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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娘子第8部分阅读


    吴李两家休战,芽城自然也就恢复了往日的热闹。

    佟嫂依旧回了她的胭脂铺,不管金窝还是银窝,始终都是别人的,自己的窝再小,那也是自己的,人最终能靠得也只有自己,所以佟嫂执意带女儿回了家,继续做她的小买卖。

    白卿也常到她的铺子里帮忙,没人管她去哪儿,或者做什么,甚至夜不归宿也无所谓。

    他走了两个月,杳无音信,她也丝毫不会去打听。

    转眼到了中秋,一大早,白卿就去了佟嫂的胭脂铺,打算晚上跟她们娘俩一起过,正和月饼面时,有小厮来找,说是公子回来了……

    这种大节气,他怎么会弯到这么偏远的地方来?

    佟嫂赶紧让她洗过手,还包了几只刚烙好的月饼,让她带回去,虽然她们那大院子不缺这东西,但总归是份心意。

    当白卿抱着油纸包跨进大厅时,她怎么也没想到看见的会是岳梓童……

    “回来啦?”这还是岳梓童第一次跟她讲话,依旧的高贵美丽,清雅婉约,不同的是身旁多了个男人跟孩子。

    男人很斯文,孩子很漂亮。

    没嫁给李伯仲也许是她的运气。

    三十 不祥的指环

    评心而论,李伯仲与这位吴世子在相貌上分不出伯仲,只是气势相差很多,一个铜铁做得骨,一个书卷做得魂,说不出是文武的差别,还是其他什么,总之……他们根本不是一类人。

    岳梓童夫妇之所以会路过芽城,据说是因为去京城探视生病的岳峙岳王爷,随后夫妻俩转入汉西,见了岳梓童的姐姐和姐夫,也即汉西世子夫妇,之后又途径了西平,在西平待了数日之后,才启程回东周,从西平到的芽城这一路与李伯仲同行。

    东周与汉北的芽城之争刚刚结束,可在这两个男人脸上丝毫看不出多少义愤填膺,当然,也不全然是乐意融融的,但听酒桌上的言谈就知道,东周跟汉北之争——没完,还久着呢。

    这一晚,李伯仲喝了很多,不知道是酒逢知己,还是意气之争。男人有时也挺可笑的,为了一些古怪的意气,常会把自虐当气概。

    还是岳梓童更适合做贤妻良母,早在喝酒之前便吩咐了下人多煮些解酒的汤水,当作下饭的汤食,反正这些男人只管喝酒,根本也不在乎碗里吃得到底是什么东西。

    男人们继续着他们的阳奉阴违,话中有话,相比之下,两个女人则成了摆设。然而这摆设也并没那么好当,每个眼神,每个动作,都是受酒桌上话题影响的,想知道什么样的女人是最得体的,只要往白卿对面看就知道了。岳梓童一句话都没说过,单是靠眼神、笑容,以及细微的动作就能纠正丈夫一些不得体的话语。

    看她,成了白卿这一晚唯一的乐趣。

    酒过三巡之后,解酒的浓汤端了上来,岳梓童给丈夫的碗里盛了一勺,随即看了看白卿,因为李伯仲也喝得很多。

    但白卿并没有动手。

    到是一旁的侍女见李伯仲的汤碗是空的,顺手盛了一勺,反到被白卿不动声色的挪到了一边,这汤他不能喝!

    岳梓童见她如此,不免浅笑,兴许是觉得她小家子气,别的女人准备的汤水,她偏不愿意让自己男人喝。

    这就是普通女人跟大家闺秀之间的区别吧,她们不懂得在厅堂上该收敛女儿家的小私心。

    一顿饭后,也许岳梓童该偷笑的,因为很明显,白卿的木然举止证明了李伯仲的眼光实在不怎么样。

    月圆中天,两对夫妇才各自回了房间,男人都喝得酩酊状,不过实际情况是——两人都不过是半醺而已,看来这些男人还是有些小聪明的,知道喝酒要留量。

    李伯仲半倚在被褥上,望着正关门的白卿,双眸中带着些笑意,也许是因为她刚才酒桌上那个小动作吧,他把那解读为醋意。

    白卿却只是看着他的眼睛淡笑一下,随即转身进了耳房,从耳房出来时,手上多了一条干净的绸布,来到床前,淡声问道:“你自己来,还是让雷拓他们来?”

    李伯仲眉头微蹙,看着她手上的绸布半天才问道:“能看得出来?”

    “不仔细看不出来,不过如果你继续让它流下去的话,也许明天那位吴世子就能看出来。”手指轻挑开他的外衫一角,左腹的浅灰色内衫上血渍氤氲。

    整个晚上,尽管他面色正常,谈笑风生,更是把酒当水饮,可毕竟身上有伤,再怎么硬撑,还是会有细微的差别,伤势加上饮酒,如果再加上岳梓童那碗通血的汤水,就算不当场昏倒,估计也不会好看到哪儿去。

    李伯仲呼出一口气,头仰在被褥上,“怕不怕见血?不怕就你来吧。”这伤是在西平时遭刺的,岳峙那老东西死而不僵,想做最后一搏,这次是下了血本,非要治他于死地不可,他毕竟是岳锵的左膀右臂,他死了,岳锵在东南一代就少了助力,因为汉北军是他李伯仲撑起来的,李伯仲一死,李家的其他子孙没这么大胆子敢跟实力雄厚的东周为敌,换句话说,岳东一代的局势,是他李伯仲的精锐在拼死撑着,是他只身一人在打头阵。

    岳梓童夫妇从京城到汉西,再从汉西到汉北,这一圈绕来做什么?不过就是岳峙与东周打算联合汉西合围汉北,一旦汉北手脚被绑,京城里的势力当然也会跟着天旋地转。

    所以此刻他不但不能死,连受伤都不行,士气是需要领袖来带动的,汉北军的士气正盛,他可不想被这点小伤影响到,所以他来了这里,而且还是跟他的对手一路来的。

    在她这儿,很多事情都变得简单了,也容易让他平静下来,西平的那座王府反倒是个是非之地。

    一层层拨开衣衫,看着伤口,白卿皱眉,因为那伤口还很新鲜,加之他的动作大,又喝了那么多酒,此刻正往外渗血,“还是让雷拓他们来吧。”这么重的伤,说真话,她不敢碰。

    “没事,只要包一下就行,不是大伤口,死不了人。”太晚了,兴师动众反而让人怀疑。

    虽然他这么说了,可她还是无处下手,看了半天才动手,毕竟是个大活人,没晕没昏的,两只眼睛还那么直勾勾地看着你,不害怕也会心急,他还不会喊疼,所以根本不知道手重了还是轻了,包到了半夜,一身血腥的反到是她,望着双手上的血,白卿终于是松了一口气。

    跟他在一起,还真是什么事都能遇上,这男人身边的事情总是那么多,而且每次都不带重复的,

    “你做得?”白卿刚清洗完手上的血渍,进到屋里就见他手上捏了一块月饼。

    “佟嫂让带回来的。”要不是他回来,她今晚估计还会在佟嫂那儿住下。顺手拿过布巾擦了擦手,并顺手往香炉里多添了两把香料,这屋里到处都是血腥味,引得她很想把晚上吃得东西全吐出来。

    没想到转过身,正见他嚼着月饼,而且不只吃了一块,把纸包里所有的月饼都吃完了——胃口真好,不知道佟嫂知道了会不会乐不可支。

    因为他有伤在身,所以白卿和衣躺到了屏风外的软榻上,等了好久,她以为他睡了,因为灯灭了,可一睁眼,他就在眼前。

    拒绝是不可能成形的,只会激起他的逆反心理,所以只能让出一大块地方给他——这人占便宜占习惯了。

    月光从窗格子里透射而来,正好打在开满芍药花的屏风上,白晃晃的。

    他半举起她的右手,一大一小的手影投在白晃晃的屏风上,像一对双飞雀儿,他将一个亮闪闪的东西套进了她的尾指……

    白卿望着自己尾指上亮闪闪的指环,半天后转脸看他。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握住她的手闭上双眼。

    月光下,他左手的尾指上也是一圈亮闪闪的光芒……

    白卿被那圈光芒慑住了,她突然有些胆怯,想抽回自己的手——

    “你不觉得太晚了吗?”他依旧闭着眼睛,只是眉角微微上扬。

    他清楚她不喜欢他,甚至憎恨并诅咒他这样的人,但这无关乎他的喜好,他喜欢她那股子不屈的劲,不管世人怎么说,怎么做,怎么想,她还是会认真做自己,不管被多少人唾骂,都能活得轻淡自如。

    “别忘了,你的家在西平。”那里的女人才是该被他一生一世套死的人,也是他会开天价解救的人。

    睁开眼,看着她,“可我现在在这儿。”在他四面受敌,在他最脆弱的时候,他却在这里。

    他是说得人话不错,可惜她听不懂。

    “到底我身上还有什么是你想要的?”她一直在等娉儿的消息,也在等他腻了,一辈子太久,她不希望都耗在这个人身上,会得到什么?荣华富贵?

    “你在害怕?”手托在她的后心,将两人的距离拉近到呼吸相闻。

    “我是在害怕,你迟早会下地狱的,我不想!”

    他笑了,笑容却让她无比痛恨,因为他猜到了她胆怯的真正原因,她害怕的不是跟他一起下地狱,而是怕自己真得喜欢上他……

    月色移到软榻上,照着男人女人尾指上的指环,闪闪发亮,就像女人的眼睛——

    只有雷拓知道,那尾戒原本只有一只,是十年前公子从死掉的北虏王手上取下的,自那之后,他似乎一戴着,后来,那戒指细了,细掉的部分被套到了卿夫人的手上。

    据说那东西是不祥的,公子却把它分给了卿夫人……

    三十一 突如其来

    来不及争吵,更来不及去丢掉那枚套得死紧的指环,白卿便被一把扯进了他的世界,毫无回圜的余地。

    李伯仲第一次在她面前说了大话,他对自己的身体过于自信了,那伤口是没让他就此死掉,却让他高烧不退。

    看着他与对手谈笑风生,谁会想到就在几个时辰前,他还在高烧到说胡话呢?

    “伯仲,就此告辞了。”吴君铭在马上抱拳,而马车里的岳梓童也点头告别。

    李伯仲还礼,“吴兄一路顺风。”

    迎着初升的红日,岳梓童夫妇渐行渐远,直到消失在起伏不定地路尽头。

    李伯仲这才转回头,轻叹一口气,扬起的眉角也松弛了下来,伸手搂住白卿的双肩,下巴搁在她的额头上,累了,总要休息一下。

    雷拓他们都自然而然地背过身去。

    而白卿也累了,身心疲惫,所以没力气去阻挡他这不当的举止。

    他们没有回城,而是住到了城外一方土墙围成的小院里,雷拓他们熬了药,一人一份,因为两人都在发烧,一天一夜,他确实不会放过她,连生病都要一起。

    那枚指环,白卿并没有扔掉,有他在,想扔掉他的东西,很难,不管你是歇斯底里,还是寻死觅活,都无济于事。

    所以她等着他离开,但这一次,他待了很久,直等到西平王府那边来了三班人,都没能把他请回去。

    “来,吃口蜂蜜就不苦了。”佟嫂舀了一勺蜂蜜送到白卿面前,她刚喝完一大碗药汁,正苦得皱眉。

    “不用了,我喝点水就行。”吃完苦的,一下子再吃甜的,会想吐。

    佟嫂重重叹一口气后,朝门口望了望,见没人这才转过头来说道:“你呀,别整天说身子好了就不想喝药了,趁他还在这儿,把身子调养好了,你得多加把劲。”放下蜂蜜罐子,顺手拍拍白卿的肚子,“这儿有了,他还能把你扔到这么远的地方?我听说你那相公到现在才有一个闺女,是吧?”佟嫂诡笑着。

    “听谁说得?”白卿正捧着杯子喝水。

    “这还有什么好保密的,跟家里的丫头打听打听不就知道了?”说着话,从袖子里掏出一张黄纸,上面是密密麻麻的小字,“我听说照着这上面的做,一准能生儿子,生了儿子还怕他——”话音戛然而止,因为男主人进来了,佟嫂赶紧起身陪笑,那张黄纸也顺势塞进了白卿的被褥下,“老爷回来得真早!”佟嫂并不知道李伯仲的真实身份,所以当面都喊他老爷。

    李伯仲点点头。

    “那——那什么,我铺子里还有事,明天再来看你。”朝白卿点点头,“我先走了。”她就是怕这男人的眼神,看到他就想找地方躲,也不知道刚刚那话他听见没,万一听见了,不知道会怎么想,会不会觉得她多管闲事呢?哎呦,怎么这么巧就让他给撞上了呢!

    佟嫂不禁暗骂自己的坏运气。

    屋里,李伯仲望着佟嫂略显慌张的背影转进前院,这才坐下来,并顺手从被褥底下抽了那张黄纸来看……

    看完唇角一勾,这东西他见过一次,成婚时,女莹的箱底就有一张,“打算用它?”

    白卿看着他手里的黄纸,“你拿去吧,在你那儿应该更有用。”她这身子生孩子恐怕比他称霸诸侯还难吧,再说生出来干什么?去给他的嫡子嫡孙做帮手,还是垫脚石?不管男人女人,生孩子还是要看自己有没有本事养的。

    李伯仲把黄纸放到一边,随手拿起桌上的半杯温水——她没喝完的,一口饮下,“那些人跟你说了什么?”

    白卿自然知道他口中的“那些人”指谁——西平王府的人,没劝动他回去,所以改劝她了。

    “没什么,不过就是你当不成世子,我住不了华宅。”不知道他是怎么把家人惹了,对着他不敢大小声,到是跑到她面前来下最后通牒,这李家人真好笑。

    “你怎么说?”他到挺好奇她怎么回的。

    “我能说得上话?”她几时能站在他身边说话了?他那些家人还真看得起她。

    李伯仲失笑,而且是笑不可仰。

    祖父禁止他继续向芽城增兵,尤其在吴君铭、岳梓童的西平一行之后,三叔他们跟东周、汉西私下达成了协议,就此停战,矛头一致朝北,先把北方几个小诸侯一一灭掉,然后均分地盘。

    这协议怎么看都不像是对汉北有利的,更像是在安抚李家,把李家暂时安抚住,好让他们腾出手来先解决北方的问题,所以他怎么可能同意?他就是想通过增兵让东周不敢小觑芽城、运河一带,不敢把这里的精锐调往北方,他就是要一点点熬垮东周这所谓的精锐之师!

    而祖父忌惮的却是他的野心太大,担心汉北没这么大的胃口,最后反被别人将一军,到时可就追悔莫及了,所以他禁止了孙子的大胆冒险。但此时此刻,李伯仲的权利已经不是他随便一句话就能轻易拿掉的,所以才会有这三催四请以及让人好笑的威胁。

    他拿过她的手,上面还套着那枚亮闪闪的指环——

    那是十年前,他将长枪刺进北虏王的咽喉后,从他的尾指上取下的——打赢了,总要从对方身上取下些东西。只是想不到他取下那枚指环时,竟有人猖狂地大笑起来,是北虏王的一名侍从,他恶狠狠地说他取下的是枚被诅咒的指环。而他就当着那大笑人的面,将指环套在了自己的尾指上,然后看着那人的笑意一点点的逝去……

    不喜欢则罢,喜欢的话,被诅咒又能怎样——这是他当时对那侍从说得话。

    一直到今天,这句话他依然不改,

    抚摸着白卿小指上的指环,眼睛却直直的看着她,“你都没试过,怎么知道你说得话没用?”

    “有用的话我还会坐在这儿吗?”她请他放过她,可结果却是越来越糟。

    “我死了,你就自由了。”算是承诺了吧?说不准他什么时候就死了,也许明天,也许后天,也许不远的将来,一支箭就可以让他彻底结束掉,很快。

    白卿怔怔的看着他,没作声。

    她其实是个胆小鬼,害怕别人对自己真心,更害怕自己对别人真心,因为人总是会死的,她不希望自己再为谁伤心,也不希望别人为她伤心,她尝够了那滋味。所以她想用淡漠来看待这世上的一切。

    她以为只有这样才会让自己得到救赎。

    可——一切真能如她所想吗?

    如果他死了,她真得就能从此得到自由?

    深秋未过,芽城却迎来了它的第一场雪。

    这场突如其来的雪也带来了一些突如其来的人,像他的女人,还有他的女儿。

    这是李家出得最后一招了吧?用他唯一的亲情来作感召。

    他很疼爱他的孩子,不吝给他一切她想要的东西。这是迄今为止?br />好看的电子书shubao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