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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当国第225部分阅读

    通笑着摆摆手,抖了抖缰绳说道:

    “海瑞的心似乎已经死了,上疏说那些,倒像是要完成自家未了的心愿,至于能不能真查办,他不关心喽!”

    感慨了一句,驱动马匹踏上回程,周围的人都是愣住,随即跟上。

    久在北方,对此时南京的溽热实在是不习惯,王通身上的官袍已经湿透,回到客栈,连忙去换上衣服。

    简单收拾了下,王通走出来吩咐说道:

    “史七,去看看外面盯梢的还在不在,若是还在,都抓进来,不要跑了一个!”

    史七连忙答应,喊了边上的吴二等人出去了,王通坐下之后,柳三郎迟疑了下,上前小心的说道:

    “侯爷,这是南京地面,是不是?”

    “我是钦差,我是定北侯,我是锦衣卫都指挥使,南京这些人派人盯梢既然眼里没有我,那就是没有朝廷,不给他们个教训,怕是要蹬鼻子上脸了。”

    外面那些盯梢的各色人等做的还算是专业,有的挑着挑子的小贩,在都察院门前叫卖时令鲜果的确显眼了点,不过在客栈这边就正常的很了,还有同样是打马过来的旅人,装模作样的在客栈门前准备投宿。

    这一干人虽然身份各异,但都有个共同点,都在拿眼睛瞄着客栈之中,这些盯梢的人中多有熟悉的人,彼此碰见,都是会心一笑,王通虽然有这样那样的身份,可你来到南京地盘上,你就什么都不是。

    正在那里盯的不亦乐乎,却发现有些不对,王通的亲兵气势汹汹的从客栈中走出来,盯着的却是盯梢的,那帮盯梢的人倒也是机警,知道暴露之后马上就要离开,但刚朝着道路两边走,却看到道路两头也被王通亲兵堵上。

    那贩卖果木的小贩故作不知的走过去,恭恭敬敬的说道:

    “几位官爷,劳烦让小的过去。”

    堵着他的王通亲卫彼此对视,却都是笑了,开口说道:

    “南京这地方果然不一样,在别处,你这等小贩见到官差都要等官差先过去,你这位倒是好大的面子。”

    小贩一愣,知道自己已经被发现,刚要说句别的,却被一名亲卫上前抓住了肩膀,朝着他小腹就是重重一拳,那小贩丝毫没有防备,捂着肚子就跪在了地上,另一名亲卫上前,手脚利索的给他双手捆上。

    其余的盯梢探子一看这个局面,都是慌了,那个骑马的旅人准备投宿的翻身上马,准备打马冲开,他动作快,王通的亲卫动作更快,他才上马,这边一人已经是扑了上去,直接就把人从马上拽下来。

    倒也没有太大的麻烦,只有痛呼几声,就全被抓了起来,这些人被抓,倒是看出来还有别的探子,能看到远远的有几个人拔腿就跑,这就没有必要去理会了。

    人被抓过来,史七和吴二回去复命,然后又是急忙的跑过来,看着院子中被丢在地上的八个人,史七开口说道:

    “说出自己的来路和指使,性命无忧,不然的话……”

    “我等都是良民,还请大人饶命啊……”

    吴二骂了一声,吆喝说道:

    “把客栈那条狗牵过来。”

    有人答应了,不多时客栈中的狗已经被牵了过来,吴二抽出腰间的短刀,抓住一个探子的脑袋,手一挥,听着大声惨叫,一个人的耳朵已经被削了下来,吴二捡起那耳朵,直接丢到了那狗的跟前。

    看到这血淋淋的东西,这客栈的看家狗直接吞了下去,伤不是什么致命伤,但这场面一下子让人毛骨悚然,吴二拿着短刀比划,冷声说道:

    “不说的话,切碎了喂狗,爷爷没那么多功夫陪你们耽误!”

    盯梢本就不是卖命的活,也没想到这钦差的队伍倒像是个强人的队伍,众人战战兢兢的全都说了,不敢有什么隐瞒。

    他们所说,也不过就是谁派出而已,不知道更多,王通这边的应对很简单,说是他们意图对钦差不利,送给应天府衙门处置。

    天黑的时候,海瑞登门拜访……

    八百三十九

    “有魏国公派出来的人,还有一人却是城内锦衣卫某百户派来的,那百户也已经不见踪影,其余的人应天府自己认了下来,说是为了保护钦差大人的安全。”

    应天府那边的结果倒是很快给了出来,柳三郎在应天府那边盯着,回来就向王通禀报,王通点点头,笑着说道:

    “看看这百户到底是谁的属下,区区一个百户,没那个胆子,也没那个必要,就看背后是谁吧!”

    柳三郎点头应了,王通靠向椅背,摇头说道:

    “应天府也是靠不住啊!”

    正说到这里,外面却有人进来通报,说是南京右佥都御使海瑞求见,这个人的求见却让王通一愣,吩咐请进来。

    等海瑞一进屋子,少不得见礼奉茶,走一套礼节手续,双方落座之后王通笑着问道:

    “海大人这么晚前来,不会因为是本侯抓了几个不长眼的探子吧?”

    “倒也不是,下官在侯爷走后仔细想了想,有些事这天下间也就是侯爷才能做,下官已经老了,如果这次错过,很多事恐怕真的只能带进棺材里了。”

    说这句的时候,海瑞从身边的木盒中拿出一叠文卷,递给了王通,开口解释说道:

    “这是当年查松江徐家一案中,在松江府衙和华亭县、青浦县两处县衙拿到的鱼鳞清册副本,还有一干证人的画押证词。”

    王通伸手接过,这算是人证物证皆在了,还没等王通翻开,海瑞又是苦笑着说道:

    “侯爷莫要以为这个有什么用,这么多年过去,又有张阁老主持的清丈田亩,鱼鳞清册早就换过一遍,而且这些人证大多已经不见,搬迁到外地的不少,在本地的也是找不到了,想要查出什么,怕是运气大些。”

    “总比没有入手的地方要好!”

    王通笑着回答了一句,海瑞长叹了口气说道:

    “侯爷这次可能查不出来什么,但松江徐家侵占田地的事情并不只是他一家,江南各府都是如此模样,这个侯爷却要慎重对待啊!”

    说到这里,海瑞从座位上站起,郑重其事的躬身施礼,肃声说道:

    “天下间的官员分为两种,一为大人,二为其他,有功名之人都在聚敛田地财产,聚敛之后又借功名特权,不缴纳赋税,而今天下太平,有功名的人总是越来越多,侵占的田土越来越多,可这些有功名的人多,国家要发给他们俸禄,他们要聚敛生财,就只能盘剥其他,那些没有功名的小民小户,富者愈富,穷者愈穷,若按照这个趋势走下去,小民最终不堪盘剥,大明最终无钱可用,这是绝路啊!”

    听到海瑞的话,王通却在那里苦笑着说道:

    “海大人这一分,就是将本侯和天下富贵人分开,成了民贼一般的人物啊!”

    本来海瑞说的大义凛然,佝偻的身躯都是挺直,听到王通这么一说,也是哑然失笑,屋中的气氛轻松了不少。

    “海大人且坐下说,本侯听着就是,不必弄的这般肃然。”

    这个气氛的确严肃不起来,海瑞摇摇头,又是坐在了座位上,开口继续说道:

    “松江府有一个徐家,常州府、苏州府其余各处,不过是几个、十几个徐家而已,这些大族族中都有人在各处为官,他们有大量的田土,又在城内经营工商之业,依仗功名在身,从不向官家缴纳税负,这种天下间各处都有,江南尤甚,偏生东南又是天下税赋重地,若这么下去,朝廷无钱,那就一切崩坏了。”

    “可就算是徐家吐出了侵占的田土,又有张家李家,没了独占松江的徐家,松江府又会有几家差不多的,这样又有何用?”

    王通淡然说道,这话说完,海瑞一愣,在那里思索了半天却是说不出话来,王通从京师出发之前,也是看过海瑞的卷宗,对海瑞的思路有一定的判断,此时又是说道:

    “海大人说这些的确是道理,不过更多的还是想给那些被侵占的百姓一个公道吧?”

    “……当日间的确是如此,小民小户辛苦一生,置办下了田地家产,却被徐家依仗权势吞下,瞬时间倾家荡产,连个立足之地也无,下官读圣贤书,知道公平道理,断不能容这等事,一定要管上一管!”

    海瑞陷入了回忆之中,王通摇摇头,又是说道:

    “海大人说了这么多道理,归根到底,还不是想要让本官处置了徐家,将他侵占的田地发还苦主。”

    海瑞点点头,却不说话,王通沉吟了下,开口说道:

    “今日海大人和本侯说了这么多,那本侯也说几句,还望海大人莫要外传。”

    以海瑞的人品,王通既然有这个叮嘱,那就不会说出,王通也是明白,又是开口说道:

    “祖宗定下的制度,有功名在身的人可以免除赋税,这一干人赚得多,却从不缴纳赋税,没有任何的义务,可这朝廷这社稷江山该花的钱一定要花,怎么能弄到银子,自然是依靠收上来的税赋,但赚得多的人不缴纳了,赚的少的人只得将负担那些赚得多的人的赋税,东南之地,天下税赋六成甚至更多出在此处,因为土地肥沃,又有种种的便利,可因为富庶,人杰地灵,又有朋党,东南之地做官有功名的人就越来越多,缴纳税负的人就越来越少,这么下去,迟早要走进一个死胡同。”

    “张居正清丈田亩行一条鞭法难道不是良策?”

    “清丈田亩只能缓和一时,不能缓和一世,官宦人家越来越多,他们就算不侵占田亩,他们置办的产业一样是免税,一样没有给大明带来任何的好处,一条鞭法,本官所知的一条鞭法到了现在已经成了给百姓加税的手段,这个海大人不会不知吧?”

    被王通这一番话说完,海瑞在那里呆愣半响,长叹了口气,颓然说道:

    “侯爷所说都是实情,但如何改,如何动,有功名的人无免税之利,这自然是良策,可如何实行,若是做了,那就等于和天下间的读书人为敌,和天下间的官员为敌,就连天子也未必能做到。”

    说到这里顿了顿,海瑞又是摇头慨叹道:

    “不是人人都能像下官一样,自家耕种田地,让女眷纺纱织布,听侯爷这么讲,下官突然觉得,做不做似乎都是一样,早晚都是要走到那死胡同上去。”

    王通所说的是道理,改良这个局面也是很简单,取消有功名读书人的特权,可这个实行,等若是将目前的科举制度打破,等于是和天下间的官员和读书人为敌,所谓君与士大夫共治天下,这天下是依靠这些士人来治理,等于是和这个天下为敌。

    海瑞能想到豪门大族的膨胀是侵害江山社稷,未必想不到这个道理,但他不敢去想,只敢看着徐家这个特例。

    毕竟海瑞自己也是读书人,也是依靠着举人的功名一步步走到了今天,他能想到做到的最多是改良而已。而且海瑞目前的执着还是针对在徐家的身上,他所说的大义和道理,都是想让王通去查办徐家。

    执着的人年纪大了,也不是那么容易心平气和,也不是那么容易看开,果然如此,不过王通想得更多一些。

    海瑞感慨完了,坐在那里沉默了很长时间,王通在那里只是小口的抿着茶水,也不出声,过了会,海瑞想要站起,或许因为坐的时间长了,一时没有站起,还是用手撑了下椅背才摇摇晃晃的站起,伸手掸了下官袍,涩声说道:

    “侯爷说得好,看得明,看来这徐家没什么查的必要了,查了他家,又要有别家起来,百姓们还要……”

    “当然要查,自从海大人上疏之后,自京师到南京,处处可见徐家的动作,在大明江山之中,有这么个不必缴纳赋税,却可以拨弄朝政影响士林的实力存在,对江山社稷到底是祸是福,江南出身的官员士子彼此连接,互通声气,意图把持朝政,朝中只能用他们想用的官,朝廷只能用对他们有利的政策,而且自世宗皇帝当政后二十年至今,近五十年间,此等情形愈演愈烈,这天下到底是皇帝的,还是江南士林的,查查徐家,也算敲山震虎。”

    听到这些,海瑞脸上的表情松弛了些,王通又是笑着说道:

    “海大人,今晚这些话却不是圣上的旨意,只是本侯自己的揣测,可没什么官方的意思啊!”

    海瑞微微摇头,迟疑了下沉声问道:

    “京师赐婚,下官也有耳闻,侯爷还是这般,真是……”

    “本侯是大明的臣子,所作的都是为了大明的江山社稷,再说,本侯没有少得到什么。”

    王通笑着回答,话已至此,海瑞也没有什么可说的,就是起身告辞,王通相送的时候也是忍不住问了句:

    “海大人一生作为,为国为民之中就没有一点求名的心思吗?”

    “开始是有的,后来下官也不知有无,不过扪心自问,所作无愧,都是为大明,为百姓!”

    八百四十

    送走了海瑞,王通回到屋中仔细浏览了下海瑞给过来的案卷文档,如果在十几年前,海瑞还是应天巡抚的时候,用这些证据的确可以给徐家以重创,时过境迁,已经近二十年过去,太多事太多人都是无从追究,意义也实在是不大了。

    客栈中的掌柜和伙计都是被打发离开,伺候的下人也都是王通身边的一干亲卫,陈大河此时走进,王通抬头笑着说道:

    “今晚的海瑞,就是你心中的那个海瑞了!”

    他这句话说出,陈大河却是有些懵懂摸不到头脑。

    在南京城中,消息和情报的搜集毕竟不如京师那般的便捷快速,海瑞来拜访完的第二日,那个锦衣卫百户所属何人才算是调查清楚。

    三个千户中,居然不是怀疑最大的孟宪辉,也不是魏国公那一系的于清国,居然是看起来最无害的张连生。

    这个消息还不是王通这边打听来的,而是天不亮的时候,张连生就跪在客栈的门前请罪,相比于昨日客栈门前“小贩”“商户”“旅人”云集,今日里却清静了不少,没人愿意被割碎了喂狗。

    但远远盯着的人还是不少,一位锦衣卫千户穿着官袍跪在那里,这个消息也很快传遍了南京城的各处。

    不过客栈的门开的早,亲卫见到禀报,张连生很快就被叫了进去,相比于魁梧的于清国,精悍的孟宪辉来说,张连生的相貌和武夫以及内卫这两处都扯不上任何的关系,他白白胖胖的,脸上挂着谦卑讨好的笑容,看起来完全是个殷实的商户模样。

    他也没想到贵为侯爵又是锦衣卫都堂的王通会起来这么早,这等年轻的贵人,沉溺酒色也是正常,还以为自己被领进院子来就是跪着。

    这张连生被领进王通的屋子的时候,见到王通正坐在那里,先是一愣,随即跪下连连磕头,带着哭腔说道:

    “都堂,昨日那事和下官没有关系,下官全然不知情啊!”

    王通也是刚刚拿到南京锦衣卫统属关系的册子,南京报往京师的清册都是过时的,在王通这边的档案中甚至查不到昨日安排盯梢人的那个百户的名字,听到张连生的哭告,王通心中大概明白了几分,不过还是皱着眉头问道:

    “你自己的属下,你说他做的事情和你没有关系,你全然不知情,天下间那有这样的道理?”

    一听王通这话,张连生碰碰的又是磕了十几个响头,额头上都隐约见血,在那里涕泪交流的说道:

    “不怕都堂笑话,小人下面这些百户都是别人关说,小人得罪不起那些人,也只能让他们在这个位置上,小人也管不动他们,小人无用,小人无用,请都堂责罚,但这件事和下官没有一点的关系啊!”

    眼下不是这官位能不能保住的事情,刺探钦差,意图对锦衣卫都指挥使不利,这样的罪过往大了说,是要掉脑袋的。

    看到张连生这样的窝囊,王通坐在那里只是摇头,开口笑着说道:

    “自然不会是你,你若要刺探本官,也不会用自家的人来做,刺探本就是隐密事,那有如此不遮掩的?”

    王通这番话说的张连生又惊又喜,用手胡乱抹了把脸上的眼泪,在地上连声说道:

    “都堂说的是,都堂说的是,下官断不会做这等丧心病狂的勾当。”

    “张千户来的这么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