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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地为牢第9部分阅读

    为不可违逆,再无他法。”秦颜顿了顿,敛目将桌上的书合起,口中淡道:“那就请皇上好好休息吧。”

    李绩恍然中竟有种九曲十八拐,兜了一圈又回原点的错觉,果然是言辞委婉,被秦颜如此一耽搁,休息的时间大概也够了。李绩难得心情松懈,也不急着批阅奏章,他朝秦颜道:“皇后平日里都读些什么书?”

    秦颜偏头想了想,半晌才道:“书看的倒不多,平日里弹弹琴发发呆,一天也就这么过去了。”

    李绩不禁莞尔一笑,半开玩笑道:“朕的皇后要德才兼备,温良贤淑,若象你这样成日发呆可做不成皇后。”

    “不会便是不会,现在已经是皇后了,还能怎样?”秦颜不以为然道。

    话一出口,李绩脸色微变,但面上依旧若无其事道:“若是有一天做不成皇后了,你当如何?”

    微一思索,秦颜轻笑道:“这样也好。”

    这样也好,这样就不会分不清什么是现实,什么是梦境,这半生她负累太多,不是皇后,一切都可以从头开始。

    看着秦颜浅淡的笑容,李绩心中因她的话变得有些异样,却不知是因何缘故。他心中喟叹一声,本想作罢,脑中突然灵光一闪,令他想起了昨夜醉酒的事,李绩突然开口道:“皇后。”

    秦颜侧首,一脸疑惑的等他说话。

    李绩目光微敛,突然朝秦颜微笑道:“朕昨晚多喝了些酒,夜里恐怕睡不安分,让你多费心了。”

    “皇上不必介怀。”秦颜略一停顿,迟疑道:“只是皇上昨夜酒醉,尽说些什么吴蜀之事,此事令皇上很忧心么?”

    若是听她说昨夜全无动静,李绩不免要怀疑,听秦颜这样说,再看她的脸色不象有异,心中的挂怀落地,他随意道:“吴蜀频起叛乱,虽然暂时平复了,但还是一大隐患,朕正准备让秦老将军出面平定此事。”

    秦颜心知后宫不得干政,点到即止,就不再多问。见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她也不想再打扰李绩,便取了书来到殿门旁,斜倚在门栏上,望着前方微微出神。

    李绩正伸手去取朱笔,无意中抬头,见秦颜靠在门边,宫装曳地,乌发如云,侧影如寒梅傲枝,清丽中偏透出一股坚韧。

    此刻院外草木一片凋零,衬着秦颜如剪影般的身姿,契合成了一幅极炎凉的画,李绩竟陡然生出眼前的一切皆是荒芜萧瑟的错觉,画中的人似乎已经疲惫至极,偏支撑着自己不去凋零,这般坚韧的气息仿佛只是为了掩盖这具身躯下的落寞与倦怠。

    眸色一黯,李绩掩饰般的收回目光,他握着手中的朱笔不动,心中的异样久久未能平复。

    时光无声流逝。

    桌上奏章批了一半,李绩只觉得头中昏昏沉沉,再也支撑不住,便伏在桌案上睡去了。

    恍恍惚惚中,李绩只听到一声幽幽的叹息,若有似无,然后肩上一沉,有什么东西盖在自己身上,接着就是脚步远去的声音,决绝的没有一丝挽留的余地。

    李绩昏睡中的身体猛然一震,眼睫微动,挣扎着要醒来,最终无法如愿。

    秦颜坐在院子里,眼神悠远的看着正中的槐树。

    她还记得初来皇宫时,这株槐树还十分茂盛,枝蔓如蓬,将树下遮的严严实实,现在树叶几乎落光,褐色光秃的树枝交错纠结,干枯的落叶在地上铺了厚厚一层,踏上去会有断裂之声,无比凄凉。

    生无常,忧无常,秦颜真的很讨厌物是人非,时光易老,她想留的,一样未能留住。

    正思索着,秦颜突然一笑,侧首朝院墙那边道:“你还不出来,难道还要我亲自去接你么。”

    话音刚落,墙头上探出一个小小的脑袋,正是李琰,他一脸郝然,口中喃喃道:“怎么每次都被发现。”

    秦颜假装生气道:“你当旌德宫是什么地方,你堂堂太子,竟做出这般行径,简直是胡闹。”

    李琰眨眨眼,小手攀着墙沿,小心翼翼的看着秦颜的脸色,想看她是不是真的很生气。

    秦颜突然轻笑出声,起身走到院墙下,伸出双手道:“我再接你最后一次,下次直接走正门,没人敢拦太子。”

    见她不是真的生气,李琰不禁松了一口气,小声抱怨道:“方才真是吓到我了,好可怕。”

    秦颜忍着笑等他跳下来,李绩攀上墙头,轻轻一跃,这次倒没有偏差,稳稳的落到了秦颜怀中。秦颜将他扶稳站好,有些疑惑道:“你好象比先前重了许多。”

    李琰一听,以为秦颜嫌弃自己太胖了,连忙分辨道:“这不是长胖了,这是长大了,嬷嬷说长大了便可以娶妻了。”

    “你想的倒很远。”秦颜轻轻敲了一下他的额头道:“我又没说你长胖了。”

    李琰大声不满道:“皇后姐姐答应我的事也还没有做呢,你什么时候才教我爬树啊?”

    秦颜神色一变,连忙捂着他的嘴道:“你叫那么大声做什么,被传出去,休想让我教你。”

    迟迟不答应他,也是不想让他失望,不想让他知道,这般的高度是绝对见不到宫外的。

    李琰被捂着嘴不能说话,只好眼神哀怨的看着秦颜,睫毛扑闪扑闪,看得秦颜都觉得于心不忍,她松开手,放柔了口气道:“这次不行,你父王生病了,正在休息,我们不能吵到他。”

    李琰忍不住朝大殿里看了一眼,既是担心又有些怯懦道:“父王有无大碍,会快些好么?”

    “会好的,不必担心。”

    “那便好。”李琰放心的点点头,低低道:“最近母妃心情一直不大好,我听宫女们说是因为最近父王都不去母妃那里了。”

    晨妃这个女人恃宠而娇,不将一般人放在眼里,偏还喜欢自作聪明,秦颜与太子亲近,不代表她会爱屋及乌。

    秦颜转而对李琰道:“你真的很想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么?”

    李琰听了,眼睛一亮,果然来了兴致,先前的不快也被抛到九霄云外,他连忙道:“皇后姐姐改变主意了么?”

    “没有。”

    不等李琰追问,秦颜继续道:“除了爬树,还有一种方法,效果也是不差的。”

    “什么方法?”

    秦颜微微一笑,将袖摆挽起。

    李琰专心的趴在石桌上,眼睛一动也不动的看着秦颜作画。

    秦颜右手执笔,专心的在纸上勾勒出她记忆中的永安城。

    她一边画,一边道:“永安城的街道铺的是青石,干净整洁,街道两边是林立的商楼酒铺,白日里,人流攒动,十分热闹。到了夜晚,小贩们便开始摆摊,那时候就有各种各样的小吃,馄炖,五香糕,桂花饼,臭豆腐,这些都是宫里没有的,还有许多花灯,然后……”

    秦颜的手一滞,脑海中开始回想着夜晚的永安城究竟是何模样,但是时间隔的太久,她已经记不大清楚了。

    李琰听的津津有味,见秦颜忽然停下来,连忙探出身子看了看她笔下的画,奇怪道:“怎么这些房子都不比宫里的好看。”

    秦颜因他的话回过神来,轻笑道:“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这都是百姓住的房子,自然比不上宫里的雕梁画栋。”

    “姐姐的家也在城里么?”

    秦颜含笑点头。

    “那从这幅画里能找到姐姐的家么?”李琰偏头看着秦颜道。

    秦颜微怔,有些茫然的低头去看她的画,上面画的都是寻常百姓人家的住宅,定国府在城南西巷,那里是达官贵人集居的地方,她没有画。

    秦颜只好道:“这画上没有,自然找不到,我的家在永安城南面。”

    李琰有些失望,片刻后象是想起了什么般问道:“那皇后姐姐的家会是什么模样?”

    秦颜没想到他会这般问,怔仲了片刻,然后又开始回想她在定国府见过的情形,试探着答道:“有树,有桥,还有院子……大概是这些吧。”

    秦颜回去的时候不多,每次也没多加注意,这次倒被李琰难到了。

    李琰越发奇怪,忍不住问道:“怎么会不记得自己家里是什么模样呢,这皇宫虽然很大,可我都跑遍了呢,难道姐姐的家比皇宫还要大么?”

    秦颜只笑着摇头,搁下笔不再画下去。

    见她已经画完的样子,李琰疑惑道:“皇后姐姐你不题字么?父王每次画完都有写名字。”

    秦颜只好再次提起笔,想了想,方落下一个秦字,李琰突然惊道:“皇后姐姐,怎么你右手可以画画,左手还可以写字,好厉害。”

    秦颜眸色一动,手中动作不停,终于将款落好,纸上秦颜二字,娟秀娴静,十分严整。

    第二十六章

    数日后,李绩颁下诏书,赐封肖沉寰为毓灵郡主,远嫁南越,以期两邦结同友好。

    今日皇宫设有外宴,专为南越世子及世子妃饯行。

    旌德宫内殿,环儿正帮秦颜梳头,她一直十分羡慕秦颜的一头长发,鸦发如瀑,倾泻而下,直垂腰际,挽成宫髻真是可惜了。

    正想着,环儿手中的动作也未停下,梳着梳着,忽然发现手中如墨的青丝里竟夹杂着一丝银白,环儿只觉得目中一刺,执梳子的手不禁一阵轻颤。

    韶华老去是后宫女子最大的禁忌,环儿不曾想到秦颜这般年纪居然也早生白发,心中一时涩然。她又怕秦颜起疑,手中掩饰般的梳了几下,开始替她挽髻,她借着挽发的力道,飞快的将白发拔下,暗自放入袖中。

    做完这一切后,环儿偷偷的打量秦颜,见她看着铜镜微微出神,象是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动作,这才松了一口气。

    最后将金凤衔珠步摇插在秦颜的发髻上,环儿审视着镜中端丽的容颜,青黛描眉,胭脂晕染,眼神偏透着疏离淡漠,是一种艳到极至的冷。

    环儿不禁失神道:“娘娘浓妆淡抹总相宜。”

    秦颜只觉得她说的好笑,团扇掩面,她敛目笑道:“若是洗去这层脂粉,才真是粉黛无颜色。”

    “娘娘真是说笑。”环儿根本不信道:“奴婢早就见过娘娘不上妆容的模样,更显脱俗。”

    秦颜也想起来,她看着镜中的面容,似随意般轻道:“有时候亲眼所见也未必真实。”

    环儿不明白秦颜为何这么说,只当是她随口开的玩笑,也没放在心上。

    环儿取来架子上的大红描金双凤披衫替秦颜穿上,系好衣带后,环儿上下检视了一番,确定没有什么差错,才道:“娘娘,凤辇已经等在殿外,一切妥当,可以摆驾了。”

    秦颜到集云殿时,宾客还未正式入席,三三两两的大臣们在一起交头接耳,恭维拜会,很是热闹。

    秦颜本想先行入殿,却没想到半路竟然被献王搭话,她只好驻足。

    “见过皇后娘娘。”献王谦和有礼道。

    出于礼节,秦颜亦客气道:“王爷不必多礼,有话请直说。”

    献王倒没料到秦颜如此开门见山,直奔主题,有些莞尔的笑了笑道:“娘娘身为将门之后,性格果然爽直,既然如此,那臣便直言了。想必娘娘也听说过皇上想请秦将军前去吴蜀镇压叛乱一事,可万万没有想到老将军竟推辞不去,如今臣正是想请娘娘说服老将军回心转意,相信以老将军的威信,平定叛乱指日可待。”

    闻言,秦颜沉默片刻,面色为难道:“王爷说的合情合理,只是父亲年事已高,许多事情已经力不从心,恐怕这次的事情并非父亲所愿,也请王爷能够体谅。”

    献王眼中不禁流露出失望的神色,口中却依旧谦和道:“如此,臣也不好强人所难,请娘娘不要将方才的话放在心上。”

    秦颜摇头微笑道:“王爷为我朝如此尽心尽力,令人钦佩,请王爷不必多虑。”

    “皇后抬举了。”

    献王低头回礼,唇角勾起一抹微笑,温润如玉,下敛的眼睫中却透着轻蔑。

    正说着,宴会已经开始,身边有三三两两的大臣朝秦颜见礼入殿,秦颜一一回礼,不意间竟看到赵辰君和肖沉寰一起走来,两人距离隔的不近,并无语言交流,肖沉寰只管低着头往前走,几步便走到了前面,赵辰君也没有跟上来,两人的态度倒象是陌生人般,让秦颜有些不解。

    赵辰君经过秦颜身旁时,秦颜眼中还带着些许疑惑,视线正好对上了赵辰君的眼睛,清透幽静,只是这般温和的眼中竟还透着一丝落寞与不甘,以及一些秦颜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赵辰君一时失神,不过刹那便恢复常态,他唇角轻扬,朝秦颜微笑道:“多谢娘娘让我遇见这般聪慧脱俗的女子,日后定当终身铭记。”

    秦颜想起方才见到的一幕,心中只觉得赵辰君这话隐隐透着怪异,又不明所以,她面上表情不变,彬彬有礼道:“世子不必客气。”

    赵辰君在心中喟叹一声,表面上依旧客套着与秦颜话别。

    宴会正式开始,满殿的文武百官已经入殿,只听到殿外有声音高声传道:“皇上驾到——”

    话音未落,大殿内嘈杂的人语声瞬间湮熄,满殿的官员全都低头见礼。

    秦颜站在殿堂上,只听到殿外一阵脚步声走进,然后便见到一身玄衣的李绩,他身后还跟着晨妃,晨妃只看了秦颜一眼,朝李绩走近了些,依旧笑的张扬夺目。

    李绩踏上台阶,晨妃在秦颜左下落座,这次倒没见锦妃随同,三妃中只出席一人,难怪晨妃如此得意。

    李绩已经坐好,随后赐众人免礼,大家纷纷落座,秦颜也跟着坐下。

    李绩举起玉樽朝殿下的大臣们敬酒,秦颜也接过内官奉上的玉樽,跟着李绩的一举一动,朝殿下敬酒。

    秦颜倒不在意李绩他们说了些什么,这种场合,女人本就是陪衬,她举袖仰头喝尽了杯中的清酒。放下手时,秦颜眼光无意中扫到肖沉寰在看自己,待自己想看清时,肖沉寰有些慌乱的移开了视线,秦颜心中冷哼一声,将酒杯递给了内官。

    李绩此时正在同赵臣君寒暄,秦颜料想他们说话定是明引暗证,三句不离政治,便没认真听,这时候有内官借着递酒的动作偷偷传话道:“娘娘,毓灵郡主有话要同您说。”

    秦颜面无表情的接过酒,内官偷看了一眼她的脸色便迅速的退下。秦颜举着酒杯转头看着肖沉寰,见她欲言又止的模样,秦颜轻笑一声,抿了一口酒。想必肖沉寰是有事相求,但碍于秦颜的身份,怕留人话柄,只有秦颜去找她钦点的世子妃才不会引人注意。

    正想着,忽然一阵丝竹声响起,原来是为宴会助兴的歌舞节目开始了。

    听说这次宴会的节目都取自民间,足以让人耳目一新。秦颜抬头看去,大殿正中数名妙龄女子一身轻薄纱衣,随着昂扬的更鼓声翩翩起舞。舞女身姿妖娆,舞姿轻盈,踏着鼓点节拍,刚柔相交,十分新颖,秦颜也跟着大家一起看。

    一曲终了,宴会上的众人已经酒酣耳热,互相高谈阔论,大殿里响起一阵阵笑声,气氛轻松不少。

    李绩百忙中转过头来,见秦颜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轻笑道:“皇后是觉得歌舞不好看么?”

    秦颜摇头,诚恳道:“歌舞很好看,不过我不喜欢。”

    李绩莞尔一笑道:“那皇后喜欢什么样的歌舞?”

    “还未碰到喜欢过的,勉强回答不能作准。”秦颜随口答道。

    李绩向来知道她说话直来直往,相处久了,他未曾料到自己竟开始欣赏秦颜说话时无心疏离的神色。摇头失笑,他回头继续看殿下的表演。

    宴会马上就要临近尾声,听说最后一个是压轴节目,秦颜难得露出期待的神色,倒不是因为她有多么好奇,只是因为这宴会实在无趣,秦颜坐的太久,已经有些不耐烦,她正好可以乘着这压轴节目去会会肖沉寰。

    正想着,突然大殿里的喧嚣不再,满堂皆静。

    秦颜抬眼看去,殿堂中的花球里正飘下漫天的花雨,像是无数低飞的蝶,浮光掠影,将众人的视线层层隔开。花瓣落地时,殿中现出一道纤柔的身影,白衣赤足,薄纱覆面,仅露出一双剪水瞳眸,十分引人遐思。

    白衣女子站在正中,一抬手,摆了一个舞姿,手中的长纱飞扬,风情无限,象极了壁画上的飞天。

    秦颜在心中暗暗赞叹了一番,见李绩正和大臣们评论着殿下女子的舞蹈,乘此机会,秦颜起身离座,从殿堂后走到肖沉寰的席位。

    肖沉寰早已等候多时,见秦颜走过来,连忙起身,她这一动静,立刻引起了晨妃的注意。晨妃也看到了秦颜,于是姗姗然的起身朝她行了个礼,意有所指道:“娘娘怎么不看表演,跑来看世子妃来了。”

    肖沉寰本想解释什么,秦颜的声音却抢先她一步,只听她轻道:“肖小姐是我钦点世子妃,临行送别,晨妃也要过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