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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狼第27部分阅读

    辆汽车猛按着喇叭,因为依丽娜径直横抢入它的道。她也回按着喇叭并举起她的手臂比了个怒气冲冲的手势。

    “混帐!”

    “你在战争时是开什么的,依丽娜?坦克车吗?”

    她瞧了他一眼笑了起来。“是吉斯大卡车。你别笑,我还是个很好的司机呢。我告诉你,这路上,许多疯子都是喝醉酒了,至少我还是清醒着。”

    “战争已经过去了,所以松开点油门。我们希望遇到的最后一件事是碰上一个民兵来找我们超速的麻烦。”

    “哈!你也会讲麻烦!你可是个要呆在捷尔任斯基广场的人。”

    斯戈达突然离开了阿贝特区,然后史朗斯基看见了那些红墙和克里姆林宫那泥黄铯的建筑。在一条宽敞的鹅卵石大街前,矗立着圣贝西尔大教堂,它那些五颜六色的塔峰高耸入云空。几分钟后,依丽娜拐弯进入靠近布尔晓埃大剧院的鹅卵石小街,跟着转进一连串小马路,最后穿出来开到一个宽广无比的广场。

    一个巨大的金属喷水池立在当中央,水因为零点以下的温度而被关掉了,以防冻裂水管和那些金属,有轨电车和其他车辆喧吵着围着它匆匆驰过。广场的正对面是一幢巨大的七层楼的砂岩石大楼。

    依丽娜指着它。“捷尔任斯基广场。克格勃总部。这地方曾经是属于一家保险公司,后来秘密警察的总头头,费历克斯·捷尔任斯基把它接管了过去。”

    史朗斯基看见两扇高大的咖啡色栎木大门竖在前面通道口。探照灯环装在楼顶上,大楼周围的人行道上有身穿制服的民兵在巡逻。

    依丽娜说道,“卢比扬卡监狱的入口处在背后面。那里有两扇黑色的铁大门,警卫十分严密——没有人逃出来过,莫斯科的每个人都会告诉你这点的。”她看着史朗斯基的脸,他正研究着这幢大楼。“即使你的朋友关在里面,你要是以为你能救她出来,你也是在浪费你的时间。动这种脑筋你是在找死。”

    “就让我在那里出去。”

    他指着广场左边、克格勃大楼的正对面一个高宽的锻铁架成的拱廊。拱道口的顶上方有一块招牌写着“卢比扬斯基拱廊”。拱道口的人行道上挤满了进进出出的人,再后面史朗斯基看见拱廊两旁一排串面貌简陋的商店。

    依丽娜开过去并停了下来,但仍开着引擎。“只有克格勃会想得出在一个拷打屋子旁放一个公共商业拱廊。”

    史朗斯基打开车门。“一个小时以后,在布尔晓埃。”

    依丽娜拉住他的手臂。“小心点。”

    他朝她笑了一下,便钻了出去,然后他“嘭”地关上车门走上那拥挤的人行道。

    路金看着安娜·克霍列夫的脸,他们两个人坐在公园的长椅上。

    她看上去痛不欲生,两眼哭得通红。公园又变得冷清清了。帕沙带着那小女孩走了。路金看见当时安娜脸上溢满着悲伤的神情,她不让她的女儿被带走。她紧拉着孩子不放,好象她全部的生命都依系在她身上了。这小女孩被弄得不知出了什么事并害怕起来,她又开始哭了,在门口的民兵不得不跑过来帮路金把她的妈妈拉开,让帕沙带着这孩子上车。

    低泣抽动着安娜·克霍列夫的身子,她眼睁睁地看着汽车开走了。然后她瘫倒在长椅上,低垂着头,一脸的绝望。

    路金只感到一阵巨大的内疚。他给她造成了巨大的创伤;她本来已没看见她的女儿有一年多了。而他去给了她的孩子,然后又将她带走。他想象着娜蒂亚要是处在这样的处境,也得承受这同样的心灵创伤,一想到这,他都快要晕倒了。

    他理解她的痛苦,也想要告诉她,但知道她是不会相信他的。这没用。而且,他现在情绪也受到了感染,这不是件好事。他从口袋里掏出块手帕揩擦着她的湿脸。

    她一把将他推开。

    他搭着她的手臂。

    “安娜,在我带你回卢比扬卡之前,我们得好好谈谈。”

    她又将他推开。

    “别碰我!”

    她的眼泪止住了,但她看上去受了极度的刺激,两眼大大地圆睁着,他心猜着她的神经是不是已经崩溃了。她的脸部表情看上去很是叫人害怕,他在想他是否应该带她去看医生。

    “安娜,看着我。”

    她说话时没看着他的脸,眼睛只是望着天空,语气满是悲痛。“为什么你要对我这样?为什么你要叫我遭受这样的痛苦?”

    “我想不管怎样,都应该再让你看一看莎夏。”

    “是因为我就要死了?”

    “我告诉过你这可以变通的。而且要是你帮助我,我会尽我的所能来确保你被允许带着你的女儿在一起。”

    她看着他,脸上满是悲伤。“那又会是什么样的生活在等着我的女儿呢?住在那些冰冻的荒地里,住在那万恶的劳改营里。你认为她那样会活下来吗?”

    “可至少你们可以在一起了。”

    “在孤儿院里她还能活下来。在劳改营里她不出一年就会死的。”

    路金叹了口气,看着她那张哀凄的脸,他真的不知道是不是该将事情点破。“安娜,要是你不开口讲,那么并不只是你会死。莎夏也会跟着你一起死。”

    他看见她的脸一下子变得灰白,她瞪视着他。“不……你不能这样做。她是……她只是个孩子……”

    路金站起来俯视着她。

    “这由不得我做主,安娜。但我了解贝利亚。我也了解鲁穆尔卡,那个如果我失败了的话而接替我审讯你的人。要是他们不能让你开口的话,他们会这样做的。我还是跟你讲明真相吧。贝利亚给我的时间到明天晚上为止。如果我失败了,我就得把你交给他。他会逼你就范的,安娜,这是肯定的。而一旦你从我手中脱离,我对这件事就没发言权了。”

    他盯着她润湿的眼睛。“帮助我,安娜。为莎夏着想,帮助我找到史朗斯基。”

    当史朗斯基在拥挤的卢比扬斯基拱廊行走时,不断有身体挤撞着他,人们乱哄哄地推拥着而过并贴着身子挤入那些拱廊两旁的窄小、布置简陋的店堂里。

    当他走出拱廊的另一头,他站立在一条狭窄的鹅卵石小路上。他朝右转弯,兜到克格勃总部西侧进口对面的马路。他看见象前门那样的另两扇栎木大门,但这里却没有守卫。走过那门前二十米,他注意到一条鹅卵石小路在克格勃大楼的背后。那里停满了军用卡车和几辆民用汽车。

    他看见有两扇沉重的、黑漆漆的大门置在石墙中间,猜想这就是卢比扬卡监狱的入口。两个身着制服的守卫站在岗亭边,肩背着步枪。大功率的探照灯排列在大楼顶上各个部位,每扇窗都装上了铁条。

    这地方看起来针也刺不进。

    突然间那两名守卫朝后一站,那大门朝里打开,一辆盖着车厢的卡车轰鸣着驶出来,转向左方,没入街上的车流中。

    史朗斯基睹见里面的一个院场,停列着卡车和小汽车,然后那大门又转回关上了。

    当他站在那里时,一个守卫警惕地注意上了他。他转过身去,沿着广场走回去。

    广场有一边似乎全是咖啡店和餐厅,看上去脏兮兮的。当他经过一家咖啡店的玻璃窗时,他看见有几个穿着深蓝色制服的人坐在里面。从他们的样子和制服标记他猜想他们是监狱里的看守,来此休息。

    他走进咖啡店里面,排队买一杯茶,然后拿着他的小票子到取物台那里,台子后面一个胖墩墩的女人递给他一杯倒在铁杯子里的茶。他拿着它走向一张靠近那些监狱看守的桌子。

    他默默地记着那些看守的级别和制服的标记。他们是一帮面容凶相的人,在他们自己之间低声悄谈着。他心里在猜想他们中有没有人就是看守安娜的。要是她还活着的话。

    从他身后爆发出一阵全无顾忌的大笑声。

    史朗斯基回头扫了一眼,他看见一片鲜艳的色彩。有六七个个子矮小精瘦的人正离开他们的桌子走向门边。他们的乌孜别克脸晒得呈棕色且满是皱纹,一缕缕胡须从腮边挂下来,那头发剃得很短的头颅都戴着顶五颜六色的小圆帽。有些人穿着色泽鲜艳的丝绸和棉制长袍。他们交谈着,讲的方言史朗斯基都听不懂。在这简陋的店堂里,他们看上去就象是群叽叽喳喳兴奋的小鸟。

    他回头看着街对面的克格勃大楼。突然间,他听到一阵兴奋的惊叹声,并看到有两个乌孜别克人急着往前拥向窗口,盯着外面街上看。一辆夺目的橄榄绿宝马车正停在咖啡店外红绿灯前。乌孜别克人兴奋地指点着那辆车并在他们自己中间叽叽喳喳地赞叹着。史朗斯基看了眼坐在宝马车里的那一男一女,他的血液立时凝固住了似的。

    路金坐在驾驶座上,安娜就在他旁边。

    史朗斯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确确实实是路金。那只假手不会搞错,但这次它换成了一只铁钩。安娜的脸他也能透过车窗看得清清楚楚。

    突然间交通灯换成了绿灯,宝马车开始移动起来。史朗斯基急忙站起身来,推开那两个乌孜别克人冲向门口,其中一个人被他推翻在地。

    当他箭步冲到外面,宝马车已开走驶向捷尔任斯基广场背后卢比扬卡的入口处。

    史朗斯基拔脚急奔。他顾不上留意旁边过路人瞪着他的眼睛;他跟在宝马车后面拼命追着,想要揪出路金,一枪射了他,再拉上安娜逃离。

    此刻在正前方,宝马车停在了路中央,它的左向灯亮着,它在等着川流不息的交通有个空隙而转入那条通往卢比扬卡的鹅卵石小路。

    史朗斯基仍在人行道上疾奔着,推开着人群,他的眼睛只顾盯着那车。

    五十米。

    四十。

    他看见路金的手指在焦躁地敲击着方向盘。

    敲着。

    敲着。

    三十米。

    二十。

    他晃出身来到了马路上,眼睛继续盯着路金,看着那手指仍在敲着方向盘,在等那交通能让他通过。

    十米了。

    近得足够开枪射击了。

    他弯臂从里面口袋里拔出托卡雷夫。

    从他挨近宝马车的角度,他只能看见安娜的头背部,但他看路金的脸却清清楚楚,仇恨就象烈火在他的胸膛里燃烧着。

    五米。

    路金仍没转头看他。

    史朗斯基扳开保险将托卡雷夫瞄准着。

    突然,对面方向过来的一辆卡车尖吠着急刹住。史朗斯基看见那卡车司机难以置信地瞪着他的手枪看。

    就在他挨近到宝马车的这一当口,路金一踩油门,还以为那卡车司机停下来是为他让路。宝马车尖吱着声音起动并加速,一个左转弯驶向监狱那黑漆漆的大门。

    一个守卫敲了敲大门,大门弧转着打开,那轿车消失在里面。

    史朗斯基在那守卫又关上大门的最后一刹那睹见安娜的脸。

    他懊恼地咒骂着并迅速收起枪。

    太迟了。

    那地狱的大门打开而又关上,将她吞没了。

    第四十五章

    亨利·利贝尔张开了他的眼睛。

    不过这也没什么多大的区别,因为四周是一片漆黑。他躺在那里好一会儿,身体僵硬麻木,甚至都感觉不到身子底下硬木床没有床垫。那针剂里也不知是什么东西让他昏睡了这么久。然后有什么东西在他脑子里轰然一响,他立时被一种极度的不安感笼罩着。

    他颤巍巍地站起来,并小心翼翼地朝前迈了一步,碰撞到一道石墙上。他退回来,转过身,又走了三步,他的手伸探出去,又碰到另一道墙。他又朝左慢慢走了四步,走到一道铁门边。

    他在一个地牢里,这毫无疑问。

    他摸索着回到他的木床并坐了下来,被一阵可怕的不祥感笼罩着。那种他在奥斯维辛集中营里的惶惶不知终日的感觉又回来了。

    他想起来了在俱乐部发生的事。那个叫鲁穆尔卡的上校想干什么?但利贝尔知道,这种猜测只会令他更增添恐惧。他当初就不应该卷入这事里面。当初就不该。他为他的必死无疑而叹了口气。或许是比死更糟糕的事——在劳改营里万般苦难的服刑。

    当他的身体因害怕而在打颤时,他突然听到外面的响声,是走在水泥地上的“笃、笃”脚步声,接着头上方一片光亮刺照进来,使得他一阵目眩,地牢的门被打开了。

    他眨着眼,看见鲁穆尔卡迈进牢房。

    “那么,我们的睡美人醒了。”

    “我这是在哪里?这种无礼的举动算什么意思?”利贝尔发问道。

    “对你第一个问题回答是,你在卢比扬卡监狱里。”

    利贝尔难以置信地瞪着鲁穆尔卡。

    “至于第二个问题。我想请你到这来的原因应该是很清楚的了。”

    利贝尔摇着他的头。“我……我都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哼,利贝尔,你是在浪费我的时间。我知道你跟麦西关系的全部。所以还是不要再装模作样了,来谈谈正事,好不好?我的时间是有限的。”他走得更近了,他的左手持着一根马鞭,他将鞭头压在利贝尔的腮下。

    “你在莫斯科的意图是要帮助几个人。我想要知道是怎么个帮法,什么时间和什么地方你准备跟他们碰头,还有你的同谋都是些谁。”

    “你这是在胡闹。”

    “另外一件我在调查时发现的事也在让我捉摸着。一个叫布劳恩的人他曾是为我们工作的,而现在不幸死了。你曾向在巴黎的苏联大使馆的一名工作人员打听过他,还给了相当多一笔法郎作为报酬。你想否认吗?”

    利贝尔尽管极力克制保持镇定,他的脸还是明显转白。“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这是个阴谋——”

    那马鞭朝后一扬,给了利贝尔脸上一记刺痛的狠抽。他痛叫一声将手捂在他的脸上,感觉到一道裂口,并看见手指上的鲜血。

    “你怎么敢这样?你没有权利这样对待我。我在莫斯科有重要的关系。我要求见法国大使。”

    鲁穆尔卡用鞭柄戳着他的前胸。“闭嘴,你这肮脏的犹太小矮子,乖乖听好了。你有什么要求你就要求好了,但我要这些回答,而且要快。回答了,我就让你说声再见乘上回巴黎的飞机。要是顽抗,我就把你压成碎末。明白了吗?现在,你想不想回答?”

    “我跟你说了……我不知道你在谈什么……你是完完全全搞错了。”

    “很好,那就照你的路数玩吧。”鲁穆尔卡转过身打了记响榧。“这边。”

    两个面貌凶恶的穿着黑色克格勃制服的人走过门,挤入地牢里。他们每人揪住利贝尔的一只手臂。

    鲁穆尔卡说道:“把他带到那些地下室。来一点卢比扬卡式的款待应该会让他服贴。”

    “我告诉你,这是弄错了。”

    当利贝尔还在挣扎叫冤时,鲁穆尔卡劈脸就是给他狠狠的一拳,然后那两个人将他拖出牢房。

    路金站在他的公寓窗户前。

    他看见河对面晚间交通的亮点移动着穿过加里宁大桥,车前灯的光线穿透着那降罩在莫斯科的薄薄寒雾。

    晚上九点。

    他是一个小时以前到家的,实在是需要离开总局解脱一下那回天无力的高压感,他感到他人都要被压垮了。

    再说他也需要看看娜蒂亚。

    她为他们两人做了晚饭、汤和肉肠,还准备了半立升的格鲁吉亚葡萄酒。那葡萄酒让他振作了点,但现在它的效用消失了,他的心情又沉重起来。

    更让事情变得无助的是整顿晚餐他几乎没跟娜蒂亚说一句话。

    透过窗子的光反射他看见她在清理着桌子。她看着他一会儿,然后走进厨房。当她再出来时,他仍站在窗前。

    “尤里。”

    他神不守舍地转过身来望着。她站在那里看着他,身上套了件羊毛衫,她捋了下她脸上的一缕头发,说道,“你都没怎么吃。”

    路金勉强地笑了下。“汤很好喝。我只是不饿。对不起,亲爱的。”

    “来,跟我坐在一起。”

    她走过去坐在沙发上。她忧眉紧蹙,嘴角也不安地耷拉着。他实在无法抚慰她。他自己的心情更糟。他只感到一阵绝望,变得六神无主。

    安娜·克霍列夫仍没招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