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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娘子第11部分阅读

    铺设的两尺宽的小道上缓步西行。

    “还记不记得‘河下’?”说话间,顺手替她挡去了头顶的树枝。

    河下……那里是他们李家的发迹之处,三年前,他带她去京城时曾经路过并在那儿住过两晚,“记得一些。”

    “过几天,你带阿邦去那儿。”

    “……”看他一眼,这次是流放,还是又有什么危险要隔离他们?“好。”

    “不问为什么?”

    “问了你会答?”难道他还会跟她商量不成?几时有这么好说话的?

    “你问,我会答。”盯着她的眼,似乎很诚恳。

    两人对视,白卿忽而笑得翘眉,因为他的诚恳太真实,反而让人不能接受,“那——为什么?”

    “我打算把都城搬到河下。”

    “……”白卿的笑意凉在眼角,因为他的过度诚恳惊到了她。

    “女莹她们过段时间也会过去。”把后院先搬过去,算是迁都决心的一种体现吧,这也是他变革汉北的其中一个步骤,先清除尘土污垢,然后重新整装。

    最重要的,河下距离京城较近,都城迁过去,有利于控制整个北方的局势,并且也有了在北方屯兵的理由。

    这一举动有些操之过急,然而却又势在必行,为了将来能更好的掌控北方局势,都城必须迁至河下。

    他从来都是在做这种站在悬崖边的事,一不小心,可能就是万劫不复。

    就是这次迁都将李家分成了两份,大的那份仍旧留在西平,过着他们高贵而富足的生活,小的这份则不得不陪伴李伯仲重新开疆扩土。

    直到多年之后,很多人才后悔当时没跟这位新汉北王并肩而战,因为最初跟着他迁去河下的人,大多都成了新汉北的股肱之臣。

    而白卿又是这些股肱之臣的前驱。

    他给她的伴只有三个,佟嫂、敏敏,以及一个冷若冰霜的风行。

    她起初并不清楚他为什么会先把她送到河下,后来才得知,如果她再继续待下去,赵女莹真得会彻底疯掉。

    每天听着那些源源不断的谣言,看着丈夫流连在别的女人怀里,丝毫不动她一根手指,她还有什么理由不疯?

    她有理由疯的,因为明媒正娶的那个是她,不是那个狐媚的歌 妓——

    同分一个男人的女人,永远都不可能和平相处,势必要分出个你死我活,李伯仲再出类拔萃,他依旧只是个凡人,他管不了女人的心。

    想知道谁更爱谁吗?那就把他们一起放进蛊盅里,看谁会把谁咬死,谁会心疼谁,谁会为谁难过……

    三十九 后院 三

    赵女莹到河下来的前一晚,彻底跟她的伯仲表哥大闹了一场,这是她长这么大来第一次在他面前这么不顾形象。

    她长大了,不再是那个不懂事的女孩,她知道表哥与丈夫的区别,所以她再也接受不了那种亲情的对待。她要做得不是他的表妹,而是他的女人——

    所以今晚他过来时,她想留下他,甚至不惜牺牲掉自己的尊严,可还是留不下他。

    她发了脾气,把所有能摔得东西都摔了,像所有被宠坏的女人一样,她用尽全力撒了泼,甚至不愿让人包扎她手上的伤口,可不行,他仍然只停留在那个好哥哥的原点,始终不肯往前迈半步。

    她仍旧只是他的妹妹……

    “二夫人。”侍女轻声向进门的赵若君问候。

    赵若君看了一圈地上的碎片,随后视线来到赵女莹那用绸布缠绕的手指上,停留半刻后,随即示意侍女出去。

    等侍女一一退出去,赵若君合上门,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劝,只是弯身捡拾地上的碎片。

    赵女莹默默看着堂姐,发呆。

    “还记不记得咱们汉西野柿子的味道?”缓缓捡着地上的瓷片,眼神很专注,“涩涩的,甜甜的,吃着麻舌头。”

    赵女莹仍旧不答话,只余赵若君自说自话。

    “你怎么能跟他闹呢?闹了就会有用?他是个在外面跟人争天夺地的大男人,本来就没有多少时间在留在这后院里,如今回来了,你却又把他吓跑了,还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结果又怎么样?”将碎片一一放进竹篓里,归拢好,之后起身,坐到赵女莹的对面,细细给她倒上一杯热茶,“记住一件事,你是汉北王妃,唯一一个能跟他白头到老、同|岤而居的女人,这是谁都抢不走的,即使是那个白卿,她也没有办法从李家把他抢走。”将冒着热气的茶碗缓缓推到赵女莹的手前,“你有一辈子的时间跟他在一起,而那个白卿,却可能只有年,她也会变老,所以——她拼了命都要给他生孩子,只有这样,她才能堂堂正正留在他的后院里。”

    听罢这些话,赵女莹的视线终于是转到了堂姐脸上——

    赵若君笑得柔和,“如果你还打算继续这么下去,他的心永远都收不回来,记住吃野柿子的那个味儿,先涩后甜,先站住脚跟,才有机会得到他的心,你——是他疼爱的人,比谁都有能力站在他身边。”将茶碗放到她的手心。

    赵女莹捧着茶碗,久久不语——

    是啊,他一直都很疼爱她的,为什么她这么傻,不学着使用这一点呢?

    善良与邪恶,不过一念之差,或者说,它们本来就是一体,只不过看得人角度不同。

    河下城,北靠祁山,南临应水河,更是四方官道的交汇之地,选在此地建都,李伯仲当然是事先经过深思熟虑的。

    两位赵氏夫人抵达河下时,正值腊月大雪纷飞之际。

    赵女莹路上染了寒疾,到了河下就一病不起。而此时,李伯仲还在西平,所以诸多家事都压到了赵若君和白卿的头上。

    赵若君是个擅于闪躲的人,总是能找到借口把所有事都推到白卿头上。尽管白卿不愿管任何事,可耐不住火烧眉毛的逼迫。

    “三夫人,汉西的客商又来了。”新王府的临时管事李冉,面露忧色,一脸为难地站在门外,这已经是他第二次来找这位卿夫人了。

    白卿正给佟嫂的女儿敏敏梳头,听了李冉的叙述后,好半天才开口答话:“这些事你派人去西平告诉王爷吧。”她不管他的事,何况她上面不是还有两位夫人嘛。

    “人已经派出去了,可汉西这帮人等不得,非现在要钱不可。”李冉眉头蹙出了两道深深的沟,他不过就是个筹建王府的小吏,平时只管工匠,哪里涉及过这么大的金银交易,汉西那帮商客之前还说得好好的,突然一下子变脸,他手上一分钱没有,只能找李家这几位夫人要。偏偏那位大夫人卧病不起,二夫人又是唯唯诺诺的不言不语,所以只能来找这位诞下长子的三夫人了。

    “河下没有官衙?”既然李伯仲不在,找汉北官员总是没错的。

    “王爷一早就吩咐过,府上的钱银与官衙毫无干系,不论什么状况,官员都不准插手府上的事,府里的人也不能插手官衙的事。”他也尝试过到衙门找官员帮忙,毕竟这汉北都是李家的,临时凑钱也没什么,可等他去了才知道,感情河下衙门里都是王爷亲自挑过来的人,脾气又臭又硬,根本不睬他。

    “二夫人怎么说?”既然赵女莹病得起不了床,总还有赵若君吧。

    “……二夫人倒是给了属下一些首饰。”可是他哪敢拿啊。

    白卿点头,起身进去内屋,也拿了首饰盒出来,放到桌上,对李冉道:“这些也拿去吧。”

    “……”李冉欲哭无泪,低头踌躇了半天,再抬头时,眉头拧如麻花,“夫人还是留下吧。”这点东西哪里够啊。

    李冉唉声叹气,白卿视而不见,到是端茶进来的佟嫂多了一句嘴,“吆,李大人这是怎么了?”一个大男人跟哭丧鬼似的。

    李冉心机一转,心想趁这佟嫂的话引子,把事情说出来,让这三夫人听听看,“这河下不是离汉西的云城近嘛,王府用得泥石料子,灰瓦金箔都是从那儿进来的,本来说好了等年后再结账,可谁知道祁山北面秋天遭饥荒,如今又下了这么一场大雪,赈灾的粮食恐怕年后都未必运的到,河下就在祁山南,肯定有不少难民会往河下涌,这帮商客怕到时难民一涌,王爷只顾着赈灾,压着他们的银子不给,这不就往死了要嘛。”

    佟嫂摇头,“不就是建栋宅子嘛,那能值多少钱,堂堂汉北王府还能缺了他们的银子?”

    李冉偷眼瞧瞧白卿,依旧在给小女孩编辫子,就是不抬眼,“那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几十万两呐。”

    佟嫂的茶壶差点吓掉,“那么多啊?”这宅子贴金的吗?

    “咳,那哪是建宅子的钱,里面大半是汉西收得租子。”这都是公开的秘密了,汉西借着客商的名义向各个小诸侯勒索钱财,这是早有的事。这世道还不就是这样,强的欺负弱的,那弱的也就只能忍气吞声,花钱图清净了。

    “什么租子?”佟嫂为人热心,但也有热心过火的时候。

    李冉苦笑,他也只能把话讲到这份上了,总不能明目张胆地说汉北不如人,每年都要被迫向汉西进贡吧。

    这时,白卿起身想进内室,李冉赶紧厚着脸皮叫住她。

    白卿看着他,“这种事,你找我有什么用?”她没钱也没权,什么也做不了。

    “只要您跟夫人们能出面让河下官衙通融一下,这事估计还好办。”他官小人微,可夫人们不同啊,那些人总不能连她们的面子也不买吧?

    “……”白卿沉思半下,“等王爷回来都不行?”

    “就是等不及王爷,大雪封山,王爷过来也要等十多天后了,这些人都紧着说后天就回去。”

    “吆,这不是急着让秃子长头发嘛,不给的话,难道他们还能闹腾不成?这里可是汉北地界,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呢,更别说他们现在压的是强龙。”佟嫂旁边添上一句。

    唉,李冉叹气,跟女人就是谈不起这国家大事,都说了是租子,这些汉西客商身后站得那可是汉西王,人家是诸侯里面的老大,是不会当下跟你闹腾,可一当闹腾了,你哪儿受得了!

    所以他才急啊,他一小官吏一下子被捧到了两国邦交的台子上来,哪儿受得了这个压力。

    “这些话,你为什么不跟那些官员说?”白卿好奇他的舍近求远。

    “要是能说得通,我还赖在三夫人这儿做什么,我这官小人微的,谁理我啊。”

    不对,她总觉得哪里不对,这事不应该这么复杂,李伯仲既然是答应每年给“租子”,就不会没有准备,即便钱没有准备好,但至少会跟官衙通气,他这种人是不会把这种事闹到女人身上的。现在闹到了女人身上,也就意味着当中肯定出了差错。

    河下的官员不出钱,是因为没有得到李伯仲的允许,李伯仲没有允许就说明这钱不该是这个时候给,而汉西商客却又在这个时候要了,如果不是汉西故意为难,那就是说有人故意想把这事情拖累到李家女人的身上,确切点说是她这位三夫人的身上。

    大权在握的男人最不喜欢什么样的女人?也许没人能说得精细,但有一条,牝鸡司晨的女人是最让这些男人忌讳的。

    看来是有人想逼她去试探李伯仲是否有这样的忌讳吧?

    “你叫李冉?”白卿站定身子。

    “正是。”

    “想息事宁人,不一定非要去求官衙的。”她似乎该配合一下那位有心人,看李伯仲会怎么对付牝鸡司晨的女人。

    四十 那是天意 一

    李伯仲回到河下时,汉西商客的事早已解决,李冉被召到李伯仲的书房,关于这事的前因后果,他一五一十地说了个清楚,丝毫不敢藏私。

    事情是这样解决的:李冉用三千两贿赂了汉西商号分号的一个小掌柜,以私人名义从他那儿借了近三万两银子,说明一个月后不但原数奉还,还会加利十分,银子到手后,李冉随即又去见了汉西商号的一个大管事,这名管事掌管着汉西商号在河下一带的总账,李冉又用手上借来的三万两银子的一半贿赂这名管事,从他那儿得了近十五万两的借贷,时间也是一个月。拿到到这十五万两银子后,李冉先还清了前一天的三万三千两。之后又拿上这笔钱继续往汉西商号顶部延伸,年终将至,汉西商号的钱十分充裕。就在借债还钱之间,李冉以汉北府的名义,从这些有钱的汉西商客口袋里掏了近三十万两银子,其中十八万两作为“王府费用”的一部分,交给了那些要账的汉西客商。剩下的十多万两,投到京城一带最为赚钱的茶马道上,在还钱之前,先用他们的钱,赚自己的利。

    什么叫中饱私囊?那些汉西商号里的管事便是最好的解释。

    李冉退出书房后,偷偷抹了一把额上的冷汗,还好,这一切都过去了,他这半辈子都没这半个月来活得惊险,三十万两啊,他竟然能从那些商客手里弄到那么多钱,连他自己都还朦朦怔怔的。

    三夫人说得真不错,给足了本钱,那些人真得什么都能做……

    李冉在这边感叹不已,书房里,李伯仲却看着账本静默不语。

    他要考虑的事很多,比如为什么汉西会突然提前要“租子”,再比如那女人为什么会突然积极地帮他排难解忧……

    “王爷,王妃差人来问,晚饭是不是要她过来?”问话的是雷拓,他今天刚随李伯仲到河下。

    “不用了,我过去。”不是大病了一场?怎么可能还让她跑过来。

    因为王府尚在兴建之中,所以李伯仲和女眷都暂时住在了城北的一栋三进的院子里,赵女莹、赵若君住在二进,第三进是白卿的住处。

    他从来没要求过一家人同食,所以三个女人也很少同坐一桌。

    吃晚饭时,佟嫂兴冲冲地告诉白卿,说他回来了。

    可一直到快休息时,都没见人影,想来是打算留在前边了。

    也确实,这一夜她没见到他,一直到隔天的正午,在儿子的小床前,才算见到他,以及他的女儿。

    真是父慈子孝的场面,他向来对自己的骨肉都是疼爱有加。

    已经半岁的阿邦早已学会了用“啊啊”来区分母亲与他人的不同,有母亲在,他谁都不要,即使是他的父亲。

    白卿伸手过去,打算接过儿子,可他不松手,小家伙被固定在父亲的怀里,张着小手,流着口水,看看父亲,再看看母亲,顺便对母亲“啊”两声。

    “奶娘还在外面等着呢。”白卿轻声细语的叙述,在儿子跟前,她的声音很自然会变成这样。

    李伯仲自然不会让儿子饿肚子,走出去把儿子交给奶娘,顺便让女侍领走了女儿,转过身来,白卿还站在原地。

    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相接——

    “李冉来找过你?”他到是开门见山。

    白卿暗笑,果然是为这事,什么都逃不过他的眼睛,“是来过。”而且那些主意也都是她出的。

    她等着他的责难。

    他却笑了起来,很开心的那种,这似乎还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出声的笑。笑的白卿微微怔愣。

    “你在盘算阿邦的将来?”一只手搭在白卿的肩上,弯下身,让两人的视线相抵。

    这个女人每次积极面对现实,都是因为她的至亲,刚刚解决了一个瑞华,转过脸,就要为儿子打算了,她是在担心自己一直这么受宠,儿子将可能面临多方面的压力,毕竟他到现在还没有嫡子,她害怕自己的受宠会让人忌惮儿子,所以宁愿被他厌恶。

    “他有他的路,不是盘算就能掌控的,以后——多想想你的男人。”也该轮到他成为她的“至亲”了,直起身,松开她的肩膀, “晚上,我过来。”盯着她的眼睛,就要看着她点头答应晚上等他。

    白卿别开视线,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的窘状,这种被人看穿心思的感觉,就像被剥光了衣服一样。

    晚上,他很晚才过来,好像他那位表妹喝药吐了一地,弄得前院鸡飞狗跳的,一团忙乱,以为又得了什么大病,找了三四个大夫来看诊。

    快子时他才过来,这时她早已睡去,只留了一盏灯,算作是对他的尊重吧。

    睡梦中,感觉有人试探她的额头,白卿半睁开眼,正见他坐在床头,大手掌扣在她的脑门上,“头很烫。”他的声音很低。

    白卿伸手试试自己的额头,摇头,“是你的手太凉。”外面正刮北风,从前院绕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