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人抽空了，连一分支持自己的气力都不再有。
“头部受到重创，颅内有积血，具体情况要等病人醒了详细检查。腿部粉碎性骨折。”等手术结束后，他坐在办公室里，听着医生的这些结论。
苏默宁绷紧了每一根弦，甚至忘了去回应。好半晌，他方才站起来，“我去看看她。”
待他走出去以后，苏锦年想着他失了心智一般的模样，觉得有些放心不下，于是拨通了端木渚的电话，“林若安出了车祸，现在在医院。”
端木和徐筱赶到医院时，正看见苏默宁半跪在床边，他拧了眉，转身往苏锦年的办公室走去，想要问清她现在的状况，只余下徐筱站在那里，她犹豫了半晌，才走进去，在病床的另一边站住，看着她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的面容。
“怎么能够……让她出这种事……”徐筱看着若安这副模样，低头握住若安瘦小的手，忍住眼泪，说道。
“对不起。”苏默宁一怔，低声说。
徐筱看着他失了神的模样，安静的看着若安，半晌才开口说，“这话，你该对若安说。”也或许，更该对以辰说。虽这么想着，但后半句，她终归没有说出口。
第二天凌晨四点钟，当林以辰出现在医院里时，守在病房里的三个人都有些傻住。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徐筱看着他难看到极点的脸色，努力用如常的语气问到。只是，林以辰并不看她，大步走过来，步子迈得又急又快，还未等几个人反应过来，他已经一拳将苏默宁打得跌倒在地。
沉默的没有说话，他没有去看苏默宁，径自走到若安的床边，在床边蹲下，握住她的手，手指插入她的指缝之中，轻声说，“若安，我在这里。”
徐筱觉得眼睛有些酸，却忽然听见一声细细的声音，“以辰……”
一直以来昏迷不醒的若安依旧闭着眼，却是喃喃的唤出了身边那个风雨兼程赶回来的男子的名字。苏默宁看着这情景，身子瞬间僵直在那里，动弹不得。
“我在。”他握着她的手，低了头吻上她的手指，不似平日里的内敛与沉稳，急急的应她，“我在这里。”即使明知道她听不见，也不想她唤自己时，听不到任何回应。
接下来的日子里，林以辰终日守在她的病床前，拿着棉棒沾了水擦拭她干涸的嘴唇，他的小朋友消瘦了下去，下巴变得尖尖的，脸惨白的没有血色。
他伸手抚摸她的脸，修长温润的手指在她的脸上犹疑，不久前她还笑自己他瘦的下巴变尖很丑，现在却这般无声无息的躺在病床上，日复一日的消瘦下去。
“小朋友，你也快变丑了呢。”他的手指停在她的眉眼边，低低的叹气。可是，即便如此，那也是他的倾城倾国。只要她想，随时可以倾了他的城覆了他的国。
他握住她的手，那样细的手指，小指上还戴着她生日那天送给她的尾戒，看上去简单至极的设计。只是这尾戒却是暗藏玄机，想来，她或许还不知道。虽说一直以来故作坚强，只是，她还是那个藏不住心思亦没有像外表那样坚强的小朋友。
这般想着，他垂了眸，想要替她褪去那枚尾戒，却忽然感觉到左手握着的小手在掌心里动了动，他有些惊住，迅速的抬眼，一霎不霎的看着她的面容。
若安只觉得眼皮很重很重，撑不开，只是，可以清晰的闻见以辰身上带着木香的雪茄气息，醇厚的烟草气息，叫人莫名的心安。
她感觉到手被扣住，十指相扣，是以辰常有的姿势。他手的温度比自己的略高一点，那温暖沿着指尖一点点蔓延伸展开来。
她微微曲动手指，便听见以辰沙哑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若安……”
半晌，她才睁开眼，第一眼便看见以辰瘦削的脸，眼睛里布满了血丝，连下巴处都有了青色的胡渣，看上去似乎一下子老了好几岁。莫名的，她忽然就想起那一日他独自在客厅里坐了一晚上的寂寥身影。
若安只觉得心口莫名的一窒，仿佛有一只小手在心脏捏了一把，生生的疼。她缓缓地抬起手，摸着他的下巴，那些短短的胡须有些扎人。她努力用调皮的语调说，“你看，你都快变成小老头了。”
随即感受到腿部的剧痛，目光才落在自己打了石膏的腿上，却还是装出淡然的模样来。注意到她的视线，以辰慌忙问，“疼吗？”
“不疼。”她摇头，语调和眼神异常坚定，似乎是想要借此宽慰以辰。
他伸手揉了揉她的发丝，只觉得异常心疼。伤害她，远比伤害他自己来的更加痛，而她愈是伪装坚强到可以撑起一切，他便越是觉得心疼。
若安看着以辰的神色，随即换了撒娇的语气，“好饿。有好吃的么？”
以辰微笑着拍了拍她的头，放开她的手，站起身，“我去给你买。等着我。”
她用力的点点头，看着他离开的背影。“以辰……”她下意识的喊出了他的名字后，看着他转过身看着自己，想要说些什么，却不知该从何说起，她索性玩笑似的说，“其实，我想说……要多带点……”
“你啊……”男子笑得有些勉强，只是目光却是温暖而宠溺的，一如春日的阳光，恰到好处的美好着，温暖着她的世界。
以辰离开后没一会，苏默宁便过来了，她正因为腿部的疼痛而龇牙咧嘴，看见苏默宁，迅速的收起原先的表情，微笑着开口，“你来了？”
“嗯。我来了。”苏默宁低声说，在她的床边坐下，将她的手蜷在自己的掌心里，“很疼？”他显然是看见了她方才疼痛不已的模样。
她却是死鸭子嘴硬似的，坚定地摇头，“不疼。对了，这是怎么回事？只记得你对我说小心，后面都没印象了。”
“车祸。我还在查。”顿了顿，他有些犹疑着不知道该不该往下说。
若安看出他的犹豫，目光一凝，盯着他的眼，“直说吧。我不是没承受能力。”
“根据现有的录像，肇事司机似乎是你的经纪人。不过他最近不知所踪。暂时还未能找到他。”
楚玮？若安怔了怔，手稍稍攥紧了些，“有结果和我说一声。这些，不要和以辰说，只说是普通的交通事故就好。”
看着她神色如常的脸，丝毫不意外的模样，苏默宁低头替她将发丝理顺，虽然心中有疑问却也不再多问，只说，“他已经知道了。”
知道了？若安心中一惊，只觉得惶惶不安起来。看着她迅速的变了脸色，苏默宁将她的手握得紧了些，“你只要将身体养好就可以了，其他的事情都不要管。肇事后逃逸，原本便是该受到制裁的。”
只是，如果是楚玮的话，便不是普通的肇事逃逸，而她还不想让以辰知道这些事情与他有关。同样的，这些也不想对苏默宁说。她点了点头，只是弯了唇说，“好。”
“小安，等你身体好了，一起去巴黎吧。”苏默宁低头吻她的发丝，轻声说。
“到时候就算要砸锅卖铁也不准食言。”她笑，故作轻松的模样，眼睛好看的眯起来，一派晴朗的模样。
我在你的眼里，看见一片汪洋（1）
苏默宁看着她的坚强，却是愈发心疼起来，他伸出另一只手，将她的手握在两手的掌心里，“小安，痛的话，要说出来。”
她却是坚定地摇头，“不疼，一点都不疼。”
说了一会，门被推开，男子颀长高瘦的身影落入眼眸里。若安这才释怀的笑了起来，“我还以为你迷路了呢。”懒
林以辰视苏默宁为空气，径自走到若安身边，他将床摇了起来，扶着若安坐好，温声说，“还疼吗？”
“不疼。”若安微笑着。
林以辰布满血丝的眼睛静静地凝视着若安，伸出手，抚摸着她凹陷下去的脸颊。他的指尖的温度时暖的。
若安捉住他的手，“我饿了。”
以辰放开她，端起一边的饭碗，低眉，一口一口，慢慢地喂着她。若安倒也没拒绝，温顺的模样。
这样的时光，仿佛时间倒流，重新回到了最初，自己和以辰遇到的时候。那时候，她也是躺在床上，动弹不得。以辰一直照顾着她，在房间里摆满了花花草草，为她吃饭，推着她在医院里走。
那时候，她万念俱灰，甚至没了活下去的勇气。
是以辰，慢慢地照顾着她，将她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是以辰，给了她重新活下去的希望。
于她，以辰便是所有。
苏默宁看着这两个人，薄唇抿得紧紧地，垂在身侧的手渐渐握紧。似乎，若安的眸子里，再也没了他的身影。虫
时光已将人抛。
好半天，若安才意识到苏默宁依旧在，她轻声说，“你先回去吧。事务所最近不是很忙吗？以辰在这里呢，没关系的。”
苏默宁也不好再说什么。他走上前，俯下身，凝视着她的眉眼，纯净的双眼，白皙的几乎能看得见蓝色血管的肌肤。
她说，以辰在呢。没关系的。话语里，是满满的信任，是如今，不曾给予她的信任。她的人生，自己果然错过太多了吗？
她的手，被林以辰紧紧地攥在手心里。
十指相扣。
那样暧昧的姿势。
他努力不去看，只是微笑着，在她的额上印上一个浅浅的吻，“那，我晚上再过来看你。注意休息。”
若安点了点头，“嗯。路上小心。”
苏默宁走了出去，站在长长的走廊里，他只是站在那里。头顶，是惨白的灯光倾泻而下。将他的脸，映的发白。
站了许久，他才迈了步子，往前走去。走进电梯间里，他靠在电梯上，看着红色的数字不断地变小。
心口像是怀揣着什么重如山的东西，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若安吃完饭，看着林以辰迅速消瘦下去的脸，伸出手，她的手指细长而柔软，触到林以辰的眼角。
“以辰，对不起……”她轻声念着。
以辰俯下身，伸出一只手，将她环在自己的胸口，“傻瓜，说些什么呢。只是个意外而已。”顿了顿，他又说，“若安，以后，不管你在哪里，我都会在你身边。我在呢。不要怕。想要什么，就勇往直前。就算是横冲乱撞，也没关系，我会为你保驾护航的。”
这些话，伴随着以辰身上的木香和烟草香，一起钻进自己的心里。挥之不去。
若安傻愣了一会，缓缓地伸出一只手，搭在以辰的腰间，眼圈有些泛红，声音里带着泪意，“幸好你在……”
如果醒来，以辰不在自己身边，发现这个世界，依旧只是自己一个人踽踽独行，要有多恐惧，多孤单……
以辰将她抱得紧了些，他的下巴抵在她的发顶，眼神坚定，“我在呢。我一直都在。”
这话，这声音，温柔的，让人难过。
接下来几日，医生开了几副中药给她，她向来不喜欢中药，只是听说这药对止痛的效果很好且不像西药有副作用，还是乖乖地耐着性子喝下去。
每次喝完药，以辰都会变戏法似的塞一粒薄荷糖到她的唇齿间，笑了说，这是对小朋友乖乖吃药的奖励。
薄荷糖凉凉的味道，沿着舌尖一点点蔓延开，唇齿间满是清凉的味道，驱散了原先口中的不适感。
她忽然忆起多年前，自己是喜欢着奶糖和各种水果糖，香香甜甜的味道，吃完以后，口中满是各种水果的味道。
只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那种奶糖和水果糖，再也喜欢不起来了呢？
时过境迁。
多年前的自己，也从未想到，有一天，消失在苏默宁的世界里，会有一天，能够遇到林以辰。
苏默宁的宁安事务所最近接了几个案件，所以比较忙，但是他还是会早晚的时候过来。因为如此，他和以辰来看若安的时间倒是错开了许多。
因为出车祸的事情若安并未让外界知道，所以无论是钱子梅还是梁子期，都被蒙在了鼓里，知道这件事的也不过是端木、徐筱和以辰、苏默宁这样寥寥几个人。
最初的两个月，她只能终日躺在病床上，多数时间，都是以辰陪着她待在病房里。
徐筱也常会来，眼看着她的肚子一日日大了起来，端木已经将婚礼的事宜筹备好，只等若安可以下床行走便办婚礼。
徐筱执了她的手，笑言，“婚礼可得一定要等到你好起来了，到时候我要将新娘捧花亲自交到你手里。”
“到时候都可以让小如初当花童了。”她低头浅笑，抬眼看着窗外看着叫人有些怯步的烈日，有些花了眼。
她知道，或许当初那样轻描淡写的放过楚玮是错误的选择，只是，她懂得失去所爱之人的痛苦，所以无法怪责。如果那是以辰的罪孽，她想由自己来背负。
“已经领证了，婚礼什么时候办都无所谓。不过，你一定得是我的伴娘。”徐筱笑得坚定。
若安看着她无名指上的那枚硕大的钻戒，无声的握住自己小指上的尾戒，弯了唇笑得清浅。
“不过，新娘捧花，我要着也没什么用。”
“可以早点把自己嫁出去嘛。”
若安怔住，想起苏默宁，目光暗了几分，“我暂时，还不想结婚。”
我在你的眼里，看见一片汪洋（2）
凌晟得知这件事之后，已经是车祸之后的两个多月，若安已经不需要像最初那样只得每日躺在病床上，医生已经允许她下床，所以她也终于得以从病床上转移到轮椅上。
凌晟来看她的时候，她正坐在病床上百~万\小!说。看见凌晟，她愣了愣，表情疑惑，“你怎么知道的？”懒
“面对来探望自己的人，这态度可不够好。”他略一挑眉，在她的身侧站定，探了身子看着她手中的书，床边还堆了一些草稿纸，“在复习法语？”
若安笑了笑，将法语书放到一边，“是呢。以前学的都忘得差不多了。”已经是十一月初，天气倒是凉了下去，窗外阳光正好，她拿了搁在一边的针织外套穿上，“能扶我到轮椅上不？”
凌晟上前一步，将她横抱起来，手稳稳地托着她。
若安还来不及说什么，已经被他放到轮椅上，所以也就笑了笑，“谢了。”凌晟倒也不说什么，只是径自推着她往外走去。
一路上两个人都没再说话，凌晟倒也毫不避嫌的，推着她沿着种满香樟的道路走着。
这时间段，医院的人并不多，一路有些寂静。风有些大，吹得头顶的枝叶簌簌的响，偶有鸟雀叽叽喳喳的声音。闭上眼，还能感觉到阳光在眼皮上跳跃。
在最初只能躺在病床上的难捱的两个月以后，若安忽然觉得能这样感受到风擦了耳边呼啸而去，已经是幸福。虫
“肇事者抓到了没？”凌晟忽然开口问，认真而纯净的声音，没有了惯有的邪魅和妖娆。
若安只觉得有些似曾相识，并未多想，“没。只是骨折而已，也无需大费周章。”
“与楚玮有关？”
她一愣，蓦然警觉起来，“你怎么知道？”
身后的男子一双凤眼蓦然间冷冽下去，半晌才用如常的语气答，“viv，你太容易看穿了。都没有变过。”
她笑，“你怎么能知道我没变过？”
“猜的。”凌晟的目光落在她的腿上，暗夜般幽深的眸子里是隐深的怒意。
若安还未来得及回答，已经有两个学生模样的女孩子跑上前来，眼睛亮亮的，满眼的崇拜与欣喜，“是凌晟和viv吗？我可以和你们照张相么？”
“当然可以。”凌晟先若安一步回答，“不过viv现在不可以照相哦。”他的眉眼里都带着蛊惑的味道。
若安抬头看着他，却只看见他的侧脸，漫不经心的笑意，额前的长发遮住了他的脸，落在她的眸子里的便只是他高挺的鼻梁。
“为什么呀？我想和你们两个一起照相呢。viv是身体不好么？”那孩子却是不依不饶起来
“是，所以脸色不好看，不能照呢。”他笑了应。
两个孩子终究只和凌晟一起照了相，离开的时候，她们挥着手冲凌晟与若安喊，“我们最喜欢你们的《陪你到世界终结》了，凌晟也要一直陪着viv也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