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柔得如两泓秋水：“雨轩，我……我是不能陪你去看荷花了……”
墨雨轩柔声道：“今年荷花虽败，还有来年。等你养好了伤，正好随我去昆仑赏雪。开春后，我再带你去西子湖上看杨花……”说到此处，喉头哽咽，再说不下去。
子衿勉强笑了笑，目光落在了自己的手上：“你又骗我。我……我杀了许多不该杀的人，手上染的血腥已太多，得此下场，也……也是，罪有应得……”此时，她的手上确实满是鲜血。这些鲜血，是她自己的。
“别再说了，你杀的都是该杀之人，他们才是真的罪有应得。你……你又怎会有错……”墨雨轩抓住了子衿的双手。两滴泪滴在了子衿渐渐冰冷的手上，墨雨轩的泪已落了下来。
子衿用尽所有的力气睁着眼睛，似要将墨雨轩的样子深深刻与心间，带去黄泉。那双深邃的妙目中，没有泪，只有千丝万缕的柔情：“我这一辈子……最开心的事情，便是遇到你……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最后那“偕老”两个字终是未能说出，眼帘缓缓垂下，粉颈一歪，香消玉损，嘴边还带着笑容……
紧抱着子衿的尸身，墨雨轩心痛余碎。他强忍悲伤，不愿放声大哭，只觉胸口一阵发热，喉咙发腥，张口呕出一大口鲜血，身子晃了两晃，险些晕去。他暗自运气，强压心火，却又是一口鲜血喷出。
墨逸霄内功深厚，站在远处，仍是将雨轩和子衿的话听得清清楚楚。此刻，见二弟连喷两口鲜血，大惊之下，绕到他身后，伸手抵住其灵台|岤，欲助他调理内息。没想到，雨轩竟不领情，运气于背后灵台|岤，将墨逸霄的手掌震了开去。
墨逸霄倒退几步，怔道：“二弟，你……恼我误杀了这位姑娘，是不是？”
墨雨轩道：“弟自幼与大哥结拜。十几年来，受大哥关照。亦曾得几次得大哥救命，脱离险境。这世上，待我最好的人，便是大哥了。相比之下，连爹娘亦是不如。我……我怎敢指责大哥的不是……”
墨逸霄道：“若非心下恼我，为不让我助你疗伤？”
“大哥，你好糊涂……”墨雨轩凄然回头，对墨逸霄道，“我是作恶多端的弑神帮主，你是名门正派选出的武林盟主。你为杀弑神帮主来到此地，应该一掌打死我才是。怎能反而助我疗伤？”
惨碧色的火光，照得墨雨轩的脸色白中透青。墨逸霄直视着墨雨轩的眼睛，半晌才道：“你不是弑神帮主。”
沉寂笼罩了大殿。墨逸霄不再开口，墨雨轩也不知该如何开口。这时，门外的喊杀声慢慢减弱，大殿中静得可以听烛花燃烧时，爆裂的声音。墨逸霄再次走到墨雨轩背后，用手掌抵住墨雨轩背后灵台|岤，运内力为他打通阻塞的经脉。墨雨轩也不再反抗，运气调息。一盏茶的时间，墨雨轩的面色稍稍恢复了血色。墨逸霄才撤回了手掌。
墨雨轩长叹一声，道：“大哥，你何必……何必带我如此。你怎不效仿古人，大义灭亲？”
墨逸霄道：“你和启明是我结拜兄弟，又是我的堂兄弟，自小与我一起长大，情同骨肉。我便是自己死了，也不想让你们受丝毫委屈。”
墨雨轩苦笑摇头道：“得兄如此，余复何求？你我的情义是上代结下的。割袍断义也是不能的了。”说着，抱起子衿的身上转身纵跃到墙边，平淡无奇地在墙上按了按。面前石壁移动，出现了一道门，他便迈步走了进去。这时，子衿的鲜血早已染满了他的衣襟。只因他身着黑衣，才看不若何分明。
墨逸霄见二弟向密道走去，也不迟疑，大步流星跟了进去。
第一百六一章：秘院惨淡君心凉——浣溪葬魂
墨雨轩指下沙沙有生，木屑纷飞，在一块木牌上，刻下了一首《摊破浣溪沙》——月下轻舟送美人，清歌幽唱子衿心。西子湖旁携梦去，一城春。枕畔缠绵情几度，踏波提剑舞红尘。回望处昙花已落，夜沉深。
《浣溪沙》上下片各三个七字句，四十二字。《摊破浣溪沙》则是在上下片各增三字，韵位不变。此曲因西施浣纱于若耶溪得畔名。当年西施浣纱河畔，美貌无双。鱼见之沉入水滴，雁见之降落沙洲，亦有了沉鱼落雁之说。如今，墨雨轩以一首《摊破浣溪沙》祭奠子衿，正是暗喻子衿美貌无双，堪比西施。而她荡舟西子湖上，唱《子衿》与己初遇，则堪比西施浣纱河边，初见范蠡范大夫时的情景。
然而，刻下这首《摊破浣溪沙》后，墨雨轩翻过木牌，对木牌正面的称呼，却是犹豫不决。正迟疑之际，司空启明那一众人便已到了。
司空启明听大哥略述前事，心下又是疑惑，又是惊讶，回头望向二哥。见他微微垂头，若有所思。司空启明抢上两步，道：“二哥，你为何要自认是弑神帮主？莫非，是有什么跟你关系重大的人落在了弑神帮手中？今日我和大哥同天下英雄攻打弑神总坛，该救的人都已救下了。你，你不必再为弑神帮主顶罪。”他心中认定二哥绝对不是弑神帮主，随即替他找了借口，说他是被真正的弑神帮主所胁，才来此顶罪。
墨雨轩微微摇头，还未开口，就听得弑神殿方向一阵大乱，火把攒动，有嘈杂的脚步上疾奔而来。众人闻声回头，见人群前面，走着一个六十岁的老者，后面跟着了尘，唐鹤翔，公冶成，飞绥子等人。刚才去石洞牢中营救人质的，也已赶回，聚合在人群中。当先那六十多岁的老者，步伐轻盈，精神矍铄，一脸正气。
司空启明见到这老者，随即一愣，道：“师父！”原来，这走在前面的老者，正是丐帮前帮主：魏阔天。司空启明心下狐疑，不明白自己方才到东跨院找寻师父，不见他老人家的踪影。此时，他怎会出现在此地。心思起伏，暗暗升起一股不祥之兆。
魏阔天领着一众人来到，目光望向墨雨轩，道：“帮主果然胆气过人。弑神总坛已破，大事已去之际，你仍留在这里，真是狂妄至极。”
魏阔天这句话出口，真如一个闷雷响在了众人心头。人们心下一震，心中思量却大不相同：
站在魏阔天身后的群雄大多不认识墨雨轩。见魏阔天称这样一个温文俊逸的少年为弑神帮主，心下深感诧异。他们实在想不到，弑神帮主竟是这样年少，相貌又如此俊美。但随即，愤恨便涌上众人心头：难怪我们寻访不到弑神帮主的踪迹。原来，弑神帮主竟是如此一个衣冠禽兽。
了尘是认识墨雨轩的，更是他的挚友。听说墨雨轩便是弑神帮主，他眼中满是疑惑诧异之色，抬眼望了望墨雨轩，便垂下双目，双手合十，默念佛号：阿弥陀佛！我佛慈悲。说墨施主是弑神帮主，也太过离奇。但魏老帮主德高望重，又怎能妄加虚言？今日之事，怎会发展到如此地步？
墨逸霄和丝丝不动声色，凝望向魏阔天。
尹红衣心中动摇：魏长老糟人胁迫，在弑神帮主一年有余，始终不与帮主同心，断无庇护帮主之里。他既称启明的二哥为帮主，十有便是真的了。但不知为何，我总觉得这墨雨轩的气度风范，与幔帐后的义父一点儿也不像。心中想着，便望向司空启明。
司空启明惊得张大了嘴巴合不上来，仿佛身在梦中。怎的，连师父也说二哥便是弑神帮主？魏阔天是他的授业恩师，墨雨轩是他的结义二哥。不论墨雨轩是不是弑神帮主，都必定有一人于今日名誉扫地，更有杀身之祸。此事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自己又该何去何从？
听了魏阔天这句话，墨雨轩也是一怔，他瞟了一眼众人的表情，随即笑道：“魏长老，你已决定背叛弑神，回归丐帮。并杀我立功，是不是？”他语声不温不火，眼睛却如刀般射在魏阔天脸上，一刻也没有离开。
魏阔天道：“我当年为人所迫，来到弑神帮，却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功夫不负有心人，总算查明了你的身份，盼到弑神帮被破之日。你身为弑神帮主，作恶多端。你便受死吧！”话到此处，探虎爪便向墨雨轩前心抓去。
第一百六二章：秘院惨淡君心凉——伤身全义
见魏阔天五指抓到，墨雨轩向旁一侧，闪过这一爪。魏阔天手腕一翻，手臂横摆，仍是向墨雨轩前心抓去。墨雨轩再次横跃闪开。墨雨轩的轻功传自伯父墨云风，习练的是雪月派的路数。雪月派以轻功见长，几十年前便驰名江湖，更有：“九天揽月，踏雪无痕，雪月轻功，独步武林”的说法。纵观天下轻功，当以昔日的雪月派为最。若是硬碰硬，墨雨轩的功夫自是比不上魏阔天，以轻功闪避，自保倒也绰绰有余。
魏阔天几抓不中，向一旁的司空启明喝道：“启儿，来助师父为武林除害！”
司空启明心如『乱』麻，正自彷徨不决。一边是师父，一边是二哥，他如何出手相助。这时，听到师父的喊声，向前移了半步，却是跟没动没什么区别。
魏阔天见徒弟对自己的命令置之不理，怒道：“启儿，你还愣着做什么？师父的话，你也不听了吗！”
司空启明抬头，见师父对二哥步步紧『逼』。二哥却只是退让，并不还招。如此下去，危险的是二哥，却不是师父。若自己再上前助师父，二哥便万难逃出升天了。耳边传来师父的怒喝，心念一动，再不犹豫，提起打狗棒准备上前。谁知，他脚下拌算，刚走一步，足尖正踢到一块石头，身子向前跌去。他似是对此毫无防备，再想换身法站稳已经晚了。“哧”的一声，打狗棒『插』入右肩，穿肩而过，鲜血迸流。
尹红衣惊叫一声，上前将他扶起，又是心疼又是埋怨，道：“怎么这么不小心……”话刚说出，便见司空启明朝自己眨了眨眼睛。心下立刻明白，司空启明不想与二哥为敌，又不敢违背师命，只有出此下策，自伤己身。当下泪湿眼眶，轻声道：“你这是何苦……”
司空启明的用意，丝丝当然也明白，她上前点中司空启明伤口旁的『|岤』道，替他稍稍止住鲜血。秀眉微蹙，道：“启明，你忍着些。我先替你把打狗棒拔出来。”
司空启明苦笑点头，头上也已渗出汗珠。
丝丝扶司空启明盘膝坐正。接着，绕到他背后。一声娇叱，右掌击出，正打在打狗棒的顶端。一震之下，打狗棒直飞而出，“当啷”一声落地。碧绿的竹杖上，满是鲜血。
司空启明强自咬紧牙关，一声没哼。尽管如此，打狗棒拔出肩头时，身子猛的巨震，不禁眼前一花，差点便昏了过去。他怕尹红衣和丝丝为自己担心，还是强自朝二人笑了笑。
另一边，墨雨轩和魏阔天也都明白了司空启明的心意。
魏阔天见司空启明跌出，打狗棒穿肩而过，便是一皱眉。他心中明白，以徒弟的武功，绝不会平白无故地被地上的石块绊倒。就算一个不慎被绊倒，以他的内功，也不至于让打狗棒穿肩而过。估计是徒弟不想上来援手，唯恐自己伤得不够重，才故意向打狗棒撞去。想到此节，怒气填胸，手中加紧，招式也使得越来越快。
墨雨轩却正好相反。方才，他听魏阔天呼唤三弟一起上来夹击，心中一阵伤心。待到见司空启明为了兄弟之义，自伤己身，更是内疚。只觉得似也有一根铁棍『插』入了自己胸口，真是撕心裂肺般的难受。心神一『乱』，身形稍慢，左肋下，被魏阔天的指尖，钻心地疼痛之下，身形更是呆滞。眼看，魏阔天的第二掌又已攻到自己面目，他心下凄然，双眼一闭，心道：我命休矣。
却听“砰”一声巨响，两掌相交，掌风激『荡』，魏阔天被震退了一步。众人定睛瞧去，顿时一片哗然。只见墨逸霄已挺身护在了墨雨轩身前，衣袖还自飘摆。刚才与魏阔天对掌之人，正便是他。
魏阔天站稳身形，瞪视着墨逸霄。司空启明拜在魏阔天门下学艺时，墨逸霄曾数次到丐帮探望。此时，早就认出眼前这个神态冷漠少年，便是墨逸霄。堂堂天下第一大帮的前帮主，与一个初出江湖的『毛』头小子对掌，竟然被震退了一步，魏阔天顿觉脸面无光，冷冷道：“墨少侠！听闻你是此次征讨弑神总坛的武林盟主。到头来，竟然要徇私情，包庇弑神帮帮主吗？”
群雄队伍中，大多数人到了此时，都还不知道墨雨轩的名字和出身。见到墨逸霄挺身护住那“弑神帮主”都是一愣。再听魏阔天直斥墨逸霄徇私情，更是一头雾水。大家面面相觑，心中都想着同一个问题：黑衣少年到底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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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三章：秘院惨淡君心凉——孰是孰非
“不知，这位弑神帮主姓字名谁？是何出身？能否先报与众位得知？”崆峒掌派飞绥子上前行礼，替大家问出了这个问题。
墨雨轩见一位武林前辈上前搭话不敢怠慢。在见飞绥子神采非凡，一派道骨仙风，更生敬佩之意，躬身答道：“在下……”刚说出两个字，便觉一股劲风迎面，封住了呼吸，后面的话再也说不出来。
墨逸霄见二弟要答话，唯恐他又说出自己便是弑神帮主这一类的疯话出来。衣袖向后挥出，卷带劲风，阻塞了墨雨轩的呼吸，拦住了他的话，替他答道：“他是我二弟墨雨轩。”
听到“墨雨轩”三个字，群雄都是“咦”的一声。这个名字，他们本来也没有听说过。但墨逸霄做了武林盟主，加之司空启明归来后，人们相互打听，问起这结拜的三兄弟中的老二到底是谁。知道内情的人说出了墨雨轩的名字。接着，又有人说墨雨轩便是墨云飞的儿子。消息传了开去。江湖上，不知道墨雨轩是谁的，也就不多了。
飞绥子皱眉道：“墨少侠，你现下是武林盟主的身法。江湖中人，当以大局为重。弑神帮主残杀武林同道，为天地所不容。这里许多门派，都有门人死在弑神帮的刀刃之下。盟主不该因私情而庇护弑神帮主。”他最后以盟主相称，是盼墨逸霄能及时回头，大义灭亲。
墨逸霄摇头，简短答道：“我没有庇护弑神帮主。二弟绝不是弑神帮主。”
飞绥子道：“万事讲不过一个理字。魏老帮主已指正墨雨轩便是弑神帮主。魏老帮主德高望重，我相信他在这种大事上，绝不会说谎。盟主说墨雨轩不是弑神帮主，可有证据？”
墨逸霄微一沉『吟』，摇头道：“我拿不出什么证据。但，二弟同我一起长大。他的品行我一向清清楚楚。”说到这里，他转头望向墨雨轩，道，“当日义结金兰之时，我们曾有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誓言。他若真是弑神帮主，今日，我愿以『性』命相陪。”最后这句话，他是说给墨雨轩听的。他将自己的『性』命和二弟绑在一起，让他无法再说出自己是弑神帮主的这类言语。
果然，墨雨轩欲言又止，微微垂头。
在场的群雄又是一愣，相互间，窃窃私语。墨逸霄此言无异于用自己的『性』命替墨雨轩打了保票，证明他不是弑神帮主。少林门前，墨逸霄力挫群雄，人望颇高，却无人知晓他的品行和为人。魏阔天担任丐帮帮主三十余年。其为人之正直诚实也是有目共睹。这两人的言辞，到底应该信谁的？群雄各执己见，一时也都拿不到主意，目光都不约而同地想墨雨轩望去。
魏阔天面『色』阴沉，看看墨逸霄这一众人，又看了看站在身后的群雄，最后朗声道：“墨雨轩墨公子，你倒自己说说，你到底是不是弑神帮主？”
在众人的目光注视下，墨雨轩反而更加镇定，目光直视魏阔天，淡淡笑道：“晚辈曾答应过别人，绝不否认自己是弑神帮主。今日群雄聚会，魏老前辈一定要将晚辈作为弑神帮主毙于掌下，晚辈总是难逃升天，晚辈不需强辩。魏老前辈若觉问心无愧，上来取我的『性』命便是。晚辈再不反抗。大哥，望你别再出手拦阻。”墨雨轩的话可算似是而非，既没有承认自己是弑神帮主，也没有否认自己是弑神帮主。但他话中的矛头直指魏阔天。
魏阔天稍一迟疑，牙关一咬，反手从一旁一个丐帮弟子腰间抽出一把长刀，提到上前。道：“魏某一生，从不伤无力还手之人。但墨公子这么一说，魏某若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