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刈谷得知从隔天开始九重又回到田径社,并更加热心地开始自主锻炼之后,心情就像如释重负。虽然在离开前,她说了些奇怪的话让刈谷有点担心,不过看来只是杞人忧天罢了。
只是还剩下两个问题。其一是执行部会被追问管理上的责任。因为被警卫看到而引起马蚤动,当天锁门窗的问题让执行部受到责难。校方的调查结果显示没有任何物品损坏,虽然这代表没有造成实际伤害,但是有意见指出,是否这意味着钥匙保管的处理上太过随便。刈谷被顾问大津找去问话,而他只回答门窗都确实锁上了。如果他故意回答或许有没注意到的地方,说不定可以把问题归咎于校外人士的恶作剧。只是这样一来,由执行部负责锁门窗的制度就有可能变更。如果无法让自己一个人留在校内,当然也无法进行阶梯赛跑。刈谷最害怕的就是这件事。
「既然你这样说,那应该就是没问题吧。」
大津相信刈谷说的话。然后校方最后决定,把校内几个重要地点的钥匙与门锁予以更换。可是,学生会内部就没有这么简单。
只有参与学生会活动的学生知道有复制钥匙存在,而且仅限于部员与学生会干部。虽然学生会干部的人数仅有十人,但是执行部员的人数在三十人以上。于是,搜索「犯人」的行动立刻展开。
其中刈谷就是最可疑的人。特别是中村三番两次质问关于那天夜晚的事。虽然刈谷一直装做一问三不知,但是她绝不接受。反而是学长姊中主张「不是刈谷」的意见占大多数,他们认为如果刈谷是犯人,不会用这种让自己显得可疑的手段。虽然中村以「说不定是想要将计就计」反驳,但是她却收到「这样说会没完没了」的回应。而对刈谷来说,内部的气氛渐渐恶化也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
化解这种状况的是当时的学生会长长岭大悟。虽然他平时总是不开口说话,是一位没什么存在感的学长,可是他的「该适可而止了吧」一句话却非常强而有力。追查犯人的行动就此结束,部员们也很快地就忘记了这件事,刈谷也在事后向他道谢。那时长岭一边笑一边说:「想向我道谢,就给我去参选学生会长。」
如此一来,第一个问题总算是解决了。可是对刈谷来说,更严重的是第二个问题。从那天夜晚之后,刈谷的「冲动」就变得更加高涨。对于到那时为止,一直都是一个人奔跑的他来说,与九重比赛的赛道,是他认为已经没有办法再缩短秒数的地点。他认为自己已经跑出最好的成绩,也相信自己的秒数不可能被超越。但是九重才第一天跑,就已经超过他的秒数了。就算对方是田径社,也不足以当成他的落败藉口。毫无疑问的,他还有进步空间。当刈谷发觉这点之后,就无法安于现况。虽然至今他都没有做过称得上锻炼的事,可是从那天之后,他就开始自我锻炼。
还可以更快,还可以跑得更快。只要能跑得更快,总有一天可以到达前方……
我想看看前方有什么。
这份冲动几乎已经成为了刈谷的中枢,他觉悟到自己已经不可能躲避这份冲动。而且自己变得想要和她——也就是九重,以及速度更快的家伙赛跑。
「快点快点,爽快的入社吧。」
在第一学期仅剩几日的那一天,九重很难得地造访执行部室。刈谷被叫到走廊上后,一本笔记本递到他眼前。本子上有「九重优子」的名字和「社长」二字。
「……优子,你不是已经理解我想说的事了吗?」
刈谷有股不祥的预感。他想起那天晚上,彼此道别之前九重对他说的话。
「当然理解啦,努力是一件非常美好的事呢。可是我啊,找到了更有趣的事物。既然要努力,不如往那件事上努力比较好。我已经从跨栏赛跑毕业了,接下来要朝这方面挥洒青春。」
兴高采烈的九重把笔记本的封面给刈谷看,上面用粗字麦克笔大大的写着:
「阶梯社」
「…………」
「那天晚上,我有一种热血的感觉。那时我发觉『啊,原来我就是想要做这件事啊』,这才是我在追寻的事物。」
刈谷的心脏砰然一跳,预感成真让他情绪激动。
「你……是认真的吗?田径社怎么办?」
刈谷试图保持冷静,提出稀松平常的疑问,可是九重的气势丝毫没有衰退。
「不要紧,我已经处理好了,我讨厌人家以为我逃避。所以我是留下成果之后才退社,任谁都不能对我有意见。」
「……这样更糟吧。」
刈谷用手覆住脸说道,这是为了掩盖住自己不小心松缓的嘴角。不可以让九重看到自己真正的心情,刈谷不想让九重发觉自己现在很高兴。
九重把笔记本拿到刈谷面前,说道:
「废话少说,快给我入社!我说过啦,健吾你也要有所觉悟,我要你好好负起让我兴起的责任。」
「就只有你这个人,实在是………………」
刈谷只能勉强出声呻吟。如果他一不注意,就会笑出来。刈谷抢过笔记本,说道:
「我懂了。好吧,我就做好赌命的准备吧!」
那份「冲动」从身体内部震荡而出,刈谷的心中剧烈到几近惊人的地步,他很坦率地接受自己干下疯狂举动的事实。
「好啊!阶梯社就此诞生啦!」
刈谷低头看着兴高采烈的九重,想像新的世界。
「喂,刈谷同学。」
此时,非常平静的声音闯了进来。刈谷一惊,激昂的心情急速冷却。中村打开门,出来一探究竟。
「你要耗到何时啊?我们要讨论的事还没结束哩。九重同学,你们结束了吗?」
九重愉快的对中村的提问回答:「结束了、结束了,你们慢忙吧。」刈谷手拿笔记本,暂时先回到部室。
「你们搞什么?」
中村问道。刈谷只回答:「抱歉。」
刈谷在当天内就退出执行部。大津睁圆眼睛,询问:「为什么?」可是刈谷也只能用「私人理由」这种形式上的答案回答。虽然大津把退部函退给刈谷,并要他先冷静下来,可是刈谷继续将退部函放在办公桌上,迳自走出教职员办公室。隔天,他去向部长低头赔罪,虽然他也在此受到强烈慰留,但是刈谷的决心并无改变。他低头致歉数次之后,离开部室。
「等一下!」
刈谷在走廊上行走,中村突然追上来。刈谷回头一看,中村的脸色很难看。她苍白着脸,问出和学长姊一样的问题:
「为什么?为什么你突然要退部呢?」
「私人理由。」
「这种理由根本不能算是理由啊。」
「抱歉。」
「不要道歉,告诉我原因啊。」
「……关于这件事,我实在是无法说明原因。」
「你说清楚啊……」
今天的中村欠缺一如往常的霸气,她看起来甚至像只要轻轻一推就会倒地一般。刈谷转过身去,硬是摩擦喉咙挤出来的说话声飞过来:
「是我的错吗?」
刈谷回头,中村眼中噙着眼泪。
「是因为我怀疑刈谷同学吗?因为我把你当成之前事件的犯人吗?所以你才要退部是吗?是不是这样?」
「不是。」
刈谷摇头否定,可是她却不能接受。
「就是那样对吧?所以你才不高兴对不对!你是为了报复才要退社的吧!」
「不,不是那样。那件事已经过去了,长岭学长也说过了啊。」
「骗人,卑鄙家伙!你想要逃走对不对!太卑鄙了!你这卑鄙的家伙!骗子!果然犯人就是你!一定是你!」
刈谷沉默地向前迈步。她不是在跟自己说话,只不过是情绪不稳,随着情感叫骂而已。不管跟现在的她说什么,都是没有用的吧。
「你要去哪啊!卑鄙家伙!我不会让你跑掉,我不会让你跑掉的!我一定会抓到你!我一定会抓到你的。我、我才是最能干的,你要在我手下工作,应该这样才对啊!」
「…………」
嗯……之前好像就有过这种对话呐。
「应该这样才对啊……」
中村的声音急速减弱,刈谷已经不再回头。
他走下阶梯。
刈谷在社团大楼的出入口,遇到现在最不想见到的家伙。细眼的那个人脸上挂着虚伪的笑容,靠在墙上。
「你要舍弃前途无量的未来,选择沉沦进一时之间的意乱情迷吗?」
「没有那么夸张吧。」
「老实说,我不在乎刈仔退出。你跟我不同,责任感强得很,不管形式如何,反正你最后还是会帮忙学生会的工作吧?」
「别太高估我。」
「只是,让小鹤伤心实在是不太好啊。」
「只要我消失,那家伙就毫无疑问会成为执行部长。」
「你这句是说真的吗?是的话我可要扁你。」
「……如果这样做能让你满意,就来吧。」
「……怎么可能。」
擦身而过的瞬间,游佐伸出手肘,刈谷也伸出自己手肘使出撞击。「叩」地一声,音量明明不高,却非常震耳。
「我一直期望我们三个人可以永远在一起。」
「不可能永远维持同样的关系啊。」
刈谷说罢,离开了执行部。
七月十六日,说起来就是这一天啊。
刈谷回想起自己退出执行部的这一天,同时也是阶梯社诞生的这一天。
好了,看来今天会起一阵风波啊。
今天同时也是理事会和pta造访的日子。种种巧合因缘际会的今天,是阶梯社的生日,同时也会成为忌日吗?或者有大逆转在等着呢?
「一切都看那位小女孩,还有——」
刈谷的脑海中浮现了学弟的脸孔。他想起在学弟之中看起来最不可靠,但是最具有可能性的少年。
「那家伙的表现吧。」
好,就大闹一场吧。
刈谷手拿书包,打开玄关的门。
第六阶 意图取缔的理事会,与奋战的师长们
幸宏在上午的授课结束后,急忙前往第一体育馆。今天星期六,是测定拉力赛的日子。因为是考完试的第一次测定日,所以幸宏有点兴奋。
「理事长,请往这边走。」
「啊,不必那么客气,我可以一个人走。」
幸宏在走廊遇到一群穿着西装的人士,他急忙放慢步调,轻声慢步地从旁通过。他在擦身而过时,偷偷打量这群人。虽然大多都是中年大叔,但是也有几位浓妆艳抹的欧巴桑。他们的中心有一位穿着和服的老人,中年人们用几近低贱的态度频频对老人说话,老人似乎很烦躁地与他们应对。
这是什么集团?
幸宏一边感到疑问,一边在走廊上前进。突然,这群人中其中一位把目光朝向幸宏。幸宏立刻转移视线,弹开似地转过头。
「!?」
遭陌生的中年大叔凝视的幸宏非常焦虑,急忙逃走。他似乎听到从背后传来「就是那孩子吗?」的说话声。
幸宏跑过转角之后,总算可以喘息一会儿。发生什么事了?他们的动作不像在观察自己的学生,那位中年大叔很明显地对幸宏的面孔有所反应。
「终于来了啊?」
「呜哇!」
三枝不知不觉站在幸宏身旁。
「请不要吓我好不好!三枝学长。」
「别那么惊讶嘛,我先站在这里的耶,是神庭你没有发觉。」
「啊,原来如此……」
「别说这些了,那个集团。神庭知道那些人是谁吗?」
「不,我也感到很在意,他们是谁啊?」
「那些人啊,是理事会和pta的人。在正中间有一位顶着光头、穿和服的老爷爷对吧?那个人就是我们的理事长,叫做川上寿三郎,在理事会中也是相当的老字号。」
「啊啊,原来如此。这样说起来我好像有印象,在上课时看到他在走廊上走来走去。那是来督察之类的吗?」
「不单纯是视察哩。」
幸宏只是好奇随便问问,可是三枝的回答却很沉重。
「他们是来调查阶梯社……不,应该说是来责备的吧。」
「什么?」
「换个地方谈吧。」
三枝用大拇指示意走廊的前方。
两人抵达第一体育馆屋顶,九重与天崎已经到了,正愉快地吃着便当。九重看到两人的身影,眼神闪闪发光地靠近。
「爱情便当——爱情便当主题曲——」
因为九重用半高不高的声音唱歌,所以听起来更加扰人。三枝把刚刚的事情告诉她。九重虽然低吟一声,可是立刻爽快地说:「怕理事会的话还干得了阶梯社吗——!」
「可是,今天有点危险吧……」
幸宏进言,但是九重把眼睛睁成三角形,回答:
「瓶盖,你好像还不懂啊。」
「……请问你是在说什么?」
「我们是正式的社团啊,公认的社团进行社团活动有什么不妥?」
「……话是这样说没错。」
「真是的,瓶盖太懦弱了啦,根本就和铝罐一样脆弱嘛。」
「你这譬喻很诡异。」
三枝对奇怪的地方吐槽。九重动动手指说:「跟那种事比起来,重点是爱情便当啦。」幸宏放弃说话,就地坐下。
「啊,夏夏老师。」
幸宏听到天崎的声音后转头,小夏身穿运动外套,正要从高低差跳下来。她高举便当,频频点头说道:
「与学生相亲相爱。」
「啊,是的。」
虽然看起来面无表情,但她大概是很高兴吧。她站到中央附近,举起双手。
「……什么事?」
三枝问道。
「集合。」
小夏的指示简单扼要。虽然大家因为日光强烈所以不想晒太阳,但是也不想让小夏不高兴,于是连同小夏围成一圈。
「刈谷同学跟井筒同学呢?」
小夏四处张望。
「他们中午都在外面吃,真是有够奢侈的——」
九重答道,她已经完全融入状况内。幸宏望向九重,觉得她的适应能力真高,同时也察觉她正注视着小夏的便当,很明显的在期待什么。
真是单纯易懂的人。
幸宏打开便当。
今天的菜色,是希春巧夺天工地把食材摆放成幸宏跟希春两人的形状。
这份才能,难道不能活用在别的地方吗……
就某方面来说,这很值得赞赏。当幸宏拿起筷子的时候,九重高声惨叫:
「蝙、蝙蝠!是烤蝙蝠啊!」
小夏的便当里,放着一整只蝙蝠。
「喔喔,这是山珍啊。」
小夏从头开始啃起。
我家的堂姊真是无处不疯。
幸宏感到头痛。
「大事不好啦!」
井筒突然出现。他似乎是用跑的回来,气喘吁吁。他不顾持续滴落的汗水叫道:
「好像有个什么pta的来到学校,据说要搞垮阶梯社!」
「咦?已经演变成这样了吗?」
就连态度强硬的九重说话声都变得僵硬。幸宏仰望井筒,刈谷从他背后缓缓走近。
「啊,健吾!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没啥好回事的。有群人煽动理事会,于是他们似乎就来追问校方的师长到底都在干什么。据说是要和校长等人『洽谈』情况可能不太妙。」
「可是我听说,我们每一代的理事会都跟校方的关系不佳。」
三枝说道。
「是啊,理事会跟校长吵架据说是本校传统。最近虽不一定,但是以前好像有几位校长和理事长吵架,然后就陆续被炒鱿鱼了。主要的原因,是教育理念上的差异。」
「那老师会保护我们吧?」
九重问道。可是刈谷摇头回答:
「不可能,我们也被师长们视为眼中钉。虽然我们在学生集会中得到大家的认同,但校方不可能同意我们的活动。这次的『洽谈』只不过是校方的权力斗争,现在与校长派系关系恶劣的一派,打算籍由理事会赶他们下台。我们的事情不过是个藉口罢了。」
「咦——!那我们到底会怎么样啊?」
「要是运气不好,可能我们就要被退学了吧。」
刈谷皱眉头说道。幸宏咽下口水说道:
「现怎么样也不会搞到退学吧……」
「天知道。如果师长们都只顾着自己,就有那种可能性。」
「…………」
气氛一瞬间变得沉重,大家都闭口不说话。
小夏忽地站起来,高举白板。
「?」
大家仰望白板,上头写着「请稍候」等字。小夏留下一头雾水的社员们,离开现场。
「……咦?这是在搞什么?」
井筒细声说道,幸宏则是——
有非常不好的预感。
大津感到很不高兴。
虽然指桑骂槐的说教是原因之一,但是教务主任的应对态度也让他很不愉快。然后他也觉得一直无法提出反论的自己很羞愧。
「这是跟学校经营有关的微妙问题,请你不要插嘴。」
大津在会议开始之前已被教务主任如此叮咛。就算自己是学年主任,也只不过是一介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