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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第14部分阅读

    的存在。

    那男人把李雪梅安排到了自己所在工地附近的一间平房里。那里是城乡结合部,住着许多外来务工的杂人。由于所建房屋的密度空间过小,加上日常管理上的滞后,使得这里污水横流,垃圾遍地,附近公厕里面的苍蝇也常会盘旋着闻风而动,围着人们户外炉子上的饭锅低空盘旋,似有夺食之意。

    光着膀子摇着破蒲的男人坐在自家的门外,端着凉茶慢饮。神情略显劳累的女人则给横抱怀中的孩子催眠。晚上屋子里空气闷加上总有蚊虫袭扰,孩子睡不好,大人也经常跟着缺觉。

    这里没有超市,人们也不需要那种假设的繁华。距离不远的小店内出售的青菜似乎也是在菜市被人挑剩下的,蔫蔫的没有一点新鲜味道,但是因为便宜仍会有人在那翻来覆去地再挑上那么一阵。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腥臊腐浊的气息,不同的装束和不同的口音汇杂在一起在空气中和太阳底下飘来荡去,这是一幅别异于都市繁华的图画。

    李雪梅从没有住过平房,更不知道如何去弄那饭炉和煤饼。她曾试着到工地和这儿的民工吃了一回盒饭,但还没下咽她就吐了。一群来自河南、湖北等地的民工住在工地临时搭建的简易工棚里,工棚由砖砌而成,有点像农村养猪的猪舍,里面黑咕隆咚的,一溜排开的大板铺上堆放着散发着油污和霉味的铺盖卷儿。

    给他们提供盒饭的是一位曾经在这里打工的大胡子。他原本在这里做力工,后来发现附近的工地比较多,于是就生出了做盒饭的念头。还别说,他的盒饭两块钱一盒,在物价极高的北京这样足量的饭菜还真少见。民工们大多来自贫苦山村,每餐里都能吃到一点肉,对他们来说已很知足了。当然便宜肯定有便宜的道理,李雪梅曾看到某位民工饭盒里的菜叶上趴着一条淡绿色的菜虫。她当时惊得叫了起来,那民工却不慌不忙地用筷子将那虫挑起来,扔到地上,然后接着有滋有味地吃饭喝汤。

    后来,李雪梅就经常到附近的小吃店去吃,一次花个三块五块的也能给腹中的孩子以全面的营养。她曾经想租住一处楼房,但即使地角偏差,一居室也要一千多块。她又想把自己的房子租住出去,但那毕竟是自己精心修筑的爱巢,李雪梅于心不忍。一时半会儿自己又不能回去,那女人是个敢动菜刀的主,说不上能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来。再说,在好事的居委会大妈那里,自己也会成为第一被盘查的目标,何况她一无结婚证,二无准生证明。即使暂住证都早已过期。她也想到何薇或提娅等人那里去借住,可是自己怀了身孕又有男人非常不便。相对城乡结合部来说,这里外来人口众多,流动人员散杂,管理漏洞就可以容许她每天自由地存在下去。何况那男人的工地就在附近,每天步行只需五分钟。偶尔地你来我往,还可以拥有短促的温柔时光。有时甚至还可以借工地有事整夜地呆在一起。但偷情的愉悦,清苦简单的生活,让她的梦并没有持续太久。

    那男人像一只流萤,飞来飞去。通常情况下,他上半夜在李雪梅这里,下半夜才匆匆驱车回家。正可谓家中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看着那台显得有些破旧的昌河面包车叮咚作响地在坑坑洼洼的路面上弹跳着消失,李雪梅总会怅然若失。

    本以为相安无事,但李雪梅终如游弋在大街小巷的无证小贩,还是被那拥有执法权利的“稽查”给遇上了。

    想必李雪梅这方面的经验还是极为欠缺的。她还以为这男人是她当初一人独有的时候,所以情深深意绵绵,见面说不完的话又全放到了电话粥里面。

    有天,那女人打电话给那男人,电话竟然占线长达四十多分钟。那女人悄然记下了大致通话时期与时间,然后到电信局拉出了男人一个长长的通话清单。在记忆的那个时间中有一个电话号码,其在电话清单中无论是打入还是打出占用频次最多,而且时间最长,有很多通话是在午夜时分。

    她按照电话打了过去,接电话的一位男士称这是公用电话。她问这里是哪?那男人告诉她这是丰台区xx小区附近,她想起自己丈夫的工地就在那里。

    李雪梅再聪明也是只雏燕,怎么能斗得过老鹞鹰。于是另一个女人不服输的执着劲头以及为爱宁碎其身的决心让她们有了见面的机会。而这次却是血的代价。

    那天,李雪梅出来买了一盒痱子粉,顺路给那男人打电话,而那女人此时就在不远处的角落里瞪着猩红的眼睛恶狠狠地看着她,看她那没完没了地煲电话粥。她忍着直到李雪梅一摇一摆地离开。她以箭一样的速度冲上去,借打电话之机按了一下重拨键,显现的是自己老公的手机号码。她对着电话主人说了一声“对不起”,然后就尾随着李雪梅去了。她一直盯着李雪梅走进那个黑漆木门,在接下来的两天里,她就这样每天准时地守在这里,看李雪梅进进出出。

    期间,她也看见过自己男人扶着那孕妇有说有笑。嫉妒、愤恨将这个原本还算秀气的湖北女人的脸烤着了,扭曲了。这次,她居然没有冲上去。大街上打架,估计看架的和劝架的能冲上来一群,何况自己的对手是一个孕妇。

    “十年夫妻抵不过二两胸脯。”她的牙齿咬得咯咯直响。

    那天下午。她看到李雪梅依旧出来打电话。然后朝另一个方向走了,她又重复了上回的动作,然后悄悄地跟在了李雪梅的后面。当然这次她居然没忘打了一把旱伞,一是遮阳,二是便于跟踪挡脸。

    因为最近几天身体一直不爽,所以李雪梅已很少去工地了,但今天很特别,今天是李雪梅的生日。李雪梅和提娅的生日相隔不到两星期。原本那男人说带李雪梅出去就餐的,李雪梅说何必那么浪费。

    因为有太多的工程款回不来,加上此工程前期垫付的资金过大,那男人现在为三角债务的事忙得焦头烂额。一次到李雪梅这里,和李雪梅聊着聊着就躺那睡着了,竟然在梦里都在唠叨着追要欠款的事。李雪梅在这方面除了心慈还有手软,或者说她的善解人意。

    李雪梅顺路买了点熟食小菜和两瓶啤酒。那男人平时不爱说话,偶尔地爱喝点酒,酒后看李雪梅的眼神除了温柔似乎还有更多的哀愁,而且酒后真言也曾让李雪梅感激涕零。遇上一个真心待自己的好男人毕竟不容易。

    酒菜刚刚摆好在办公桌上,那男人猫着腰在洗脸,李雪梅递过手中的毛巾,忽然下意识地叫了一声。

    那男人的额角现出隐隐的两根银亮亮的白头发。“拔下来吧!”那男人要求。李雪梅细心地用手指拨弄着,然后挑出那根白发,用双指一夹,用力一拉,它就下来了。李雪梅定定地冲着太阳光看着,然后像吹一片羽毛一样轻轻地吹落了它。

    墙角的行军床上放着简单的铺盖,一个装材料的木制矮箱上面放着一台十九寸的彩色电视机,一台破电扇吱呀着在墙角摇头晃脑。李雪梅的鼻子多少有些酸。

    两个杯子正欲相撞时,那女人撞了进来。当时,那男人惊得从座位上一下蹿了起来,问:“你、你怎么来了?”

    “我闻着狐狸的马蚤味找来了,你这臭不要脸的!马蚤货!”那女人毛发怒张,狮子样冲将上来,嘴里发出串串恶毒咒骂之词。

    李雪梅惊呆了,她没有想到刚刚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这个女人如梦魇一样又追随而至了。其实作为女人,李雪梅还不知道自己就像一个殖民入侵者,土地对于那女人并不重要,她只想把那个入侵这片领地的人赶出去。

    那男人挡在中间,唯恐两个互为情敌的女人抓打到一起。那女人见抓不到李雪梅,立刻将愤怒转到他的身上。一个拳头抡过去,那男人的鼻子顿时流下血来。男人随即用手去捂那鼻子,女人见血怔了一下。随即抄起桌上半空的酒瓶,一股脑地奔李雪梅的头上砸了过去。只听“嘭”的一声。李雪梅躲闪不及,酒瓶子在她的头上炸响。李雪梅惨叫着一声倒在那里,有血从她的头上汩汩地流了下来,同时也有炸飞的碎片划破了那女人的手,有血在她握紧的手缝流了下来。

    李雪梅头上的血在流,她脸色苍白半闭着眼睛躺在那儿。那女人本没有想要谁的命,但这种仇恨的情绪一旦上来,她行动的尺度就难由她来把握了。

    那男人一步蹿到李雪梅身边。他看清李雪梅的伤口源于额头。“滚!还不快滚!”

    “我凭……凭什么滚?”那女人说这话时已有些气虚。

    “那你等警察来抓你吧!”那男人厉声喝道。

    “赶紧把她打发了,这回是她,下回是你!”。那女人犹豫了一下,跑到了门口又折回身来,把自己的钱包扔在桌上,恨恨地说道。

    李雪梅被急救车送到了医院,ct显示没有重要的颅内损伤,因为瓶子炸裂时有碎片嵌入皮肉里,所以清理完碎片后大夫在李雪梅的额头缝了八针,那针角像一个大蜈蚣斜趴在李雪梅白净的额头上,大夫说这个年龄了估计得留下疤痕。李雪梅摸了摸肚子,在她看来,脸皮没有肚皮重要。她竟然暗自庆幸那女人在昏头的情况下竟然只把她的头当成了袭击对象,而肚子里的孩子被她忽略了。

    李雪梅在医院呆了九天,那男人在医院守了九天。

    那女人没有再出现,但是男人的手机一遍遍地响铃。男人带着无奈的罪责,亲自跑到医院旁的小吃店去煨了整瓦罐的鸡汤来,亲自拿着汤匙喂给李雪梅喝。因为上火,李雪梅的扁桃体发炎难以吞咽食物,嘴唇出现了轻微的裂口儿。对于眼前的处境李雪梅缺少足够的预料,她没想到自己会落个有家不能回的地步。

    “要不,你先回四川老家吧,再这样下去我担心你和孩子的安全……”那男人终于打破了沉默。

    李雪梅一脸茫然的沉默,那个家对于她来讲已恍若隔世,她自从出来,就没想到要回去。即使几年前的事情人们都已淡忘,可是如今她又未婚有孕,谁能原谅她?

    那年暑期,正在读大专的李雪梅回家度假。一天,她一个人骑着自行车去县城以外的一个高中同学家,在途经一片小树林时,一个蒙面歹徒拉倒了她的自行车将她一拳打晕后拖进了树林深处……

    醒来时衣衫不整的李雪梅痛不欲生,她第一反应是到公安局报案。

    然后随着一系列的立案、调查取证等工作的展开,她发现周围人看她的眼神都在变化,那个假期让李雪梅终生难忘。亲人的冷遇和外人的白眼让二十岁的李雪梅选择了只身离开。她流浪去了深圳,然后一步步走向了灯红酒绿的不归之路……

    “那时孩子也出生了。估计她也离开北京了,这段时间我们尽量少联系,免得她再起疑心,然后你再过来。我现在担心再这样下去,孩子大人都会有危险。而且我工作的时候也总分心……”那男人满眼沧桑。

    面对男人的失神与无助,李雪梅只有速作决断。

    李雪梅到北京后除了他的老公,根本就没有其他的男性朋友。女朋友也只限于何薇、提娅和白小秦几个熟人。她把电话打给何薇时,正在一发廊做直板离子烫的何薇一惊,说:“死鬼!你跑哪去了?弄个手机还停机了,这是谁的电话?”

    李雪梅说:“这是我老公电话,别提了,一言难尽。等我回老家生完孩子再回北京看你们。”然后电话里就响起了她轻轻的啜泣声。

    因为上了直发水,何薇只能直着脖子僵着表情在那儿讲话。“在北京生不一样吗?你老公对你不好?说话!你老公呢?”

    “在我身边。”李雪梅答道。

    “他跟你一起回老家?”

    “不,我一个人。”李雪梅的话语中透着几许悲凉。

    何薇说:“你一个人挺着大肚子回老家怎么回事儿,你得拉着他,你一走他清静了,靠!没准这中间又有故事了呢。”

    李雪梅说:“这是我们俩商量好的。”何薇说:“你现在是让那爷们儿彻底给同化了,全一个鼻子出气了!那就这样吧,我也希望你早生贵子,母子平安!当了孩儿他娘也别忘了咱姐妹一场!”

    提娅接到李雪梅的电话时有些吃惊,说:“我去你家找过你,门锁着,邻居说你不在那儿住了。”

    李雪梅说:“我一直住在别处。”

    提娅说:“你母子还好吧,要不我去送送你?”

    李雪梅说:“不用了,现在马上开车了。”

    提娅想说点安慰的话,但是最终没有说出来,只在关上电话的最后一刻说了一句:“平安是福。愿你母子平安!”

    那男人一直护送她上车,在火车行将开动的一刹那,他把装有三万元现金的纸袋塞到她手里,嘱咐她一路小心。李雪梅无语凝咽,泪水长流。她不知这一别将带来怎么样的变故。

    渐渐加速的火车的鸣动如同李雪梅的那颗心,伤感、脆弱、痉挛样的阵痛。

    北京越来越远了,李雪梅踏上了来时旧路。

    那男人如释重负地回过头来时,发现自己的女人就站在距他不远的一根柱子后面的暗影里。

    第二十八章

    提娅没像大夫要求的那样在家休息一周,而是在第五天她就来娱乐城上班了。

    何薇一见她,盯着她看老半天,说:“四毛子,你这得的是什么病呀?怎么把脸养得这么白,肯定是偷着去做了皮肤漂白。”

    提娅苦笑,说:“漂什么白,我哪有那闲心呀,我在屋里呆的。”

    何薇说:“该死的,打你手机也不开。这几天好几拨好客人都让你错过了。关禁闭了?一个人?不可能!肯定是跟那个小海龟。”

    “瞎说,我要和龟在一块儿我不也成王八了吗?这叫闭门思过,洗心革面。”

    何薇乐,说:“还重新做人呢,不至于那么严重吧。不会是失恋了吧?”

    提娅说:“压根就没恋。”

    “没恋?没恋还那么热乎,还跑北戴河去了,你以为我不知道啊。老实交代,海龟呢?”何薇听出了弦外有音,问。

    “死了。”

    “死哪了?”

    “岸上。”

    “咋死的?”

    “被我这绿毛龟吓的!”

    “我这两天正给他开追悼会呢。”

    何薇笑。说:“我早就说过你们是月球撞地球了,多少亿年的事,也好。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压根儿就没有谱的事儿。这种行业呀,你得一点点往出拔,别冷不丁儿地一下子,弄得别人不信你,自己都怀疑自己。比如你可以像我一样,先摆脱人的包围,再摆脱利的诱惑。然后呢一点一点地变、变、变,说高雅点叫提升。”

    “我曾经变了吗?”

    “你以为没变,别人并不这么看,人家问你晚上做什么去了?你怎么答?”

    提娅答没言语。

    “你能说上班了?上什么班?陪男人。怎么陪的?你说得出来吗?你以为你种菜呢,你能对着别人脸不红心不跳地把你陪人的经过说出来吗?你那点事儿都在我心呢。再说你那天一打电话我估计就没戏了。再说那海龟如果真对你一片真情,他就不该那么草率地把你领他们家去,让爹妈看什么看?这年头又没有父母之言那一说,一看他就底气不足。另外,他是一时让你给迷昏了头了冒了回傻气。他自己现在肯定为这事儿闹死心了!”

    “所以我一直想开花店。”

    “对,开花店没错,这叫人间正道是沧桑。在什么山唱什么歌,现在既然开花店还不是时候,你就该好好回来上班。你现在干这个行业都是为社会所不齿的,包括那些男人们。你再怎么贞洁,人家也看不到,明明上着班,自己跟自己老在心里打架,放不下架子还偏傲得不得了,我看你聪明也是小聪明!”提娅头一次听到何薇这么难听的话。当然她明白,何薇的话都是作为过来人和旁观者的经验之谈。

    今天的客人很特别,据何薇讲这是北京市xx处的。请客的男人大着嗓门醉眼迷蒙地对何薇交待:“今天给我们处长找个绝对漂亮的,否则惹火了他,将来你们生意做不成!可不怨我事先没说,知道他是谁吗?”那男人压低了嗓门拢着手对着何薇的耳朵,“他可是xxx的侄子,知道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