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仿若世外的高人,不疾不徐的能够清楚明白的向他人道来人生的真理。
“连爱都是吗?那样说,我不该出手杀李炎,让姐姐被他占有?”素节说话的语气在冲破他固有的温和,抗辩有力。
“素节,你还太年轻,很多事情并非在一念之间就可以完成。你该……”
“我明白了,因为我年轻莽撞,而伤害了不该伤害的人。造成今天这样的局面都是我心底对错误的坚持。”
秋看他,认认真真的寻便他眼中的每一丝神情。
一种担忧正在他心头悄然滋生,如同一种寓言。
“素节,你爱你的佛,就该依赖他,而不是茫然的苛责你自己,去追逐那些已成为过往而无意义之事。”
“我需要一个答案,我母亲的错,我的错,我的错,我母亲的错……”
素节因过分的自责而陷入了他的自我编织的纷繁错乱的情绪纠结,这是我间接造成的第一出悲剧,或者说是素节的宿命。他太单纯,单纯到对这个世界无法容忍多种辩解,只能执着于他的黑或者白。
这对他来说很危险。
秋在次日我清醒时,将这一幕告知于我。
素节的母亲杀了秋的三个哥哥,用银针都无法探测的奇毒。
我难以置信,秋毫无恨意。
他却希望我能够引导素节回归他该有的自然,秋的胸襟到底有多宽广?
两年,我在病榻浑噩而过。
病无起色,整日在我身旁兜兜转转的就是秋、素节与李炎。
在生与死间的挣扎,让我渐渐丧失对身旁许多情感的体悟。甚至连对李忱与孩子的思念都常常因为气力不济而懈怠。
自然,秋的提点没有让我放在心上。
而素节的沉默并非代表他的无知,相反的,他用长久的沉默来洗涤某些在他看来与生俱来的罪孽,不争、不抢、不夺、不胜。可一旦这沉默要被他自己打破,他就会坠入迷惘甚至另一种歧义的辩解,固执的认为自己就是罪孽的凝结。
我看着他贴身的管事耳语几句与他离去,心悬起。秋难得疾步,能够让他一贯悠然混乱之事,必是不善之事。
芙蓉端着药膳望着他离去的背影一片迷茫。
“素节出事了?”我抬眼问她,她似不想到我如此轻易察觉,一惊随即一笑慌忙掩饰,摇了摇头。
“蓝公子无碍的,许是前朝出事了!”
前朝?秋如何来京救我我不知,许是宫中也有他的内应。不过他能留在宫中,便是将自己的地位暂押给了李炎,前朝之事,他许久不过问了。
第一百四十二节 坠地狱(4)
秋屏退了平日来为素节守卫的将士,李炎特别为素节安排了制药之地,为了便宜行事,自是也为了监视。
秋自是常来药房的,他走到哪里都喜欢屏退了随从,自是他人撤了也不起疑心。
管事上前,略有迟疑,回望一眼秋,见主子目光不移非是要一探究竟了,则小心翼翼的推开艳阳当空之下也紧闭的屋门。
秋略提起长袍一角,走上阶梯,正准备进去。管事随了一句“王爷,小心。”。
秋挥了挥手,“不必侍候了,我想与他单独谈谈。”
管事不能多言,上前一步欲为秋关上屋门,却见屋内黑沉沉的一片,不见光亮。似幽深洞|岤一般没了生气,倒抽一口凉气,不敢将屋门关死,掩了个虚晃。
秋内心一阵森然,几天未来,似乎自己走错了地方,原先处处药味,忙忙碌碌的地方,却空荡下来,窗户上的黑布一块一块的从上挂下,重重的隔着外面的光线,垂在了地上。
“素节。”唤一声,他无回应。
“蓝素节……”又唤一声,秋提高声音。
依旧无回应,秋走过玄关,撩起玄关出厚实的青布,才发现蓝素节正蹲在地上,背对与他,似在聚精会神的凝望地上之物。
他走几步上前,素节面前是只是一顶庐山状香鼎,长气一舒,却忽见阵阵黑烟自香鼎中溢出,绝非正气之色。
“你所为何?”
秋拉起素节,却见他在笑,已非纯然,笑的如鬼如魅,在他的脸上刻画出惊人的一幕。
随后黑色转青色,颜色越变越淡,直至成了白雾,最后消冥而去。
“王爷,你说,什么最毒?”
素节转脸来望秋,脸上的阴郁浓结如一团黑气,模糊了他原本的清明的脸色。
“你做了什么,毒?你酿毒了?”秋上前,一脚踢去,打翻香鼎,却连半点的液体、粉末都未散出。
“这是一种比当年毒死你三位兄长更加可怕的毒,不仅无药可救,而且能如美酒一般醉人,却也能让人如遭受凌迟一般痛苦……”
挥拳,揪起的衣领,面面对峙。
“你是佛,是超脱于这尘世的救世主。”
素节双手推开秋,起身遥遥退开他几步。
“人说,释迦摩尼坐禅,只因守着那颗菩提树。我若成佛,只为,哪怕坠入阿鼻地狱。”他毫无醒悟之意,脸上满布的也非平日的纯善之色,除了黑色,秋再也寻不到其他的神色。
“你疯了?那是属于的命运,她注定才貌双绝,注定为天下人所爱。所以她必须为她的一切付出因果轮回的代价……”
“我看不得她受苦,她可以安然做的她的贵族,她可以一心一意的成为李夫人,为何一定要折磨她?佛无法解释,佛会说他天赐人人平等,佛因为给予她天下独一的才貌,所以就要她用苦难交换吗?可是,佛的智慧无法高于皇权,无法代替权利。”
“你疯了,真的疯了……”秋步伐有些混乱,人生何以无常?他一生力求平静,坚持着自己的心性,却最终未让身旁的人避免历史的轮回?
这就是人性吗?自己又该何去何从?
第一百四十三节 涅槃
“凤凰浴火会成灰,却是为重生。,若是我哪天成了灰尽,你可还会记得我?”
素节不知从何时起不再唤我姐姐,而是直呼我的名“”,恍然之间他长大了。
可,近日来,却总是说着一些不着边际的话。
日来,我觉得身体轻便了许多。许是他三年来的精心照顾起了成效,连李炎的一向郁结的眉头都舒展开来。
我自腰间摸出那黑玉萧来,递给他。
“这是我前世的依托,不过素节你让我重生一次,所以这个给你。”
我笑,随身而带的总是这样,他是我父亲却又不是我父亲所送。三年来,大明宫苟延残喘的三年让我看清了许多。
素节他是爱我的,从未显露,却是静静伫立间,或轻声叹息间就能捕捉而来的,似不觉存在却是坚不可摧存在的。
这玉箫,我不舍得丢去,常年随身却是早该了断。送给了他,反而让我心头甘愿,也似找到了最稳当的依托。
他接过,淡淡笑着,宛若兰花那般纯白,静美。
“,你不会忘了我。对吗?”
我轻笑摇头,似乎在宠爱一个永远在我眼中是弟弟的孩子。可,我忽视了他眼神后的绝然。
他是提前向我道别,为他的离去寻找一丝留恋尘世的慰藉。而我却还以为,他是在担心我痊愈之后,李炎对他的痛下杀手。
“素节,不必担心。姐姐绝不会让他人伤害你的。”
我握住他的双手,想要给他安慰,他忽然反手顺势拉我入怀。紧紧拥住,仿佛一松开,就再也见不到我一般。
“,你真的很美。你知道么?天下女子虽多,如你这般美得如妖、如仙,更有情者又有几人?你活得太辛苦,看着你走的每一步都那般让我心痛。可是,我不是佛,我只是世俗的凡者,瞻仰你的才貌不敢玷污分毫,我也绝不容许他人玷污你的美。”
“素节,你何以……”
“今生,只求你勿忘我。”
“我……”我不及开口,他毅然放手转身,不走几步,他又转身来看我。
“,其实你早知我身世,对吗?今生一世,我仿若只为你一人而生。”
他依旧笑着,我却一颗心因他而漂浮起来。他离去,出门时撞到了迎面而来的夏芙蓉,却只是匆匆一眼而过。
随后几日素节不曾出现,而夏芙蓉日日端来的汤药却让我精神恢复神速。
我问夏芙蓉,素节在忙什么?
夏芙蓉摇头不知,眼神一片飘渺,若有所思。
李炎却在不日后,中毒卧榻。
不知毒自何来?
听罢,我匆匆赶往素节的处所,只见一片狼藉。满地的药残、瓷碎。
我在玄关后的找到了已经倒地的他,他轻轻的抽搐着,唇边顺延到地的是铺开的血迹,暗红一片一片。
我跪在他身旁,将他抱在怀中。
“,他不会死。我知道,他也是爱你的,他的爱不比我少……所以我必须在你痊愈之前……给他惩戒……他是皇帝,却永远要受我毒药的摆布……”
他笑,似得意,也似痛快。
而这不是我期待的结果,一命抵一命的方式来轮回报复并不高明。
他变了,因我而变。
此刻的我却说不出一句惋惜或疼痛的话,怔怔的流着泪,仿佛第一次意识到属于我的东西也会无情的舍我而去,背离了我的初衷和愿望。
他,自怀中掏出三寸长的青瓷瓶。
“……”
拼尽全力,他拉我近身,靠在我耳边低语。他的声音已无温度,却字字清晰。
血滴落,抹在我的胸口。温热随空气渐渐冷去,而悲伤则渐渐随血浓起。
猛然,他在我我肩膀滑落,沉入我怀中。拾起他脸颊的泪,捧在心口,痛也在剜我的心。
我将瓷瓶紧紧握在手中,也紧紧将他拦在怀中。
这世间什么才是真正属于我的?心底在问,泪在流。低头,温热的脸颊贴在他的额头,轻轻的摩挲着。
原来我不曾好好地正视过他,真心真意的欢喜过他,甚至连一句柔言善语都没有。而他,却毫不保留用生命奔赴了对我所有的爱恋。
“素节,你是我的佛!动了凡心,佛就会碎,会涅槃而去。”
拥得更紧些,闭眼享受这静默到永远的时刻。我总是还有泪,而心也总是会恸。
我请秋火葬素节,骨灰送与赣州的寺庙,交予他的师傅。
我终还是违背了当初对德远师傅的嘱托,我扭曲了素节的人生,最终没有让他躲开宿命的轮回。
似乎很久开始,他于我就是某种特殊的存在,我在强制他熟悉我的斗争,直到他离去那一天我幡然醒悟忏悔,我但愿不曾向他提过无礼的要求,哪怕需要我亲自挥剑斩断我们之间所有的联系。
如果再来一次,素节,我宁愿你永远是山寺庙中的那个纯净孩子。不认得我,不懂得我,更不会爱我。
第一百四十四节 争锋相对(1)
我问秋,何去何从?
他道,来于何处,去于何处。
他也要走了,我不舍。
这偌大的大明宫,素节没了,他走了。还有谁能与我相伴,我的出生让人艳羡,我的荣宠让女人嫉妒,苦、独,又有谁人懂?
说穿了,连个平民女都不如。
送秋之日,我一路在他后面跟着,我不开口,他无话可说。
李炎特旨:准许光王返京。
我身体已见起色,他便迫不及待的再次用我的家人来胁迫我。动,我都不能动。
“秋”,按捺不住,我上前,自身后拦在他腰间。
脸颊贴在他的后背,无比的平整、坚挺。
只是他动也不动,连丝丝的颤动都没有,让我捕捉不到他的心绪。
“放心,我会力保……”
“我只怕有朝一日,再也见不到你。”
他浑身一颤,连带着我心口一起颤动。
“很多时候,我要不得,方能长久!”
“我知道,知道……”身后李炎欲穿的眼神如冷箭刺过我的身体,我却拥得更紧些,泪似乎在他身后都落得轻而易举,我盼望一个热烈的冲动,他能带我离去。可,都不能。
我走不得,他不能带我走。
他终还是离去,连头也不曾回。我见他撩起车帘那瞬间眼角的余光,流露出一抹紫色,淡如暮色将至天边的余霞。
我拂去脸颊的泪水,该走的都走了。我还能不清醒些么?睡了三年,逃避的了的又岂是一生?
果然,太皇太后郭氏招我去长兴宫。
芙蓉自素节去了,除了哀求我在他火葬之时面见最后一眼,其他连眼泪都不曾滴落。
不哭,我也知她痛。
可她一听姑姑召见我,还是面露担忧,前前后后、进进出出在宫内、宫外张望着,最后到我身旁,低声道,“不见什么异样。”
我轻笑,随手捻起一根银簪问她,这可好?
她一脸惊诧,对我此刻不反不抗的态度倒是让她意外了。
“她是太皇太后,历经五朝。我与她相斗,能拼一个两败俱伤的结局,就算是好的。何必,还要害怕她会出什么手段?”
芙蓉半晃半悠的为我收拾好头发,我挥手点了一套粉的抹胸长裙,配上紫嫣色的轻纱外罩。
待收拾好,自铜镜中展袖而立。
艳,真是不可方物。
原太后邀请的并非我一人,李炎的大小夫人列席在座,且是座无虚席,也没有为我准备坐的地方。
“臣妾光王之妻儒氏拜见太皇太后,见过各位夫人。”我婉转道声万福,却是在此表明身份。
周身眼光流转,有惊诧的,有挑剔的,有不平的,便算是好的也很冷淡。
“你原是哀家的侄女儿,不必这般客气。来上位来坐!”她向我招手,亲切和蔼之余将过往的不快都要粉饰而去。
我抬眼看她,我的好姑姑,仅凭这点恩惠便想让我忘记你蓄意将素节的汤药给我而欲夺取我的性命?
这点手段,我十二岁便见过,如今我年过三十,何来看不穿?如今的我,只需稍稍忤逆,她会毫不犹豫的除我而后快。
“是”我起身,到她右侧,笑意嫣然,而她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不想我是答应了。
一旁左侧是王美人。
她不笑、不怒,想来她心头对一些事情也自有见章。
第一百四十五节 争锋相对(2)
“经年未见,想当年哀家见你之时你还不通人事,如今倒是年长了几岁。可有三十,还是三十又五?”
姑姑好本事,心头冷笑。她非寻找一点间隙在众人面前让我不堪,面对一群妙龄女子,我这岁数不堪一击的很。
“姑姑好记性,阔别多年。倒是姑姑依旧昨昔容颜!”我奉承的诚心诚意,与她相斗,胜负绝非在唇边。
她如今损我,不过是心里不痛苦。说到底,我夺了李炎的心。
若是易地而处,李炎如此对我,我何能不动心?他的爱,我也曾浓烈渴望过,可偏偏我们身份如此,处境不同,心境也是天壤之别。
自然,姑姑心里是不好受的,自李炎为我绝食开始,我就是她眼中钉、肉中刺。
“来、来、来,见过这般后生们?无论是年岁,还是论资排辈,这里的都该唤你一声姑姑。一一见过吧!”
要为我定一个身份吗?姑姑,李炎的长辈?若是这般女子能够压住我?你何必费心去除我,你的好孙儿又怎会爱我?更可笑的是,姑姑亦是嫁给了自己的侄儿宪宗皇帝为妃。
“不必了,若是陛下听见了,该是怪罪贱妾不懂事,冒昧的领了这不该领的身份,如何能够面对陛下?”
挑眼,眼角的红妆愈显妖艳,郭太后脸色诧白,怒视而来,我含笑相对。
姑姑,我已非十二岁的我,挨了巴掌也只能匍匐在你脚下。你想要我死,我亦是留不得你们祖孙的快活。
我生来,就如蛇蝎一般,绝非羔羊。
“光王夫人岂是要乱了规矩?”她逼视我,迫我接受那身份而脱离与李炎的一切可能的关系,若是能断,我早已断。而如今,我却还需借你的手才能断。
我摇身起,笑的更加明艳,盘旋到中央,半展双臂,华服因精贵而发出“细碎”之声。
“陛下的美意,贱妾怎敢忤逆。这天下,说到底是陛下的天下,就连姑姑你,也如何能够违背。”
最后一句,我道来娓娓,却已是“针对”之意。
“你放肆!”姑姑终是按耐不住,佯装的和?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