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棋恋第12部分阅读

,你懂吗?”父亲说对海伦娜说。

    海因策注意到海伦娜的眼眶里已经湿润了,连忙站起身来,对父亲说:“先生,时候不早了,我该走了。谢谢您的款待。”

    “欢迎您来我们家做客,但是这门亲事,您也看到了……”

    “我明白了。”

    “海伦娜,去送送你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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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五(3)

    一轮月牙儿挂在晴朗的、布满了星辰的夜空中。

    海因策拎着行李。

    海伦娜跟在他身后。此时此刻,她的脑海里翻江倒海:“我已经把我最珍贵的、我全部的爱、我的一切都交给了眼前这个男人,我不是像一个赌徒一样,拿我一生的幸福去赌一盘棋,不是这样!在河畔庄园,我不敢骑马,躲到汽车后面,他从我身后一把抱住我那一刹那,我爱上了他。那盘棋,我输给了他,杜松子酒的后劲险些把我撂倒在地,他把我紧紧地搂住,就在那一刻,我的心彻底被他征服了。事实证明,他对我的爱和对我许下的诺言,绝不是逢场作戏。可是,真没有想到,摆在我们面前的竟然有这么多障碍,为什么?为什么世界上会有这么强烈的宗教对立、种族歧视和门第观念?还有那些该死的德国纳粹!我们犹太人怎么得罪你们了?我们凭什么没有权利选择自己的婚姻?难道我们与婚姻的殿堂、幸福的生活之间的鸿沟比维斯瓦河还要宽阔吗?我们究竟还要面对多少激流险滩?既然爸爸妈妈反对,我就应该放弃我的感情,没有任何理由惹爸爸妈妈生气,让爸爸妈妈为我担心。可这样做,对他不是太残忍了吗?对我自己,不是太不负责了吗?我爱他,他也爱我。我该怎么办?怎么办?”想到这里,她终于控制不住,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从眼眶里滚落下来。

    海因策停下脚步,等海伦娜低着头慢慢地走过来。“亲爱的,前面是个岔路口,应该往哪边走?”

    “继续……继续往前走,前面不远。”海伦娜用手抹了一把泪水,然后向前面指了指。

    海因策注意到他的恋人说话的声音哽咽着,鼻子抽搐着,他连忙把行李箱放在地上,双手搂住她的双肩,弯下腰,注视着她的眼睛,对她说:“怎么了,我的小心肝儿?这种事,信则有,不信则无,根本不必放在心上。”

    “可是……她……她……”海伦娜从裙子口袋里掏出一块手帕,擦拭着眼泪。

    海因策注意到这块手帕上绣着一张棋盘和三十二枚棋子,他想起那天晚上,两个人在河畔庄园吃烤鱼的时候,海伦娜擦嘴时用的就是这块手帕。

    “在我心目当中,她就是那位能预知未来、占卜吉凶的卡桑德拉公主的化身。”

    “我说过,我根本不相信上帝,同样也不相信算命,用几十张纸牌就能先知先觉,这简直太荒谬了,我说什么也不信。”

    海伦娜擦干了眼泪,把手帕塞进裙子口袋里,忽然,她用诧异的目光看着海因策。

    “我只相信爱情,任何阻力,等级偏见、种族歧视、宗教对立、门第观念,一切的一切,在爱情的力量面前,都是不堪一击的,你说呢?”

    海伦娜微微地点了点头。

    “你知道刚才,我有一种什么感觉吗?”

    海伦娜停止了啜泣,静静地倾听自己心上人的话。

    “我觉得自己简直是在下车轮战,面对的是拉斯克、阿廖欣、博戈柳波夫、卡帕布兰卡、尤伟等诸多象棋大师,再加上西格蒙德?奥本海默,哦,还有现任女子象棋世界冠军海伦娜?奥本海默。”

    海伦娜听罢,一下子破涕为笑。

    海因策一手拎起行李箱,一手搂住海伦娜的腰。

    两个人继续往火车站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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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五(4)

    在并不十分拥挤的候车室里,广播里播放着匈牙利著名音乐家李斯特的钢琴曲《爱之梦》。两个人静静地坐在长凳上。

    海伦娜抬起头,望着挂在墙上的大钟,红色的秒针在不停地旋转着。“你为什么转动得这么快啊?你快停下来吧!你再转动几圈,我身边的这个男人,我最爱的人,不得不站起身来,离我而去。说不定以后,我就再也见不到他了。没有他的日子,我该怎么办?”她回想起吃晚餐时的情景,在场的每个人说的每一句话,甚至每一个字,都像是用电影胶片记录下来的那样历历在目。她轻轻地叹了口气。

    “你不用担心,”海因策连忙握住她的手,宽慰她,“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再给我一点时间,我想我能说服你的父母,打消他们的顾虑,相信我好了。”

    海伦娜微微地点了点头,可是她那双美丽的蓝眼睛还是那么忧郁。

    两个人的手握得更紧了。

    这时,《爱之梦》播放完了,换了另一首曲子,海因策趁这个机会,找了一个话题:“这是什么曲子,这么忧伤?”

    “这是歌剧《罗密欧与朱丽叶》。”

    “你说过你喜欢莎士比亚的作品。”

    “我听过歌剧,还,读过很多遍。在意大利维罗纳,有两个大家族,卡普莱特和蒙太古,两个家族积怨很深,不共戴天,动不动就大打出手。在一次盛大的假面舞会上,蒙太古大人英俊、潇洒的儿子罗密欧与卡普莱特大人美丽多情的女儿朱丽叶一见钟情,罗密欧无法抑制自己对朱丽叶的爱,向她求爱,朱丽叶幸福地拥入了他的怀抱,两个家族的深仇大恨阻挡不了爱情的狂潮,花前月下,他们互诉衷肠。来自两个家族的强烈反对反而使他们的爱情之火越燃越旺。他们私订了终身,并在好心的劳伦斯神父的主持下举行了婚礼,朱丽叶望着身边英俊而多情的罗密欧,心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可是没想到,罗密欧在街上与朱丽叶的堂兄提伯尔特相遇,提伯尔特故意挑衅,两人发生了格斗,罗密欧不得已杀死了对方,从此,他被逐出了维罗纳。朱丽叶含泪送别了罗密欧,她失魂落魄地思念着他。然而,父亲却逼她忘掉这个家族的仇人,嫁给帕里斯伯爵。朱丽叶不敢背叛家族,又不肯背叛自己的心上人,她左右为难,痛苦和矛盾折磨着她的心。”

    这时,音乐停了,广播里传来调度员的声音:“旅客们请注意!旅客们请注意!乘坐开往波兹南的火车的旅客请排队检票,乘坐开往波兹南的火车的旅客请排队检票。”

    两个人站起身来,在检票口排队等候。

    “后来呢?”海因策问。

    “好心的劳伦斯神父给了朱丽叶一种药,吃了以后,人就像死了一样,但是四十二小时之后就会苏醒过来,然后派人去找罗密欧,挖开坟墓,让他们远走高飞。朱丽叶按照神父的话,在婚礼的前一天晚上服了药。第二天的婚礼变成了葬礼。罗密欧在送信人到来之前听到了噩耗,他信以为真,便急急忙忙地赶到墓地,望着安详、苍白、停止了呼吸的朱丽叶,他千呼万唤,悲痛欲绝,他无法离开自己心爱的人,无法孤独地生活在这个世界上,于是,他拿起随身带来的毒药一饮而尽,然后倒在了朱丽叶的身边。”

    这时,他俩已经排到了最前面。海因策向检票员出示了车票,对他说:“这位小姐送我到站台,谢谢。”

    两个人走在通往月台的通道里。

    “最后怎么样了?”海因策问。

    “朱丽叶苏醒了,她惊喜地发现自己的心上人就在身旁,可是为时已晚,罗密欧已经死了,这简直是晴空霹雳,她简直不相信眼前发生的这一切,她不愿意离开罗密欧,哪怕跟他一起共赴黄泉也在所不惜。最后,朱丽叶拔出罗密欧的短剑,结束了自己年轻的生命。两个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去了天国。”说到这儿,海伦娜已经泣不成声了。

    “怎么了,亲爱的?你哭了?”海因策放下行李,关切地看着自己的恋人。

    海伦娜摇了摇头。

    “你看你,眼泪都流出来了。”

    “他们太可怜了!”海伦娜一下子扑进海因策的怀里,额头贴在他宽大的肩膀上。

    “那只不过是戏剧。好啦,好啦。”

    火车发出的长长的“嗤”的一声,才使他们意识到他们已经来到了月台上,白色的烟雾弥漫在铁轨旁。旅客们拎着行李、包裹,在广播的催促下,匆匆忙忙地走向车厢门。

    两个人依依不舍地互相看着对方。

    “好啦,马上要发车了,我改天过来看你。”海因策亲吻了一下海伦娜的嘴唇,这才拎起行李,向车厢门走去。他向列车员出示了自己的车票之后,回头看了一眼,发现海伦娜跟在他身后走了过来。

    “我明天就回来看你,等着我!”说完,他便上了火车。

    海伦娜呆若木鸡地站在那里,她眼巴巴地看着眼前这列该死的火车要把自己的心上人送走,却束手无策。回想起吃晚餐时的情景,她心乱如麻,特别是叔叔说的那句话,“也许正因为如此,才更容易使你们的家族成为众矢之的,恐怕到那时候你会自身难保,又怎么能保护海伦娜?听说在德国、奥地利和捷克斯洛伐克,盖世太保抓捕犹太人的活动更加疯狂了,有越来越多的犹太人被送进达豪、布赫瓦尔德、萨克森豪森,还有其他几座集中营,而海伦娜也是犹太人,一个有信仰的、很虔诚的犹太人。”还有父亲说的,“两票弃权,四票反对,这是我们全家人的态度,很抱歉,冯?赫尔维格先生。”回想起由于两大家族的世代冤仇和阴差阳错,最后在坟墓旁殉情的罗密欧与朱丽叶,还有罗密欧那段催人泪下的独白,“啊!我要在这儿永久安息下来,从我这厌倦人世的凡躯上挣脱厄运的束缚。眼睛,瞧你的最后一眼吧!手臂,作你最后一次的拥抱吧!嘴唇,啊!你呼吸的门户,用一个合法的吻,跟网罗一切的死亡订立一个永久的契约吧!来,苦味的向导,绝望的领港人,现在赶快把你的厌倦于风涛的船舶向那巉岩上冲撞过去吧!为了我的爱人,我干了这一杯!”嫂子说的那句话,“你们的结合将会导致血光之灾。”就像是法官对一名死刑犯的宣判,而“血光之灾”这个词始终萦绕在她的脑海中,挥之不去。她再也无法忍受这种打击,她的神经崩溃了,眼泪像决堤的洪水一样滚落下来。

    海因策把行李箱举到行李架上,想趁火车还没有开走,再透过车窗看海伦娜一眼,可是看到的却是这样让他揪心的情形,“不行,怎么能让她这么痛苦?”于是,他赶忙走到车厢门,一个健步跳了下来,走到她面前。可是一时想不出来应该用什么话语来安慰她,让她坦然地面对一切,他急得手足无措。

    “就要发车了,先生。”列车员提醒海因策。

    海因策突然计上心来,他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一把抓住海伦娜的手,拽着她上了火车。

    列车员笑着说:“别忘了给这位小姐补张车票,先生!”

    海伦娜糊里糊涂地跟着海因策上了火车,被他拉到一个靠车窗的座位上坐了下来。她低下头,掩面而泣。不料,她突然感觉到身子摇晃了一下,这才意识到火车启动了。

    “哦,见鬼!我怎么上的火车?我得下车,让我过去。”海伦娜说着站起身来要走。

    “已经发车了,你下不去了。”

    “什么?这可怎么办?我晚上从来不出门的。这下爸爸妈妈会生我气的,我能说什么呢?”说着,海伦娜哭得更伤心了。

    “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你有权自己选择你的爱情和婚姻,还有你今后所走的路,难道我说得不对吗,亲爱的?”

    海伦娜听罢,点了点头,从裙子口袋里掏出那块绣着象棋的手帕,擦拭着眼泪。

    “真是太有意思了,”海因策风趣地说,“你该下火车的时候下了火车,该上火车的时候你又上了火车,可爱的火车!”

    “都怪你,你真讨厌。”

    “你哭得这么伤心,我能忍心吗?我只是想为了赢得更多的时间来安慰你。”海因策说着,一把将海伦娜搂在自己怀里。

    海伦娜止住了眼泪,把手帕整齐地叠起来,揣进裤子口袋里。

    海因策找到了一个话题,“罗密欧和朱丽叶死得太冤了。”

    “是啊。可是这对情侣用宝贵的生命唤醒了两个家族,从此化干戈为玉帛,维罗纳也恢复了久违的和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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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五(5)

    父亲、母亲和塔尼娅正坐在客厅里,阿尔伯特?奥本海默推门进来。

    “怎么,还没找着?”母亲问。

    “是啊,到哪儿去了呢?附近都找遍了,连火车站都找过了,她要把冯?赫尔维格先生送到哪儿啊?”

    屋子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父亲擦着一根火柴,把手中的石楠根烟斗点着,吸了几口,说:“我只是想让她和这个年轻人作个了断,我们全家人已经明确表示了对这门亲事的态度,我想,她应该明白我的用意。”

    “她一定是在和她的恋人告别。”母亲说。

    “她已经出去快三个小时了,就算用一百种语言告别,现在也该结束了。”父亲不以为然地说,“才认识多久啊,至于这么恋恋不舍吗?”

    “我想她说不定正躲在什么地方一个人哭呢,”哥哥说,“看来,我妹妹真的爱上了这个男人。”

    “这倒无可厚非,她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父亲吐了一口烟,说,“但是她应该理解,我们之所以反对这门亲事,并不是因为我们讨厌冯?赫尔维格先生,相反,我们看得出这是一个品行端正的正人君子,他对海伦娜所做的一切表明了他的正义感。”他看了一眼母亲。

    母亲正在向门口张望着,看见丈夫用征求意见的目光看着她,她点了点头。

    “我们完全是出于长远的考虑,”父亲接着说,“如果她真的嫁到这个来自世界上最歧视犹太人的国度的贵族家庭的话,那么,我们就不得不对她的处境整天坐立不安了。他们的结合将导致血光之灾,也许这就是天意。到时候她肯定会对自己当初做出的鲁莽的决定而感到追悔莫及。你们叔叔说得有道理,如果我们人类能打破尘世间的一切隔阂和束缚,消除一切宗教对立、种族歧视和门第观念,真正实现自由和平等的话,这该是多么令人羡慕的一对儿啊!可问题是,我们能等到那一天吗?”

    母亲对塔尼娅说:“等她回来,你劝劝她。”

    “是,妈妈,我来和她谈。您放心,我不能眼看着她陷入泥潭里难以自拔,这种事,长痛不如短痛,我想她能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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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五(6)

    火车在夜色中进站了。

    海因策站起身来,从行李架上取下行李,对一脸迷茫的海伦娜说:“到站了,亲爱的。”同时,把右手递给了她。

    海伦娜迟疑了片刻,把手伸了出来。

    这对情侣手拉着手,从车门走了下来。

    清爽的微风迎面扑来,皎洁的月光照耀在他们的脸上。

    海伦娜环顾了一下四周,看见站牌上写着“热拉佐瓦沃拉站”。她站在那里犹豫不决。

    “怎么了,我的小宝贝儿?”海因策转过身来。

    “我这不是在做梦吧?这简直……”

    “是的,你就做下去吧,千万不要醒过来,这是一场多么甜美的梦啊。”

    “你知道这样做的后果吗?”

    “知道,后果就是你和我一起步入婚姻的殿堂,一起幸福地生活,生下一个小棋王和一个小棋后,你同意吗,亲爱的?”

    “爸爸只是让我送送你。”

    “可他并没有规定你最多只能送到哪儿。”

    “哼,油嘴滑舌。”海伦娜秀美的脸颊上露出了迷人的笑容。

    火车把这对难舍难分的恋人送到了华沙郊外的这个小站之后,很快就离开了。在这个静悄悄的小站上,除了他们俩以外,一个人也没有。

    海因策把行李放在地上,双臂搂住海伦娜的腰,把她抱了起来,在原地旋转着。

    海伦娜张开双臂,搂住海因策的脖子。两个人的额头和眼睛紧贴在一起,仿佛世间万物顷刻之间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耳边只能听见轻风吹拂着树叶发出的“沙?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