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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州外传第69部分阅读

刚亮没人留神的当口,飞马跑出去二十几里,使了半吊铁钱随着个过往客商的马车一起回了北王村。

    低声埋怨道:“明明预备好两套衣裳,你自个换成书生打扮却把我折腾成这般摸样,也不相称那!哪见着书生跟客商一起行走的,再说了,哪见过客商独自上路的?”

    红霞一摇折扇,笑道:“客官请了,学生游学四方,路遇客官结伴而行,算是个缘分吧!唉,我说,腰板子莫这么挺着,大掌柜一般,寻常客商见了人哪有你这等摸样的?”

    北王村这街虽说店铺不少,可拢共就巴掌大小的地场,热闹的地场就那么几处,红霞这都转悠几个来回了,愣是兴致勃勃转悠个没够。要了命了,这咋,这辈子还是愿意逛街啊!

    腿肚子快转筋的当口,红霞挑拣了个最热闹的茶肆进去,一块散碎银子一塞,小二屁颠屁颠地给引到楼上个僻静处坐好。唉,这不是家里的买卖,家里没开过茶肆啊,开茶肆赚得就是个辛苦钱,对这个家里没兴趣!

    也不知道村里哪来这许多闲人,正农忙的节气上,又是大好的头晌就这许多人凑在这边喝茶,够清闲的啊!听着动静,里头能有一半是外乡的客商,还一半王村口音,约略有些见过面的,都是些富庶之家的。

    先是个半老徐娘涂抹了厚厚脂粉,一口软语依依呀呀不知道唱啥,总觉得有些暧昧却不时激起下边几句怪腔怪调的叫好声,问过小二方才知晓唱的是一出《李二娘思夫》。耍过几个杂耍之后,又有个眉清目秀的伶人弹着琵琶抑扬顿挫地唱两首曲子,也不知道是哪个大家的手笔,虽说听不大懂可感觉上就是个高档、脱俗的玩意儿。

    惊堂木一拍,没等开口下边已是叫好声一片,这才明白原来整个头晌这位才是正主。个三十几岁的利落婆娘口舌如簧,却是个说三国的说书人,说的正是赵子龙单骑救阿斗的紧要处,怨不得今儿来了这许多人呢!

    挺好,这不挺好么,没王二喜说道的那些个烂事儿!

    看我得意,红霞浅笑一声低声唤过听书听呆了的小二,手指虚虚朝我这边一指,道:“小二哥,这位乃是汴京来的客商,你这里可有欢快点儿曲子没?”

    “客官,咱这茶肆可是只卖茶,这些说书、唱曲的可不是咱这茶肆里头的。”小二恭敬地回道,嗯,这不挺好么?

    却听小二又低声笑道:“不过边上还有几个雅舍,若要听曲儿不如移到雅舍里头,想听啥曲儿小的给您传唱啥曲儿的便是!这是现下,咱这茶肆热闹的是下黑,但凡是这周遭开着买卖的都有人来,甭管您是用着啥只管吩咐!”

    红霞冲我促狭一笑,道:“小二,听那边雅舍里头有人唱曲儿,却不知道唱的是个甚么曲目?”

    小二笑道:“是公孙姑娘,唱的曲儿叫做《小寡妇思春》。这公孙姑娘摸样长得俊俏不说,那身段、那神情、那曲儿唱得便是神仙都能搅扰的魂不守舍。只是公孙姑娘今儿早叫这几位客商给包下了,您二位客官明日再来如何?只不过这几日王村风传,前几日有个本村帮闲的叫做王二喜的,私底下起了个柜坊耍钱,却不知为何叫王家少夫人知晓了,砸了柜坊不说,十几个帮闲的全给打出了王村,下手狠的有几个都快起不了身了。这王二喜却是机灵早不见了人影,估摸着私底下早偷偷溜走了。风口浪尖上,这些个事儿也得背晦点儿不是,王家历来不待见这些个事儿,犯不着触了王家霉头。”

    红霞作色道:“还有王法没有,难不成王家还成了登州一霸了不成?”

    小二急得差点儿没跳楼,连声的劝阻道:“可不敢这般说辞,客官慎言!若说方圆数十里没人不感念王家仁厚的,几辈子的恩情,若出去说都能叫人给打断腿!只是王家老夫人、当家少爷都刻板了些,咱也犯不着叫这些个闲事儿落在王家眼里,叫人大动肝火不是?莫说旁人,就是我家东家也天天念叨着王家的好处呢!”

    红霞挥手遣走小二,低声笑道:“咋样,还真当你这王村是水火不进、铁板一块啊!不过王村倒也难得了,这一路从北边东来见得多了,哪个地方不是净这些个奢靡之音?越是大地场,越是高官、富贾、闻达之人越是如此,这便叫做亡国之音。没法子,这当口满朝上下好的就是这口儿,比起来王村这边已然算是民风淳朴的了!便是跟你家死不对付的黄县城知县大人,不也见他跟些个文人雅士这般作乐。”

    红霞低头又笑道:“上梁不正下梁歪么,那李师师不也是跟那谁那啥么?”

    一整天怏怏不快,你说这世上的人都是人,就为啥不能都简单点儿活着,偏偏一样的人生出来这许多不一样的心思?

    “还磨蹭,不是说好了跟那谁一起听曲儿?王村老宅子离这边还二十几里地呢,没看看都啥天色了?”红霞一边催促道:“原本不就个王二喜么,若是当用便留下来使唤,若是不成干脆一刀杀了,至于这般啰里啰嗦不!”

    低声解释道:“家大业大的有些事儿不是这般简单,若是看好了信得过的人,只若是用心尽力,便是有个甚么差错都得家里给担待下来不是?外人跟前也得给人脸面不是?可若是信不过的,甭管是啥经天纬地之才都用不得,越是才能卓越之人一旦反水,这祸害便是越大。王二喜本身便是个祸害,现下指着他去祸害旁人,不好生敲打敲打咋成?再说了,出了王村明面上说话便再跟王家没啥干系,且不说家里花费多少银钱,一旦走漏了风声对南登州那边多大小的祸害?这几年娘全教这个了,说穿了用人之道罢了!今儿这曲儿听得好倒罢,听得不好,嘿嘿,也不在意多取这一条人命。若是依照南登州这般祸害法,我也早该下地狱了!”

    马青青领几个北王庄小子排演的新曲目,原本预备着年底打擂台夺魁的曲目,看着合用楞逼着提前唱上一场。马家小丫头这两年填得饱肚皮,身上鼓胀的、摸样水灵的,站在一起愣是比红霞高半个头,比着红霞还俏丽些。

    你说男人家稀罕俊俏闺女倒也罢了,红霞你咋也稀罕啊?拉着马青青亲热得不得了,末了还随手打怀里不知道掏出来个啥物件,硬塞在小丫头手里,弄得小丫头脸红红的、手足无措的。

    曲儿唱的是白居易老先生《新乐府》诗“怨女三千放出宫,死囚四百来归狱”的典故。这典故读史书的时候在《资治通鉴》里头读到过,说的是唐贞观六年,唐太宗纵遣天下死囚归乡省亲,约定第二年秋天来京受死。纵谴的三百九十名死囚,无人督帅,皆如期自诣朝堂,无一人亡匿者。明知已被判死刑,还视死如归地回来受死,既被纵谴又无人督帅,本就有可以逃脱的机会,死囚却为何不逃之夭夭而乖乖前来受死?这里头讲的是太宗仁义、死囚诚信的故事,太宗感念之下赦免了这三百九十余人的死罪。

    也不知道村里哪位先生给马青青这小丫头编排的,期间穿插的几个曲儿风情各异,有哀怨的思乡之曲、有家人相聚的欢快曲调、有慨然赴死的激昂豪迈、有一人因病晚归众人的捶胸愤慨、有太宗皇帝的感叹钦服、也有喜出望外的狂欢之调,曲儿选得好、唱得好、这扮相也好!

    冲红霞得意道:“咋样,像这样的方才是王村该有的曲儿,不比现下那些个好上百倍?想起来句老话,知道啥不?”

    “啥?”

    “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还有句话叫做两手抓,两手都要硬,嘿嘿,北王村这边这样不成!”

    “滚,滚远!”红霞笑骂道:“这也叫做老话?”

    不理会红霞,转头冲马青青道:“回头去家里得宝二管家那边挂个号,就说我的吩咐!往后莫要偷摸着唱曲儿,大明大亮的北王村那边茶肆、酒肆里头唱,帮衬下家用不说,唱这些个曲儿比着现下这些强上百倍!还莫说是你等过去唱曲儿,就是北王村现下那些个唱曲儿、说书、杂耍的全归你掌管,多唱这些好的,那些滛词、艳曲全不许拿到这些地场来。若就是稀罕这个自家躲在娼家听去,莫把这些个好地场都给败坏了!跟得宝说,哪个不听招呼的莫怪家里不客气!”

    马青青呆愣愣地不知道想啥,拉着红霞坐好,也不看这王二喜,一声不吭坐了喝茶。

    王二喜脸色阴晴不定转换半晌,末了扑通跪倒道:“少爷,您还是杀了我吧!”

    “嗯?”

    “王二喜虽说不肖,可也不是个不知道好歹的!您这番苦心相劝不过是瞧在爹爹的面皮上。您是什么身份,少爷、少夫人单单为了小的请人唱这曲目,无非是劝小的改邪归正、信守诺言罢了,小的咋能这般不识好歹?可小的当真给不了少爷、少夫人啥话儿,若是不叫小的耍钱、听曲儿、寻个姐儿快活,倒还不如死了的好!自打沾染上,小的便离不了这个了,二喜对不住少爷一番苦心了!”

    红霞插嘴道:“若是不叫你离开这些,这话又咋说?”

    王二喜一个头磕在地上,大声道:“您就是太宗、小的便是死囚!”

    嘿嘿,还不算是个首鼠两端、大j大恶之人!

    怀里摸出来个封子,低声道:“下黑便走,该忙活啥里头写得清清楚楚的,五百两纹银的交子算是一路盘缠。尽心做事儿,这事儿旁人忙活不妥,对你却是打着灯笼没处找的好事儿。只是须得记住,这遭一离开王村便再跟王家没啥牵连,莫说是王家,便是登州你也是未曾到过!”

    第七十二章 成亲

    头天晚上叫娘给折腾得就没咋睡好,要叫我说,不就娶个媳妇么,自个骑马给接回来便是,两口子过得好、过得不好跟娶亲的排场有啥干系?没的折腾着多花费银钱罢了,倒还不如把这银钱留给小两口过日子多好!

    这些年家里银钱便没宽散过,没成想干别的银钱上紧,干这个娘出手大方着呢。早早预备下半屋子的铁钱,也不知道打算着给哪个派发,转眼间一小半便给捯饬空了,看着叫人怪心疼的。

    北王村上家里客舍早早给腾干净了,便是来家里投宿的客商全好言相劝、家里出银子北王村客栈里安置妥当,把个客栈掌柜的给乐得不成,便是自个住的屋子都给腾了出来。

    家里客舍全张灯结彩的,师公、红霞全给搬到这里头伺候着,单等黄道吉日迎娶回家。

    还说是低调不张罗,多亏是低调,就这样几百号人呢。若是当真仔细操办起来,还不知道娘能给操办成个啥摸样,连红霞看这架势都有些抻不住。

    也不全怪娘,眼下村里多少人、多少里正、多少老辈子交情、多少有头有脸的,哪个不叫都不好,更莫说二叔、六叔、七叔、十七叔、程账房这些个老人手。外头的俩李先生不说、鞠家不提,单就是买卖上有来往的,各家冷落了哪个都不成,王家大少爷成亲,若不招呼,嫌弃人家咋地?

    天天没亮呢,就叫奶娘吆喝起来梳洗打扮。真是的,我又不是红霞,至于这般讲究么?不是说都讲究郎才女貌么,这男人家有才就成,还讲究个啥打扮啊!

    暗地里冲六叔求援道:“六叔,您老行行好,把我拉了场子里尽着你折腾成不?”

    六叔嘿嘿一乐,赏我俩白眼一溜烟跑远。没指望了,连这出了名的能胡搅蛮缠的六叔都不肯帮忙,再指望不上旁人。

    碍手碍脚的长衫套好,跟个风流倜傥的饱学之士一般帽子带好、玉带扎好,硕大的大红花披挂胸前,高头大马上人模狗样一般,这脸都快木了。

    李先生是大媒,前头坐着一辆四轮大轿车引路,数十个啥年岁都有的乐鼓宣天吹奏得热闹。彪子亲自牵着高头大马,引着我蜗牛一般朝前蹭,后头八人抬的大花轿比一间屋子没小多少,再后头一车一车、一担一担的礼盒拖出去快半里地。头前的李先生都快到家里客舍门口儿了,末尾的一个还没出门呢。

    这哪是娶亲呢,分明就跟游行示威一般,全做给旁人看的。我么,就是今儿这出戏的傀儡,幕后的大导演自然是娘,这主角么是红霞。

    要说娘也真是,迤逦半里地的礼盒不过也是做个样子,咋送到自家客舍回头还得咋送回来,至于这般折腾么,这得多派发出去多少铁钱?

    正神游呢,就听着家里客舍那边鼓乐齐鸣、炮仗声连连,八抬大轿直接便抬进了院子里头。李先生引领着,装模作样拜见过冒充红霞亲娘舅的师公,又给一台子不知道啥牌位上过香、施过礼,姐跟兰儿姐一边一个搀着蒙着大红盖头的红霞朝外走,一边走一边还低声叮嘱道:“得哭,大声使劲儿哭,这个叫做“哭嫁”,是说自个是个孝顺的闺女舍不得爹娘、舍不得离家。”

    隐隐约约听红霞嘟囔道:“就是客舍么,又不是自个家。再说了,打小便没了爹娘一般,这眼泪早掉干净了,咋哭得出来?”

    嘿嘿,有趣,只怕俺小猪妹妹现下心里美着呢,咋顾得上哭啊!

    嗨,还别说,还是姐有法子。方才红霞还嘟嘟哝哝呢,一出房门哭的这凄惨,便好似我是王老虎抢亲一般不情愿。唉我说,俺家媳妇变得快的,都能台上唱戏喽。

    “不对,这路不对,咋不顺着来的工夫走的正路返还?朝这边走远了,啥时候才回得去?”低声问道。

    回去的路咋看咋不对,前头李先生引领着,慢条斯理却又意志坚定地直接冲着北王村的王府井大街而去,啥意思啊,看架势日头不落山、王村上下不转悠完不回去!

    早说啊,早说出来的时候怀里揣上几个鸡蛋,能垫垫饥也好啊,真是的,咋就感觉跟游街示众差不离呢!

    彪子瓮声瓮气道:“老辈子的规矩,娶媳妇来回不走一条道,叫做不走回头道。再说了,走哪条道夫人全归置得一清二楚,少爷只管马上坐着便是!”

    啥,要了老命了,咋出来的时候就没问问娶亲的吉时是啥时辰?若是那啥,成亲的吉时是午时还成,刚好赶着吃晌饭,若是吉时是戌时可要了老命了,莫说是晌饭,便是晚饭都给耽搁了!

    还成,耀武扬威王府井、长安街巡视一圈便有了朝回折头的苗头。总觉得今儿这事儿弄得不像娶媳妇,倒像是啥神圣的宗教仪式跟平头百姓过大年瞎折腾热闹搅和到一块的杂和面粥。

    看着没,这仪式一板一眼的啥都省不得,都快把我给折腾断气儿了。人红霞倒好,自个一个人窝在偌大的花轿里头,稳稳当当坐着一声不吭。我猜,指定是自个偷偷把那大红盖头给扯下来清凉呢。

    “要拜堂了,要拜堂了!”围观的人群一阵鼓噪把快成木头的我给惊醒了。啥,拜堂,呵呵,这个我喜欢,可算是看着地头了!

    鼓乐喧天声中上来俩人,一前一后站我跟前。旁人家娶媳妇见过这个,这俩一个叫做“引赞”、另一个叫做“通赞”,上辈子婚礼主持人一般,我两口子今儿全得听人家指挥。

    见引赞一比划,赶紧飞身下马,随着引赞身势、手势站在花轿跟前。刚站好就听通赞高声呼道:“启轿,新人起……”

    通赞的拖腔中随着引赞手势,拱手把俺的新媳妇接出轿子来。红霞大红盖头蒙得严严实实的,大家闺秀一般扶着我胳膊朝前挪。

    看得着引赞手势呢,引赞你走那快干啥,前头咋不快着点儿呢?花堂离这边虽说不远,可上上下下几处台阶呢,得慢着点儿。这是我媳妇又不是你家娘子,感情摔着了你不心疼啊!

    随引赞花堂跟前站好,这通赞冷不丁又是一嗓子:“新郎新娘进香。”

    木偶一般随着引赞手势跪下,现下莫说浑身上下,脸面上也全成木偶脸了,就现下这笑摸样都俩时辰没变过了,早动不了了!

    “跪,叩首,再叩首,三叩首…首…首……”

    这长音拖得,我俩这仨头都磕完了这长音还拖着呢,当真是余音绕梁三日!

    鼓乐愈发高亢、热闹,通赞愈发地深情投入,四周遭人堆愈发吵杂兴奋。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送入洞房梦境一般恍恍惚惚便给折腾完了。感情忙活一天的精彩、高嘲就这一点儿啊,咋觉得有点儿意犹未尽呢。

    可那啥,我小猪妹妹呢?哦,叫人送入洞房了,哦,放心,有姐跟兰儿姐守着呢,寂寞不了!可我,我干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