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列两排的文武大臣面面相觑，李恪站在那里愕然不语。
武将里的赵孝祖出班道：“皇上所言极是。吴王的才华众人皆知，想是有人搬弄是非，皇上英明，自不会被那些舞文弄墨的小人所蒙蔽。”
“前日司天监李淳风秉奏说八月将有大震，朕亦受先皇托梦，八月初一，天降大震，各位大人想来已经知道了，大理寺卿唐临来了没有？”
唐临闻听皇上召唤，出班跪倒，口称万岁。
“京师重地，安全更是重中之重，唐临，朕命你在半月之内察京师之疏漏之处，京城一百零八坊都要察。朕的皇宫也不例外，唐临，你从今日起就要开始准备，九寺皆由你调遣。若当天有人死伤，朕拿你试问。”
“谨遵圣旨。”唐临接旨后，面色凝重的站回了班列。
皇上让自己查视京师，这并没有什么，可皇上刚刚还说，皇城也不例外。皇城可不是自己的管辖范围啊！
唐临是主管刑政的官员，手下的捕快皆是精明能干之人，前日他的手下就告诉他，说是京城内外皆有兵马调动的迹象。至此多事之秋，皇上竟然将皇城的查视权利都外方给他，若不是对他极度信任，就是已经对他产生了疑心，拿此试探。
唐临可不会天真的认为，李治会着旧情，若是那样，他又何必今天在这朝堂之上做这一看就知道别有用心的表演呢。
唐临心里想到了这么多，可明面上还是得接旨，接旨，麻烦；不接旨，更麻烦。
第二十七章 世间名利谁人破
朝堂上工部正在禀报即将采取的防治地震引发灾情的措施，可大臣们谁都没有心思听，就连李治，也精神恍惚，因为身旁小桂子手里拿的，正是讨伐李泰的圣旨。
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下一道圣旨容易，或许擒拿李泰也不是难事，可之后所带动的连锁反应，却有可能让在恢复当中的大唐陷入一场劫难。
这并不是危言耸听，若君威不在，那四邻不安，战乱丛生，国家沦陷。加之内战的诱因又重重叠叠的不见减少，很多狼子野心的人都盯着这天下的宝座。
这只是可能，但李治不想要这种可能，他以前还天真的以为，自己对天下人下的诏书，能把李泰拉回来，或者即使他能止住兵戈也好。那李治或许还会加封他一个土皇帝。
“皇上。”小桂子在身边轻声提醒了一句，李治这才知道自己这一走神，苏泽就已经说完了。
挥手让苏泽退下，李治挺了挺腰板儿，把头一抬，心想，来就来吧，他妈的，我就不信，就一个小小的李泰，能给我带来什么祸害，哪个敢来犯我大唐，我就灭了他。
朝身旁的小桂子一挥手，小桂子心领神会，上前走了两步，扯开圣旨，高声读了起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擢升——”
正读到这，就见殿外远远的传来高昂的喊声。
“急报，急报，李泰降了，李泰降了。”
“啪——”乍听到这个消息，小桂子手中的圣旨脱手掉落。
李治以为自己听错了，看看大臣们，脸上也全是愕然。
过了一会儿，就见薛凌蹭蹭跑上大殿，手里拖着一封文书，见了李治，跪着把文书高举过头顶。
“皇上，均州急报，李泰请降。”
“这是真的？”李治心花怒放，这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啊！
抢上前两步捡起圣旨，李治忍不住哈哈大笑，全身的忧愁一扫而光，扯着圣旨道：“以李世绩为中书令，会同濮王李泰及其家眷即日进京，不得有误。”
群臣这才反应过来，皆是喜形于色，连李恪也是如此。
高季辅首次出班，跪倒在地，高声颂道：“李泰请降，全仗皇上仁厚胸襟，我大唐免于战乱之苦，皆皇上之功劳也。”
群臣齐齐跪下颂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治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长孙无忌一派若是赞颂他，他或许还要检讨一下自己，但高季辅都这么说，可见自己确实做了一件好事。
“众卿平身，高大人，若按时日，濮王何时能到京城啊？”
高季辅沉吟了一下，一掐手指头，回到：“皇上，均州路途遥远，濮王带着家眷，少说也要半月。”
半个月，李治在心里算了一下，半个月之后是七月十六，应该没有什么大事发生，自己可以安心的等着李泰来降了。
李泰既已请降，准备好的圣旨和很多相关事宜自然就不用在说出口了。李治也么有心思听什么朝政了，草草的处理了一下群臣的事，就退朝了。
“蜻蜓，你真漂亮。”
坐在床边，看着小蜻蜓在那里梳洗打扮，李治不禁由衷的赞道。
小蜻蜓跟了皇上两天，颇有受宠若惊之感，皇上待她太好，一时之间，她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想起在皇后那的时候，皇后除了教他该如何取悦皇上之外，还警告过她，她只是一个小宫女，即使是得了皇帝的宠幸，也不能一步登天。并且给他举了很多例子，吓得小蜻蜓对成了皇上的女人这件事又是欢喜，又是担忧。
“小桂子，你去告诉孙公公，叫他把清宁宫收拾出来给她住，小蜻蜓没有姓氏，朕就赐姓楚，以后要叫楚昭仪了。”
“是，皇上，是不是现在就搬过去，那边每天都有人打扫的。”
“你看着办吧，只要不太晚就可以了。”李治走到小蜻蜓的身边，趴在她的耳朵旁道：“从今天起，你叫楚楚。”
兰林宫依旧是那么的冷清，每天除了太娘娘经诵佛的声音外，也只有偶尔落在宫内的鸟雀的鸣叫了。
“太娘娘，皇上来了。”
杨妃闻声停了经，幽幽道：“还以为是恪儿，皇上怎么来了。”
李治走到杨妃身边，跪在蒲团上，也上了三炷香，恭声道：“母后，李泰请降了。”
杨妃的眉毛跳了一跳，疑道：“皇上和我说这些干什么。”
李治笑了一声，起身坐在蒲团上，对着杨妃道：“四哥终于想开了，朕也安心了，实在是不想再看到兄弟手足相残了。”
杨妃勉强笑了一下，本来清丽的面容更加柔弱。
“那皇上真的会遵守诺言，放过李泰吗？”杨妃问道。
“那是当然，”李治哑然一笑，“四哥喜好文学，又思京城故地，朕理解，等他回来了，朕就让他去秘书监，朕还要三哥帮着整理天下书籍呢。”
“先皇大行，诸位妃子都去了感业寺，皇上为什么就不许我去呢，在这宫里，很不习惯。”
隔了许久，杨妃才淡淡的道。
李治摇头道：“母后，朕怎么会让您去感业寺呢，若您在宫里实在是呆腻了，等李泰回来了，朕就让李恪将你接出去吧，这宫里好是好，就是太冷清了。”
杨妃叹了口气，没有回话。
佛堂内青烟缭绕，观音神像在青烟的渲染下逐渐朦胧，若即若离，似渺然间穿越了亿万净土。
“青烟俗世留，
纷争何时休。
谁能破名利？
太虚任遨游。”
李治对着观音拜了两拜，留下了一首待人寻味的诗。
“谁能破名利？”
杨妃口中叨着这句诗，忽然笑了，是啊！谁，又能破开这世间的名利呢，皇上你还不是没有破开吗？——
长安长乐坊的一件古宅里，此时正聚集着在不同时间潜入长安城的一群人。
为首的正是曾经在太平坊天然居里观察入朝官员的剽悍的汉子，他手中提着单刀，单脚踩在桌子上。
“咯吱——”
房间的门被推开了，一个人钻了进来，看那身体，是个娇小的女人。
女人摘下头巾，看了房间里众人一眼，凝声道：“老大，有动静了。”
那汉子哦了一声，又问道：“刘岚，见到小姐没有？”
感情这女人竟是在酌仙酒楼里说书的那位。
刘岚依然是那么风尘仆仆的模样，见老大问了，摇摇头，忧声道：“小姐曾经夜探皇宫，会不会？”
“不会，小姐武功盖世，应该是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办了。”
汉子刚说完，就听见房顶上一个冷冷的声音道：“你说的不错。”
众人抬头，只见一阵花白的光芒从天而降。
“拜见小姐。”一群人伏到而拜。
来人正是杨雁。
杨雁穿了一身白纱衣，扫了刘岚一眼，眼中寒光大盛。
“你们听着，一定要聚在这里，提高警惕，若是有官兵来了，就暂时躲到地道里去，举事也就是在这两天。”
“小姐，”刘岚插言道。
“小姐，那二公子答应了？”
杨雁冷笑道：“由不得她不答应，国仇家恨，岂能袖手？今晚我在探皇宫，务必要将李治身边的高手诱杀，否则会很麻烦。”
“大不了我们一起上，我就不信还杀不死他。”那老大气概云天的道。
“不知天高地厚，你以为凭着你那三脚猫的功夫会被他放在眼里吗，我告诉你们，宗师级的高手杀死你们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杨雁看着他那趾高气扬的样子，怒上心头，劈头就是一顿臭骂。
果然都是酒囊饭袋，师傅说的不错，做事，只能靠自己。
杨雁在心里暗暗的说了一句，突然又想起自己遇见的不知名的秘密组织，似乎不是十一楼的人，而似乎是替李恪办事的。这个李恪，哼，不愧是杨家的子孙。
第二十八章 你不入地狱谁入
月黑风高夜，防火杀人时。
今天是初二，漫天都是如墨泼了一般漆黑，不露一点星光。
难道古代皇帝的夜生活就只是发扬创造人类的伟大动作了吗，李治在心里苦叹，虽然这个李治是百试不爽、来者不拒，但也不能天天欢歌艳舞，否则这什么雄心大志都被女人的温柔冢给埋葬了。
“皇上，天凉，加件衣服吧。”
楚昭仪在李治的身后为他披了一件貂皮裘衣。
李治这几天总是感叹这个不被自己封了昭仪的赐名楚楚的宫女变化如此之大，真是令人咂舌。一个女人，被开发了之后，竟然从从前的青涩苹果变成了熟透的桃子了。
“皇上，玄奘大师求见。”小桂子煞风景的道。
李治责怪的看了他一眼，又快慰了楚楚几句，快步走了出去。
小桂子跟在后面委屈，不是你交代我只要玄奘来求见，无论你在干什么都要李恪禀告吗？现在打扰了你的良辰美景，你反而来责怪我。
当然，他也只能在心里牢马蚤两句，若是说了出来，他就没有资格在皇帝身边伺候了。
“大师。”李治见了玄奘，双手合十行了佛礼，玄奘回礼之后道：“皇上，可愿随贫僧出去走走？”
李治闻言一愣，不明所以，但又想想，他还是很信任唐玄奘的。只是每次他想出去，都被唐风阻止，这次只怕也……
令李治意外的是，唐风竟然没有现身！
不出声就当你默然了。李治心里欢喜，以为唐风不反对，却不知道这个时候的唐风已经被杨雁诱出去了。
收拾收拾，打扮成一个读书人的模样，领着王连，偷偷的出了宫。
李治这是第一次在晚上出了皇宫，他很想知道，唐朝百姓的夜生活都是什么样的。
玄奘走在李治的身边，时不时的替李治指点这是何物，那是何物，对于李治知识的贫乏，玄奘只当是一个被禁锢在皇宫内从未见过世面的可怜的皇子罢了。
“皇上，你可知这几日长安城有什么变化吗？”
走出了朱雀门，玄奘笑道。
“朕不知。”李治倒是老实，他不怎么出皇宫，如何能看的出来，也许只有生活在最底层的老百姓才能从空气中闻出不同的味道来。
“长安是贫僧西域一行中所知的最庞大，最整齐最具威严的城市。西方的任何国家皆不能与其相比。现今长安的人口达四十五万，皇上，你可知这是为什么吗？”
李治心道，你唐玄奘原来也不知道，千年以后，我家乡的一个小县城里就有五十万人口，上千万人口的城市比比皆是，没见识。
当然李治就是有见识也不能说出来，只好装作谦虚道：“朕不知，还请大师赐教。”
“京城不止是一个国家的象征，还是一个国家政治经济文化的中心，长安能成为几大朝代的古都，已是因为它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而就是它文化的积淀。”
“皇上初登基，即大赦天下。适逢李泰谋反，加之太宗不忍心，李恪虎视眈眈，可皇上似乎胸有成足啊？”
唐玄奘说了一大堆不着边际的话，让李治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不过李治对于这个问题还是很乐意回答的，让玄奘找一下有没有纰漏的地方，也好在加一道保险。
然而李治却还是没有说出来，因为一个意外的声音突然响起。
“皇上真是有兴致啊，这么晚了还来逛街。”
夜色中，这声音就如同从九幽泉下传来一般令人全身发寒。
李治闻声愕然，寻声望去，在微弱的百姓家里透出的烛光照耀下，站在一家房顶的正是李治想了千百遍的公孙芷。
见了美人，李治自然兴奋不已，不过这环境实在不是浪漫的起来的地方，他也不看看公孙芷的剑上闪着的点点寒光。
王连见公孙芷，一个箭步窜到李治的身前，握起手中的钢刀，背对着李治焦急道：“皇上，快走。来人，护驾。”
身后的侍卫呼啦一下子将李治里里外外的围了起来，全部刀剑出鞘，蓄势待发。
李治这才想起唐风和他说过，这个公孙芷是李恪身边的人，只是他还有些疑惑，难道李恪竟然真的敢对他动手？
公孙芷见王连一副紧张的样子，噗哧一笑，轻身从房顶跳下，落到众人身前。
“看来皇上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了，那还是重新认识一下，我叫杨雁，和李恪是兄妹。”
李治并没有表现出吃惊的样子，只是拨开王连，踏身上前道：“杨姑娘，你平常就如此这般露出一副择人而噬的样子吗？这不是真正的你吧。”
杨雁闻言神色一凝，双瞳里透出两股冰冷的光，喝道：“我怎么样关你什么事，李治，我告诉你，你那帮手已经被我用莲花五行剑阵困住了，废话少说，想拖延时间，当本姑娘是好糊弄的吗，乖乖束手就缚，不然剑下可无情，你要是缺了胳膊断了腿，那可别怨我心狠手辣。”
李治一直以来都以为杨雁不会拿他怎么样，他也是当了皇帝当上瘾了，浑然忘了这个世界还有很多他不能了解的东西，譬如说武功。他平常见的莫不是一等一的武林高手，尤其是唐风，更是给他深不可测的感觉，所以对江湖还真就没什么概。不过李治也不是傻子，他只是在赌，赌一个自己心中的猜测。
赌是赌，现在可不是站出来当英雄的时候，李治蹭蹭退了两步，他不想当英雄，这个世界谁当英雄他都不在乎，可就他自己不行。
杨雁的眼中透出蔑视的光，她不想耽误时间，抢身上前对着王连就是一剑。
王连哪里会是她的对手，只本能的偏了偏头，一不留神，面颊上已经被剑划破了。
“阿弥陀佛，女檀越，老衲早就说过，剑中戾气太盛，实乃凶兆。”
李治被两个人的刀光剑影晃的直晕，正忐忑是不是自己真的猜错了，就见玄奘突然一步一顿的走进两个打斗人之间。一声佛号，杨雁飞退两步，眼中写满了惊讶。
“玄奘，你要破戒动手？”
唐玄奘这个时候在李治的眼里实在是太和蔼可亲了，他真恨不得上前亲上他那光光的脑袋两口。李治心道，我就说嘛，真人不露相，不逼你，你还就不出手，这个和尚。
唐玄奘此时远不像他以前那样韬光养晦，眼中精光毕露，托起肥大的僧袍，微微一笑：“女檀越，皇上乃是天子，既是天子，自然要为天下百姓而活，你要对皇上不利，自是要对天下的百姓不利，贫僧不得不破戒出手，若是将来佛祖怪罪，那也无法。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阿弥陀佛！”
“你这是在拿全天下和尚的性命在保这狗皇帝，快快收手，免得逼我大开杀戒。”
杨雁铁青着脸道。
李治不知，王连不知，她可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