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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紫禁城第15部分阅读

在这儿派上用场。瑞王长长地喘了口气,心想没看错他,这小子不但武功好,为人仗义,而且脑瓜子挺灵的,过了这个关口,以后一定要好好重用他。

    “说的都是实话?”光绪问。

    “奴才不敢欺君!”荣庆回答。

    光绪这才明白,瑞王是慈禧身边的宠臣,为什么她听到自己说到瑞王在承德私自犒赏三军的事,非但不保他,而且一定要他查实此事严肃处置。显然,慈禧对此早已心里有底了。光绪在屋里走了一圈,挥挥手让荣庆和瑞王站起。荣庆和瑞王谢恩后,分别从地上爬起。

    光绪在龙椅上坐下,对瑞王说:“你的事儿先搁着吧。”瑞王慌忙谢恩。光绪并不理他,转过脸再次打量着荣庆。他发现荣庆从跨进侧殿那会儿起,虽然一直非常紧张,动作笨拙,脸红脖子粗,但他前言后语却全都对得上,看来他确实没有撒谎。在这短短的一问一答中,光绪对这位年轻卫士生出一种好感,首先他长得顺眼,看上去挺忠厚。加上他能见义勇为,不图回报,这种精神确实可嘉。现在这种人越来越少了,既然他已经调入宫中,成为身边的亲兵,现在正是用人之际,何不借这个机会拢住他的心。想到这儿,他脸上浮现一丝笑意:“荣庆!瑞王赏你你不要,朕替他赏你吧。”

    “皇上!奴才刚刚进宫,寸功未立,不敢受赏,等奴才往后立了功,皇上再赏吧。”

    “好,说得好!你越是这样说,朕越是要赏你。”光绪从椅子上站起,从大书案边的红木架上,取下一个皮枪套,从中抽出一柄德国造的象牙镶柄的长筒手枪,走到荣庆面前问道,“喜欢吗?”

    “喜欢喜欢,奴才非常喜欢!”自从见过二舅手中那把手枪的威力,荣庆一直心心念念想着能有这种威力无比的玩意儿。此刻见到光绪手上做工精美的手枪,两眼一亮,顿时勾起了军人爱武器的本能。他顾不得瑞王爷在一旁丢眼色,满口叫着喜欢,瑞王眨巴着一双小眼,不知光绪玩的什么把戏,刚才还气势汹汹地审问荣庆,这会儿怎么又突然赏给他这样贵重的手枪。

    “这是德国公使进贡给朕的,还有一盒子弹,朕都赏给你了。”光绪望着荣庆,并不理会站在一旁的瑞王,将装子弹的小木盒放在桌面上。

    “奴才谢皇上厚赏,只是奴才无功受禄,心有不安……”荣庆说的是实话。刚进门时他心里还在打鼓,怕今儿进得了殿,出不了门。没想皇上不仅没为难他,反倒赏给他最最想要的东西。

    “朕赏你,就是要让你将来立功。古人说‘红粉送佳人,宝剑赠壮士’,如今世界列强早就使上新式火枪,宝剑上阵不顶用了。因此朕就改用这柄手枪赠壮士吧!”光绪边说边将手枪递给荣庆。

    “奴才一定用这支手枪尽忠报国。保护皇上!保护皇太后!”荣庆激动地跪在地下,双手接过光绪递上的手枪,心里诚惶诚恐。眼前这位不到三旬的皇上,给他留下非常深刻的印象。想起舅老爷说起过皇上推行新政的事,作为满族年轻人,他是非常赞成的,心想只要自己有一口气,一定要保驾皇上在朝廷实行新政。

    眼瞅着光绪和荣庆一个赠枪一个表忠心,瑞王急得不行,心窝里像有只猫儿似的扑腾着爪子在挠他的肉,气不打一处出。他心想自己好不容易从承德挖来一员将才,光绪用一支小手枪就将荣庆勾走了。

    自瑞王将荣庆带回北京,放在宫中当差,小格格不止一次吵着要他将荣庆带回家作客,嘴上说要摆酒替七哥谢他救命之恩,其实小格格心里瞧上了荣庆。瑞王想到这后一条心里就发慌。

    小格格是他心爱的小老婆生的。她生了一儿一女。一个是傻七儿子,另一个是小格格,小老婆不久就病死了。所以小格格是他唯一的女儿,他也最疼爱她。他一心想让她嫁给本朝那些名门望族的公子哥儿,没想她竟一眼看上了荣庆。荣庆家虽说也是叶赫家族的一个支脉,但毕竟家道中落,地位低下,说出去让人笑话。但话又说回来,他不同意小格格嫁给荣庆,决不等于他不喜欢荣庆,何况眼下正是用人的时候。冲着荣庆是他们家救命恩人,眼下皇上一心想笼络荣庆,不能让他顺杆儿往上爬。如果他真的跟皇上一条心,与他和慈禧等人作对,这事儿就麻烦了。不,决不能让这种事发生。他在心里对自己说,脑子一向不会拐弯的瑞王突然冒出一个绝好的主意。

    吟儿靠在窗边,手里捏着珍主子替她拍的相片发呆。那天珍主子用洋人造的四四方方的铁匣子,替身边好几位宫女拍了相片,就数她拍得最多,一共拍了三张。她挑了二张,请小回回捎到宫外,留下一张放在身边。

    她瞅着自己相片,越看越觉着奇妙,那铁匣子上一闪光,活脱脱一个人就一模一样地印在这张纸片片上。要不是亲眼看见,别人怎么说她也不会相信。母亲和哥嫂见了她的相片,一定以为宫中有什么法宝,用分身法变在纸片片上变出一个吟儿来。珍主子替她和宫女们拍相片时,有些人害怕灵魂会让那铁匣子勾去,你推我我推你,唯有她不怕。其实她也不是一点儿也不怕,只是看见人家珍主子的命比自己精贵得多,珍主子不怕,她有啥可怕的?再说她信命,命中注定的事,不论谁也无法改变的,别说是一个小小铁匣子,再大的法力也躲不过命啊!

    珍妃看出吟儿心里疑惑,却并不害怕,心里特别高兴。告诉她小铁匣子能拍出人像的道理。她说铁匣子里头装着感光片子,人和四周的东西有明有暗,镜头一打开就能自动将光线吸进去,印在底片上,经过药水一冲人像就出来了。珍主子说了半天,她越听越糊涂,为了不让珍主子觉得自己太笨,她连连点头,认真装作一副听明白的样子。

    来珍主子这儿眼看就一个月了。珍主子对人挺和气,奴才们之间也不像储秀宫那边互相猜疑。她不明白平儿究竟为什么会得罪珍主子?想起平儿,心里不由得暗暗羡慕,要能像她一样赶出宫去那该多好,天天能和家里人在一起,陪母亲说话,陪她一块儿逛天桥庙会……想着想着,不知怎么又想起了荣庆。她在心里不止一次地发过誓,绝不想荣庆,也不想跟他有关的事儿,可这会儿偏偏又忍不住想起了他,心想要是有他一幅相片那该多好,想他的时候拿出来瞧瞧就行了。

    过了午睡时间,吟儿来到东书房。珍主子在桌面上铺开宣纸准备画画,吟儿站在一旁替她磨墨,她像佩服老佛爷一样佩服珍主子。珍主子书读得多,知道的事更多。她不但能写字画画,还会弹放在墙边那架法国公使进贡的风琴,一边弹一边唱,非常好听。有时皇上来这儿,珍主子弹了,皇上接着弹,有时两人一块儿弹,小时候她在家里见父亲吹过又细又长的洞萧,在天桥大戏台见过人敲锣打鼓拉胡琴,婚嫁丧事见人吹过吹呐,可从没见过风琴这洋玩意儿。她喜欢听风琴的声音,这种声音常常令她感动。

    珍妃画了一幅水墨荷花。吟儿站在一旁连声说好。正在这时,光绪皇上突然悄悄走进。吟儿慌了,连忙跪下请安。珍妃埋怨太监不事先通报。光绪挥挥衣袖,让吟儿起来,说他有意不让太监通报的。光绪看一眼珍妃的荷花图,不等她问便评点起来,说她画得非常生动,构图不落俗套,较以前大有长进。只是笔力功夫不深,墨色也不够透。珍妃连连点头,让光绪替他题字。光绪欣然提笔,写下“墨趣天然”几个字,在下面落了日期。然后让吟儿拿起画站在不远处,认真推敲了半天。尽管珍妃和吟儿都说皇上写得好,光绪仍然不满意地摇头,连声说写得不好。

    光绪和珍妃说了一会儿话,在放着黄绫软垫的炕几边落下身子,两眼望着窗边的帷帐陷入沉思。珍妃亲自沏了一杯热茶送到光绪手上,让吟儿去太监值房通知那边替她取贡墨。吟儿明白珍妃意思,她要和皇上单独说话,立即像只猫儿似悄无声息地走厂,吟儿出了东书房,看见皇上那边跟来两名太监守在门外的过厅,显然皇上与珍主子有什么重要话要说,为了防止外边的闲人才这样做的。

    吟儿出了过厅,想起珍主子刚才交办的事,让敬事房替她送几盒琉璃厂一得阁出的贡墨,于是穿过后院向太监值房走去。她走到西宫墙边一丛竹林边,听见身后有人轻声叫她,她连忙转身站往,发现小回回笑吟吟地从宫墙侧门内走出来。见到小回回,吟儿心里非常高兴,头件事便问他相片送到她们家里人手上没有。

    “特意来告诉你,相片替你送到了。”小回回说。

    “我妈她怎么样?身体还好吧,都说了些什么?”吟儿已经三个月没跟家里人见面了,想从小回回嘴里打听一下家里情况。

    “你妈见到相片,硬是以为你死了,让人用魔法印在相片上。我说你活得好好的,你妈不信,说一个好好大活人,怎么会站到纸片片里头,后来经我好说歹说,你妈总算勉强信了,捧着你的相片直流眼泪,什么话也没说。”

    “我哥嫂见着了?”

    “你哥不在家。你嫂倒是见了。她跟你妈一样,被相片儿弄糊涂了,捏着那玩意不松手,哪里顾得上跟我说话。”

    “就这些?”吟儿非常失望。她原本以为,能从对方那儿多知道一些家中的情况,没想一问三不知。

    “就这些了。”小回回苦笑笑,觉得有些对不住她,好不容易去她们家一趟,竟然啥也没说。他在脑壳里拼命搜索,试图记起一些吟儿感兴趣的事儿。想了半天,突然想起那天出宫时遇上荣庆,兴奋地告诉吟儿,“我见到那位救人命的军爷了。”

    “什么救人命的军爷?”小回回没头没脑的冒出一句,吟儿被弄糊涂了。

    “嘿!你忘了,就是秀姑姑出嫁时,跳上马背救小七爷的那位壮士。”

    “会不会看走眼?”提起荣庆救瑞王家傻儿子的事,吟儿顿时呆在那儿,心想天下能有这种巧事。

    “我跟他面对面,说啥也不能看错。前一阵子去承德扫前站,我还远远见过他,当时不敢认他。我问他多会进宫的,他说十多天前才随瑞王进京,如今也在紫禁城里当差。”

    “他……他也在宫中当差?”吟儿瞪大眼睛,以为自己听错了。十四岁的小回回见吟儿问得仔细,立即来神了,将当天他不小心丢掉手帕包,荣庆帮他捡起手帕里包着的相片的事说了一遍。

    “他看见了相片没有?”吟儿紧张地追问,心悬在喉头口,差点儿没蹦出来。

    “看见不就麻烦了。”小回回连忙回答。

    吟儿满脸通红地站在那儿,半晌不说话,心想要让他看见自己的相片,那该多好啊!小回回以为刚才的事吓着了她,连声安慰她,说没事儿,他连手帕里包的啥玩意儿也不知道。

    “你没问他叫什么名字?”吟儿长长地喘了口气,伸手撩起额前的刘海,尽量装作一副随便的样子问。

    “他叫荣庆,在大清门当差,七品蓝翎长。”小回回口齿伶俐地回答。

    听到这儿,吟儿全都明白了。无须置疑,这人肯定是荣庆,问题是他为什么这会突然从承德调到皇宫中当差。总之,荣庆的出现,而且一下冒到了她身边,这消息像一块巨大的石头扔进水里,激起一片轩然大波。原先被她死死压住的情感像决堤的水,一下子冲垮了她理智的防线。她恨他,更爱他。她坚信,他们家退婚的事一定是他父母的意思,他肯定不愿意。

    小回回见吟儿站在那儿发愣,不知她想什么心事,尽管他是个孩子,但宫中多年养成的习惯,本能地克制着好奇心,跟她打了招呼,像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走了。

    吟儿与小回回分手后,一路向太监值房走去,让他们去敬事房替珍主子讨一盒贡墨。一路上,她想着小回回告诉他有关荣庆的消息,心里久久不能平静。她在珍主子身边当差,而荣庆在万岁爷身边当卫士,皇上与珍妃两边走动得非常勤,万一有一天突然撞上他,他会跟她说什么,而她又能跟他说些什么?想了半天,她实在想不出在这种情况下,他俩见面有多大意思。她的心就像石头落水后的水面,波纹渐渐回复了平静,原先那份激动没了,代之而起的是一种深深的悲凉。

    到了值房,发现茶水章在那儿与这边的首领太监在炕几上喝茶说话。原来他在珍主子那边留下两名贴心的小太监,自己跑到这儿来歇歇脚。见到这章德顺,吟儿心里有种说不出的亲情。茶水章也一样,自从他离开储秀宫,也很少见到吟儿,即便有时打个照面,也顾不上说话。

    景仁宫首领太监听说珍妃急着要墨,不敢怠慢,当即留下茶水章和吟儿,亲自去敬事房办理此事,要吟儿在这儿等他回来复命。他一走,茶水章便与吟儿说起话来。

    对吟儿来景仁宫当差,茶水章心里一直替她捏一把汗,眼下为了新政,光绪与慈禧母子俩闹得很别扭,加上朝廷上的大臣们也各持异议,在皇上皇后之间挑拨离间,矛盾似乎越演越烈。慈禧表面上交了大权,骨子里却不放心,为了监控皇上和珍主子,才派平儿来景仁宫当差,目的是要监视珍主子和皇上的动静。

    不知情的人不知道,以为平儿犯了宫中的规矩,其实她是奉慈禧和李莲英的旨意才敢这样干。因此茶水章唯恐吟儿不知道内情,甚至也私下替储秀宫打探这儿的消息,闹不好会出大事。他一直想私下提醒她,苦干没有机会,这会儿首领太监一走,屋里只剩下他们俩,显然是个说话的好时机。他几次想开口,但不知从哪儿说起。既要提醒吟儿,又不能说得太露骨,因此在心里思忖着这话儿从哪儿开头。

    吟儿瞅着茶水章那张亲和的脸,觉得他来皇上身边当差前后不过才半年,人一下子老了许多,过去那保养得很好的脸失却了往日的光泽,显得很疲惫,眼神里充满某种恍惚。

    “章叔!万岁爷身边当差,比从前辛苦多了吧?”

    “当奴才的,辛苦不在话下,就怕侍候不好主子。”茶水章沉吟片刻,反问吟儿,“你在这儿都好吧?”

    “珍主子待我们这些下人很和气,规矩也不像老佛爷那么严。”吟儿下意识看一眼空空的值房,见门里门外没人,压低声音问起平儿的事,“章叔,当初平姐姐究竟为什么事得罪了珍主子?”“都怨她自己。”茶水章闷闷地说,借着平儿的事提醒对方,“听人说她在这儿不安分,做了不该做的事……”

    “她到底做了什么事?”

    “她不该将珍主子这边的事传到储秀宫。”茶水章犹豫了一会儿说。

    “那……会不会是李总管让她传的,要不她敢!”

    “这就不好说了。”他看一眼吟儿,心想她比自己估计得要聪明得多,既然这样,他索性把话挑明了,“不论谁叫你传话,你也该好好想想,不能脑子长在别人肩上,你想想,皇上皇太后本是母于俩,平儿在中间瞎掺合什么。皇上皇太后吵得再凶,到头来总是一家人,气没地方出,不拿你出气拿谁出气,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吟儿这才明白,原来平儿替李总管打探珍主子这边情况,才惹下这样大的祸事。她连连点头,认为茶水章说得句句在理,当奴才的,在主子之间有什么好掺合的。茶水章所说的是他的亲身经历。他在皇上这边,除了平时装糊涂,两边和稀泥,绝不向李莲英传话,也不得罪他。好在他是宫中的老人,李莲英尽管对他心有不满,也拿他没办法。他说这些话,除了提醒吟儿,多少也有些试探的意思,看她是不是也像平儿那样上了李总管的贼船,替人家当耳朵使。

    “只要不替别人当眼睛耳朵,别的什么事都好办。”茶水章看出吟儿没有卷进慈禧和光绪之间的矛盾,心里顿时落下一块石头。他认真告诉她,在这儿只当你长了一双手,眼睛耳朵全没用,只有这样才能保全自己。吟儿嘴上没出声,心里更觉得宫中的事实在太险恶。其实这事儿也不能怪平儿,李总管是内廷总管,她只是个小小宫女,总管交办?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