府上,喝它一口!”

    二人驱车直奔张仪府上,张仪吩咐香女弄菜。

    待酒菜上来,张仪亲手斟过,端起来敬道:“公子,请饮此酒。”

    公子华轻啜一口,巴咂几下嘴皮子。

    张仪眼巴巴地望着他:“如何?”

    公子华放下爵,两眼盯着张仪,呵呵笑道:“张大人,酒的事我们暂先放下。你哄我来,必是有啥事儿?”

    “没事儿。”张仪呵呵笑道,“在下请你来,只此一事,品酒!在下得佳酿,不敢独享啊!”

    公子华指着酒爵:“那……张大人,我是照实说呢,还是说虚的?”

    “当然照实说。”

    “要照实说,此酒不过是一般陈酿,顶多也就三十年陈。”

    张仪故作不信,举爵饮下,细品一会儿,作个鬼脸,苦笑一声:“唉,公子,在下实意请你,本想喝个佳酿,谁知竟然上当了。看来,村野之言不可信呐!”将两只空爵再次斟满,“也罢,喝酒在个心境,此酒虽是一般陈酿,却也算是酒中上品。我们兄弟将就一下,照旧喝个痛快。”

    “张兄所言极是!”公子华亦笑起来,“说实在的,三十年陈也是好酒。真要是百五十年陈酿,你敢请,在下还不敢喝呢,能闻个味儿就心满意足了。”

    “公子痛快!来,满饮此爵!”

    二人频频举爵,不消半个时辰,俱至佳境,话题也由酒扯开来,越扯越宽泛,渐渐引到正题上。

    张仪斜睨公子华一眼:“公子,在下实在弄不明白,天下谁人不知陈轸是小人,可君上……今日之事,在下就不说了。”

    公子华笑应道:“张兄呀,满朝文武皆可发出此问,唯张兄不可。”

    “哦,此是为何?”张仪大睁两眼。

    “呵呵呵,”公子华身子趋前,压低声音,“实话告诉你,要不是陈大人,张兄这阵儿只怕还在大楚国哩!”

    张仪先吃一惊,继而笑道:“公子说笑了,在下奔秦,与那厮何干?”

    “敢问张兄,你是因何离开楚国的?”公子华得了酒力,较起真来。

    “受j贼陷害。”

    “何人陷害?”

    “昭阳竖子!”张仪从牙缝里挤道。

    “昭阳那厮为何害你?”

    “他想当楚国令尹,视在下为绊脚石。”

    “哈哈哈哈,”公子华手指张仪,爆出一声长笑,“张兄聪明盖世,这阵儿却又如此糊涂!我且问你,依昭阳那厮之才,可是张兄你的对手?”

    张仪摇头。

    “这就是了。”公子华又饮一爵,喷着酒气,“既然是一家人了,在下不妨将此旧事诉诸张兄,权博一笑耳。”

    张仪不停斟酒,笑道:“在下洗耳恭听。”

    公子华又饮数爵,豪气上涌,将陈轸在楚如何设计,如何以和氏璧陷害张仪,迫使张仪出逃奔赵,苏秦又如何用计迫他至秦一事,从头至尾细细道来。公子华一直掌管黑雕台,陈轸在楚的一举一动,自然逃不出他的掌握,此时得了酒力,再无忌惮,讲得绘声绘色,惊心动魄。

    张仪一直以为害他的是昭阳,此时明白原委,竟是呆若木鸡,愣怔许久,方才悟道:“好好好,好计谋!”又愣一阵,爆出一声长笑,举爵又赞,“当真好计谋呀!怪道君上对此人这般器重,原来他是大功臣呢!来,公子,为这个大功臣,干!”

    “干!”

    送走公子华后,张仪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想到自己冒死说越,辛苦数百日,眼见就要实现大志,却被这厮毁于一旦,又想到自己因此而受的种种苦楚,张仪越想越窝火。再进一步想到山东列国竟在短短一年之内,让苏秦捏为一团,沸沸扬扬地纵亲制秦,而秦公紧急召见他和司马错,为的也必是寻求应对,张仪越发睡不去。一直折腾到后半夜,张仪索性从榻上坐起,冥思应策。

    翌日无朝。天刚闪亮,宫中来人召请。张仪稍作洗梳,换过朝服,驾车直驱宫城。在宫门外面,张仪跳下轺车,刚要步上台阶,忽听身后车马响,扭身一看,是陈轸。

    张仪顿住步子,候在台阶上,眯眼审看陈轸。许是昨晚与秦公谈得久了,陈轸回去得晚,这又起床过早,显得两眼惺忪,萎靡不振。

    见是张仪拦路,陈轸暗吃一惊,硬着头皮走上台阶,在他面前顿住,揖道:“在下见过张子。”

    “是见过了。”张仪亦打一揖,语带讥讽,“陈上卿,昨日好威风哟!”

    “是君上错爱。”陈轸尴尬一笑。

    “陈上卿为国使楚,立下盖世奇功,君上何来错爱?”

    听他提起楚国之事,陈轸笑得越发尴尬:“在下不才,惹张子见笑了。”

    “陈上卿由魏至秦,由秦至楚,上下腾挪,左右逢源,将天下三个大国玩弄于股掌之上,此等本事,非天下大才莫能为也,这阵儿怎又如此谦逊呢?”

    陈轸正自发窘,大良造公孙衍、上大夫樗里疾、国尉司马错、右更甘茂诸重臣纷纷赶到。陈轸趁机转身,与众人打过招呼,一道步入宫门。

    赶至怡情殿,惠文公早在等候。惠文公也是一身疲惫,面色苍白,看那样子,必是一宵未睡。

    见过礼,惠文公现出一笑,嗓子稍显沙哑,语气平淡,开门见山:“诸位爱卿,寡人今日召请诸位廷议,只有一个议题——应对山东合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