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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将军列传之桐荫片羽第39部分阅读

一干侍卫早已列队退下。

    “你小声点……他没死成,只是伤了额头,现喝了太医的药正在昏睡。”皇帝挥退随侍的宫人,偌大殿上只余两个侍卫,他走近轻声道,“朕拿你的事问他,他说非但你全无反叛之心,连唐笑也是可以担保的,空口无凭,就以性命作证罢……幸好他触柱之际被侍卫扑倒,不然朕哪里会有耐心等你进宫,早已经着人去抄将军府了。”

    林小胖瘫坐在地上,举眸仰望皇帝,第一次觉得这厮也不算太坏。

    情势急转直下,她脸上兀自泪痕纵横,双目尽赤,可知是真心哀痛,皇帝叹道:“朕只道二哥为了你不值当,现在看来你待他竟也是真心。”

    林小胖强撑着起身给皇帝磕头,泣道:“谢皇帝隆恩,罪臣迭遭大变,早已心灰意懒,但盼能归隐泉林,和我夫君安稳渡过余生……求皇帝恩准。”

    皇帝走回御座,喝道:“不准!如今天下乱象乍现,正该出力拯救苍生才是,你倒好,想拐着朕的陈王、右相去自个逍遥?早先在朕这儿胡吹大气要使匈奴灭国,如今都忘到九霄云外去了吧?”

    林小胖哪想到皇帝还记着那天的胡话,登时又羞又惭,忙道:“罪臣只知独善其身,原来果然糊涂,皇帝恕罪。”

    皇帝凝视她,叹道:“朕听说你联络了几人要办终南书院?那个姚迢为拉拢人才不择手段的很呐……不用辩解,卿想想,如今有数千学子在京准备举试,金榜题名的毕竟是少数,多半是流落京城待机而动,民间兴办书院之风若能兴起,这些人自然就有了去处,于国于民都是好事,只是——卿这等大才,何必浪费在那上头?只管交待给牢靠的人便是,朕另有重任交托。”

    林小胖这会早把戒防之心去了□成,俯首道:“罪臣唯有肝脑涂地,以报皇恩。”

    皇帝道:“朕要重建神策军,卿你去办——京营现在有换防下来的两万北征军多半是卿的旧部,卿尽管遴选,若无良材,可以请旨重开武举,至于副手么……朕原来是想着用沈思,只怕遭人闲话,现在有人自告奋勇,只是不知你心意如何?”他话声虽轻,却如惊雷骤响,“就是齐王李瑛。”

    林小胖的脑海中立时蹦出那日李瑛怒斥她时的模样,不由得愕然道:“这恐怕不妥吧……齐王位尊,怎么能做罪臣的副手?”

    皇帝笑道:“这好办,派齐王领这差使,你做他副手不就成了?”

    林小胖再无可推辞,唯有惶然谢恩,依她所知也懂这桩差事大大不妥,然而到底不妥在何处,也唯有先答应着,再回家请李璨或是赵昊元来解答了。

    她不放心李璨,拜谢过之后又去拿一只手托着李璨的腕另一手摸他的脉搏,盖因多望了一眼他的掌心,刹那间脑海中轰然大响,才明白皇帝为何突然如此对她推心置腹!她竭力自持仍不免露了形迹,皇帝是何等样人,见她浑身战栗,忙起身询问道:“可是二哥不好?”

    “皇帝,这话该我问吧?我夫君李璨,现下可好?”林小胖抬起头,静静说道。

    “卿何出此问?二哥眼下不是好好的在你身边?”皇帝重又坐回御座,问道。

    林小胖忍了又忍,终于还是道:“倘若我带了这个人回去,是不是就再也见不到我的夫君李璨了?又或者连我府中的赵昊元、何穷,现在宫中的沈思,皇帝都会统统都换了个人扮演?”

    她这话直接挑明了真相,皇帝不欲再遮掩,笑道:“其实连我也分辨不出真假,你又是怎么看出来的?”

    林小胖摇头笑道:“就算我再糊涂,自家夫君的真假还是分辨得出来的,他的掌纹与李璨迥然不同,恐怕是易容术还没高明到这份上……那年我和李璨大婚前一日,把我整的五迷三倒的,也是这位仁兄吧?”

    皇帝的神色这才有了三分惊讶,问道:“这又是从何说起?”

    那年凤凰将军与二皇子李璨大婚前两日凤凰将军莫名失踪,累得赵昊元、云皓将冥卫冥杀全派出去也未能找到,最后还是等到大婚前一天入夜她自己好端端的跑回来的。原来彼时她在双桥巷东李璨的外宅里和李璨胡混了一天一夜,当时因诸事繁杂,赵昊元、云皓几人都在气头上,次日大婚之夜异变骤起先皇殡天凤凰将军被抄家,也无人来得及追究原因,这事又不光彩,是以她殊少和人说,而今又不得不说。

    林小胖笑辨道:“……那时糊涂,后来自然就想明白了。宫规森严,又近大婚,二皇子怎么会在宿在宫外?虽说彼时这人也曾竭力作出初尝人事的男儿模样,可总是有些蛛丝马迹——想我家李璨向来端凝守礼,哪会懂得那些诱惑女人的手段?还有,我家李璨自己梳洗都要几个侍女伺候,如何会给女人梳头?”

    “梳头?”

    林小胖也不知是怒是羞,颊上渐生桃花,“是夫妻结发啊……当时只道风光旖旎,后来……直到沈思帮我梳头,我才确定大事不妙——似他那样叱咤沙场的男儿,诸事亲力亲为,头一次给自己女人梳头都那般笨手笨脚,怎么二皇子倒英明神武,无师自通?——千万莫要和我说他自幼便在女人堆里厮混,想来这种事是没人敢教他的,纵然教会了他,他亦不屑练习的。”

    皇帝含笑道:“原来凤凰将军对陈王如此知已,真真是朕意料之外的事。”

    林小胖笑道;“还有一个很有趣的破绽就是那幅画——那天我醒来便在案上,你们是想以此画证明那人是李璨真身吧?可惜……画的却是我和旁人纠缠,都只道画中春意盎然,却不想他画时是什么心情,他后来补的题诗那般锋棱,字字俱是恨意,你们都看不出来么?”

    皇帝凝望她半晌,方咬牙笑道:“难怪慕容老妖定要赵昊元与你同看那架夜纹屏风,他原是见过……可是他告诉你的?”原来赵昊元那年奉旨去安慰守皇陵的李璨,见过骆明瀚与李璨互易身份,是以皇帝才有此一说。

    林小胖摇头笑道:“昊元只盼我诸事不知,继续懵懂下去才算有福,怎么会告诉我这些?都是我自己想出来的——人要想挣扎求生,总归是要动动脑筋的。”

    皇帝点头道:“那你就不怕揭了底,我会立即要你的性命?”

    林小胖摇头笑道:“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罪臣这条性命本就是皇帝的,随时可取,只是一个不心就后患无穷,那也不用多说,上策自然是叫罪臣自己去死,且死个惊天动地,教天下人心服口服才算是正理。”

    她想了想,继续说道:“其实臣若能隐忍,将这人带回府去和赵昊元慢谋良策倒也不是不可以,只怕我既然认了这个人,真正的陈王李璨便立遭毒手或被幽禁,这险我不能冒——其实我和先前那位凤凰将军原是两个人,李璨定然和你说过了,只是为什么不能相信呢?还是……嫌臣的诚意不够?”

    皇帝笑道:“你若有诚意,总要拿出来给朕瞧瞧再说?”

    还未入夜,紫宸殿上已华灯高照,彩烛辉煌,锦绣并珠佩绚目,玉钗与金花交映,宿敌旧友济济满丹墀,虽说也算是大唐最高级别的集宴,但未开宴前的热闹不堪之处,非普通人所能想象。

    李瑛才回长安,吃不消那些阿谀奉承并刀光剑影,眼瞅着李璨左右逢源也还罢了,沈思那样的老实人虚应起吏部尚书牛维翰来也游刃有余,自愧不如,早指了一事溜出去。

    他才走到紫宸殿与延英殿的夹道里,便远远瞧见对面有一名盛妆女子大步行来,把身上的大红泥金飞凤纹锦裙踢得如惊涛骇浪一般。他原本转身要躲,又觉心中战栗,只痴立在当地等她走近。

    “咦?这么不是齐王殿下?”

    走得近了,可以看见她髻上朝阳五凤挂珠步摇上的珠串噼啪乱舞,六支玉钗摇摇欲坠,好在右颊上贴了两朵花黄,总算把“鸟人”二字遮过了。李瑛只觉咽喉中干涸难耐,半晌才道:“你怎么才来?”

    林小胖行礼如仪,呵呵笑道:“皇帝召属下延英殿觐见,是以晚了些……陈王殿下可在紫宸殿上?”

    “在。”李瑛本待举步要行,却又转头问她,“你刚才说什么属下?”

    “皇帝说要重建神策军,齐王殿下要担重任,着属下作副手呢,旨意大约明儿朝会便颁布。”林小胖笑吟吟的说道。

    神策军是历来是天子自将,自德宗朝之后便渐衰落,虽说有京营拱卫京畿,总归是隔了一层,自奉诏回京李瑛便知会有此旨意,只道副手合该用沈思,怎地突然派了她来?这下惊诧难明,脸上犹疑不定,只看着林小胖出神。

    “怎么?齐王殿下嫌属下鲁钝不堪么?”林小胖笑吟吟的道,也不知她碰上了什么喜事,当真是神采飞扬。

    连带李瑛也觉得天下哪有可愁之事,笑道:“那么你是从延英殿来的?皇帝还在那里?”

    林小胖笑答道:“是。”她见李瑛挥挥手,胡乱点个头,转身就向紫宸殿大步行去,后来越走越快,几乎要用跑的。

    李瑛年轻的脸上绽出一朵绚丽的笑容,他喃喃自语道:“不过是练兵而已,真有那么值得高兴么?”

    说虽是如此说,他自己的笑容难抑,直到在延英殿前看见皇帝,忙跪拜行礼称颁万岁,每一声都是打心底发出的。

    皇帝深深吐口气,叹道:“李家的男儿都个个痴心不渝,一个两个……唉,随你去罢。”

    这夜的宴会在李瑛记忆里分外鲜明,龙膏酒醇香透骨,光明虾炙也不觉腥腻,贵妃红也不嫌甜,连素日不大理会的天花毕罗都多吃了两口,丝竹绕梁不绝,罗衣舞翩迁,要是能忽略正对面时不时俯在陈王耳畔格格笑语的凤凰将军,可称完美。

    只因朱雀门外还有御制与民同乐的十丈灯楼,是以申未开宴,才交戌正便已散会。李瑛遥遥听见那鸟人和李璨说道:“既然散的早,不如我们和昊元说一声,拖了沈思、何穷去看灯可好?”这话未知李璨如何想,他自己都忽觉黯然,拿起脚便走了。

    这厢李璨抬手帮她扶正头上的步摇,笑道:“傻子,你不赶快回去教右相大人安心,还敢想去疯跑?”

    陈王殿下有令,她哪敢不从?两人会齐了沈思一同回去,果然就见何穷坐立不安,又不敢去扰昊元,也不许人劝,独个在院子里走来走去,见他们回来,先念一声佛,叹道:“可愁死人了。”

    李璨笑拍林小胖肩膀,说道:“今儿将军可在皇帝那大大挣脸,昊元睡了么?咱们约齐一起听。”

    赵昊元又哪里能睡着?见众人进来便要挣起身子,还是李璨将他按回去,笑命林小胖坐在炕沿上说。那辨识真假陈王一事她自然不能如实交代,只说看到掌纹有异,所以诈出实情来。后来说到皇帝问她的诚意,她偏又卖个关子,咳嗽一声只命大家猜。

    何穷早笑吟吟的递过一盏茶去,说道:“将军辛苦,就只当心疼小的们担心吊胆了一下午直说了吧,这会实在没精神猜。”

    林小胖见众人都不理她,于是庄容道:“皇帝命人拿出来一个叫什么‘噬心丸’的药,说是按月颁赐下解药,否则必心脏碎成千瓣而亡——何穷你不是说要虚与委蛇么,所以我就吃了。”

    她说噬心丸三字时就望着赵昊元,见他眼中尽是自悔自责之意,这才笑道:“昊元不是也吃过么?只要听皇帝话,自然就不用心碎千瓣了——再说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怎么能跟皇帝讲条件呢?别是说颗定时发作的毒药,就是立时发作的毒药,我又怎么能不吃?”

    李璨面沉如水,喝问道:“你那时只告诉我答应了皇帝三个条件,其中可没有说噬心丸的事。”

    林小胖知道其中厉害,这才收起无可无不可的嘻笑之意,正色答道:“那时群敌环伺,要是告诉你你大怒之下立时去和皇帝理论便麻烦了——再说昊元也吃过这药,我又怎能不吃?”

    赵昊元挣扎要坐起,李璨在旁只得拿两个垫子让他倚好,只听赵昊元嘶声道:“这傻丫头!毒药也是混吃的?”

    林小胖连忙躲到何穷身后,只探个脑袋出来道:“昊元饶命……那时候为了取信皇帝,只好吃了,否则怎么还会有条件一说?只怕立时要取了我性命,再派个模样差不多的人来替我做凤凰将军。”

    赵昊元气得又喘不过气来,捶着炕沿说道:“我……李璨你快告诉她其中厉害……这丫头生生要气死我算了。”

    李璨还未说话,沈思叹道:“都已经吃过了,气也无用,回来再想解药的事,你答应的那三个条件是什么?”

    林小胖叹道:“一是为皇帝培养神策军,二是永不辜负李璨,三是救回昊元性命——件件中我下怀,又怎么能不答应?”

    皇帝竟开出这三个条件来,神策军不消说了,其官长必是皇帝心腹重臣,永不辜负李璨这条件虽说意外,倒也不算强人所难,至于救回赵昊元性命……众人的目光皆落在赵昊元身上,见他病骨支离,整个人瘦脱了形状,心下都有恻隐之意。

    林小胖从袖中取出一粒药丸,柔声道:“昊元,皇帝说你不肯吃他的解药,所以沉疴难起,是也不是?”

    赵昊元颤声道:“他都告诉你了?”

    林小胖望着他,终于知道赵昊元往日总不想让她知道实情的原因何在了,她笑道:“对,皇帝说你不肯答应嫁裴氏实属混帐,但总归是私事,何苦自责至此?他还说昊元本不是拘泥小节的庸才,怎么如今连生死都堪不破?”

    皇帝曾有意让赵昊元嫁与裴氏女?

    这消息之隐密连李璨也不知情,必是皇帝与昊元之间的私约,几人都觉得奇怪,然而都是灵透人,无人敢问究竟。

    赵昊元望了她手中的药丸,摇头道:“我的病皆因伤于风寒,又不肯调治之故,和皇帝的解药没有关系——他是要你来和我说,对我再无私念,让我放心。嘿嘿……”他见那几个都是恍然大悟,又想笑又不敢的模样,道:“要笑就笑,不用忍的那么辛苦。老子被他调戏经年,如今终于肯放过我,阿弥陀佛。”

    他向来斯文有礼,忽然冒出个“老子”来极是突兀,后面又跟上一句佛号,惹得几个人都掌不住笑了。林小胖见他自己说出来,便再没什么顾忌,端出妻主的模样道:“总归是我家昊元天纵英才,所以男女通吃之故……呀,前有先皇太女,后有当今皇帝,我这些情敌级别也忒高了点。”

    李璨总归还是皇室气派,笑叱道:“这个诌断肠子的傻丫头,这也是混开玩笑的?”

    何穷就在林小胖身边,揪住她胳膊笑把她往昊元处推,一厢说道:“我帮你拿住她,快打快打,这丫头没人管竟疯魔了。”

    赵昊元果然抬手拿她的脸捏了一把,才追问道:“快说神策军的事,你这丫头不说话不尽不实。”

    李璨也道:“皇帝怎么会把你和齐王凑在一处?他拆都还拆不及呢。”

    众目睽睽之下只得交代真相,林小胖道:“皇帝派我去建神策军的附加条件就是:以一年为期,让齐王答应与王佑的婚事。”

    她坦然自若道:“齐王殿下年纪还小,不知道什么叫感情,所以呢就误陷情障,开导开导也就好了,王佑姑娘美丽聪敏,正是良配,万万不能为某些鸟人耽误终身——这是圣旨,可不是我自己说的。”

    李璨那厢叹道:“原来这样,可怜那孩子一片痴心,竟是被这么糟蹋的。”

    沈思早一把揪了林小胖过来,在场四人中除却李璨之外,就数他和李瑛最为交好,当下叱道:“你说的可是真话?”

    何穷笑讽道:“她向来惯会勾引美少年,你信她?和你打赌,以一年为期,这鸟人会给咱们家添个八爷你信不?”

    “大正月的少说不吉利的话成么?”李璨嗔道,“她敢对小瑛有邪念,哼……”他虽不明说有邪念的下场,但威胁之意甚重,想也知是不妙。

    林小胖眼见敌众我寡,忙道:“我还敢动念再去糟蹋别人?立时要被天雷打不可,沈思你也不信我么?”

    沈思凝望她,终于松手笑道:“我没老何那么大醋劲,只要你有本事,凑齐十二个我也不管——只是新人要有半分?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