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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妆第48部分阅读

    外面找野女人,落一个花蝴蝶的花名,也从不近我的身!你的冷漠使我寂寞,你可知那一夜夜的漫长,孤独得想狂喊狂跳,你不在乎我的感受,我又何苦为你守身如玉!我是北夏最美丽的女人,当得起北夏最尊贵的女人,夏侯雷许我最尊贵的王后之位,我为什么要拒绝!一切都是你的错!

    夏侯云,你为什么不能像别的男人一样,捧我在手心,许我一世繁华?

    丘婵娟慢慢调过头来:“水鹂,跟水莺说……水莺一直不归,你说她被墨勒灭了口?”

    水鹂屈身跪坐在床前,道:“墨勒潜进飞霜殿数日,看起来安分得很,碍于翁主重孕罢了,奴婢却瞧他两眼直瞄水莺,水莺本是……自来容貌不差,墨勒提议将那两个死不低头的贱奴扔进天狼山,又喊了水莺一同前往,奴婢本不敢确认墨勒的念头,可水莺没了,依墨勒的说法,有劫匪,翁主信墨勒,奴婢不能信,奴婢想,怕是墨勒对水莺起意,水莺那性子,翁主也是知道的,所以,奴婢觉得,水莺死了。”

    这一番,水鹂说得很含糊,丘婵娟却很明白,水莺清冷又温驯,有功不争,有过不诿,少言少语,然容颜昳丽,原是丘城主预备着笼络太子的通房。墨勒究竟把水莺怎样了,如今已不重要。目光落在灯上,烛火透过水晶罩,转出七色彩光。

    说来那夏侯星,心思灵巧,将水晶制品研做得美轮美奂,丘家为此大赚特赚。夏侯星死在墨勒刀下,丘家屡次潜进星府,不但找不到矿契,还损了不少人,苗藿那个不起眼的商户女,真叫人刮目相看。

    “水莺她,到底与你不同的,死便死罢,你说得对,当断不断,必受其乱,你先准备吧,但等墨勒找出水晶矿的矿契来。”

    丘婵娟不知道的是,她一心想要的矿契,不久出现在丘城主的面前,韩加林和燕明哲带十八名虎鲨,与丘城主谈判,以丘婵娟谋害太子妃之罪,以丘城主观风望雨脚踏两船的不妥当,逼迫丘城主交出水晶矿的合伙权,水晶矿完全落入夏侯云的手中。

    夜色灰黯,烛光昏黄。

    燕明睿望着脸色更灰黯、更昏黄的夏侯云,叹了一声:“我们是兄弟,就像天空中飞翔的鹰和雁,我知道你心里难过,但是如鲠在喉,我不能不说,你知道你那一箭射的是什么?檀妃,不仅是北夏的太子妃,还是东夷的公主,她的父亲是强大的东夷王朝至高无上的王!你解恨了,你快意恩仇了!殿下,你失去了心爱的女人,更失去了你一向的冷静和忍耐!你杀了檀妃,正中那幕后人的心怀,你的对手,睡着了也会笑醒的!”

    夏侯云细细地研墨,提起穆雪留下的那支笔,在竹简上写道:

    “哀痛莫过于死别,问苍天何以竟使吾与阿雪天人永隔,苍天亦无语……”

    耳边依稀有穆雪的娓娓絮语,眼前却无穆雪的纤纤身影,没有了穆雪,他整个人都变成空的,没有意识,没有感觉,没有血肉,没有灵魂,二十多年的生命,到现在竟只剩下一片空白。烛光在沉甸甸的寂静中闪烁,夏侯云的声音终于幽幽响起:

    “明睿,你说得对,我们是兄弟,背靠背生死相托的好兄弟。这些年来,我们的隐忍退让,被看作畏缩无能,你还瞧不明白吗,那是与虎谋皮,夏侯风,夏侯雷,还有那个可能与夏侯宪有关的金袍人,谁也不会放过我。射杀檀曼莉,我不后悔。”

    燕明睿屈膝坐在夏侯云的对面:“悔与不悔的,你已经做了!”

    夏侯云低垂着头:“我的母亲,你的姑母,让北宫先后有三个女主人,你知道这叫什么?联姻,以牺牲我的情感来换取支持我的力量。人们的眼睛往往都在盯着那份助力,从而忽略了一个很重要的事实,对女儿来说,父亲只有一个,对父亲来说,女儿可不止一个,可笑做女儿的分分计较嫡庶,却不知做父亲的看待她们并无太多亲疏不同,甚至计算着她们可能带给家族的损益,又或已厌倦了她们母亲明争暗斗的容颜。”

    手指在书案上轻叩,“龙城向边军下达突袭西戎的命令,雁栖城的丘城主有什么行动吗,在权力和利益面前,亲情每每是苍白无力的,是被舍弃的那一个。东夷王,从血泊里站起来的一国之君,有可能因为他的某个女儿,而放弃东夷在北夏的既得利益吗?有可能因为他的某个女儿,而忽视东夷和北夏两国邦交吗?”

    夏侯云娓娓道来,声音低沉而幽缓,“我们长期陷于困境,以为借助他人力量能够为己所用,我们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事实上当我们自己不够强大的时候,所仰仗的他人力量最是依靠不住的,对手会从四面八方竭力挤压我们生存的空间。鹰巢里的雏鸟总要靠自己的力量高飞,有梦想的人追求梦想也只能靠自己,自主,自立,自强……我们必须有一支自己的军队,一支完全服从我们的命令和意志、从手中的刀到身体里的心,整个儿属于我们的队伍,指挥这样的队伍,有令必行,有禁必止,君臣同心,将士同命,如此,我们才有可能扭转危局,走向成功。当我们成为最强大的那支力量,一切摇摆不定的人们,就会自动地靠过来归附我们,因为,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良禽择木而栖,识时务者方为俊杰。”

    燕明睿轻锁着眉:“依我看,按目前的状态,铁鹰骑已经是北夏草原上最骁勇的骑兵。”

    夏侯云轻牵嘴角:“北夏的草原数千里之遥,随处可能潜伏着致命的敌人,单纯的骁勇远远不够,更得绝对地服从我的意志,我的鸣镝射向哪里,他们就扑向那里,将对手撕烂揉碎,不给对手任何喘息的机会,无论对手是谁。铁鹰骑,必须是一支,令所有对手心胆俱寒的铁血骑兵!”

    燕明睿双眼亮光一闪,炯炯有神:“韩加林之死,换来射向檀曼莉的十二支箭,那么檀曼莉之死,将换来我们令行禁止,可以向别人进攻,不再是等待别人进攻?”

    夏侯云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凌厉的痛苦:“等待我的只有死亡,我但愿——但愿那一支鸣镝永远不会射出!”剑尖向上,转动剑身,剑气森冷,竟似杀机隐现,“我已经失去了阿雪,就不能再失去北夏,北夏,一定要统一,一定要强大,我们的梦想,一定成真,一定!”

    燕明睿望着闪动的烛光,瞳孔忽然缩小:“话说回来,檀曼莉——她真的该死,那样的死法,正合了她。”

    桓嘉的声音在帐外突然响起:“殿下!”

    燕明睿望着夏侯云惕然地一挑眉,然后叫道:“进来吧。”

    桓嘉走进来,神色很黯淡:“殿下,追月不吃草,像是病了,殿下……”

    夏侯云和燕明睿相视,匆匆来到马厩。

    昏暗的灯光下,追月蜷卧在角落里,看到夏侯云只打了个响鼻,依旧垂着头,往日一对神采飞扬的棕色眼睛水汪汪的,它似在痛苦里挣扎,却屏神凝气,既不呻吟,也不嘶鸣,只轻轻抖一抖它的鬃毛或竖一竖耳朵,清明的目光恬淡萧索,仿佛窥视着天堂的厩舍。

    燕明睿遥望黑沉沉的夜空,想起军中流传的“人中秦雪,马中追月”,不觉长叹一声。

    夏侯云心中恸极,蹲身抚摸着它光滑的红色鬃毛,它本是他的猎物,曾经,他骑天马,穆雪骑追月,并辔驰骋,茫茫雪野上,她一骑红马一袭红斗篷,娇艳恍若天人。

    “追月,追月,阿雪去了,你也要随她弃我而去吗?”

    追月抬抬眼睛,那双秋水明眸里是一片纯真、傲岸、而又忠诚的动物本能。

    夏侯云闭眼抱住马头,喃喃道:“马且如此,人何以堪,追月,你难过,岂知我心里更难过?起来吧,追月,断肠马陪着断肠人,我们一起去做阿雪相信我们能够做成的事,起来吧,阿雪在天有灵,一定希望你好好活着。”

    追月昂起头亲近地蹭着夏侯云,水汪汪的棕色眼睛渐有光亮,重重地打个响鼻,它站了起来。

    夏侯云取过草料,心中酸涩,两滴大大的泪珠落在草叶上。

    马且如此,人何以堪。燕明睿转过头,拭去眼角的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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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79 酷刑

    ————

    低垂的碎云遮住了太阳,一大片厚实的灰黑色云从西方地平线上移过来。

    “哗!”一盆冷水浇下来。

    穆雪用力张开了眼睛,她正趴在冰冷的石地上,迷惑地抬起头,却感到一阵疲乏软弱袭上身,她费力地爬起来,觉得全身筋骨抽搐疼痛,这是怎么回事?这是在哪里?她茫然四顾。

    “本翁主还以为你醒不过来呢。”

    站在穆雪面前的红衣少女莞尔笑着,她的笑如春花初放,她的声音如黄莺出谷,她的手上握着一根鞭子,那根鞭子如灵蛇一般扭动着。

    穆雪急怒攻心,一口鲜血喷出,血里竟有紫黑色瘀块,想问话,喉咙里发不出一点声音。

    “原来你是个哑巴,你这哑巴,跟本翁主玩吐血,吓唬谁呀。”那红衣少女微笑着,一抬手鞭子已抽了过来。

    穆雪本能地一闪,却一下子摔倒在地,灵蛇般的鞭子赫然落在她的脸上,她并没觉得疼,她的心沉进了无底深渊,她又发现,使不出半分力,武功似乎废了。

    穆雪悚然!

    红衣少女吃吃笑道:“瞪着本翁主干什么,你给本翁主听着,你现在是本翁主的奴隶,本翁主让你干什么,你就得干什么,要是敢有一点违背的意思,本翁主的鞭子会让你满脸开花。”

    穆雪爬起来,她已听出声音,这个红衣少女是丘婵娟的妹妹,雁栖城丘城主的女儿丘娉婷。

    丘娉婷吃吃笑着:“本翁主还没见过像你这样难看的女人,一脸脓疮红疙瘩,哈哈,一个人怎么能丑陋成你这个样子呢!好恶心唉!”鞭子一挥。“按照以往的规矩,先去伺候伺候本翁主的那些护卫们,那些家伙。平日里也怪辛苦的,嗯。然后把这个丑哑奴送到膳务堂舂米去,哈哈,只怕本翁主那些护卫们眼高,看都不看一眼,啧啧啧,本翁主向来不亏待那些护卫,钱和女奴,管够的。”

    穆雪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触手处浮肿凹凸,痛且有恶脓,她看不到自己的模样,却明白一个事实,自己容貌也毁了。在这一瞬间,她没有思想,没有意识,也没有感觉,仿佛整个人都化成了虚无,整个世界都已消失。整个宇宙都已变色。

    风来了,从西边的草原那边呼啸而来,天空的云越阴越低。

    两名侍从押着穆雪来到一个大帐篷。拉开帐门粗暴地把她推了进去。帐篷里七八个护卫正在喝酒,那侍从不耐烦地说一句,“小翁主赏给你们的好好玩吧”,十分憎恶地离去。

    穆雪呆立着,显得麻木滞缓。突如其来的变故,使她迷惑不解,她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那些护卫已喝得不少,一个个斜着眼上下打量穆雪。

    一个护卫很嫌恶很不满地呸了一声:“小翁主这次竟给咱们一个这样的丑鬼,也太轻慢我们弟兄了。”

    又一个护卫显然厌弃之极:“得。得,你们忙着。我回家抱儿子去了,走。走,我可不想吃不下晚饭哩。呸!”

    另一个年长些的护卫走过来看了看穆雪,伸手在她腰上轻薄一戳,回头对那些护卫笑道:“这一定又是新来的奴隶,每次来了新女奴,小翁主都会先赏给咱们弟兄,这可是小翁主对咱们的恩典。管她丑与不丑,只要是个女人就行,唉呀,这个的确太丑了,不过她脖子的皮肤还是很白很光滑的,身子也很饱满哦。”

    “我来瞧瞧,可不,老哥说得对极了,等弟兄们喝完了酒,咱再痛痛快快地放松放松,把脸捂上,捂严实点就是,可别辜负了小翁主的恩典。”

    穆雪看到这些护卫各自坐着喝酒,脑海里电光一闪,突然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她一转身冲出帐门,不想脚下一绊扑通摔倒,她咬着牙连滚带爬拼命往前跑,护卫们咋呼一声四下里追了过来,急切间穆雪分不清方向,一头冲进一个马厩,她就地一滚,马粪立时沾了一身。

    那些护卫憎厌地望着这个又臭又丑的女人,骂骂咧咧狠狠啐着口水,忿忿然各自散开回了营帐。另一边早有侍从飞快报给了丘娉婷。

    丘娉婷甩了甩鞭子,吩咐侍从们用水冲去穆雪身上的污物,将她绑了过来,哼斥道:“你这古怪丑陋的哑巴女人还真倔,敬酒不吃吃罚酒,本翁主倒瞧瞧你的骨头能有多硬!”她再甩甩鞭子,一昂头冷笑道,“把铜铃叮当准备好!”

    穆雪看到几个侍从抬来一个高高的枷笼,底部由二十根铜条镶嵌而成,两端各架在一个放满木炭的巨大铜盆上,又两名侍女强行给她戴上一顶狗头帽子,穿上一件竖着狗尾的狗皮袄,皮袄上挂满小铜铃,稍一动作,铜铃叮叮当当响个不停。侍从们扯下她的鞋袜将她推进枷笼,锁上笼门,点燃了铜盆中的木炭。

    望着火苗舔食枷笼底部的铜条,穆雪忽然明白这是一种什么刑具。铜条渐热,赤足站在铜条上的人,受不住烫,不免双足轮跳,于是头上的狗头帽、身后的狗尾,随着人的跳跃而不停地上下晃动,更兼铜铃叮叮当当,便好似狗摇尾乞怜一般。

    对观刑的人来说,自当十分的有趣,对受刑的人来说,却是何其恶毒!

    “怎么样,哑奴,跳一个啊,让我们听一听铜铃的叮当是多么的婉转悠扬,”丘娉婷笑颜莞尔,“本翁主最喜欢听铃铛的叮叮当当。太子殿下曾经称赞本翁主的笑声,比铃铛还清脆悦耳,他送给本翁主一串金铃铛、一串银铃铛,我把它们系在胭脂马的脖子上,每当骑上胭脂马,听着那铃儿高低错落,心情就会格外的好。”她的笑容愈发灿烂,“金铃铛,银铃铛。都不如铜铃铛。哑奴,大家都等着看你跳舞,等着听铜铃的叮当。跳起来吧!”

    木炭燃得正旺,穆雪眯起眼遥望着彤云翻滚的天际。站在渐渐变红的铜条上兀自岿然不动。

    丘娉婷围着枷笼转了两圈:“本翁主且看看你能坚持多久!来人,加炭!本翁主就不信你不摇尾乞怜,不信听不到你的铜铃叮当!”脸颊上的大酒窝一忽闪一忽闪变幻出一个阴狠的冷笑。

    衣服上的水滴在铜条上,“哧”的一声化作一缕白烟,空气中弥漫着皮肉的焦味,穆雪轻闭了眼睛,虽眼角轻颤,唇角轻扭。身子却一动不动,那些铜铃静静的没有一丝声响。她是穆雪,穆岐的女儿,正元皇帝敕封的安宁公主,只能站着死,不能跪着生!

    皮肉的焦味已变得恶臭,丘娉婷气急败坏地吩咐侍从,将晕过去的穆雪从枷笼里拉出来,用水把她泼醒。狠狠甩着手中的鞭子,她微微抬头露出一个娇柔婉约的笑靥。大酒窝里也漾溢出暖融融的微笑。

    “把这个哑奴拉到红石刑台上去吊起来,先抽她二十鞭子,让那些奴隶们都来瞧瞧这个又丑又怪的女人。”

    红石刑台本是白石砌成。无数奴隶的鲜血洒在这里日久天长竟染成了褚红色!刑台周围铺着大块的青白石,形成一个宽阔的广场。牛筋的皮鞭一鞭一鞭地抽在穆雪的身上,血慢慢地渗透了她的衣服。她沉默着不吭一声,狮已入陷,虎已被困,纵然拼命也不过是无用的挣扎。

    云,黑乌乌地压向地面,一道蓝光闪过之后,半空中响起沉闷的雷声。风过去了,倾盆大雨从变黑了的天空里铺天盖地倒了下来。倒在草地上,倒在树木上。倒在帐篷上,也倒在穆雪的身上。

    雨,终于停了,星星在无际的天宇上闪烁,寂静笼罩在草原的上空。

    一个有着精深武功的人,突然失去武功,成为奴隶,一个美丽的女子,突然失去美丽,成为残废,风亦为之叹息。

    穆雪蜷缩在羊圈里,她的目光充满了悲痛和绝望。深深地吸了口气,双足的烫伤,累累的鞭伤,痛在身上,她的内心冲击如火。

    那天,她知道了很多原本不知道的事情。

    司礼、高照篡改先帝遗诏、逼杀皇长子、戮灭穆氏家族。

    司蕙芬、高瑞香嫁给张寒,先后有孕,落胎,再有孕。

    夏侯云说,她是他猫爪下的老鼠,深情只为穆氏绝学。

    夏侯云得了她的身,毁了她的清白。

    穆雪抬头望着夜空。她以为,一夜欢好了结了他们九年的离合情分,她想离开龙城,想回咸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