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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翻御史大夫第20部分阅读

田鸿政的事就是标准的以镇制镇,现在变成了血溅镇府,连朝廷派出的人都不能幸免,那么……朝廷到底应该怎么处理眼下的难关呢?

    ※※※

    成德镇哗变与田鸿政之死,无疑是照脸给了朝廷一巴掌,就在御史台赶在潼关守将之前奏报的两日后,消息便不胫而走,随即掀起了一阵挞伐之声,西京文官群情激愤,扬言尽发诸镇之军踏平成德。

    「成德镇太嚣张了!朝廷不过是懒得动兵,别说陛下,若上皇一个不爽,哼哼,把成德镇翻个底朝天都还算客气了呢!」、「哎呀,平王挂帅百邪退散哪!」……以上是在太常寺、宗正寺、鸿胪寺等不食人间烟火官署会出现的对话。

    「啧……河北人,不意外……」、「天下鸟不语花不香男无情女无义的地方有两个,一是河北二是御史台。」……以上毫无建设性的偏见出自门下省与秘书殿中二省。

    「成德骄兵悍将、暴民刁妇,要收拾起来不知得花多少钱……」户部官员拿起算筹算珠开始计算军费。

    「成德军到底有多少马匹兵器兵将,那个谁!去调档案出来查。」兵部诸司郎中连忙支使手下令史。

    礼部吏部则是因为成德那边一下子死了三百多个官员,光是安排抚恤、追赠事宜跟人员调派就忙到没时间说话。这次不干刑部大理寺的事,因此他们懒得插手,而工部向来对河北不感兴趣,因为上百年来,从没做过一件河北工程。相对于文官的慷慨激昂,京师二十五军却显得冷漠许多,含襄平二王在内的二十五位大将军更是连个屁都没放,似乎根本对此事毫不在意。

    在满朝不知在爆走什么的官署中,只有中书省与御史台异常沉默,而女皇则为田鸿政之死辍朝三日,但是众人都知道,辍朝在这种大事发生的时候,不过是缓兵之计,好让女皇有时间商议对策。

    果不其然,就在辍朝结束后,便从吏部传出田鸿政之子田敦礼赶回西京返还陉原节度使节钺,在西京自宅丁忧守制的消息,就在此事传出后,主父随即带了数百匹绸缎出宫,赴田家慰问致意,礼部韦尚书亦随同前往。

    然而主父亲至并不只是为了吊丧,就在田家灵堂前,韦尚书以皇亲与尚书的身份恳切地悼念田鸿政并保证一切礼仪从优以示尊隆死者,就在田敦礼连连拜谢的同时,主父委婉地转达了女皇的意思。

    「敦礼,事已至此,陛下痛惜之情无可言状,最痛心的,无过于太尉陷于成德,无可归葬,如今能出兵夺回太尉遗体者,无过于魏博节帅,然其卧病在床,无法领军,陛下欲以卿为魏帅,重整河北,望卿夺情,忍悲为国。」……

    「结果呢?那田少帅怎么说?」虞璇玑连忙问,太尉是朝廷对田鸿政的追赠。

    「田少帅一语不发,只连连叩首,听跟去的礼部令史说,主父与尚书要扶他起来,田少帅却不肯起,额头都磕出血来,主父知道他不肯去,一时也不敢强求,而后回宫,才听闻田少帅上表辞谢赐物,把东西都退回来了……」郭供奉一头说,一头把一碗菜肉羹喝了,叹口气说「唉……田家为朝廷已经把几代经营的魏博军上下得罪光了,此番田大帅又陷于成德,朝廷此举,无疑是把田少帅往火坑里推,他要夺回尸身,先要稳住魏博镇,然后驱魏博攻成德,这两件事,难哪!」

    虞璇玑含着筷子楞楞地听,也不禁叹息「替田少帅想,他父子二人忠心扶保朝廷,却落得这么个众叛亲离的下场,也难怪他寒心……」

    「可不是吗?妳那位恩师也头疼得很。」

    「咦?这事关老师什么事?」

    「当初把田大帅送到成德,是中书令的意思没错,不过是台主踹了个临门一脚让陛下下定决心的,而后田大帅几番求救问计于他……妳也知道御史台做事向来是搜集了情报再动手,也不知道他是打算有了头绪再帮忙还是压根不想管,我看是不想管的成份大,毕竟田大帅生活也是很奢侈的……总之没想到成德动手这么快这么狠,还把翁监察搭进去……」郭供奉难得地又叹了口气,似乎十分伤感地说「翁监察是个认真的人,实在可惜了。」

    虞璇玑与翁监察只一面之缘,并没有那么多的感怀,她更在意的是李千里眼下处境「听说中书令辞呈已允?」

    「是啊,他惹的事自然是他担待了,他大概是有老太师那狐狸精指点,这才聪明了一回,要是跟个水蛭似地巴着中书省不走,只怕田少帅恨意越增,学前朝冠军侯射杀李感那样,也把中书令给宰了呢!」郭供奉有些幸灾乐祸地说,御史台官对中书令一直有种敌意,曾经嘲讽他是『有父有母拜二品,无灾无难到公卿』,无非因为中书令有个父是太师、母是大长公主的身份,比起大部分一辈子辛苦被压榨还做不到宰相的官员来说,实在是太幸福了点。郭供奉一边说,又见虞璇玑不语,逗着她问「怎么?在为台主担心?」

    虞璇玑倒诚实,点点头,苦笑着说「是啊,好不容易巴了个靠山,总不希望他就这么垮了。」

    郭供奉扮了个鬼脸,一边收拾着餐具一边说「垮嘛……我看暂时不会,毕竟他不是元凶,但是会不会失宠就难说了。」

    「失陛下的宠还是上皇的宠?」虞璇玑问。

    郭供奉猛地大笑起来,拍着她肩膀问「妳也知道台主跟上皇的事啊?」

    虞璇玑想起上皇曾说的话,不禁莞尔,原来此事也是台中的八卦,虽然是今年初的事,怎么感觉像过了很久?她帮着郭供奉收拾东西,送到厨下去洗,这才回到自己的公房,刚烹了茶坐下,就听得有人敲门,是台主庶仆「虞里行,台主有召。」

    虞璇玑起身往御史大夫公房去,见礼后在李千里案前坐下,几日不见,李千里似乎有些憔悴,既知他操心于成德事,也不需多问,只听他说「璇玑,妳愿不愿……」

    愿不愿什么?虞璇玑侧了侧头,想起刚才郭供奉说起的李千里与上皇的八卦,又想起那天她冲进公房,结果李千里说……虞璇玑想到此处,不禁一凛,不会是又要冒出那三字妖言了吧?

    「老师有何言,但说无妨。」虞璇玑被自己的话吓了一跳,竟自皱皱眉。

    李千里看了她一眼,目光不似平日那样犀利,带着一点柔和,表情也显得有些无奈「中书令请辞获准,由为师以本职兼任……」

    这倒是个大爆点!天下政令尽出中书,其它相公尽可是资格不符的,但是中书令一定是朝中最有人望、资历最齐的人,李千里拜相已经是很勉强,任中书令更是始料未及……虞璇玑倒也乖巧,连忙拱手相贺「贺喜老师荣登中书。」

    「为师还没说完呢……」李千里却摇头,一脸沉重,却很认份地说「在这个时候出来当中书令,无非就是要替朝廷收拾善后,以本官兼任,也根本就是表示权宜暂代。事实上,为师后日接了中书令印后,便要以御史大夫出巡诸道的名义奔赴东都,准备再赴河北处理田太尉事……」

    虞璇玑无声地轻呼一声,此时一个鹰派的大官去河北,根本就是送死……她正待劝说,一抬头见李千里的表情与口气,显然事情已经铁板钉定,无可挽回,多说无益,因此她只是垂下眼睛,轻叹一声「此去河北,吉凶难料,老师何苦如此?」

    「成德事虽是中书令的主意,但是为师推波助澜在先、见死不救在后,有愧于田太尉,理当出来扛事。」李千里见她只是这样感叹,不免有些失望,转念一想,也罢……横竖他也不希望她为他烦恼,便苦笑着说「另外……为师若不如此,妳太老师也不好在为师出巡时代理中书令职,更不能在为师之后接任中书令,说到底一切都是为了师门存续,就无私也有私。至于妳……为师正要问妳,愿不愿转往集贤殿?集贤殿在中书省下,妳太老师还能顾得着妳……」

    师门存续……虞璇玑闻言竟有点想哭,听到此处,她已经完全明白,李千里在舆论压力下必须负责,当然也可选择如中书令一般辞官,但是那样无助于座师,韦尚书更将因为学生之累,可能失去一些人心,他奔赴河北,是甘愿做尚书的垫脚石,韦尚书一任中书令,提拔她更是易如反掌……

    只是师生三代,难道真要牺牲一人才能成就其它两个吗?虞璇玑思及此,不禁黯然,思量片刻,终于忍不住低声说「以太老师的人脉才能,中书令不过是早晚问题,学生的前程更不值一提,朝中事诡谲多变,老师就算今日保得太老师与学生,难保哪一日又有何事将我们牵连进去。眼下就算让他几分又如何?到底是留得青山在,再说,师门存续,难道比老师的性命还要重要吗?」

    李千里心中一热,这几日在朝中无非是冷嘲热讽,即使是韦尚书、上皇与同是韦党的左右仆射等人也都是满口功名利益,让他出来挡箭是上皇等人与他一起讨论出来的,他虽然明白这是目前保得大家都好的方法、也明白韦尚书与上皇并非真那么现实,但是也忍不住一阵阵心寒,却只有她,关心的不是官位,是他这个人。

    李千里无奈地微笑起来,终于想起来了,是啊……当年他初遇她的时候,也是在种进退维谷的时刻,这么多人只有她关心他的死活,是她让他感觉对这世界还有留恋,因此,他活了下来……

    「璇玑,有妳此言,也就够了……」李千里淡淡地说,见虞璇玑面上一红,想要说什么却又说不出口,便说「不过,妳去中书省的事,就这么定了,妳是为师唯一的徒儿,往后务必好自为之,争气些。」

    虞璇玑只觉得一阵似酸似热的气从胸口涌上来,是一种不陌生的感觉,当年,父亲去世时对她说『岫嵬,阿爹去了,妳要好自为之』,而后李元直没有娶她,他说『岫嵬,王宅事多,望妳好自为之』,温杞逃离她时则说『岫嵬,我配不上妳……妳莫要颓唐,好自为之』……她这一生,算上前夫李元德,可说是被男人抛弃了四次,听这好自为之四字也听了三遍,一听李千里这么么说,她几欲落泪,低着头、咬着唇,半晌才凄声说「老师……连你也要离我而去吗?」

    当她再抬起头时,一滴泪从眼角滑落,而李千里无言以对。

    紫衫客

    高轩广厦、面宽五间的中书政事堂中,站满了在京四品以上官员,满堂绯紫金玉灿然,衬托正中新旧任中书令一脸铁青,与他们手中那包正红缭绫包着的中书大印相映,十分不搭调。

    这次的中书令人选大概是开国以来最没有争议的一个,虽然明明就是最应该有争议的一个。

    李千里一身紫衫玉带、腰悬长剑金鱼袋,从险些没与大印洒泪而别、却已是泪眼相看的前中书令手中夺过大印,放回书令史手中,向前中书令拱手,也不再多让,一旋身、一甩下襬,手扶凭几冷漠地坐到那块《中书政事堂记》屏风前,捧着大印的书令史直着嗓子大声唱喏「宰相佐天子总百官,任其重也,今御史大夫李讳千里以本官兼中书令,总国府之政,履新之日,百僚当拜。」

    在场除前任中书令外众人,一齐下拜,众口一辞「某等拜见中书相公。」

    「请起。」李千里淡淡地说,待众人起身后,却见他脸上没有一丝喜色,甚至比刚卸任的前中书令更像死了爹娘似的阴沉,历来的中书令总要有一篇施政理念演说,但是这次新旧交接不过是两日的事,李千里没有时间整理政见,因此他简单扼要地说「某忝任中书令,不过权宜而已,今河北有变,某以首相之身,责无旁贷,不日便奔赴东都以解田太尉事。此外,礼吏二部尚书自今日起互换,吏部韦尚书加同中书门下衔,某出巡之时,此间诸事,尽由韦尚书判之,望诸君相忍为国,相助尚书,某在此先谢过诸君。」

    说罢,起身团团一揖,众人纷纷还礼,连称不敢,而后又是门下尚书两省长官与新加同中书门下三品的韦尚书起身拜见,因有座师在其中,李千里起身深揖还礼,新的执政班子相见欢,才算交接礼成。

    众人退出政事堂,韦尚书却留在原地,与李千里一起走到中书令厅,这不是李千里第一次到中书令厅,却是他第一次以主人的身份进来,前任中书令的东西已经搬得差不多,只是那一室的富贵景象,让李千里觉得很不自在。

    满室正红鲜绿翠蓝浓紫,南朝镏金博山炉中燃着松木香,座席全是双织官缎,帘幕也是整匹深绯织散花蜀锦裁成。平滑光亮的木地板上,铺着一大片波斯氍毯,上织着一大片鹘衔瑞草、鹰衔绶带配双孔雀花纹,正堂上一架文皇帝御笔《为政论》屏风,紫檀嵌螺钿卷足大案下,雁翅似地放着十余个座位,以供中书令谋事。右厢纵横排列着数十个书架,陈列着各种待决公事与中书档案,靠窗边则是茶座,供中书令与人单独对谈。左厢才是中书令平日决事之所,夏日垂竹帘、冬日放帘幕,一架红木素漆包金大案在窗边,上面层层迭迭全是公事卷轴,左方里间则放着睡榻与衣架、巾栉架等器具,供中书令梳洗休息。

    「新有紫衫客,坐听江海潮……」韦尚书径自坐了上座,微笑着说,见李千里依然沉着脸,也敛了笑容「秋霜,你不需要把河北事看得这么严重,事情会有转机的。」

    李千里叹口气,无精打采地应了,在人前提到此事,他总是板着脸,僵硬地打官腔,但是在韦尚书面前,打官腔毫无必要,因为他的官腔根本是韦尚书手把手教出来的。他烹了茶奉上,勉强打起精神「老师,是不是让璇玑这就到中书省来?」

    「啧……你煮的茶怎么这么难喝……」韦尚书刚喝了一口就忍不住吐回盏里,顺手把茶泼了,卷了衣袖亲自动手,果然茶香四溢、入喉回甘,不似李千里煮的那样苦涩「我正要与你说,你打算用谁去补河北监察?」

    李千里默然,眼下其它九道监察各有各的麻烦都动不得,离河北最近的河东监察必须盯紧淄青平卢两镇,以免他们趁机攻打魏博;河南淮南怕有变故、剑南正在处理东川镇、山南则是他往东都后的情报来源、江南是税赋中心向来需要仔细管理、开春之后陇右也要注意吐钵回骨等外族来袭、关内是大本营也放不得、岭南秦监察刚从南照回来正在病中……总之,要抽谁过去,在现在都是不恰当的……

    「没有个底吧?目下只怕外官也没人愿做这个河北监察……」

    「正是。」李千里点头承认。

    「要依着我说,既然调不了人进来,不如台中调一调如何?」韦尚书老神在在,捧着茶盏喝了一口,见李千里觑他,才说「把河南淮南里行与河北河东里行调一调,让新河北河东里行代行河北监察事,如何?」

    「不行。」李千里斩钉截铁地说。

    「为什么不行,里行代行监察,这事很常见。」韦尚书笑笑地说。

    「不行就是不行。」

    「喔……你不答应真可惜……」韦尚书装模作样地叹口气,李千里稍稍放下心来,却听韦尚书用异常轻快的声音说「那么,身为新吏部尚书的我,只好强制执行了。」

    李千里瞪大眼睛,难怪一向龟在礼部等闲衙门的韦尚书会开口要求调任六部之首的吏部,他望着韦尚书犹带笑意的团脸,沉声说「璇玑年少,任里行已是勉强,她对河北一无所知,代行监察更是匪夷所思,必要引人非议,望老师收回成命。」

    「喔,我倒不这么看,你拜相也是勉强、兼中书却没人说什么,首相之位都没人敢放个屁,我不认为有人会去注意一个八品小官。」

    李千里胀红了脸,愤忾地拱手说「老师这是把璇玑往死里送!恕学生不能从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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