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度书院 > 都市小说 > 阉党 > 阉党第61部分阅读

阉党第61部分阅读

    魏无涯这不着头脑的话让曾佳为之一愣,眉头也不由紧锁起来,静静的在那发起呆来,不再答理魏无涯。魏无涯见状,也不介意,悠悠然的闭目倾听起来,却时不时的半睁眼在曾佳脸上扫过。

    ………………

    万全惊讶地看着白衣女子在人群中三挤两挤便找到一处空座,见她回头向自己招手,连忙也分开人群挤到她身边。位置不算最好,但在这样人满为患的对望居里已经相当不错。

    白衣女子向桌对面的一个食客道了句扰,那食客也不以为意,微笑一声算是默认了白衣女子坐在自己对面。白衣女子在长凳上坐下后,一边将孩童稳稳地揽在自己怀里,一边示意万全也在长凳上坐下。

    “姐姐,这些人吵什么?”

    孩童见这么多人围在一起争论,很是有些不解。

    “别说话,好好坐着就是。”

    白衣女子朝孩童摇摇手,让他不要说话。孩童见状,有些委屈的把小嘴撅了起来。对面那食客见孩童模样可爱,竟是忍不住笑出声来,随即将目光转到一边万全身上,只看了一眼,不由愣了一下。

    虽然不喜欢食客打量自己的目光,万全还是很快将注意力放到了大堂中央正在大声说些什么的,一身蓝衣的青年身上,只瞅了一眼,就认出这人是新晋左副都御史马文升的长子,正在国子监就读的马齐。

    马文升是景泰二年的进士,官至大理寺少卿。因父丧丁忧。成化四年,固原土达把丹之孙满四反叛,朝廷急召他为右副都御史,巡抚陕西,同总督项忠、刘玉等进行围剿。成化十四年又进为左侍郎,去年又进为左副都御史。因万全曾与家兄锦衣卫指挥使万通去过马家,故而认得马齐。

    国子监不是普通的官学,它是由皇帝亲自指定“教师”和“学生”的皇家学校,在国子监读书的多是权贵子孙以及极少数特别优秀的平民子弟。监生们拥有无须参加三年一度的大比直接获得官职的特权,这一次宪宗开了恩科,取消了国子监生的这一特权,让他们与天下举人们一起参考,着实引起了士子的一片轰动,人人齐赞皇上圣明。但由此也引发了监生与普通士子的冲突,虽然这些监生们即使这科不中也可以照常出官入仕,但人的脸面最为重要,试想这么多监生一齐参加恩科,却不能中些进士回来,这脸面往哪里搁。故而对于那些满怀信心要在这次大比出人头地的士子,监生们是横竖看不过眼,遇着机会就要奚落他们一番,以显自己的高贵与与众不同。

    现在围绕在马齐身边进行轮番轰炸的,便正是一群气势汹汹的进京应试的士子们。听得片刻,万全已然抓住众人议论的中心,他们现在争吵的正是前几日宪宗任用的传奉官,京府丞副使赵庆林虐杀家仆被告发后,却被刑部无罪开释一事。

    看来这些士子明着攻击马齐,暗里却是在指责马文升了。万全没心思关心赵庆林一案有什么不妥,因为这案子是宪宗自己断的,之所以让刑部无罪释放赵庆林,无非这赵庆林是宪宗自己下中旨任命的官员,要是办了他,岂不是自己打自己脸。

    “律法写得明白,都察院奉律典督察百官,在朝臣之外直接面对于天子。朝臣违法而弗能察,知人乱纪而未曾报,君王所行有误而不加辨,此为御史之失职。故此都察院未能介入赵庆林一案为失职,也就是说令尊马大人和都察院都未能尽到本职!”

    说话人一身灰衫,这是读书人最常的打扮,年龄也不过二十有余的模样,没有国子监生们才有的那种混合了高傲与自负的娇气,却也不见普通读书人的书卷清气,一副斯文从容的沉静神情在众人之中显得异常卓然不同。本来他坐在几个一脸愤慨的士子身后毫不起眼,但此刻站出却让人产生莫名的一见惊心的感觉来。马齐听了他这话,却是气不打一处来,但此人说得明白,一时也找不出话来驳他,只好恨恨的看着他不吱声。好在他身后的国子监同学见势不妙,纷纷出来驳那灰衫青年,如此一来,场面就又乱了起来,你一言我一语的,听得众人甚是头疼。

    万全的心思不在马齐身上,也不在那灰衫青年身上,他只想早点把事情办了。看了一会后,微微顿了一顿,随即将目光转向了白衣女子。只见她一手支着下颌,一手揽住怀中男孩小小的身子,唇边露出一丝淡淡的微笑,显是听得兴致勃勃,好像她认得这男子一般,不由心中又是一动。

    “咳…”

    假装咳了一声后,万全才对白衣女子道:“白姑娘听得如此入神,莫非这人你认识?”

    白衣女子还没来得及答话,对面那食客却已经笑了起来:“这位公子想必不是京城人,竟然连周方杰周公子都不认识,他可是京城有名的才子,前年乡试的螯头。”

    “噢,那万某可真就不知了。”

    万全笑了一下,对那食客道:“京城的大才子不是杨廷和吗?这周方杰能和杨廷和比吗?”

    一听杨廷和三字,那食客的脸颊不经意的抽了一下,然后不动声色的道:“周公子自幼多智,七岁就熟读四书,堪称神童,十三岁时就中了秀才,前年中了举人,今科更是要勇夺状元,如此年纪,岂是同进士出身的杨廷和能比。”

    白衣女子微微一笑:“听你这么一说,这周方杰果然是个才子。”

    食客也微笑一下,对白衣女子道:“只是他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和国子监的监生争吵,一个不慎可就会引来无妄之灾的,前不久东厂可是刚刚查封了湖广会馆,这前车之鉴可不是很远。”

    国子监(三)

    “这位兄台…”

    听那食客说到东厂,万全眉头微皱,忙岔开话题道:“东厂直接听命于皇上,所执者也是天子近侍,内庭权监。虽独立于法司之外,但却权重于法司。他们的所作所为可不是我们这些平民百姓能够说道的。再说周公子与这帮监生们所争论的也不是什么大逆不道之事,说到底不过是一犯事官员是否按律处置之事,这等事情,东厂的人未必会感兴趣。要说东厂的人会寻他们的不是,那可有些危言耸听了。”

    “但愿如此。”

    那食客见万全这般说,漫不经心的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白衣女子见状,也不好再问什么。万全自然也不会再将这个话题继续下去。三人相视无言,便齐致的掉头看向堂中。

    “律令之根本,在于统御群臣,正纲明纪,会领百姓,使国家强盛,百姓富足。都察院督掌律令之尊,维护典律根本正是其职责所在。百姓有苦而视之不见,是使国家不稳根基动摇的大忌所在,若不能着心体察,正是御史之失。赵庆林一案,京城无一不知事实真相,然刑部却掩耳盗铃,作了无罪之判,试问这等荒诞判决何以令苦主家属信服,何以令天下人信服?而都察院的御史大人们明知案情糊涂,却不肯介入当中,上奏天子,查明案情,不正是失职吗!”

    许是读书人本性,一身灰衫的周方杰此时语调越说越高,慷慨激昂,听得周围人不住点头。就连对面国子监的监生们也被他这话说得哑口结舌,不知如何反驳。其实也不是他们怕了那周方杰,也不是他们才学所限,想不出反驳周方杰的话,只因为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来自于官宦之家,言行举止都知道讲个分寸,绝不做一杆子打翻一船人的事情。要知道他们将来可都是要做官的,官场之上,凡事都讲个人情,讲个规矩,要是学那周方杰一般,官还没当上,就这般指责朝庭的衙门办事,将来这官还要不要做了?就算做了,这前途又要不要了?更何况那马齐是左督御史马文升的长子,你这般当着人家面指责人家的父亲,也真是太愣头青了点。独立特行,鹤立鸡群的另一个说法就是被孤立,无人理你,于其被孤立,倒不如大家和和气气的好。所以听了周方杰这番话,这帮监生们就是不满,也不敢随意接过话头,因为周方杰已经把都察院里的所有人一杆子打倒了,他们现在站出来,是说都察院尽职的好还是说都察院失职的好呢?说尽职吧,赵庆林一案,三法司和都察院的确是集体失职,而且这么多人看着,也是有些说不出口。可是如果说不尽职,自己岂不是成了周方杰的支持者了?那么马齐会如何看自己,家中的长辈又会如何看自己,他日步入官场,谁知道会不会因为今天的多嘴而惹上麻烦呢?因此,沉默是他们此时最好的选择。

    监生的集体沉默让周方杰更是有些得意忘形,他自幼聪明,少时就倍受乡里夸赞,考取功名也是一路顺风,短短二十年,人生不可谓不顺坦。因此很是有些目中无人,对于别人恭维的“京城第一才子”也是坦然接受,自然而然,其说起话来也是直性得很,根本不顾忌后果,想到什么说什么。再加上大堂里围了那么多人,又值大比之前,周方杰也是有心要出出风头,一来塑造自己的正义形象,二来也能博取一些眼球。当下接着说道:“为官之人,乃朝庭所选为百姓计者,上承君王,下通群生,推行政令,管理天下。掌一方之要,成一地之重,自成其威。而百姓无权威可倚,若相争,必使百姓失其利而君上不察。倘若御史不能行督察之职,不听民情不近明心,则成纵溺之势。而官员倚权势行强政,使民心背离,致帝王于险地而三缄其口,岂非失职之大者?今赵庆林虐杀家仆,反被刑部无罪开翻,而都察院、大理寺却毫无反应,说到底还是一个官官相护,若不是,何以两京十三省的御史无一人敢执正言的!”

    马齐听到这里有些急了,他爹马文升就是都察院的左督御史,周方杰明着说都察院里的御史失职,其实也就是在直接指责马文升失职。身为人子,若任由他人这般肆意指责父亲,脸面何存?见周方杰越说越来劲,当下就忍不住了,恨不得上去给他两巴掌,但终是忍了下来,默默的看着周方杰在那滔滔不绝,听了几句后,脑子里却是灵光一闪,计上心头。暗道一声:姓周的,这可是你自找的,要是连累了你自己性命,可不要怪我,谁让你欺人太甚!

    “正如周兄所说,御史有督察之职,所察者为朝臣百官,也只在朝臣百官。百官若有违法乱纪之事,自然由御史参劾,清君主之侧,还民心以公道。律法,国之大者,是为国之公心所在,御史秉法典,自亦当以公心处之。”

    冷不丁听马齐这么一说,周方杰愣了一下,摸不透他怎么态度来了大转弯,自己可是冲着他父亲去的啊?但人家肯定自己说的话,周方杰也无法说不对,只好傲然的站在那儿,静待下文。心中盘算着这马齐为什么会有如此变化。

    围观的众人也是大惑不解,监生也好、士子也好,都摸不透马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一旁的白衣女子也是奇怪,似是在自言自语,又似在问万全:“他这般说是什么意思?”

    万全还没答话,对面那食客却是叹了一口气,道:“周方杰要倒霉了。”

    “为何?”

    白衣女子一脸疑惑,不就是监生和士子的争论,怎么这周方杰就要倒霉了呢?

    食客摇头不语,没有回答白衣女子的话。而一旁的万全却是冷笑一声,对那白衣女子低声说了三个字“传奉官”。

    “传奉官?”

    白衣女子听了这稀里糊涂的三个字,仍是一头雾水,想问万全这是何意,却见万全掉过头去不再理会自己。再看那食客,也是紧盯着周方杰不说话。只好把心头疑惑按下,顺着他们一起接着听起来。

    另一边,魏无涯却是十分无趣的起身站了起来,扫了周方杰一眼,对曾佳道:“书生意气,害人不浅啊。这里的事情我已交待于你了,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曾佳明白他的意思,点头道:“这也怪不了别人,他自己寻死往里撞而已。”顿了一下,问道:“先生这就回去了吗?”

    “嗯,时候不早了,我得去见见另外的人了。”

    “那好,先生慢走。监生们的事情,属下一定全力以赴,先生尽管放心就是。”

    “呵呵,有你在,我有什么不放心的。”

    魏无涯笑着转过身去,道:“公公对你可是有过一句话的。”

    一听胡义对自己有过评价,曾佳眼睛一下亮了,快步拉住魏无涯,紧张的问道:“他说过我什么?”

    “想知道么?”

    魏无涯狡腻的挤了挤眼,却是不肯说。

    曾佳见他这样,知道他是在吊自己胃口,不由娇嗔一声:“先生若是直接告诉佳儿,他日佳儿为你亲手烧上几道小菜。”

    “噢?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啊,到时可不能耍赖。”

    许是曾佳的手艺打动魏无涯,又许是他不想再打趣这姑娘,缓缓转过脸来,正色道:“公公曾对我说:曾佳办事,他放心。”

    我办事,他放心?曾佳默默在心里重复了一遍,脸蛋一下子乐了起来,满是甜蜜。整个人就傻傻的站在那里,不断的回味着这句话,连魏无涯什么时候走了都不知道。

    ………

    周方杰正等着听马齐还有什么话要说,却见马齐脸色一寒,冷冷的逼视自己道:“周兄刚才所说固然是对,但赵庆林赵大人是皇上亲自任命的朝庭官员,你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肆意断定他就是杀人犯,是不是有些不妥当呢?”

    “什么赵大人,分明一个杀人犯而已。”

    周方杰很是不屑的望着马齐,在他眼里,赵庆林就是杀人犯,与朝庭命官几个字是全然不配的。

    马齐平静的看着周方杰,他要一步一步把这人往死路里逼。

    “是否杀人,不是你周兄所能定的。难道周兄以为,你可以替代法司决定一个朝庭命官是不是犯法吗?”

    “你!…”

    周方杰顿时失语,赵庆林虐杀家仆一事就算是真,在没有法司定罪的前提下,他一个举人如何就能给其定罪。

    见刚才还在滔滔不绝的周方杰也有失语的时候,马齐笑了,发自内心的笑了,但这笑容却一点也没有显现在脸上。他的声音依然是那么平淡。

    “刑部已经依律判赵大人无罪开释,吏部也并未削他官职,也就是说赵大人现在仍是朝庭命官,绝不是杀人犯。而且赵大人是皇上中旨所授的命官,你不把赵大人放在眼里,就是不把皇上放在眼里,周兄,你知不知道你刚才所说的话可是犯了欺君妄上之罪的?”

    七点到电,三个小时完成一更,二更能不能赶出来还不清楚,读者可不等。

    国子监(四)

    话音落处,一片寂静。半响,围观众人才响起一片窃窃私语声,与那帮监生幸灾乐祸表情不同的是,大多数人看向周方杰的目光都是同情与惋惜之色,若不是碍于那欺君之罪太过吓人,怕是当场就要有人上前做个和事佬,把这事压下来。毕竟一帮读书人争论,最后却争出个欺君之罪,有人为此掉了性命,实在是不值得。更何况要为此掉性命的是有“京城第一才子”之称的周方杰,不论从乡情角度还是惜才角度出发,这事能压就压下来了。

    不过却也有一二市井无赖者,好像从马齐的话中找到金子般,对着周方杰指指点点,不用去问,从他们的举止上,围观众人也能清楚知道,这些人怕要拿周公子去领赏钱了,不由对周方杰更是担心。要知道现在市面上的无赖大多是东厂和锦衣卫的眼线,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官府还没知道,东厂和锦衣卫的人就已经来找你了。无赖们靠向厂卫密报换赏银,而厂卫们靠无赖的密报来办案,再向上面邀功已经成了公开的秘密。

    有些刚到的客人没有听到前面的话,对这莫名奇妙的欺罪之罪十分不解,在旁边知道底细的人为他讲了几句后,便是恍然大悟了。当今皇上固然是个不理事的主,固然是个一心修道要长生不老的皇帝,固然是个爱老婆且怕老婆的皇帝,但说到底他仍是皇帝,说一不二的皇帝。赵庆林是他亲自下中旨任命的传奉官,而且还是国师李孜省亲自推荐的人,这样一个人从某种程度上说,是独立于朝庭各项制度之外的。本来嘛,传奉官所担任的官职原就是吏部没有认可,没有官印的官场异类,他们唯一的依靠就是皇帝,所行使的权力也是来自于皇帝。只要皇帝不找他们麻烦,世上便没有人敢找他们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