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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路自风流第46部分阅读

    手的两人,都褪去了所有的伪装。

    孟寒朝望着对面换了一身银色便服依然风采不减的楚律,冷道:“燕山王今日可真是春风得意了!连带着也胆大包天起来,谎报军情不说,还敢从前线溜走,这任何一条,可都是死罪!”

    楚律面不改色,毫不客气道:“若不是摄政王殿下忙着打我妻子的主意,我怎会如此着急?何况我也并未谎报军情,不过稍稍延迟而已。”

    “哼!你竟还真敢认!”

    “不敢。比起我在前线作战,殿下在后院算计我妻子,我的行为不过只是小恶中的小恶。”

    他言谈中反复提起“我妻子”,还真是故意刺孟寒朝的痛处。

    就见孟寒朝冷笑一声:“楚律,你以为本王当真拿你没有办法吗?如今百官皆以本王马首是瞻,本王若是放出风声,弹劾你的奏折就能将你淹没!就算你兵权在手,也未必能够安然无恙!”

    “只是人人皆知殿下能有今天的地位,与我的出力支持都是大有关系。殿下要治我,不怕百官离心?尤其是那些暂时被殿下以怀柔之策安抚的墙头草,若有变故,他们必然反复。如今长乐公主虽殁,他们却也不是没有别的诸侯王可以选择……听闻殿下的堂弟裕景侯年方九岁,若是由年幼易掌控的他上位,怕是有人更为乐见,不是么?”

    孟寒朝脸色更冷,正要发作,忽然楚律话锋一转:“殿下别忙。我此来并不是为了与殿下算旧账或要挟殿下。我是来谈条件。”

    孟寒朝深吸一口气,微眯双眼,示意楚律继续讲。

    “殿下如今离登基只差一步,看似前方坦途一片,然而在京城殿下根基不深,兵权又不在手,那位子只怕不那么好坐。想必殿下也是因此才需借助靖南王等人之力。但我以为,殿下应当并不愿意今后都处处受制于人。”

    “……所以?”孟寒朝右手习惯性的摸着下巴。

    “我愿意全力支持殿下登基,虎符也会交回殿下手中。殿下有了兵权,便再无人敢有它图。而我唯一的条件,就是事成之后,请殿下放我与小容离开。放弃她,换一个殿下盼望已久的天下,极划算的买卖。”

    孟寒朝面无表情,心中却是千回百转。

    别人都以为楚律为人沉默寡言、坦荡大度、虚怀若谷,却极少有人知道他长了怎样的一颗心一双眼。真真好笑,他们为何不想,若没些本领,为何立国之初的三大世家,只有楚家从来屹立不倒?若没些算计,又如何逼得想容当年奉旨来嫁?其实某些方面来说,楚律和自己根本是同一类人,只不过所求不同、又带了不同的面具,如此而已。这也是为什么,自己始终会对楚律心存防备,并不是仅仅是因为功高镇主鸟尽弓藏。

    若是他肯离开朝堂,自己当真可以放心?……只是,想容……

    楚律见他沉默,便道:“殿下不必急于一时,我等殿下的答复。”说着,他便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

    楚律走后,王朗由书房的侧间走了出来,向孟寒朝拜倒:“殿下,楚律开的条件极好,殿下为何还犹豫不决?”

    孟寒朝不语。

    王朗眼中精光一闪而过,又劝谏道:“殿下,楚律人如潜龙,就算没了虎符,在军中依旧一呼百应,我们断无放虎归山之理。既然此时他开出条件,我们不如趁此良机,先正殿下之位,再图后事不迟。殿下若是还放不下那林想容,也犹有余地……但,臣冒死提醒殿下,帝王身侧,岂能容情!”

    良久之后,孟寒朝淡淡地说:“……本王知道。”

    用情

    很快,楚律便收到孟寒朝的回话,短短四个字:“如你所愿。”

    他收起信纸,从容一笑。

    林小容双手支着下巴,在一旁问道:“怎么了?”

    他们两人自重逢以后,再没有什么顾忌,几乎时时刻刻都粘在一起。楚律顺势将她搂入怀中道:“他答应了。”

    “真的!那我们可以走了?”林小容忍不住欢呼雀跃。

    “暂时还不行,等他登基罢。”

    “可是……”林小容闻言又有些忧心,“一旦他真的当上了皇帝,身份就截然不同了,不会再有什么变数么?”

    “那些你都不必管。”楚律笑着打趣道,“你只要把心思都放在为夫身上就好。”

    林小容歪着头,仔细的盯着楚律,认真的目光让他情不自禁的摸了摸自己脸上,“有何不妥?”

    “我觉得……我以前怎么没有发现,你这么腹黑呢?”

    “负黑?那是什么?”

    “不是什么。”林小容狡猾一笑,“对了,你不是说,今天要带我去什么地方么?”

    “是。”楚律点了点头,“你将那个带上,我们这就走吧。”

    京城二十里郊外,碧草池塘中,有一座庄园。那正是楚律昔日好友、曾经的兵部尚书裴宣的居所。

    裴宣与楚律交好,因此长乐公主操纵朝政之时,他自知才能将不再有施展之地,便辞官在此做起了闲云野鹤。当年裴宣曾于林小容危急关头助她出京相救楚律,这一番恩情,林小容和楚律自然都记在心上,如今好友重逢,彼此都是喜不自禁。不过楚律带林小容来此,却是为有目的。

    两盏薄酒之后,楚律问道:“裴兄,我记得离京那年,令妹尚在豆蔻之年,不知她现下可好?”

    裴宣本来谈笑自若的脸微微色变,显得有些尴尬:“惭愧,她如今仍是小姑独处。”

    楚律又道:“冒昧一问,不知令妹她……是否有个孩儿?”

    “楚兄是如何得知?”裴宣大惊,随即又叹道,“唉,想必也是纸包不住火。此事当真是家门不幸呐。五年前,我那妹妹不知与何人交往,竟至珠胎暗结,我苦劝不听,她后来便独自生了孩儿,离群索居,搬到了僻静之地……”

    林小容来时便抱着疑问,此刻也顾不得裴宣惊讶,连忙问道:“你妹妹和那孩子住在哪里?”

    “他们就住在离此处不远的山中。”

    “我能不能去看看?”林小容急切追问。

    裴宣见他们的反应已知其中有异,立刻点头道:“好,我这就带弟妹过去。”

    山水之间,半亩田园,一间小屋。围起的木栅内,一棵参天槐树,正随着微风轻摆树叶,细碎的阳光由树荫中洒下,静谧中自有诗情画意。

    林小容一见房屋便快步走近,到得门边,忽听得一声清脆的童音:“你是什么人?……啊,舅舅!”

    这声音从头顶传来,林小容抬头去看,正对上一双如秋水般熟悉的眼眸。

    只见一枝粗壮的树杈上,骑坐着一个四五岁模样的女孩,她忽闪着剪水双瞳,眼波流转,显得慧黠灵动之极。见到生人,她也毫不扭捏,立刻转头喊道:“娘!舅舅带客人来啦!”

    很快便有一位二十来岁的端庄女子,应声推门而出。见到楚律身边的林小容,她顿有所悟,本来沉静的气韵也忽然有了波动,“莫非,您是楚夫人?”

    林小容望了望对面的美丽女子,又看了看树上的孩子,“裴姑娘,这孩子……”

    那女子全无羞恼之色,只露出一个了然的笑容:“是月桥的孩子。”

    林小容呆住。那年月桥随口的一句话,她还以为是敷衍她的谎言,没想到,竟真有这荒唐事!这……能算作意外之喜么?

    那女子犹疑了一瞬,迟疑着开口:“他果然……死了?”

    林小容不知该怎样回答,只好沉默着,由身后的包裹里取出一只白瓷罐子,轻轻向前递出,“这个,应该给你。”

    那女子望着那罐子,向前踏了一步,又退了回来,摇头轻笑:“不必了……从前他便不把我放在心上,如今我又何必执著?他并不会想在我身旁。”

    这……?怎么与她的想象并不相同?林小容诧异。

    那女子见林小容困惑,坦然一笑:“当年我爱他便是我的事,与他何干。如今他既已死,我又有了小月儿,便更无所求了。这罐子,楚夫人留着吧。想必,他还是最愿意跟着你。”

    这时树上的女孩已经顺着树干溜了下来,几步跑到林小容身边,有些好奇的看了看那罐子,又抬头问林小容:“这里面就是小月儿的爹么?”

    她的眼睛明亮,态度平静得过分,林小容有些意外,却还是点头,“是。”

    小月儿伸手轻轻摸了摸罐身,向后退了一步,对着罐子一派天真地道:“爹,你从没见过小月儿,小月儿也从没见过你,我们互不相欠啦。”说完她就跑回了娘亲身边,眨巴着大眼睛,没半点愁容。

    林小容哭笑不得。

    回京的路上,楚律见林小容沉默不语,便问道:“还在想不开么?不过裴家妹子向来就是个颇有见地的女子,连我也没料到她竟会如此反应。”

    林小容在马背上回给他粲然一笑:“没有。我早该想到的。能看出月桥的好处,又怎会是寻常女子。这样其实也很好。”

    在这个世界里,竟也有人能活得如此豁达。真的很好。

    他的生命得以延续,而他离去的悲伤,却并不需要再去多感染两个人。

    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

    承元二十二年四月,岳梦影与谢承添共领十五万大军,返回京城。十三日,孟寒朝一声令下,内城正门大开,迎接胜利之师!

    秦国皇帝慕容霆以及一众皇族被少将军谢承添生擒的消息,早已传遍了京都。当日,知道俘虏皆被关押在囚车内,随五千士兵入城,京城百姓一时便齐涌上街,共同围观这百年难得一遇的盛况!

    巍峨的城墙下,旌旗招展绵延十里不绝,将士们手中长刀明亮似雪,年少英俊的谢承添意气风发,仙人之姿的岳梦影风华绝代,而一身威武戎装的楚律、人们心中无可替代的大将军、燕山王,更是令百姓报以海啸般热烈的欢呼!

    那一日的景象,直到多年之后,仍有鹤发老人如数家珍的对子孙讲述着——

    舞阳门下,阳光绚烂到几近刺眼,孟寒朝身上银底金丝的摄政王锦袍略略反光,更有一种说不出的高贵庄严乃至神圣。文武百官在他的身边两侧依次站立,肃容以待,只为这一瞬间,空前绝后的荣耀!

    军队缓缓行近,楚律率先下马,孟寒朝带领众人走上前去迎接,于百姓欢呼之中,就见楚律忽然单膝下跪,抱拳高声道:“楚律不负殿下所托,今日终于踏平西秦!如今我大离一统天下,大业将成,繁华盛世,指日可待!皆是验证了殿下的洪福齐天!然而外贼已灭,内事犹存,国,不可一日无君!楚律今日便与我大离所有将士,恭请摄政王殿下登基为帝,以安民心!”

    “恭请摄政王殿下登基为帝,以安民心!”几千将士齐声跪下,大声高呼。

    “恭请摄政王殿下登基为帝,以安民心!”百官见势,连忙跪下齐声恳请。

    “请摄政王殿下登基!”

    “摄政王殿下登基!”百姓已纷纷跪下叩头、齐声呼喊起来。

    下跪的人群,由孟寒朝的脚边,延伸到看不见的远处,仿佛绵延无尽。这一刻,一向理智到近乎冷酷的孟寒朝,心中也一样的激荡不已。

    无尽的阴谋算计、无尽的明枪暗箭、无尽的铁与血,终于换来了功成名就的瞬间!从今往后,率土之滨,都将匍匐在他的脚下!

    眼望着九天之上的白云,孟寒朝深吸了一口气,高声道:“诸位请起!孟寒朝得此厚爱,何敢不从!今日,孟寒朝便随诸位所请,奉天命,择日登基!请诸位安心,孟寒朝必定不负众望,励精图治,以图天下大治、四海升平!”

    “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陛下万岁万万岁!”

    又是一片此起彼伏的高呼叩首,有人已被这氛围感染的热泪盈眶。孟寒朝走上前去,亲自扶楚律起身,目光相对之际,两人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离国的登基大典,是分为金銮殿成礼和太庙祭祖两个部分,将各取当日吉时分开进行,其中各种细则规范又是数不胜数,本来甚为繁杂。但是新任的礼部尚书甚为乖觉,为迎合孟寒朝,先前便早已在暗中筹备登基大典事宜,如今孟寒朝告知天下后,登基大典立即便定下了吉日,就在五月初三!楚府众人已打点好了行囊,林小容也做好了林家庄事宜的交割。所余之事,就只有等待那一天。

    五月三日,终于,登基大典如期而来。

    卯时三刻,正是吉时。

    声声礼乐之中,一身黑色龙袍的孟寒朝缓缓踏上红毯,走入金銮殿,踏上那九十九层台阶之上,普天之下最高的巅峰。

    礼官小跑着上前,高声道:“告祭礼已成,请即皇帝位!”

    百官中以楚律品级为最,此时便由他几番叩拜,由礼官手中接过传国玉玺,亲自双手递上,交给孟寒朝。

    登基诏书宣读完毕,三跪九叩,殿外广场上鸣鞭九下,金銮殿内礼成。

    礼官再次上前,高声宣告:“百官退下,午时初刻,皇帝陛下至太庙行祭天之礼!”

    孟寒朝径自回后殿,楚律随群臣退下后,便立即快步离去。此时他所要做的,便只剩最后一环,那就是由他代表群臣,按离国传统,去太庙中取先皇帝冠交给孟寒朝,以示传承之意。

    礼乐未歇,后殿内,却是一片肃穆,只因新皇陛下,正在闭目养神。

    虽是登基之日,大事已成,今日的孟寒朝身上,却看不出壮志得酬的喜悦,反而他格外沉默,以至于宫人们都屏息静气,不敢有丝毫打扰。

    忽然,有脚步声匆匆而来,打破了这片静默,是新任的御林军头领尹良大步入内,跪下高声报奏:“陛下,林庄主果然已离开了楚府!”

    “果然选了这一日。”孟寒朝冷声说罢,忽然站起身。

    尹良做了多年孟寒朝的近卫队长,早已明白他的心意,连忙劝道:“陛下,登基大典还未结束,您不能走哇!”

    “离午时还有一个多时辰,来得及。楚律若是回来,不管你用什么方法,留住他。”话音未落,孟寒朝已消失在宫殿门前。

    舞阳门下,林小容正牵马等在那里。她亦是京城名人,此时为避人耳目,她头戴斗笠,一身素衣短打,背影看来毫不起眼。

    正望着远方想着日后之事,忽然,有人拍她的肩膀。林小容猛地转过身,便吓了一跳!

    “你……”她颤抖着手指,指着眼前人。

    孟寒朝冷笑着站在那里。“我今日登基,你今日离开,祝福一句不留倒也罢了,竟连告别也无,还当真有情有义啊!”

    林小容微愣。这样一脸讥诮的孟寒朝,她没有见过。他现在不是应该在登基大典上,怎么来了这里?不对,他来了,难道楚律出了事?

    “楚律怎么样了?”林小容也顾不上他黑脸,急问道。

    孟寒朝眯了眯眼,“这么多天对我避而不见,一见面就只问他,想容,你再这样,我可要反悔了。”

    林小容明白楚律安然无恙,松了口气之余,心神也安定下来。“殿下……不对,现在该叫陛下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陛下怎么会对我这样的小女子反悔呢?其实我们并非不告而别,我有留下书信,等我们走了,陛下就会收到。”

    孟寒朝并不理会。他只是一直盯着她的脸,让她几乎以为自己的脸上开出了花来。良久,他说:“那一日你说……你无法生育。你可有想过,楚律已是楚家独子,一样有传宗接代的责任?”

    林小容一愣,复而微笑:“他不会在意这个。”

    望着她笃定的笑脸,孟寒朝只觉得隐隐胸闷:“你就如此有把握?”

    林小容用力的点了点头,“他是我丈夫,我当然知道他。”

    经历了重重艰难才在一起的两个人,怎会被这一件小事打败?虽然楚黎失望的表情会让她觉得遗憾,但,她怎能妥协。

    林小容勇敢坚定的眼神,终于让孟寒朝叹息出声。

    楚律单独去见他的某一天,其实他问过楚律相同的问题。

    “若是想容终生都不能生下子嗣,你会怎么做?”

    楚律那时微微一滞,然后便毫不犹豫地说:“没有便没有。只要两人能相濡以沫,一生足矣。”

    “原来如此,”孟寒朝叹息着,“原来,如此。”

    本来,除了感情之外,他还有许多必须留下她的理由。她神秘的出身、莫测的本领,可以是助力,也可以是威胁。所以理智告诉他,不能让她走。

    本来,连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