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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城春弄第8部分阅读

    方,广袖的白衣在风中轻轻扬起衣角,背后亮光逆照出一道柔和的剪影。

    快接近商市时,欢笑声,孩童追逐打闹声,食物煮熟的香气一股脑扑了过来。

    即墨无白对师雨道:“看来人很多,你要跟紧了我,可别挤丢了。”

    师雨双眼粼粼如波,笑语如娇嗔:“我又不是小孩子。”

    即墨无白笑了笑,步入大街。

    街上果然熙熙攘攘的全是人。几乎一路都是卖哈兰花的人,往前走有杂耍,还有吃食,原本宽阔的道路显得拥挤不堪。深秋的夜晚,凉意深重,可在这里丝毫感觉不到。

    即墨无白在长安,在润州,都逛过这样的集市,可与这里大不相同,自然大感新奇。看到前面有几个萨满法师在念念叨叨地围着个人做法事,他便挤过去看了看,不过瞬间,蓦地记起师雨,转头一看,哪里还有她的身影。

    他连忙折返,沿路找过去,但这里女子大多蒙着面,只凭服饰找人,犹如大海捞针,若是直接唤她,又恐怕惊动全城百姓。

    找了许久,别说师雨,就连一个侍卫也没见着。他有些后悔,走的时候该劝她带着夙鸢的。

    路上有百姓认出他来,叫了他一声,他也无心回应,立即大步走开,在一处边角里站着,用目光数着一个个过去的人。

    “哟,这不是……”一个人从他眼前窜出来,话只说了一半,看着他的脸戛然而止。

    即墨无白上下打量他一圈,一个白净秀气的青年,有些熟悉,回味了一下他的声音才反应过来:“邢先生啊,你还在墨城?见惯了你各种模样,对着你自己的脸反倒不认识了。”

    邢越哼哼一声,面有得色:“我已从长安回来了。”

    即墨无白的视线仍然在人群里逡巡,随口“嗯”了一声。

    邢越抬手在他眼前摇了摇:“你都不问问我去长安做什么?”

    “哦,你去做什么了?”

    “哈哈哈哈哈,我顶着你太常少卿的名号……”他的声音突然低下去,凑到他耳边接着道:“混入了宫里,还见到了陛下。少卿大人这张脸委实好用,连令牌都不用就能入宫,不愧是陛下跟前的红人啊!”

    “嗯。”即墨无白依然反应平淡。

    邢越有些不高兴,冷着脸道:“本来还想告诉你若羌的消息,既然你无心听,那我便走了。”

    即墨无白回神,赶紧拦住他:“什么消息?”

    邢越这才满意了,清了清嗓子:“若羌那边谣言四起,说你与代城主关系如此和睦,实际上……”他左右看看,又贴到他耳边,“实际上关系不清不楚,沆瀣一气、狼狈为j。”

    即墨无白皱眉:“此话当真?”

    邢越点头如捣蒜:“内子刚从那里回来,知道我认识你,将这消息告诉了我。说若羌国内都已传遍了,西域其他国家也有这传闻,料想不用多久就会传来墨城,然后传去中原咯!”

    说完这话,他长叹口气,拍了拍即墨无白的肩膀:“我言尽于此,趁事态未扩大,赶紧想法子遏制一下吧。”

    即墨无白问:“如何遏制?”

    邢越想了想:“容易,赶紧娶妻就是了。”

    “……”

    “你与即墨无白一起来的?”街道尽头,几个壮汉团团围着的马车里,传出阿瞻低低的声音。

    “嗯,”师雨道:“我带他来见识一下。”

    阿瞻语气里染了不甘:“你将我看的好好的,却终日与他朝夕相对。”

    师雨笑了一声,“多大人了,尽吃飞醋。”她揭了帘子下车,嘱咐道:“时候不早了,快些回去吧,晚了霍叔叔得着急了。”

    阿瞻手扶着帘子,露出半张脸,依依不舍地看了她一会儿,总算听话地坐了回去。

    邢越来去如风,趁即墨无白一走神就不见了。他凝神再去找师雨,忽然衣袖被轻轻扯了一下,一扭头,就见师雨正俏生生地站在他身后。

    “你去哪儿了?”

    师雨垂眼:“贤侄你走地那么快,如何追的上?”

    即墨无白看着她双眼,不觉心软,低头见她还捏着自己衣袖,柔声道:“那我走慢些便是了。”

    师雨跟着他往前走,因为拥挤,半点身子紧贴着他,笑道:“贤侄以后肯定会对自家夫人宠溺的很。”

    “那是自然,世上如我这般疼惜女子的人可不多。”和平常一样厚颜无耻的话,此刻在他口中却有些心不在焉。

    “那你倒是疼惜疼惜姑姑,少与我斗一些啊。”

    即墨无白没做声。

    走到前面,有个卖哈兰花的摊子摆着。师雨松手走了过去,即墨无白正要跟上,见她只是买了支花,立即就走了回来,一手仍捏住他衣袖,一手将花递给他。

    即墨无白一愣:“给我的?”

    “是啊,今日你不是赠了我一支牡丹么?”师雨将花塞进他手心,笑着道:“若是以后有机会再去长安,你给我植一株真牡丹吧,我还没见过真的牡丹呢。”

    “好。”即墨无白将那支花仔细纳入袖中,心潮涌动,面色无波。

    哈兰节盛大,在墨城甚至胜过春节。如今边界有了禁令,西域方向的外来客少了许多,可即使如此,还是热闹的如同一锅沸粥。

    人多了事情就多,师雨如今又事事都要亲自决断,手上事情多如牛毛。

    即墨无白无法帮她,他正忙着与若羌交涉,这年头,催款也不易,即使是赔款也一样。其实他知道若羌不会给钱,都已经开始散布谣言分化他和师雨,哪里是要给钱的样子。

    全城热闹了好几天后,中原方向来了贵客。

    师雨正在书房处理事务,听夙鸢来报说乔定夜兄妹来了墨城,第一反应便是皱眉。

    不出半个时辰,二人就到了府上。师雨命人收拾了一下,就在书房见他们。

    乔定夜一袭黑衣,罩了件宽大的披风,大步迈入书房,笑着拱了拱手:“师城主,别来无恙。”

    师雨跪坐着没有起身,拱手回了一礼:“多谢大都护关心,诸事安好。”

    乔月龄跟在兄长身后进来,今日竟着了大袖当风的襦裙,鲜嫩的鹅黄|色,将她脸色也映地好看了许多。她向师雨见了一礼,垂着头一言不发,似有些羞赧。

    “乔姑娘这是怎么了?”师雨笑着看向乔定夜:“我还是第一次见乔姑娘这样呢。”

    乔定夜哈哈笑着落座,接过夙鸢递来的茶盏:“女大当婚,她这是羞涩呢。”

    师雨心思微动:“哦?原来是有喜讯了,不知乔姑娘要嫁的是何人啊?”

    乔定夜抿了口茶,注视着她:“实不相瞒,乔某属意子玄,舍妹也心系于他。只不过他说婚姻大事还要经过长辈,我只好厚着脸皮来见师城主了。”

    “原来如此。”师雨一手掐着衣角,恨不得是在掐即墨无白的人才好,这种事也好意思推给她!

    ☆、第二十六章

    明白人都知道这种事情不能管,双方都不是善茬,怎么管都落不得好。

    师雨脸上带着温善的笑意,看向站着一动不动的乔月龄:“乔姑娘,恕我直言,你之前不是口口声声说即墨无白品德不佳,如今怎会愿意嫁给他呢?”

    乔月龄张了张嘴,找不出说辞,只能推诿给乔定夜:“这是哥哥的意思。”

    “令兄方才不是说你心系于他么?”

    乔月龄眼神闪烁,嘀咕了一句:“谁心系于他了……”

    师雨转头对乔定夜道:“乔大都护,你看是不是哪里有什么误会?虽说长兄如父,但令妹不是寻常女子,婚姻大事岂好强迫呢?”

    乔定夜也不知道妹妹原来说过这种话,笑得有些牵强:“舍妹年轻,说话无状,城主不要误会,姑娘家总是口是心非的。子玄的为人乔某信得过,也放心将妹妹交给他,如今就看您的意思了。”

    师雨重重叹了口气:“说来惭愧,我与无白毕竟没有血缘,至今也没入即墨族谱,这个长辈当得名不正言不顺的,如何能管得了他的亲事?他口中的长辈,大概是指润州的老族长吧。”

    乔定夜蹙眉,且不说润州距离此地山高水远,即墨族的老族长脾气古怪天下皆知,如何能说得通道理?

    师雨起身走到乔月龄身边,牵住她的手,柔声道:“乔姑娘这样的好姑娘,要嫁什么样的人都是那人的福分。我虽然做不了主,但乔姑娘若当真痴心一片,我一定会好好替你在无白跟前说一说的。”

    乔定夜立即起身拱手道谢,乔月龄却仍有些不服气:“我才没有对他痴心一片。”

    师雨笑而不语。

    即墨无白回来的晚,一进府门就听说了乔氏兄妹到访之事,心中便觉不妙,立即赶去书房见师雨。

    沿着回廊走了没多久,忽闻后园之内琵琶铿铿哀怨,走近一看,那坐在亭中的曼妙背影不是师雨是谁。

    他不好打扰,在亭外站了许久,直到她一曲弹完才举步迈走入亭内:“姑姑好兴致。”

    师雨转头,深陷在曲中的情绪还没缓过来,神色郁郁:“是贤侄啊,你莫要误会,方才是乔姑娘说要学弹琵琶,我教了她一些,她人刚走。”

    即墨无白以为他们兄妹惹了她不快,问道:“不知他们兄妹前来,所为何事?”

    师雨起身看着他:“为了你与乔姑娘的婚事啊。”

    “我和乔月龄?”即墨无白以为自己听错了,蓦然大笑:“乔月龄嫁给我?家还不得给拆了啊!”

    师雨神色认真:“可人家真的是对你痴心一片,连琵琶也是为你学的呢。”

    “哈哈哈哈哈哈……为我学琵琶?”即墨无白一手扶着柱子,一手捂住肚子:“我、我就没见过有人痴心到拿着剑朝心上人砍来砍去的,再说她若是对我痴心一片,会到处说我品行不端?”

    “这……”师雨无言以对。

    远处有下人经过,即墨无白赶紧止住笑,整理仪态,忽而想到什么:“我怎么觉得你今日像是在做说客呢?”

    师雨冷哼:“你对乔大都护说此事须由长辈定夺,这里除了我,谁还是你长辈?”

    她这话说得还真有几分长辈的架势,即墨无白移开眼:“我心里可没把你当过长辈看待。”

    师雨面有愠色:“人家乔姑娘家世、相貌,哪一样配不上你?”

    “是我配不上她。”即墨无白冷冷丢下一句,拂袖便走。

    师雨一路看着他走远,气得不轻,胸口剧烈起伏,直到身后有人轻轻扶住她胳膊:“城主息怒。”

    她转头,乔月龄正垂着头站在她身边。

    “乔姑娘不必气馁,无白只是不相信你是真心钟情于他而已。唉,可惜我在他心中没有地位,你也听到了,他根本不将我当长辈看待,我说的话也没分量。”

    乔月龄面色冰冷:“他不信便不信,我也不稀罕!”

    师雨耐心劝慰:“怎可说气话?你不妨大大方方告诉他心意好了。”

    乔月龄犹豫不决:“我……不知如何开口。”

    “不知如何开口也得开口呀,错过了机会可是会后悔的。”她握住乔月龄的手:“我能帮你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乔月龄心中满怀感激,总算下了决心:“嗯。”

    太常少卿回府,乔定夜已经收到消息,觍颜请师雨晚上设宴,四人一同聚聚,算是给即墨无白和乔月龄制造些机会。

    师雨已是爱莫能助之态,很是为难,却还是命夙鸢即刻去办了。

    乔定夜已经从妹妹那里得知即墨无白与她争执的事,见她还能如此相助,口中自然是感激不尽。

    晚上圆月当空,全城都被照得亮堂堂的,这般夜色,叫人心情都平和了不少。

    偏厅略小,四席并置,相隔不远,距离刚刚好,乔定夜对这安排颇为满意。

    即墨无白姗姗来迟,水绿色的儒衫松松披在身上,长发散在身后,带着夜风迈入厅中,微凉的气息中带着仿若刚睡醒一般的慵懒恣意。

    他朝乔氏兄妹拱了拱手落座,头一句话便笑道:“乔兄叫无白感动之至,我自己都还不急着操持婚事,你却关怀备至,先父先母在天有灵也会感激你的。”

    乔定夜讪讪一笑:“乔某越俎代庖,该惭愧才是,子玄切莫在意。”他举起酒盏,朝他举了举。

    一旁坐着的乔月龄却不怎么高兴,即墨无白话中嘲讽谁都听得出来,说他们多事呢!她忽而觉着竟是自己上门倒贴的来了。

    师雨坐在即墨无白身边,与乔定夜相对,三人神色都瞧得清清楚楚,想了想,对即墨无白道:“贤侄年纪早该成家立室了,乔大都护也是一番好意,你有什么主意不妨直言好了。”

    乔定夜感激地看她一眼。

    即墨无白托着酒盏认真想了想:“那我也不扭捏了。实不相瞒,我中意的是心灵手巧的女子,他日我与她同坐一处,描叶折花,定也颇为得趣。”

    师雨不禁瞥一眼他的侧脸。

    乔定夜看看胞妹,面露愁容,他这个妹妹舞刀弄枪无一不精,可要说到心灵手巧,当真是不沾边。

    如此一来,原先要说的话也不知该从何说起,何况以白天的情形来看,即墨无白对乔月龄是半分念头也无的。

    宴毕时厅中气氛凝滞,四人就等着彼此告辞离去了。乔月龄看见师雨对自己鼓励的眼色,又看看即墨无白,脸上虽然没什么表情,心里却已刀来剑往地斗争了半天。

    正苦于找不着个合理的理由与即墨无白独处,却听他开口道:“乔姑娘以前不是一见面就要与我比武的么?今夜月色不错,你我不如试一试身手如何?”

    她立即点了点头。

    二人一前一后出了门,师雨朝对面的乔定夜微微一笑:“我只能做到这里了,乔大都护见谅。”

    乔定夜看着她的眼睛里盛满了情意:“城主恩情,乔某永记在心。”

    “乔都护不必客气。”师雨起身先一步出门,仿佛根本没看见他神情。

    即墨无白和乔月龄二人的确是比了武,刀剑之声在后园中传出来,很远都能听到。

    师雨倚在廊下望着头顶明月,正出神,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传了过来。来人站在她身后,微微倾身靠近,在地上拉出长长的一道影子,与她的叠在一起。

    “姑姑还有心思赏月?”

    师雨没回头:“你们比试的如何?”

    即墨无白低低笑了一声:“好得很。我对她说,谁赢了便可以问对方一个问题。结果我赢了,便问她是不是真心喜欢我。”

    师雨微微侧头:“哦?然后呢?”

    “她起初不答,我再三追问,她忽而怒道绝无此事,扬长而去。”即墨无白“啧”了一声:“这便是姑姑所说的真心么?”

    师雨唇角微扬,以乔月龄那死犟的性子,会是这个结果一点也不奇怪,死要面子活受罪。

    她欲举步回房,一转身却正对着即墨无白胸膛,不禁退了半步,背抵住廊柱。

    即墨无白垂眼看她,月色如水,她明眸善睐。

    “姑姑当真希望我与乔氏联姻么?”

    “胡说!”师雨语调软如甜糯,浓如纯酿:“你我皆知乔定夜图谋,墨城富庶,纳入安西都护府,多的是膏脂,在皇帝跟前又是一件旷世奇功,他既然动了心思就不会轻易放弃。我自然不希望你与乔家联姻,只不过怜惜乔姑娘一片真心罢了。”

    “你怜惜她的真心,那何人怜惜我呀?”

    “自然是乔姑娘最心疼你。”师雨横他一眼,推开他离去。

    即墨无白目视着她的背影远去,虽然一想到周遭目光、风云态势,都提醒自己应该早日清醒,然而此刻觉出她似有妒意,心中竟无比欢愉。

    原本当她是一泓毫不相干的冰泉,如何想到会酿成一碗酒,喝了会醉,却又心驰神往。

    只是一想到乔定夜,那酒又变成了陈醋。

    他托着下巴思忖:要怎么把这厮弄走呢?

    ☆、第二十七章

    哈兰节还在热热闹闹地进行,若羌的流言已经挤着夹缝吹入墨城。而此前不久,茶馆酒肆里的说书人忽然开始齐刷刷地说同一个故事——

    汉初,匈奴使臣来访,嚣张跋扈,不仅羞辱朝中大臣,还让镇守边疆的女将军当众献舞取乐,好在被中书舍人巧妙化解。

    使臣心怀不满,回去后捏造谣言,诋毁女将军与中书舍人有私情,引来百姓与满朝文武指摘,最后逼得中书舍人辞官归隐,女将军自刎以表清白。

    朝廷连失两员肱骨,边疆告急,战火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