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等了快半个时辰。敏珠才来禀告引路。随着敏珠地带领。庾夕现周遭地路愈来愈熟悉。终于。迈进了这个公主府禁地。新城长公主居住地院落宿雪轩。此时想来。似是千百年前他每日在此竹林小径来来去去。
此时已经是酉时。最怜瑟瑟斜阳下。花影相和满客衣。庾夕抬头仰望天空。夕阳落下前最是灿烂。新城却早已离去。追逐着属于她地幸福。整个静谧地空间。竹间小影成像在众人身上倒影着点点破碎似地金灿。让来人感觉真实却由虚幻。闪闪烁烁。骤眼看去似乎有些精灵在跳动。
那个淡雅脱俗地女子。淡淡衫儿薄薄罗。正盈盈而立于一片竹林下。瞬间如同海市蜃楼般。在众人眼前。错觉一闪而过。像新城从没有离开一般。
只是,晃了一下心神,大家皆看出来,那是李如荼。
她稍蹲行礼,道:“有劳各位移步到此,庾大人,请看小女子画作。”说罢指了指东面一堵石灰墙。
翎儿浑身不舒服,未及看去便干巴巴地急道:“如妹妹怎生如此糊涂,此乃公主府禁地。”边说边瞟眼看看庾夕的神色,却无法再说下去,顺着他的目光,她转头看向李如荼所指,同样呆住了。
新城长公主?
不,那是一堵绘了画的石灰墙。
那是一幅她从来没有见过的手法所绘画的影像,没有色彩,只是黑白之间人物已栩栩如生跃然壁上。
屋前,夕照,残阳透过枝叶撒在墙上,只见壁上女子在光线阴影交织之下更是灵动,长衫翻飞,眉目却带笑,皎如秋月,花花树树真真,停停当当人人。
她便如真是在此,凝望他,又或谁人。不想思念的人如此逼真地在自己面前,同时想不透画中人能以何种颜色形容。画中人虽含笑却愁眉,莫非是因为画中人失去了什么,不免一点悲伤,抑或是看画人在看到画后不自禁愁眉含笑。
是素描,学习西洋画的基础课程,着重光线、物体、空间的关系,在有限的二度空间上,将要表达形体,具体而微的呈现于眼前。在这个没有油画工具的时代,李如荼便把价值连城的贡品螺子黛当作炭条,绘于墙上。螺子黛本身浓黑泛光的特性,助她绘出的人物身上淡淡似有光晕,立体感更强,加上夕阳斜照竹影笼罩,更是虚实难分。
虽没有见过本尊,她对自己容貌甚是了解,特意选在新城起居之处,寻了堵白墙,当下用了一夜一昼,作下此画。她盘算着的是打动庾夕,先引他至此,勾起他的情绪,再以几可乱真的画引他怀有思念之心,如果这块软肋打得中,她便可有取胜之望。
此时的她,心中几分的惴惴不安,在庾夕复杂不可探知的眼光下,更多的是肉跳心惊。
庾夕方才看画之时,好像笑了,只是那么不可捕捉的一瞬间,他眼中闪过的那道光彩,让他本来如石雕的面庞有了一丝神圣的俊美。
很快,他又回到了本来死气沉沉的表情,不动声色地,把视线拉回到李如荼身上。
李如荼感觉自己的呼吸渐渐沉重,肩头似被千斤压下,结果如何,将会决定她生死以及未来能否为鹤报仇。
仿佛过了许久,直到李如荼险些脱力之时,庾夕一字一字道:“此局,翎儿胜。”
李如荼脑中轰鸣,猛然抬眼看他,却只看到他霍然转身的背影,眼角那余光如此寒彻心扉。
她忍不住,跌坐地上,几片竹叶索然落到膝前,似是一道三尺白绫横落,硬生生勒住她的颈项,令她无法呼吸。
“我,这便要死了吗?”李如荼想起庾夕命她喝下毒药时那冰寒的眼光,顿时六神无主,坐在地上喃喃自语。
第二十九话 扑朔迷离辨雄雌
在李如荼失魂落魄之际,众人已经纷纷散去。
不知不觉,那灿黄的夕阳已落,碧绿的竹子,墙上画中女子,寂静着。风动处,竹叶沙沙震颤,清凉穿过指而过,透入薄凉的衣衫,她打了个寒颤。突然,似有微弱的声音响起,李如荼侧耳一听,是小径另一端传来一阵“唰唰”的脚步声,慢慢抬头,眼光随着小径投向前方。
一颗豆大的晕黄灯光缓缓由远而近,像鬼火般忽明忽暗,平添几分诡异。
阎王注定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
李如荼苦笑,来了么?她怕死,非常的怕。她不相信什么投胎重生,即使是在匪夷所思的穿越经历之后,她仍是认为,死了就是死了,就是躺在冰冷的地底,毫无意识,只剩下一具枯骨。她低下头,等待着死亡使的到来。
来人走近了,立在她跟前,视野中闯进了一片朦胧的光晕,还有一双玉兰绣花鞋。李如荼惊讶抬头,顺着衣裙看上去,纱笼弱光下分明是和自己如出一辙的脸。
“翎儿?”
翎儿面上骄傲又带了几分不忿,打量了她半晌道:“走罢。”
“去哪里?”她可以到哪里去?
“回去。”
“回去?”回去?她孑然一身,并没有家。
“你是不是脑壳坏掉了?随我来。”翎儿不耐催促。“走吧。夜凉如水。”
李如荼脑中清明。追问:“庾夕呢?”
翎儿眼角睨着她。忽而有点暴躁。口气不佳道:“他公务缠身。没那个闲功夫陪你。走就走吧。不要多话。”说着。便带李如荼往院门方向走去。
李如荼心下一松。明白庾夕此次并不会杀她。至少是暂时不会。
敏珠敏琳呢?为什么是翎儿来找她呢?庾夕又为何不“赐死”她呢?这些念头在李如荼心中疯狂打转。糊涂地跟着前面那点灯火慢行于寂夜中。
开始李如荼觉得路上似有些不对劲。一时也说不上。道是晚上与白日地路本是相差甚远。走了一盏茶功夫。前方豁然出现一面湖。她才惊觉这并非回离居地路。
正欲询问,翎儿已经在几步外站定,回头盯着李如荼,默不作声。
李如荼看与自己极似的面孔此番变得非常陌生,如堕冰窖,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问:“你……你,要待我如何?”
翎儿笑得相当诡异,露出白森森的牙齿,手慢慢伸入袖袋中。李如荼此时神经紧绷得随意一拉便可应声而断,视线一直紧紧跟着翎儿的手,果然如所有书、电视剧的桥段一样,坏女人都会在月黑风高之夜,把情敌引到某个僻静处,掏出雪亮的匕,亲手杀之为快。
看到明晃晃的匕,李如荼紧绷的神经反而松懈下来,苦笑道:“庾夕命你为之?”看样子不像,如果是庾夕的意思,不可能要她动手。敏珠敏琳非常有可能是她特意使唤开去的。如若庾夕不要她死,那便好办了,面前这女子虽持有武器,怎么说也是弱质女流,她心中估算着如何拖延时间,好让庾夕或是公主府内任何人觉。
她心里略感郁闷,自从穿越至此,她不断地受到生命威胁,毒药刀枪拳脚山崖,连她都感觉自己这个苟延残喘来之不易,此刻甚至盼望自己要杀的人来救自己,实在没骨气到极点。
翎儿阴晴不定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似乎叫“嫉妒”的神色,恨恨道:“本来我打算在比试之前饶你一命,既然你不识抬举,现在落败丧命便不要怨我了!”说罢,真的提刀刺了过来。
李如荼大吃一惊,想不到翎儿看似娇弱,速度居然如此之快,刀尖带着破空声迎面刺来。她用尽力气向后跌去,匕已经滑过她面额,削下她一段好不容易畜长的丝,幸好背后触到树杆不至于跌倒,才极其狼狈地避过这一刺。
翎儿见一刺不成,跨前一步,左手一把掐住李如荼的脖子,用力把她抵在树杆上,笑得有点狰狞,道:“可惜了你这般人才,只是,你的存在,令我感觉实在不舒畅。”
说着说着,她手劲渐渐收紧,直把李如荼掐得喘不过气来。李如荼没有时间思考为何这翎儿看似弱智女流,手劲如此之大,双手在空中胡乱挥舞撕扯,顿时喉咙如火烧一般,眼前直冒金星。很快,她的手已经渐渐无力,垂了下来,在翎儿胸前撕下的布条衣屑也随着跌落地面。
“住手。”庾夕低沉的声音在暗处响起,着实把翎儿吓了一大跳,手上一松。李如荼顿时摔落地上,呼呼地喘着大气,急不及待把空气吸入口中。
“庾……庾夕。”翎儿此刻衣衫凌乱,转身怯怯看着庾夕,心中暗忖他到底来了多久,听到多少。
庾夕没有理她,打量跪在地上刚喘过气来的李如荼,道:“还好,没有伤及面容。你不能杀她。”后面那句分明是道与翎儿听的。
李如荼心中一团无名火轰隆上冒,什么叫还好没有伤到面容,她差点就命丧黄泉,便是拜他所赐,此刻居然还是只关心她那酷似新城长公主的皮囊,也不管束一下这翎儿。喉咙中疼痛不已,刚才受了惊吓,她身子本来就虚弱,此刻感觉忽冷忽热,极是难受,更加愤怒了。正想张嘴,抬头转向翎儿那方一瞪,这一瞪之下,她却再出不了声。
只见翎儿眼带不忿,生气以及几分畏惧,丝凌乱狼狈不堪,衣襟因为李如荼悉才拼命挣扎而被撕裂,春光尽露。
春光尽露,对,是春光尽露。李如荼不由得揉揉眼,再看过去,春光,怎生如此?
此时,翎儿因为羞怒而殷红的双额,见她呆呆望着自己,马上迁怒于她,凶巴巴对她喝道:“你可知道非礼勿视!”继而转头对庾夕,幽怨道:“你带她回来我已缄口不问,便是她要与我比试亦一一应诺。此刻她输了,为何不按约定杀了她?难道你不舍得她?”到了最后,她话语已经无法自控地胡乱出口。
“我没有说过,输了比试就要死。”
“你……”翎儿一时语塞,眼中隐隐有莹光打转。
李如荼依然没有从目瞪口呆的状态下恢复。她终于懂了,平日里没有注意到的细节:为什么翎儿较本来不矮的她高出不少,为什么翎儿着装从不似其他贵妇人般来个“粉胸半掩疑晴雪”,为什么翎儿对庾夕撒娇时她觉得甚是怪异,为什么刚才翎儿要杀她的时候速度力度皆超过常人女子……
“她”?真的不是“他”吗?
这些她从来没有细想过的问题,在翎儿春光尽露的此刻,突然和答案一起向她席卷而来。
翎儿,原是男儿身!
第三十话 眉间尺为报仇恨
此时的翎儿根本没有理会跪在地上呆若木鸡的李如荼,继续追问庾夕,“她知晓此计划,不得不死。倘若传了开去,我们……”
“即日开始,她便是新城长公主。”庾夕指着李如荼,淡淡地宣布了令二人惊愕失色的决定。
“为何,你……”
庾夕打断他的话,道:“今日,皇后向圣上请旨,为新城长公主另觅良人。”
来了,新城的命运转折点终于到来。据记载,长孙诠死了之后,新城的姐姐东阳公主为其做媒,举荐韦氏为驸马。婚后,韦氏与新城的感情不好,甚至不用应有的礼节对待新城,两年后,新城突然死亡,诸多证据指出驸马就是凶手,高宗命令处死他,并举族流放。
李如荼心中咯噔作响,见翎儿面如死灰,身子摇晃了几下,终是站定,继而接上李如荼投来的目光,凄苦道:“我终是输了给你,输了。”说罢,用力把匕掷于地上,扭头快步奔了开去。李如荼无奈地看着他奔去,接二连三的意外,令她堕入团团迷雾中。
片刻,李如荼有点想笑出声来,如果新城再次改嫁,翎儿男儿身绝对不能蒙混过关,迫不得已才选择第二顺位的她。因为如此,她才能拾回性命留在此处,那是天意么?她看看庾夕,眼中闪过一丝决断,如果有天意,那么就注定他要栽到她手上。
她清了清喉咙,软声道:“庾……庾大人,你的意思是,由我代新城长公主出嫁?”
“现在言之过早,不日圣上将下旨召见于你,我会命敏珠好好教导你,你好好准备吧。”
望着庾夕离去的黑袍飘飘,李如荼感觉到那个笔直的背影散出一种无奈的忧伤,他看着自己喜欢的女人,一次再一次的出嫁,是何种心情?
翎儿身为男儿,尚敢冒充新城,比一个普通女子扮作公主被识破的机会又多了几倍,看来他对庾夕用情甚深。想到这里,李如荼额上冒了几根黑线,想不到唐风如此开放。不过看他在庾夕面前如此放肆,所用物品无不精巧,身份必定特殊。
很快便要参见圣颜。李如荼没有时间去考究这些有地没地。每天都忙于补习宫廷礼仪。翎儿没有再出现。有时她偶尔为他感到不忿起来。开始讨厌他地情绪在知道他是男子以及不伦之恋之后有点同情他。不过能一见未来中国唯一女皇帝武则天更令她兴奋。虽世人都说武曌如何无情和铁拳。在李如荼心目中。这才是敢于表达真性情地女子。如同怒放牡丹雍容又张扬。
过几天。果然来了一位传口谕地公主。便是大长公主高阳也。东阳自小与新城公姊妹情深。此番新城出走。府中称病。东阳三番四次要来探望都被庾夕挡了去。此次来宣旨便再无籍口了。
沐浴熏香。穿戴威仪地李如荼带领一众跪倒在前堂内。俯伏地听东阳领衔咬文嚼字念了一大通口谕。大致是获知新城大病初愈。赏赐大批宫珠玉帛。并且希望她三日之后入宫面圣。一聚天伦。
宣读完毕。东阳马上扶新城起身。殷切地问:“皇妹。你消瘦不少。这段日子你可好?”话到一半业已哽咽。眼中水波流转。语气甚是关切。
东阳是正当盛年地少妇。风姿绰约。俏丽俊逸。此刻眼中充满忧愁与担心。见此李如荼忽尔有丝暖意上了心头。屏退众人后。温声道:“谢圣上及皇姐关心。瑱儿此番心痛难当。近日才稍好些。”顿了顿。才道:“皇姐。你可好?”
东阳愁眉不展。手中紧紧握住李如荼地手。道:“皇妹放心。你姐夫终有一日会回归朝野。只是。你切勿忧心过度。好好保重身体。”
东阳身为大长公主,下嫁高履行之后,本是享受着春夏吟诗作乐、闲厅对弈,秋冬烹茶赏花、踏雪携裘的贵妇人生活。只是武则天当政时,因其与长孙无忌的亲戚关系,高履行遭到诬陷,受株连被贬,已先后降为洪州都督永州刺史。东阳从此过着半寡妇的生活,但这对于丧夫的新城来说,好了许多。
李如荼只得作痛苦状,热泪盈眶道:“皇姐放心,我此番面圣定为姐夫求得安然。”
“皇妹情深意切,我怎生不知,只是,”她环视四周,确定没有人再以低得只有两人听到的声音道:“她定难饶我等,你切勿鲁莽。”
李如荼当然知道“她”是指武则天,她自问不可能跟这天下第一女皇帝较劲,只是想胡混过去,顺道在皇帝哥哥身上投点亲情,为未来铺垫出路,多活些时间或许就能找到机会报仇。只要,不要嫁出去,或不要嫁给那个韦氏驸马。
她顺从地点点头,诚恳道:“一切遵从皇姐教诲。”咬咬牙,再问:“皇姐,此番皇上除了要与我细话家常之外,还有什么旨意?”
东阳属憨直之人,当下擦擦眼角泪痕,低笑道:“皇妹莫要恼了皇姐,”然后故作神秘地悄悄在她耳边道:“皇姐向圣上举荐一氏族侯门与你……皇兄此番召你去许是询问你呢。”
李如荼面上假装羞涩,心中皱起眉头,怎么可能不生你气呢?人家老公才死了没多久,你就把她推给另外的男人,怎么会快活呢?虽说唐风不羁,你东阳公主又是一片好心,想着新恋爱能让人重现活力,幸好在此的是李如荼,若换了拼命救驸马性命的真新城,早就把你扫地出门了。
想是如此,李如荼还是害羞状低声问:“敢问皇姐,是哪家公子?”
东阳眼中瞬间灵动,笑逐颜开道:“皇妹问得好,这韦公子确实人中龙凤,语出不凡,皇姐此番定不负皇命,看过其画像及文集,圣上还赞道:有匪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宽兮绰兮,猗重较兮。”
李如荼听到历史正如常运转,脑中眩晕。看着东阳这般笑法,相信她早被迷到混混沌沌,李如荼耐心再问:“这韦家公子,全名是?”
东阳眼中写着“看,就知道你有兴趣”,捂嘴轻笑,“皇妹何必如此心急?如若要知道,明晚便可一见。”
李如荼差点当她面翻白眼,这?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