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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话第4部分阅读

    导的桌子上,一个个批示下来,轰动明水的白雪莹案就产生了。

    正在区长位上干的有声有色的陈德大和五龙山区五个大队的支书、大队长全部被投进了监狱。省城的报纸电台、古都的报纸都连篇累牍的报道了白雪莹案。

    白雪莹案几番审讯下来,五龙峪的支书和另外两个大队的支书死在了监狱里,陈德大被定为地主阶级在五龙山区的总代理,判了死刑。

    就在枪毙的前一天晚上,陈德大吃了上路饭,终于获准可以给家人写封信。这个时候,陈德大回想起自己在抗日战场搏杀、在五龙山区坚持斗争的艰辛,潸然泪下,鼓起所有的斗志,给省委、古都专区地委、明水县委写了封申诉信,详细报告了自己参加革命的经历和解放后在龙湾区镇压恶霸、发展生产、支援解放战争和抗美援朝战争的经过,并且说明了白雪莹是被镇压的白德礼的亲侄女,从小由白德礼抚养长大,视白德礼为亲爹。同时,陈德大也再次向组织上报告,他在五龙峪兵变突围时,是白家大小姐白雪绒救了他。白雪绒烈士是他的革命伴侣,也是他终生怀念的亲人。

    写完,陈德大委托监狱的工作人员务必将此信上报县委、地委、省委。

    陈德大坚持五龙山区斗争,是五龙山区的一面旗帜,在明水威望很高。明水人这个时候都已经从风言风语的传说中知道张延堂组长屁股坐歪了,睡到白雪莹的床上了,只不过对地委工作组都是敢怒不敢言,帮陈德大转信的事情自然是有人办的。

    第二天全县召开万人大会,公审处决地主阶级在五龙山区的总代理陈德大。陈观的祖母带着陈观的父亲陈学智赶去准备给陈德大收尸,一见会场上架着几挺机枪,陈德大被五花大绑,背上插着标,一下就吓疯了。

    陈德大没有被处决,就在审判长念完判决书的时候,县委办主任匆匆赶来,传达了刚接到的古都地委的紧急通知,延缓执行,待重新审查清楚后再定是否有罪。

    后来陈德大被无罪释放,但是案子留了尾巴。因为白雪莹很决绝,就在明水县召开公审处决陈德大的万人大会这天早上,自觉大仇得报的白雪莹,换上了干净衣服,悄悄的去到白德礼遗体寄存的破窑洞前,用剪刀割断了动脉血管,血尽而死。心疼自己的绝se情人的张延堂组长,为了给白雪莹报仇,同时也是为了自保,避免上级追查他的责任,一口咬定陈德大的妻子是地主成分,一个老八路能娶地主家的小姐,说明他的阶级立场动摇,贪图地主小姐的美色,斗志意志早已消磨淡化,坚决要求追究陈德大的责任。

    省委、地委没有人审查张组长是否真的和白雪莹睡到了一起,但是调查组确实来找白雪莹调查取证,可惜白雪莹的成份是贫农,而且也自尽了,谁也没办法。

    可怜陈德大打来杀去,最后虽然恢复了工作,区长却干不成了,调到龙湾西边的一个小区当了林业专干。再后来的反右派斗争、四清运动、文化大革命,根正苗红、一身战功的陈德大莫名其妙地成了右派、坏分子、走资派,场场不拉,成了运动对象,经常带着纸糊的高帽子、跪在板凳上接受批斗。到粉碎“四人帮”前夕,已经看不到任何希望的陈德大在回家看望身患精神病、长期卧床不起的妻子后,扯着孙子陈观的手在五龙山区转了几天,回到家中竟然一睡长眠不起,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直到粉碎四人帮后,陈观的父亲陈学智终于迎来了陈德大的平反通知,领着儿子陈观和妻子郑玉莲跑到陈德大坟上放了一挂鞭炮,没想到回到家中,才发现患精神病的母亲竟然也去世了。又是一场乐极生悲!

    这些老一辈的恩怨情仇,陈观自小就知道。有时间他甚至想,如果不是那个古都专区的张延堂张大组长和白雪莹勾搭成j、陷害忠良,能文能武的爷爷陈德大很有可能干的很大,奶奶也不会得精神病,自己一家的命运绝对不是现在这种样子。但是,想归想,没有用,时间不会倒流。而且白家更惨,白德礼一脉彻底死绝,除了白雪绒属于烈士,年年清明节享受着后人祭奠外,白德礼和他的三个儿子死后还背着恶霸地主的名声。就是白雪莹,虽然替伯父报仇了,但并没有报彻底,自己的爷爷总算是死在了她后面,白雪莹因为构陷那么多人,在五龙山区臭不可闻,落下了恶名声。

    正文 第10章 回家

    明水农村每天吃饭一般都是一顿汤三顿饭。早上起床就喝汤,夏天一般都是喝完酸辣开水、吃两块馍。喝完汤下地,10点左右吃早饭,叫饭时饭。中午两点左右吃中午饭,叫晌午饭。晚上7点、8点才吃晚饭。

    此时正是下午,男女老少都在地里、场里忙活,村子里静悄悄的。

    三轮车一直开到了陈观家院子门口。

    改革开放这十几年来,五龙峪村变化很大,出现了平房院落。陈观家因为他母亲有病,没有能力盖新房,还住在祖祖辈辈留下来的老院子里。

    五龙峪这地方民风淳朴,家家户户去地干活时基本上院门都不落锁,门关上就行,便于邻居们来借农具。

    陈观推开自家院门,喊了声“妈,我回来了”,就走了进去。

    踏进自家的院子,心里面有一种游子回家的欣喜和感伤相交织的感觉。

    陈观的母亲因为长期偏头疼,睡眠不好,一直都是病殃殃,平时不能下地、守在家里。

    奇怪的是没有人回应,院子里一片静寂。

    陈观打眼望去,只见院子里很干净,正中间的那株古老的核桃树依旧枝叶繁茂,结满了青色的核桃,把院子罩成了一片浓荫。核桃树下,那张陈观从小一直在上面写作业的用一棵大树疙瘩做成的原木桌依旧静静的放在那里,桌面干干净净,似乎还在等着陈观回来爬在上面写作业一样。

    陈观脸上突然间露出了孩子一般的顽皮笑容,走到原木桌前坐下,手指在桌面上敲击了几下,顺嘴喊了声“妈,我渴了!”

    没有回音,满院寂静!

    陈观知道母亲一定是去给父亲帮忙了,不是去地割麦、拉麦,就是在打麦场里打麦。

    陈观很孝顺,为了母亲看病,把助学金都邮寄回来了,但母亲的病一点起色都没有。当然,陈观心里清楚,母亲的偏头疼属于疑难杂症,难治是一方面,最关键的还是家里没钱,不能把母亲送到大医院去好好治疗。陈观一直都想着等工作后赚了钱,首先就是给母亲治病!

    坐了片刻,陈观出门和三轮车司机一起把拉的东西卸了,搬进父母住的上房,把肉取出来放到厨房里一个大水盆里泡着,这才给了车钱,打发司机把三轮车开走。

    舀水洗了把脸,陈观出门向村西头自家的打麦场走去。

    陈观的父亲陈学智和母亲郑玉莲确实正在打麦场上准备打麦。不过,陈观家的打麦场上很热闹,除了来帮忙的两家邻居外,还有组长白爱国和电工白保国弟兄两个,正在和陈观父亲陈学智、母亲郑玉莲吵架。

    五龙村是一个行政村,共有五龙村、山前村、山后村、桐花架村、岭东村、岭西村、前沟村、后沟村、河底村共九个村民小组,分散在五道山岭和沿河地带。陈观家所在的五龙村只是五龙行政村的一个村民组。

    农村早已分田到户、各家单干了,但是象三夏收麦时打麦这样的活儿,劳力少绝对干不了,得互相帮忙。基本上是两三家合伙打麦,从早上到晚上连抽转。

    陈观家人口少,只有六亩地,一年两熟,收完麦子种豆子,基本上夏收吃粮,秋收换钱。就这还是因为陈观上大学转户口时已经分有地,户口转走后村里没有调地,他家依然是按三口人种着六亩地。要是村里一调地,他父母两口人,就只有四亩地了。

    地少,麦子也少。过去陈观上小学、初中的时候,暑假都回来帮助父亲干活,爷俩两、三天时间就把麦子割完了,然后就开始套牛碾场,一天碾一场、连续碾几场,早上把麦子摊到场上,吃过饭时饭开始碾场,下午就是打麦秸垛子,扬场,吃晚饭前新鲜的麦子就已经拉回家里了。后来,五龙峪架电了,陈观他爹咬咬牙买了电动机和打麦机,再也不用赶牛碾场了,收麦速度就快了,基本上一个下午就打完了。

    几个人吵的太专注了,连陈观走过来都没有人发现。

    陈学智年强时候也是一表人才的好小伙,可惜岁月蹉跎,还不到50岁呢,就已经满脸沧桑了。

    陈观老远就听清楚了,打麦机和电动机都支上了,电工白保国不给送电,说是陈观家一年没交电费。想叫送电不难,先把电费交了。

    组长白爱国说的是陈观家去年的乡统筹、村提留没有交,拖了全组、全村的后腿。想打麦用电可以,先把乡统筹村提留交了。

    陈学智说的是打了麦子,拉到集上粜了,一定把欠的电费和乡统筹、村提留给还上。这个时候正是打麦的时候,好不容易轮到了,不给送电的话,万一变天了,满场的麦子就可能沤坏。

    白保国好像当个电工有多了不起似的,说话咄咄逼人:“学智叔,不是我不相信你,咱都是乡里乡亲的,谁家啥情况咱心里都有数。你家婶子常年有病,欠了一屁股两河滩的债,四处是窟窿。就你打这点麦,全拿去粜了,也不够婶子吃药,你还能有余钱还电费?要不,咱写个字据,订个时间,写清楚到时候不还咋办!你敢写不敢?”

    这白爱国、白保国弟兄两个太过分了。

    陈观家是穷,但是村里的乡亲们都知道老陈家的儿子就要毕业了,就要赚钱了,老陈家的穷日子要到头了,没有人敢瞧不起陈学智两口子。而且,想当年陈德大在五龙山区威名赫赫,拉游击队、解放五龙山区,谁敢欺负他的后人?就算陈德大后来蒙冤,妻子吓疯,陈学智单根独苗、被生活折磨得英气全无,没有了老陈家好男儿那种慷慨任侠、英风豪气,陈家毕竟是五龙山区的代表性家庭,不识字也摸摸招牌,没有人去故意为难和欺负他们的。

    白爱国、白保国弟兄两个是白德礼的一个没有出五服的堂兄弟的后人。白德礼活着的时候,看白爱国、白保国的爷爷可怜,就让他们一家住在白家大院的西跨院,他们的奶奶都是白德礼张罗着给取回来的,也是十里八乡有名的俊俏姑娘。

    白爱国、白保国的爷爷没本事,一辈子就只会放羊,逢年过节往门上贴对联,写的都是“羊到深山吃好草,一年四季下双羔”,里里外外全靠媳妇秦凤英主事儿。

    公审枪决白德礼父子的公审大会上,白德礼的堂侄媳妇秦凤英成了五龙山名人,上台进行了血泪控诉,还朝着五花大绑的白德礼脸上吐了两口唾沫、煽了两耳光。

    土改时,秦凤英鼻子一把、泪一把,逢会就上台控诉白德礼一家对他们家的欺凌,什么霸占田产,什么逼迫她丈夫给白家放羊,什么倚仗权势逼迫她嫁入白家,等等,说的和真的一样,简直就是揭发、批判白德礼一家的重型炮手。

    这些话,和白家仇深似海的陈德大听了都觉得脊背发麻。因为他知道,白德礼在成为恶霸前虽然是五龙山区有名的大地主,但没有恶行。后来成了恶霸,也主要是对付。而且,白德礼的女儿白雪绒是为了掩护游击队撤退牺牲的,是真正的烈士。白家的人,没有那么不堪。而且,五龙山人都知道,白德礼好名声,对远房堂侄子一家不薄。因此,无论秦凤英怎么表现、怎么要求进步,陈德大连让她当个生产队的妇女队长都不让,看不上她的为人。

    秦凤英靠着对白德礼父子进行的背良心的揭发控诉,赢得了村民们的同情,换来了富裕中农成分。

    白雪莹活着的时候,鄙薄秦凤英的行为,从不到他家回娘家,也不允许他们上门,等于是不认可他们是白家子孙。

    前些年白德荣领着子女回五龙峪探亲,由于大哥一家死绝了,近支本家就只剩秦凤英这一家了,只好落脚在他们家,而且看他们生活困难,想把白爱国、白保国弟兄两个和他们的妹子白爱月带到美国去。

    后来,白德荣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大哥一家和陈家的恩怨情仇,听说了秦凤英在枪毙白德礼大会上的表现,不再搭理他们,住到了明水城。给父母立碑和安葬白德礼父子四人的遗体后,白德荣又到龙湾烈士陵园去看了白雪绒的墓,征求明水县有关部门同意,在白雪绒墓碑上增刻了“五龙白家女杰”六字,这才飘然而去,再也不和秦凤英一家联系。

    白爱国、白保国出国当华侨的梦破灭了,另一个梦想又进入了脑海。他们从白德荣回五龙峪时的气派中看出,白家依然是大家族,依然兴旺发达。世道不同了,当白家子弟不丢人!

    白爱国、白保国弟兄两个萌生了重振家业的念头,内心里俨然以五龙山白家嫡系子孙自居,开始奋发图强。

    还别说,这弟兄两个干的还真不错,庄稼种的好,副业搞的也好,很快就成了五龙峪首富。白爱国因此当上了五龙峪村民小组组长,白保国当上了村里的电工。

    正文 第11章 万事抬不过一个理字

    白爱国、白保国这一支和白德礼、白德荣弟兄不同,原本属于五龙白家的末支,人老几辈没当过官。突然当上了小组长、电工,白爱国、白保国弟兄两个有点忘乎所以了。特别是白保国,当电工实惠,可以借着收电费弄俩钱花,腰更粗了,横的不能行。

    白爱国、白保国兄弟俩之所以横,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他们的妹子白爱月长的好,许给了五龙村村支书徐忠厚的儿子,当了五龙村的妇联主任,经常往龙湾镇里跑,一来二去和镇里干部混的很熟。

    乡里干部到五龙村下乡,一般都爱在干净漂亮的白爱月家吃饭。

    白爱国、白保国弟兄两个有了仗势,那自然就更不知道自己姓啥叫啥了。

    五龙村就在五龙河边,用水方便,家家户户院子里都有水。过去村民们是把竹子连接起来,从村子西面五龙河上游取水,保证户户都能吃水和用水冲澡。92年的时候,水泉市一支扶贫工作队住在这里包村扶贫,把村民们用的简陋的竹筒水管换成了塑料管子,装上了水龙头。村民们人蓄吃水和洗澡只要一拧开水龙头就行。夏天的时候,男人们到五龙河里洗澡,女人们在家里冲凉。冬天时候,讲究干净的大姑娘小媳妇还可以在家烧水洗澡,非常卫生。

    有一河好水,有五龙河水滋养得翠绿翠绿的竹园和漫山遍野的山林,五龙河沿岸就成了明水有有名的美人窝,姑娘都出落得漂亮、齐整,小伙子们也都干净的很,周围村子的小伙子们都以能到五龙河沿岸各村娶媳妇为荣。

    白爱月比陈观小两岁,高中毕业,人长的漂亮,又是村妇联主任,家里两个哥哥都有钱,尽着她花,穿着打扮比较时尚,算是五龙村现在的人尖子。

    白保国之所以逼着陈学智立字据,是因为他们知道陈家没有能力还钱。

    这弟兄两个心里有个非常隐秘的想法,那就是村委会占据的白家大院原本是老白家的,那么宽敞的七间五进大四合院,让村委会占着也是白占,要是能让村委会把白家大院卖给他们弟兄,也算是收回了白家祖业。但是这事没人敢办,村支书徐忠厚也不敢做主卖白家大院,那是五龙山区斗争胜利成果的象征!如果能让五龙山区革命旗帜陈大德的儿子陈学智出来说卖了白家大院、减轻村民负担的话,估计别人就会无话可说。

    因为有这个隐秘的想法,白保国才说话咄咄逼人,挖好了坑等着陈学智往里跳。准备等陈学智签字而到期还不了欠款的时候,以免去欠款为条件来要挟陈学智出面要求村委会拍卖白家大院。

    这事要是搁在改革开放前,白爱国、白保国连想都不敢想。改革开放了,社会逐渐趋于公平,白保国弟兄两个就觉得自己凭劳动所得赚了钱,理应收回祖产。虽然白家大院原本和他家就没有关系。

    明水农村有句老话,叫一辈儿刚强一辈儿弱。陈德大那么英雄,何曾想到他的儿子陈学智被生活折磨成了任人欺凌的主儿。

    陈学智气的额头上青筋直蹦:“写字据就写字据,我陈学智就是拉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