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就有话直说，若不是，那便少些废话。
除那老修玄阴七重，这一屋修士全是阴阳五重左右，秦风怕《勿用诀》隐藏修为欲盖弥彰，故而只把龙气拟为常规真气，隐住灵蛟慢慢炼化，一直显露出纯阳顶峰的修为，让他们神识能清晰捕捉到太微丹田中那颗纯阳真丹。
可是即便如此，这几个修士好像并不在意，似乎不知道纯阳顶峰灭他们十个八个不在话下，不但那些跟班不起身行礼，就这没前途的老修也如此刁钻。
见秦风直接问自己，老修久经世故，察觉出秦风的微怒，终于抬起眼帘，露出两颗带有一层苍白的老眼，看向秦风，拱手答道：“石眼三天后出发，想去离州就先留下定钱。”
秦风见对方终于让步，拱手还礼：“敢问阁下，需留多少定钱。”
“不多，五十。”老修伸出五根手指，让秦风听清看清，又伸出五根手指，“另外还要再给我五十中介费。”
秦风二话不说，掏出十片雕刻精细内涵金色真气烙印的晶币，放在炕桌上。这种金印晶币每一片价值一千枚下品，十片即是一百枚中品。
偷渡去离州费用极高，秦风已经有所了解，知道定钱不可能是下品。
岂知那老修摇摇头：“只要太晶，不要晶币。”
“太晶不多，我要回城里钱庄兑换。”秦风目前身上只有一个储物袋，即便里面太晶足够，也不想显露太多财力，正好借机收回晶币，探对方一探。
老修见秦风拿得出那么多晶币，似乎也知道秦风诚意，道：“留下一半吧，这是中介费，三天后子时来此，你亲自找石眼谈。”
“多谢！不过我只能先付一半。”秦风放下三片晶币，不计较那半片，一共是三十枚中品。
“好吧。”老修点点头，收去三片金印晶币，然后闭上眼，点碎一枚下品太晶，双手环抱那团混元真气，继续打坐修炼。
走出那湿潮的屋子，将歪斜的小门掩好，秦风原路返回。
看见那个叫“灰傻子”的邋遢家伙，仍旧蹲在过道拐角，秦风随手扔给他一枚下品太晶，对他刚才替自己敲开门一事表示感谢，谁知他又在空中比划起来。
秦风就算没有元婴神识也看得出，他是在写字：那个老骗子就是石眼。
看完那“灰傻子”写的字，秦风又扔给他一枚下品太晶，一是感谢，二是看他还能说些什么，岂知这次他却不接，背过身去头冲墙角，任由那枚花生米大的五彩六棱晶体掉在地上。
秦风知道他不想说了，所以不拿那太晶，于是只管离去，权当赏他。
快要走出那片黑暗阴冷的街巷，秦风只好停住脚步，忍不住露出微笑，因为神识中，那“灰傻子”又追了上来。
“灰傻子”用他脏兮兮的手，从嘴里掏出那枚他认为不属于自己的五彩晶体，递向秦风。
秦风摇摇头，表示不要。
“灰傻子”只好将那颗花生米大的五彩六棱晶体，继续放回他的私人“钱包”，往外面跑去，跑出去几步，他回头，冲秦风勾了勾手。
这家伙……秦风慢慢跟上他，任由他跑的多么快，也不急着紧跟，同时神察四周，以防中了什么埋伏。
“灰傻子”总会停下来等待秦风，有时干脆折返回来，生怕秦风跟丢。
终于，“灰傻子”带秦风出了那片街巷，继续留墙根走着，一直将秦风带到驿站边缘一处坍塌的厚土墙下，躲入几间土房子对视野的遮挡中。
那厚厚的土墙，其实就是这驿站身为驿城时建造的城墙，现在年久失修，坍塌出一个个巨大豁口。
秦风神识仔细探查，确定那土房中和旧城墙附近都没有人，远处不少来往旅人自然走动，似乎没有察觉他们。秦风这才慢慢绕过，绕出角度，看到那个躲在城墙下土堆中的“灰傻子”，正瑟瑟发抖，似乎怕极……
秦风犹豫了，这“灰傻子”一定有什么事情要说，可能是一个秘密，可能是一些疯话，可能是一场灾祸的开端。
也许在平时，秦风愿意听他说说，可现在秦风不想节外生枝。
然而正当秦风准备转身离开时，“灰傻子”的嘴巴张开，空动嘴型而不发声地说起什么。
他不傻！不止会用手比划，还会通过对口型传递信息，他完全不傻。
他不傻，那就更危险，秦风还是想走，可他口型中传递的信息已经被破解出一部分：求求你救救我，我会报答你。我发誓！求求你！
说到后面，他的表情几近狰狞，秦风知道他不是在发狠，而是生怕自己走掉，紧张激动到五官扭曲。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也许是因自己也曾这般绝望过，秦风避在一间废弃坍塌的土屋后面，看他继续动着口唇。
“灰傻子”一下看到了希望，从嘴里扣出两枚太晶和一片晶币攥在手里，用他那两片大嘴唇夸张的无声说着：我知道一个地方，那里有很多很多星星！只要你救了我，我就带你去！只有我知道那个地方！
很多很多星星……秦风不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很多星核？还是很多星核碎片？
不，不可能。除了混沌海能留住星核碎片，坠落其他地方的星核或摔碎的星核碎片，只要不装在藏星袋里，都会在一定时间内消散，重新回归那难以理解的星空。
秦风觉得他是在信口雌黄，转身就想离去，然而心中却有不甘，索性再次回身，向他对口型道：什么星星？
由于秦风刚才转了下身，“灰傻子”再次着急到五官错位，见秦风又回过身发问，他当即回道：星星！碎星星！就是那种碎星星！我知道有个地方有很多！只有我知道！在水里！
水里？有点意思……秦风集中所有神识，神察四周，静静的，方圆数十里内，没有任何修士或修者在注意这里，最近的一个修者也在五百步开外，正跟一个杂货店老板搞价，似乎想买一双灵鹿皮长靴……
索性，秦风行过去，催活一道隔音符，取出藏星袋，倒出一枚紫色星核碎片，对那“灰傻子”道：“是不是这种？”
见“灰傻子”想对口型，秦风又指着那层气场道：“直接说话吧，有这层光在，别人听不到。”
“隔音符！”秦风愿意过来，“灰傻子”本身就很高兴，又知道这层光的厉害，立刻更加开心了。
“对，隔音符。”秦风没想到他还懂得这些名堂。
可当“灰傻子”仔细看了看那枚星核，却摇摇头道：“这种我没见过！那些星星在水里沉着，有很多很多种颜色！不记得有这种！”
说完这些，那“灰傻子”又立刻改口道：“哦！我想起来了！形状是一样的！应该就是这种！就是这种！！”
“好好好，我知道了。”秦风拍拍他的肩膀，安抚他。
发觉秦风不嫌弃他脏，竟然拍他肩膀，“灰傻子”裂开嘴，露出一口残缺不全的黄牙开心的傻笑起来。
秦风看出来了，这个“灰傻子”确实有些“傻”，似乎是那种受过强烈刺激，神经脆弱的“傻”，或者说有些疯，刚才第一次在街上遇到时，他还很抑郁，现在就一副情绪亢奋的样子，反差太过夸张。
“你必须先证明那地方有这种东西，我才能救你，所以你先带我去看看吧。”秦风想诓他试试。
岂知“灰傻子”立马露出坏坏的笑：“你在骗我，你是坏人，你也是坏人，你也是坏人，全是坏人，呜呜呜呜……”
先是笑，说到后半段居然痛哭流涕。
秦风只好安抚他：“你误会了，我只是想确定那里有没有我想要的东西。”
“有！那水里就是这种东西！这种星星碎片！我见过！我亲眼见的！也有这种颜色的，但形状不同！”“灰傻子”先是亢奋，又很快转为抑郁，“你骗我，你骗我……你们都是坏人……呜呜呜……”
听到这里，秦风有些怀疑了，这傻子前面还说没注意这种颜色，现在又说有，前面他还说形状一样，这会儿又说形状不同……
秦风再次神察，确定没有人发现他们，立刻掌发龙气，扣在那傻子天灵盖上，神识探进去读取记忆。
这种读神术极度耗费龙气不说，还蕴含一定风险，有可能造成施术者本识错乱，可这“灰傻子”所言意义重大，如果在这里找到星核碎片，就不需要再去离州，毕竟万一打起仗来，出不了离州，那才是真的麻烦。
“灰傻子”身无修为，哪有能力抵抗，登时翻起白眼，眼皮颤抖，口吐白沫，身子还一颠一颠的，发着含糊不清的呓语，好似抽风。
然而与他神海中的世界相比，他这些不堪和疯癫根本不够看。
秦风之前以为他只是个疯疯傻傻的流浪汉，体质孱弱，真气微薄，读取他那错综复杂的记忆才知道，他根本就是一个被废去修为的人，而且还是被他自己废去的！
他居然把玉简功法传给一个深爱的女子，触动神识禁咒疯掉，自废修为……
而那个沉有大量星核碎片的地方，也确实真的存在……
第一百八十章 四爱恨瞳（四更）
他叫杜辉，来到这边境驿站时，别人问他名字，他只会“辉”啊“辉”啊的答，进而灰头土脸被当做傻子的他，有了新名字——“灰傻子”。
他之所以只记得“辉”而不是“杜辉”，是因为在疯癫以前，深爱的女人总是这样叫他。
“辉，来日等我有了修为，就跟你一起闯荡，我再也不要独守空房。”
“辉啊，为什么我总追不上你，真的只是因为功法吗？”
“告诉我，辉，你心里可真的有我？”
“辉，我要生生世世和你在一起。”
“辉，我们的孩子就要出生了，万一哪天……我是说万一哪天你回不来，那么那套功法也就失传了。辉，你总要给我们孩子留下些什么吧？”
“放心，我不会看的，我们把它埋起来，真的有了意外，我们的孩子也会得到这部功法，继续辉的修途，这便是延续。”
……
可是那个女子，终究是挖出了杜辉写下的功法，急不可耐的修习起来，令杜辉触发神识禁咒……
秦风真的觉得自己草率，真不应该读这“灰傻子”的记忆，那悲凉与心碎感，几乎令秦风也像杜辉一样，变成“灰傻子”。
关于那功法，已经被神识禁咒从“灰傻子”的神识层面抹除干净，无迹可寻。
而那个沉满星核碎片的地方，并不远，秦风五天就可以飞到，但其间将必然遭到围追堵截，因为那个地方在离州，没有边境修士的施术，任何外来者将很容易触发密集的小禁制，招来杀身之祸……
离州看来是必须偷渡一遭了，不过有那地方现成的星核碎片，就可省去在离州赚取太晶的时间。
去离州的一路上关卡重重，都是离州的门派修士亲自筛查有没有“魔晶”，故而储物袋中不能带过多太晶或值钱的东西，避免惹来麻烦。
至于杜辉，不是秦风不愿帮他，而是秦风无法帮他，因为他向秦风求救，是想让秦风帮他除去一个女妖，一个每天晚上都出现在他梦里的女妖……
帮他解脱吗？
看了会儿这个因读神术而昏迷的可怜人，秦风扔下那一闪而过的念头，趁他还未苏醒，快步离开。
……
不知为什么，那个欺骗杜辉的女子，让秦风联想到李美，尽管秦风肯定李美不是那样的人，李美也没能力让自己为她迷失，而自己更不怕那神识禁咒，可这个担忧明明刺在心头，让人难以畅快。
自己绝对算是一个多疑而谨慎的人，秦风认可和肯定这一点，但那又如何，不一样被人狠狠设计吗？
谨慎是不够的，还要心狠。
难道真的是天若有情天亦老吗？
在小客栈那简陋的小房间里，秦风再次靠在窗边，看着天上的银月发问。
不同的是，今天是一轮圆月，丰满的银盘倾洒出淡淡月华，寂寞无光地普照万物。
以秦风的神识和修为，已然能体会到这月华带来的细微滋养，在没有太晶的年代，这幽幽月华是同东来紫气一样真贵的修炼资源。
秦风甚至能通过九州那些古老的神话，想象出天地间几乎所有修行者，在月华倾洒那一刻，在太阳升起那一刻，全部盘膝打坐，洁心修行的景象。就像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凡人那样，大家总会同时干一些同样的事情。这种同存天地之间的共鸣感，不知何时，在九州修界荡然无存……
有恨，便去战斗！
有爱，便去追求！
黄龙之魂的话终于再次回荡于神海，秦风手心一阵炙热，展开来，只见那滴龙泪再次出现，静静地躺在手心。
似是要与秦风打个照面，那滴龙泪静止了一会儿，便重新化为泪水——化为水汽——化为龙气，丝毫不散地全部钻入手心，钻入经脉，一番运走，最后来到秦风的右眼，重新化回一滴眼泪……
眼前突然一片豁然开朗！
右眼视野中……一丝丝真气……一丝丝各种频率的真气……远的近的……高的低的……
都在流动！
即便是这破旧的客栈小房，那死寂多年的木料中，也流转着各种不同频率的真气！
秦风有一种熟悉的感觉，秦风很清楚能看到这些说明什么，然而这并非天机星再度回来，而是龙瞳！
这滴龙泪中竟然含有龙魂！
不……不止如此，即便是龙瞳也不应该如此神异。
对的，当日这滴龙泪经过父亲炼化！
当日这滴龙泪还一闪即逝！
是谁令这滴龙泪一闪即逝？
黄龙之魂说“她已不再认可你，不再认可现在的你”，那个她是谁？是龙泪？龙魂？玄龙儿？还是其他的什么？
今天这龙泪再次回来，到底说明了什么？
被认可吗？
被谁认可……
……
接连不断的疑问，沉淀到最后，懵懂中有了答案——
——有恨，便去战斗！
——有爱，便去追求！
高高在上者有恨，便可出兵开战，生灵涂炭！
高高在上者有爱，亦可烽火戏弄，只博一笑！
为何吾辈有爱有恨，却要受到各种限制？！
生灵涂炭者是谁在惩戒？是天，是因果，是轮回，是阴阳，是大道！
骄奢滛逸者又是谁在惩戒？依然是天，是因果，是轮回，是阴阳，是大道！
依然是这些！
除了这些，谁又敢多言？
有时天不罚他，他便可逍遥快活，说这都是天意，说他骄奢滛逸、生灵涂炭是对的，后世还会赞扬他，把他泡马子的经历都演绎成各种“戏说”……
而凭什么吾辈为爱恨而战，为爱恨而求，却有这王法那王法来惩戒？真的有王法吗？
呵呵，有，王法说：老子就是王法！
算了吧，无非是实力，无非是可以制裁吾辈，无非是胜者为王，连制定王法者都很清楚这一切，还在帮愚昧无知的猪猡面前，诏告天下，开诚布公，尽显公正仁慈与高尚！
第一个立牌坊的，定然不是表子，也未必就贞洁。
破！！
统统给我破去！！
我道心已醒，谁也不可束缚！
我差的只是力量！
只是力量……
智的力量。
心的力量。
以及纯粹的力量。
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吾心已醒！
吾智已启！
吾纯粹之力，不远矣。
秦风大彻大悟，心潮澎湃，破天十三剑真意已在神海中浮现！
这时，中脉那条灵蛟也突然蠢蠢欲动！
它确实是被直接摄来的，但它从未见识过这么精纯的龙气，更从未体会过这么强大的道心。它现在十分庆幸，能与一位真正觉醒的修行者合道！不管修的是龙道，还是人族道术，它都欣喜若狂。
它已有所预感，这位修行者即将冲破一切！今天是精神层面的冲破一切，明天即是实质层面的冲破一切！
秦风压制住灵蛟的躁动，让它再次沉睡，而自己却再也无法平静，此刻必须要做些什么！
隐气翻窗，秦风潜入幽静的夜……
……
“不要！不要！你不是她……你不是她！”躺在废弃土屋中的杜辉，诈尸般坐起，双?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