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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泡黄尘第10部分阅读

拉着东家长西家短的古今多少兴亡事。

    有道是火车不是推的,汽车还是可以推一推,否则它只在原地喘气,没有迈步的迹象。人多力量大,汽车骤然来了脾气,一股黑烟喷在令东平浅色的裤子上,像是血干了的膏药旗。路漫漫其修远兮,也有走完的时候,终于这辆汽车不辱使命,把散了架的人们送到土默特右旗的南门,大家随意地装配了一下,好歹还算个人形。说是南门,既没有门,也没有门框,时间的久远,已经把这一名称抽象成一个地理范围。

    从南门看去,土默特右旗平房成林,只是屋顶上的电视天线架更多一些,倒是不远处的大青山看得更加分明,细致到石头的纹理,走向。

    令东平挥手召来一辆出租车,一辆马拉的平板出租车。那马儿戴着红红的缨子,镶着金边的鞍韂,昂着头,“嘚嘚”地走在土默特右旗大街上,样子神奇极了。无处不在散发着一种农转非马匹的社会主义优越性。

    大街上到处都是四面八方赶考的学生,迎街的路口也到处都是招揽学生的房东,这可能是比较早期的学生经济了。他们找了一户人家,租住两间房子。房东是一对年轻的夫妇,住中间的一间,两边刚好男生一间,女生一间,论人头收费。曲阳开始惊讶于这城镇的冷暖,要走在将军乡的任何一个村庄,搭个马车、牛车、四轮车,断无收费的可能,即使半路投宿,主人甚至会邀请你睡到同一铺炕上,这同样的东西,挪个地方,立马创造了经济价值,却缺少了人情味。

    中午时分,大家找了一家小饭馆,一进门被苍蝇推了出来,大家一核计,不能屈服于小小的昆虫,岂非成为人类历史上的笑谈。抱着不给全人类抹黑的主人翁责任感,决心冲一冲这苍蝇阵。苍蝇善于飞行而不善于爬,于是大家猫着腰顺利钻进饭馆,幸好不是钻出,否则有‘为狗爬出的洞敞开着的’的鄙夷,而苍蝇还在头顶上傻呵呵地盘旋,人类又一次依靠智慧战胜了动物,可喜可贺。别看饭馆不大,牌子可不小,临街的玻璃上赫然书写着‘南北大菜’的字样。同学们不敢面对那些大菜,只好要些小菜,然后每人一盘炒饼。别人不知道,曲阳可是第一次下饭馆,第一次吃到炒饼,留在回忆里的只有香甜,全然忘了苍蝇的高空轰炸。

    吃过饭,曲阳说想去看火车,大家只好跟着,在北门立交桥,曲阳第一次看到火车飞驰而过的身影,由于听村里的大人说,火车过来的时候吸力巨大,可以把人吸到车底,所以曲阳躲得远远的,生怕中了这钢铁怪物的吸星大法。

    曲阳缓缓地说,“这火车要是能站起来,跑得就更快了。”

    令东平说,“不是所有的东西都需要进化出直立行走。”

    林媛说,“不要在这里冒傻气了,你瞧路上的行人,怎么看我们呢,连个火车都稀罕的不行,一看就是土包子。”

    然后大家相跟着,挨个看考场,曲阳在三中,令东平和任美兮在二中,林媛和赵克强在一中。路上又碰到牛换小及几位女生,遂一起回来,曲阳暗暗地想,李冬梅在哪里,怎么没看见,却又不好意思打问,只好隐藏在心里。

    一夜无话,却动静不断,女房东时而哼哼唧唧,时而声嘶力竭,明显地痛苦不堪。令东平和赵克强跳下地,把耳朵贴在墙壁上,表情复杂,虽春秋笔法难以描绘。牛换小从被窝里探出头,“打架有甚好听的,要不过去拉一下。”说完接着蒙头大睡。曲阳按捺不住,听了一会儿才恍然大悟,下身顿时坚挺异常,慌忙上炕,用被子遮掩起来。

    令东平和赵克强压着嗓子嬉笑着要拉扯对方的内裤,曲阳在被窝里幸灾乐祸,“你们俩灰猴起反应了。”旨在撇清自己面对情se毫无反应,是正人君子的典型。

    第二天早上,女房东打扮一新像是要再次出阁,林媛跑过来,“这个女人一黑夜被打得鬼叫,你们瞭,也不严重,没见头破血流。”

    令东平只好说,“打架了吗,我们睡得不知道。”

    “曲阳,你听见了吗?”

    “没有,你做梦呢吧。”

    林媛一撅嘴,“真是一群死猪。”转身回去洗脸。

    上午考试还算顺利,曲阳把会的全都答上了,不会的也全都答上了。只是看着别人冥思苦想,自己提前交卷会在精神领域里有打低分的危险,只好再检查一遍,可是无论如何不能静心,满脑子尽是女房东的蜂腰细腿,滛声浪语,幸好有下课铃响,才中断了曲阳的心猿意马。

    路上满是鸟雀散的学生,有的欢笑,有的跺脚,曲阳有的只是内疚,想来既然和李东梅拉了手,亲了嘴,却被女房东无心的叫唤所吸引,看来自己心有不专,感情似乎已经出轨。然后开始想李东梅不知考得怎么样,见面说点什么,好抚慰内心的愧疚,可是女房东的大腿还是不时地冒出来。一个没注意,和相向而来的梳着中分头的年青后生撞在一起,那人憔悴不堪,一屁股坐在地上,手捂着耳朵痛苦地哼哼。曲阳先是一惊,随后是害怕,他看到,本来应该澎湃在胸膛的鲜血却顺这中分头的脸颊流下来。脑海中李东梅的形象瞬间解体,大腿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曲阳蹲下来,“哥,怎么样?”

    “怎么样,你看血流成个甚,你这个家伙走路不看路,估计把爷耳朵撞聋了。”

    “哥,咋碰到耳朵了,好像没碰你耳朵,再说,你不是能听见吗?”

    “爷正拿着个棍棍掏耳朵了,灰你妈逼,一下撞上来,还咋碰的。”

    “那咋办呀。”

    “咱办,去医院,给爷看病。”中分头面目狰狞,口气硬的可以戳破裤裆。

    “我,我是来考试的学生。”

    “学生哇凭球了,碰了人就得赔。”

    不大功夫,周围已经聚集了一圈人,还有人在外圈探头探脑,不住打问,“咋了,看甚了。”挤进来却不吱声,面无表情地看。曲阳惊恐不安,不知如何收场,眼泪甚至要喷薄而出,只是碍于眼皮的不住挤压,才勉强蛰伏在眼眶里。

    中国到底进步了,鲁迅先生笔下的看客中有人不在沉默,一位留着圈脸胡的中年男人走过来,关切的询问。

    “后生,你不要吼喊,把人家娃娃吓坏了。”曲阳有久旱逢甘霖的激动,有他乡遇故知的温暖。

    “你哪的人,家在哪?”

    “我将军乡的,我来考试的学生。”

    “后生,你看他也是个学生娃娃,要不这样吧,让他给你拿点钱,我跟你去看病,不够了我贴,你看行不。”雷锋啊,您总是在最需要的时候出现。

    “行,让他赔我钱。”

    曲阳赶快把兜翻出来,“我就二十七块四毛钱”

    圈脸胡接过来,塞到中分头的手里。

    中分头脑袋摇的像个拨浪鼓,全然忘了受伤的耳朵,“不行,连挂号也不够。”

    圈脸胡看着曲阳,“娃娃,叔叔帮你说话了,那两个钱确实不够哇,你再给掏点。”

    曲阳恳切地说,“叔叔,我真的没有了,不信你搜。”

    圈脸胡当然不信,上来把曲阳的兜摸了一遍,“后生,真的就这么多,快就这样吧,我跟你看病去。”说完,扶着中分头快步如飞而去。

    曲阳站在那里,木然无语,向不幸的受害者表示愧疚,向离去的古道热肠的圈脸胡报以感激之情。看客们默默地看着曲阳行注目礼,然后离开,看着,然后离开,简直就是一场盛大的遗体告别会。‘遗体’动了动,在众人的目光中,飘然而逝,两行热泪再也控制不住,嘴角一阵阵地咸。

    曲阳回到租住的地方,令东平过来说,“我还以为你丢了,再不回来,我们该找你了。”

    “我最后交的卷,出来的晚。”

    “你吃了没有,我们等不上你,吃过了。”

    “没吃,不饿。”

    “早起还有两个焙子,你快吃哇。”

    曲阳拿着焙子,看到牛换小爬在炕上,似乎在哭,“他咋了?”

    令东平拉了曲阳出来,压低声音说,“牛换小让人给骗了。”

    “咋骗了。”

    “他走路撞了个人,把人家耳朵碰破了,就是那种专门讹人的人。”

    曲阳感觉自己的耳朵快聋了,“讹人的。”

    “土默特右旗尽讹人的,牛换小没见过这阵仗,钱也让掏走了,还让踢了几脚......”后面令东平再说什么,曲阳聋的完全没有听见,此刻再无眼泪,只有心在滴血。

    曲阳上炕脱鞋才想起鞋垫下的十元,惊喜若好似看到救命的稻草。牛换小不然,逢人便讲他的土默特右旗历险记,好歹同学们良心未泯,岂能把牛换小丢给这个无情无意无义的地方。

    成绩公布,结果还算不错,大家悉数过关,只有赵克强等人落选,回家也没有事干,赵克强反倒天天来,也没有了以前的自由散漫。

    张老师说,这第一次预选只是过筛子,去掉圪渣,这第二次预选上的可是细箩,剩下的是精选的英,也就是精英。能过第二关,这一只脚基本上就跨进院校的大门了。

    一时间,学习风气骤浓,人人点灯熬油,睡得比猫头鹰晚,起得比鸡早。初三的功课本来早在去年已经上完,现在只是在复习。曲阳说,此地什么都落后,只有初三年级的课程超前,最起码超前半年。

    人家点灯,曲阳也点灯,人家熬油,曲阳也熬油,人家把功夫用到熄灯前,曲阳把功夫用到熄灯后。也只有在那个时候,才能李东梅聊聊天,拉拉手。初中找对象有如解放前的地下工作,随时有面对的血雨腥风的可能,可总有人义无反顾。

    这天晚上,曲阳最后一个回到宿舍,宿舍已经鼾声如雷,各个声部的都有,音色也很好,有着乡村的清纯,现在有一个词专门用来形容叫原生态,只是大家没有统一的节奏,显得杂乱无比,继而让人有暴力的冲动。

    曲阳点了一支蜡,脱衣睡觉。牛换小睁眼问,“几,几,几点了?”

    曲阳忽然坏水泛滥,急忙往上穿衣服,“四点多了,你还不起?”

    牛换小倒也痛快,三下五除二,穿上衣服去教室学习。曲阳躺在被窝里等了一会儿,不见牛换小回来,困意却如决堤的洪水一样涌来,挥之不去,遂吹灯拔蜡,赴南柯太守之任而去。

    第二天,曲阳起床上学,牛换小却酣睡不醒,曲阳推了牛换小一把,学着牛换小的结巴说道,“牛,牛,牛换小,你,你再不起,你,你,你迟到了!”牛换小翻了个身,继续睡去。

    教室里早已经热火朝天,书声朗朗。半生不熟的方言土语夹杂着普通话背诵着唐诗宋词,还有美国人听不懂英国人不明白中国人更搞不清楚的所谓英语,居然也自称一派,流传甚广。

    曲阳经过李冬梅的桌前被叫住,李冬梅说,“我昨天不是告诉你,让你早点来吗。”

    曲阳一脸疑惑,“怎么了?”

    “没怎么,早点来背背英语。”

    曲阳“哦”了一声打算离开,李东梅又说,“少跟他们瞎混。”

    曲阳心里明白,他们指得是谁,不过一转身,又和令东平坐在一起。

    “你来得正好,我跟你说,我的工作有眉目了。”

    “去哪?杨圪愣掏碳还是黄河畔搬船。”

    “你就不能看爷好啊,去球哇,不和你说。”

    “说吧,我就是受了点刺激,也刺激一下你。”

    “我爸说,已经活动的差不多了,明年到乡里上班。”

    “那还明年什么,今年去不是更好吗,像你这种上天难觅,入地难寻的罕有人才,早一天上岗,人民早一天早受益啊。”

    “去球,你现在还会不会说人话了。”

    “好,跟你说点人话,我发现你那美兮跟贾迪走得很近哦,小心点,别没等怎么,帽子变了色,头上糊了泥。”

    令东平一脸轻松,“管她呢,我现在是看明白了,什么爱情,纯粹生殖冲动,也就田芳兵让我认真了一回,没想到居然被甩了,你越在乎她,她伤你越深。我现在的态度是,大家玩呗,无所谓。”

    “那就好,我是怕美兮变成妹喜,你死无葬身之地。”

    “你别说我,李冬梅也不是省油的灯。”

    “红颜祸水,要不撤吧。”

    “人生得意须尽欢,你只要是高兴的,就是正确的。”

    晌午吃饭时间,牛换小手指着曲阳,脸憋得通红“你,你,你这个害人精。”

    “换,换,换小,我,我,我挖你家祖坟了,还,还,还是断你家龙脉了。”

    “甚,甚,甚是龙脉了?”

    “龙脉都不懂,你的书念到狗肚里了。”

    “哪,哪本书,我咋不知道。”

    “告诉你记住了,《鹿鼎记》中天地会要炸断的那条,就叫龙,龙,龙脉。”

    “你,你,你们尽看那没,没用的闲书,我,我才不看呢。”

    “你,你就知道学习,哪天给你介绍个对象哇。”

    “你不要瞎说,我们才多大。”

    “还多大,不小了,十三十四怂来了,十五十六能抬了,十七十八什么什么,牛同学你有没听过?”

    牛换小脸红的像块大红布,“你说的是甚。”一转头干他自己的事去了。

    过了一会儿牛换小走过来激动地说,“让,让,让你带沟里了,我,我,我在校园中间的路灯下看了半天的书,也不见天亮,也不见有人来,我,我,我一看表,才一点半钟,你你,你,说你害人不,害得我课也误了。”

    曲阳哈哈大笑,“你要是考不住,简直天理不容,天打五雷轰,天天向上,天网恢恢。”

    牛换小也笑了,“曲阳,你,你,你的脑子是甚做的,十个我,我,我也跟不上你的反应。”

    “我的思维是断续的,一截一截往外蹦,而且到处是岔头,组合在一起难免前言不搭后语,你那脑子完全是一条直线,连弯都不用拐,就好比一只眼的和尚偷看女施主洗澡----一目了然啊。”

    “那,那,哪样好?”

    “不知道,你的好吧,比较直截了当,我尽拐弯抹角了,谁也看不清谁。”

    “你,你,你终于谦虚了一回,不过,我,我,我挺羡慕你的,我,我也希望像你那样灵活,可是我,我,我做不来。”

    “谁知道呢,有人说我聪明,也有人说我莲藕做的心----尽是窟窟眼窍,有人夸你简单,直率,当然也有人说你是一根筋。”

    “也,也是,你报什么?”

    “中师吧,中专复读生太多,够呛,你呢?”

    “中师,能捞着个胶皮饭碗再说。”

    胶皮饭碗,一种具有铁饭碗的功能而柔韧性全面超越铁饭碗的新型饭碗,那将是一种不怕摔不怕打的特殊饭碗,可是人民在发明他的时候,忘记了胶皮这东西一般均有毒性,容易吃坏了人,而且还有一个致命弱点----怕火,那将化为灰烬,一无所有。

    第十七章:楞怔甚了

    第十七章:楞怔甚了

    有道是吃一堑长一智,总不能在同一个坑里连摔两回。曲阳秉着这条思路,第二次去土默特右旗预选的时候每只鞋里藏了十元,走路基本上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大有武林高手的机敏,一般肖小之辈根本近不得身,而且像令东平一样携带了秘密武器,一把弹簧刀,尽管还不能确定是否有勇气拿出手,底气到底足了许多。

    回去的路上,曲阳伸手从鞋里摸出十元递给售票员,售票员居然夸张地搞出个兰花指的造型来个蜻蜓点水,然后用食指和拇指夹着十元不住地打量,眼睛里流露着对钱的尊崇以及对于臭的鄙夷,组合出一个难以描绘的神情,以他售票员的境界尚不能把这二者辩证统一。令东平笑着说,“曲阳,至于吗,把钱藏鞋里。”

    被当众一说,曲阳有点不好意思,只好自我解嘲,“你不懂,这叫狡兔三窟,你还没见把钱藏到内裤里的”只是没有明说到底谁把钱藏到内裤里,其实是自己的哥哥曲歌,每次从糖厂回来,拆开缝在内裤上的一块补丁,数月的辛劳汗水所得就藏身于男根之畔,据说这也是借鉴于屡遭割兜掏包的工友,后来居然有一款内裤上原装了一个带拉链的兜,想来这一款内裤何等受工友们的青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