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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时代1858第15部分阅读

    里头吊嗓子一样的喊了好几声:“林大人,王爷——有——请!”

    这么个拖嗓子的叫人法,还真是别出心裁,车马齐备着,又是一身新缎袍子,一袭士子帽扎在头上,两根飘带垂在脑后,林山一见了就噗哧一笑道:“王爷在听戏?就打发你来了?”

    这家伙还真是个戏班子的,唱了个喏请林山上了车,倒是很规矩的自己坐在前头,表示一个不敢跟客人并身份的意思,吆喝了师傅开车之后,回头做了个打千的意思,禀道:“回大人话,王爷在六爷府里听戏来着,刘赶三唱的老丑,王爷听了个戏帽子就打发小的来了。”

    刘赶三这名头林山后世也知道的,知道是个耍贫嘴的好把式,跟他搭话道:“这戏帽子说的什么玩意?叫王爷这么就打发你来了?”

    “回大人话,说的正是大人您,赶三说‘咱京里头水土克南方人,没见先头林文忠那么富态,却生了个猴儿子!’大人您甭见怪,赶三就好这么个调儿,天津人,嘴巴损着呢,在韩家潭落的脚,敢情是冲大人您这些个天儿。。。”

    林山倒不生气,这些人就是后世那些贫嘴艺人的祖宗,兴许便是天津卫金七姐支使他到王府卖的这句嘴儿,指着恭亲王听了心里不乐意呢。不过这话说的,可也没什么挑拨的意思啊。轻轻一笑道:“赶三倒是会说话。王爷怎么说?”

    “王爷说了,可别叫这水土把大人您给克没了,呸呸——”那戏子啐了两口道了个不是,摇头道:“王爷的意思我也不懂,反正大人您到了王府就明白了。”

    惇王府就在后世王府井大街上头,这会儿叫烧酒胡同的,也远没后世那么热闹,甚至惇王府旁边还抛荒了一片大荒地,没宅子也没什么的,就是围墙圈着一块荒地,看上去跟周围格格不入,很是突兀。林山还是“头一回”来这里,自然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面奇怪着这个,一面又闹不明白既然是人在恭王府,何以不去恭王府,反而是到惇王府?

    王爷没回来,自然不好进府去,好在那戏子很能侃,等着也不觉着闷。林山有一句没一句的问着,那听差也有一句没一句的回着。

    “都有哪些客?我这问着是不是不太方便?”实在没话了,林山问了一句。

    “恭王岳家来了,五爷七爷八爷九爷都在,又请了您大人刑部上头黄侍郎。。。”

    正说着的时候,奕誴回来了,嘴里头哼着调调儿下了车,看见林山也不招呼,脸色一变上来就一脚踹在正说着话的那戏子身上,翻了个咕噜就掉下了车。

    “你他妈的混蛋!你坏爷的名头!”奕誴身子壮硕,发作起来还真有些威势,指着那戏子就骂道:“这叫人看见了你爷的名声怎么传?哦,我老五家就这么待客?滚滚滚——你滚不滚?不滚我叫人叉你滚!”

    那戏子显然是受惯了这待遇的,翻了个身就笑嘻嘻的滚远了。林山这自然是下车来见礼,兼着劝上一两句。

    “明儿上午叫大起——”奕誴脸色不怎么好看,也不知道是余怒未消还是怎么的,进了书房瓮着声音来了这么一句道:“你早些到军机值芦等着,我找人叫你。今儿烦你跑这么一趟,也是我一点小糊涂心思,我家里头缺个使唤的,听老七说你有个什么人自个儿把那玩意玩没了?”

    这话很照顾人面子,林山心里透亮,这必定是奕譞跟他说了的,但他这句话说的就漂亮了,倒好像是他欠人一个人情似的。

    “老六今儿这戏味道不错——”奕誴见外头奉茶来,打了个哈哈道:“就是这些个客没个客样子,到后头就没味了,这边又怕你等的着急,就逃戏赶紧回来,真是对不住之至,那杀才忒不会办事了。”

    “王爷,承情之至,林某心内感激,话就不说了,总之王爷体恤,林某心里明白。”林山不能不道个谢字。都说咸丰几个兄弟里头就恭亲王牛逼厉害才华卓著之类的,但真论交朋友的话,老五老七这样的反而好。

    奕誴指了指茶碗道:“来,尝尝。赶不上宫里头,也过得去了。赤忠啊,你也晓得,我是个不爱管事的狗屁王爷,也管不来事。头上倒是有几顶帽子的,一天卯也没点过。原就是个爱享福的性子。我跟你透个话儿,你心里有数。”

    从茶说到自己,末了这一句才是顶要紧的,林山点了点头道:“请王爷吩咐。”

    “我听说你想去江苏,问吏部查问过,说江苏淮扬海道有缺,穷地方,但地方大,掣肘也多,我觉着不好。不过皇上的意思,只怕是要你跟郭学士去办长芦盐政上头的案子,我跟你说,那更不好,你可千万不能胡来。这是为你好,也是为了大家伙儿好吧。”奕誴呷了一口茶,若无其事的龇牙剔了剔牙缝,啐的一口吐出茶叶沫,接着道:“我听人说过,这事儿皇阿玛那会儿王文恪,哦,是叫王鼎吧。嗯,老王做过,做的不错,给国家大库弄了九百万两回来。我皇阿玛那人你晓得的,最是俭省的,一件袍子恨不得打上十几个补丁的,你晓得九百万两多金贵了?如今我听人说,咱朝廷大库也就二百来万!”指了指北面林山先头看见的那片大荒地道:“就那没人要的破园子,你知道吧?先头吴三桂家的地儿,兆侯儿不好,我寻思着改个大戏楼子多弄两班子住进去养起来,我靠得近听戏便当些,跟内务府开口,你知道文彩个老杂毛跟我要多少?”奕誴竖起一个指头道:“一百万!叫我跟肃老六请银子去,我上哪有这份脸面去?他娘的我就寻思着,长芦盐政上头真有那么多钱,我也想敲他一笔!不过今儿这出戏我听出来了,那好地儿,不能碰。”

    道光帝节俭是有名的,王鼎从长芦盐政上头扫了九百万两上来,确实是个了不起的大功。林山正要想说这家伙结局不好的时候,奕誴就憨憨的一笑道:“嘿,紫光阁挂着王文恪的像,我做阿哥的时候看过的,我那会儿就想,多正派一个老头儿?末了呢,前头穆彰阿跟你家老大人那一码事也不必细说了,王文恪尸谏,还落了个没谏成。我听人说,是因着他那个儿子没用,不敢给老子喊这个冤。唉,我今儿听刘赶三说咱北京水土不好,一想还真是的,王文恪没个好儿子,林文忠有啊,可别再叫j。。。咳咳,老六那破戏楼子四面趟风,真他娘的!”

    他这末了一个j字,已经摆明了的是要说j相,这本来是穆彰阿的评语,一时说漏了嘴给顺了下来,林山心里透亮他指的是谁。不过这里头的事他已经是不想再去想了,走了就走了,再去想这些个几年后就要拜拜了您呐的人没意思。

    说着,便谢了他的赠金之德后就要告辞。

    “瞎!几两碎银子,值当的挂嘴上。少来这一套!你等会儿,莫忙着走,等下老七要来。”

    “王爷,不会是。。。”林山头一下子大了起来,倒抽一口凉气,这两小爷又要玩什么花样啊?难道指着自己去扳倒肃顺?得,老子不趟这一趟浑水,大不了。。。大不了借债还你们四千两!

    兴许是看出来他心里的小算盘了,奕誴噗哧一笑道:“你想哪去了?我跟你说,为着那码事儿,宫里头宫外头这两没少骂人。老七说跟你投缘,请老六帮忙请旨,说晚上带你去通州看月亮呢!今儿十六,好个大白盘子!”

    说着,奕誴起身伸了个懒腰,笑道:“行了,你等着老七,莫怪我慢客,我这人不好讲规矩,不要你行礼,你也不要怪我不陪客,我靠一刻去,老七眨眼就来的。”

    林山当然不会跟他计较这个,这会儿其实他也需要这么个私人空间和时间去消化奕誴的话。

    长芦盐政是直隶总督直管,但谭廷襄哪有一人吃掉这么一大块肥肉的胆子?联想到肃顺有意要自己出任毗邻长芦盐场的通永道,僧格林沁又请旨严查长芦盐政积弊。看来,这就是京师未来一段时间里打来打去的重点了。不由得替郭嵩焘捏了一把汗。

    也不由得庆幸好歹京里有这两王爷支持着能走人,不然掉到这个窟窿里去。。。淮扬海道如今又是个什么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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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吴三桂平西王府,即现在的新东安市场,再前面是大戏楼子。

    第四十一章 再见北京(上)

    老五是去抽大烟子了,老七来的时候很是吓人一跳,随从带的倒不多,也就是恩佐带了十七八号人,拱卫着骑着一匹高头大马衣甲鲜明一身戎装的奕譞到了,老五听了消息,急慌慌的从里头出来,到门槛时候吭哧摔了一跤,听差赶紧扶了起来,朝林山自嘲的一笑道:“没事儿,不怪人,怪我自个儿,谁叫我是墩王呢。抗摔!走,瞧瞧去,老七这小子要闯祸!”

    一出去,劈头盖脸就一把把奕譞抓下马来狠狠骂了一通:“老七你脑袋瓜子是秤砣啊!充什么二愣子!你这是要造反?滚鸡-巴蛋!赶紧卸了你这一身,滚!”瞧了瞧恩佐又要骂,恩佐一笑朝奕譞努了努嘴,退开了一边去。

    奕譞怔了一怔这才想起来自己确实是莽撞了,这鸟地方穿这一身,确实是很犯忌讳的事,嘻嘻解围的笑了笑,朝惇王道:“谢五哥。我这真是糊涂了,得,借你院子用用。”

    等他换号了衣裳,这才诸事完毕,林山与他辞了惇王出来,一行人灰头土脸的出了内城,一路上也说好了,奕譞这还是要去蓟县拜端慧太子,不过请了旨多要了几十个护卫,今天便是在这城里头现一现的。林山倒是理解这一点,大抵类似于他的父辈们年轻的时候穿了一身军装上街的那种感觉。

    “伯姑爷送我,今晚上出城,我住通州驿,顺手代你把那事抹了完了。你明儿叫大起,就不消陪我去了,你叫个人跟着我,回头点人别叫大营那帮王八蛋骗了,我可没脸子再去二回。行了,你快当些,我搁左安门那片立等着,伯姑爷要来送我的,约着的。得了,去吧。”

    林山便赶紧寻了熊有能,请他走了这一趟,身上还有最后二百两整银票,也塞给了他,且在通州想办法把那些人维持一下,等着明天去接收。

    这一夜便是无话了。第二天起的绝早,约莫也就是三点钟的光景,换了五品官袍,从贾家胡同坐了事先说好的一家杠房抬进城里,依照惇王的吩咐,安生的到军机值芦侯着,天色很黑,紫禁城的影子似怪兽似的,身边又是人人都不说话,气氛很是压抑。

    说实在的林山还是有些困的,想象皇帝老儿每天要起这么早,还真是遭罪。一面又想着早上那一碗豆汁味道不是太对什么的胡思乱想着,到好不容易把这一阵困乏撑过去了,这才凝定心神想着等下召见时可能要遇到的情形来,该说什么话之类的心里要有数。

    好不容易等到里头内奏事处出来一个太监,尖着嗓子喊了一声“叫起——”这边一直闭目养神的彭蕴章就嗯了一声起身,问道:“叫大起?”

    “回中堂话,叫大起——”一帮人听了这话,纷纷起身,整理衣冠按部就班的进去。林山官位最低,自然是排最后一个,这会儿才发现前头有不少熟人,文祥在,黄宗汉在,老毛居然也在,只是这光景谁也没功夫多搭理谁一眼,低头进去。

    里头很暖和,四盆火炉放在殿角,大殿里弄得很暖和,依着林山后世对故宫的了解,应该是乾清宫。

    肃顺等御前大臣已经在里头了,惇郡王也在,正跪在地下听咸丰帝训斥着什么,只是大家伙来了,刚刚起身,平日里很放荡的一个人,这会儿规规正正的束手退到一旁,看着一帮大臣们山呼万岁。

    “都起来吧。”大殿里很安静,咸丰轻轻咳嗽了一声,放下茶碗盖子的声音伴随着这一声一起传来,格外凸显皇帝的威严。

    “恭亲王——”林山直到这会儿才知道老六也在,微微抬眼一看,是一个很是精神的年轻人从前排出列行礼道:“奴才在。”

    “前日据你与桂良所奏,又有何桂清的折递,原是美俄作保的,如何今日又奏俄人又有妄议?你是怎么办差的!”声音很是严厉,说话间,一个太监将一份折本发还给了恭亲王,束手退到一边去。

    开门见山的,说的是俄国人突然在这个时候趁火打劫,在中俄边界上提出新要求——以黑龙江和乌苏里江为界。原来按照何桂清的奏议,俄国人是跟美国一起充当中英中法之间的调停人的角色,这一下突然又提出自己的领土主张,咸丰帝自然是很生气。主持这一块工作的奕䜣自然要辩驳,这一来二去的就争了有十来分钟。

    “你不要说了!所请不准!”咸丰一上来就丢面子,这会儿突然抬高音调道:“传旨,着黑龙江将军奕山峻拒!恭亲王毋庸再提此议!你,桂良,都退下吧!朕以为两广民气可用,民心盼天兵若渴,朝廷不能寒了官民之心!黄宗汉着赴两广总督任上,不得延搁!”

    这一下轮到恭亲王大失面子了,脸色阴沉着带着他老丈人磕头行礼,缓缓退下。与那边踌躇满志谢恩的黄宗汉形成鲜明对比。

    看着这两人退下,咸丰这才稍稍缓和了些,又喝了口茶,唤道:“彭师傅,和春所奏金陵累获大胜一节,你们所请之议功一节,朕与肃六商议过,以为不妥。所奏捷报,朕耳朵都快听出茧子了!就是不明白,何以三日小胜五日大胜的这么下来,金陵仍为粤匪所据?传谕,着和春降两级留任,朕是冀其早日整饬兵备,进克金陵。擒渠扫|岤讯奏肤功!而不是每日里写这些骗人骗鬼的折子来欺瞒于朕!”

    “皇上圣明!江南江北大营靡耗甚巨,若不能雷霆扫|岤,奴才都要给他羞死!奴才所知湖北官文,胡林翼等,不要朝廷一分一毫供应,而能克服武昌,兵围九江,鄂赣两省光复指日可待。奴才老是在想,要是地方大员都能像这样为朝廷尽忠尽力,何患匪情不靖?”这是肃顺敲边鼓。

    林山心里盘算着想来说完这两桩事情,还不知道有多少事才能轮到自己呢,幸好这一段说的他也有些兴趣,不至于那么无聊。

    “所奏甚是,胡林翼所奏请——”说到这里,林山耳朵顿时立了起来,就准备着出列说话了,但再听咸丰接下来所说的,便又将这一颗心放了下来:“湖北殉难官员旌恤一事,照其所请。为国家尽忠尽力的人,朕断断不能亏待了。还有皖北剿贼有功将士,如麟瑞,吉顺等,也宜妥为优叙,着吏部兵部堂官知道。”

    这一岔,林山又有些松懈了,总之这一早上他就是在这一会儿紧一会儿松的境况中度过了的,直到末了,才入了正题。

    “祁师傅所说的,你们想来都看到了,自朕登极以来,国家岁入锐减,盐政上头也败坏的很,朕也以为理当派遣能员查勘。先帝有王文恪公,朕难道就没有这样的好臣子?前日僧王荐奏郭嵩焘前往查勘,朕以为刑部也要去人,文祥你所荐的林拱枢,既是林文忠之子,忠良之后,朕自然信得过,林拱枢——”

    听到叫自己名字,林山赶紧出列行礼回话:“臣在。万岁——”他正在头皮发麻这种情形似乎不好直接出言反驳要求去淮扬海道——淮扬海道是正三品官,离现在还有四级之遥,这说出去是有点恬不知耻的。斟酌了一下道:“臣品秩卑微,又无地方历练,臣已有请折呈递,想竟先父未竟之功,付一贱躯于剿贼之战场之上,告先人在天之灵,请皇上垂察!”

    他话说完,头自然是低着看不到上头咸丰的表情神态,但好半天却没有半点声音传来,也没有任何人说话,静静的大殿里气氛很是诡异。

    好不容易过了约莫两分钟的样子,上头咸丰那边才传来翻阅折子的声音,随后话音传来:“朕与肃六,惇郡王醇郡王他们几个议过。你确是赤胆忠心,朕回头赐你字,不过你之所请,虽然醇郡王说你能文能武,但朕不想当真哪一天见到呈递不详之讯,吏部堂官何在?”

    “臣在——”林山微微瞄了一眼,正是那个自己一直没想起来原因照顾着的翁家老大人,刚接了吏部尚书位置的翁心存。

    “刑部林拱枢忠良之后,在京屡立殊勋,着赐进士出身,以刑部郎中衔加三级优叙。”咸丰这个话肯定是想好了的,一溜儿说了出来,林山头放的比较低,正看见斜对面惇郡王奕誴对自己笑了笑,心里知道是他是有份出力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