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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娘子第9部分阅读

世子的位子受到威胁,西府曾经一度门可罗雀,如今恰好相反。

    “王爷的身子骨越来越差,说是等公子从芽城回来,就暂时让他接管西平的事物,王爷要到河下的庄子里休息一阵子,大权都到公子手上了,您说这情势能不变嘛。”凤宣是老王妃派来给白卿送补药的,因为之前的主仆身份,所以这丫头说得话相当实在,“夫人,您也得为自己考虑考虑了,临盆的日子眼看就要到了,真生出位小公子,那可是长子,怎么说也得比照南院那位,起码也要换个大一点的院子。”“南院那位”正是汉西送来的那位二夫人,目前只诞一女。

    白卿捧着药碗,默默不语。

    凤宣见状不禁摇头,看来不说点能让她惊心的,她真不知道情势多危机,“夫人这半年来都没跟公子通过信吧?”

    白卿摇头,人都不知道在哪儿,朝哪儿通,再说见了面都未必有话说的两人,通信写什么?

    凤宣朝门外望望,见没人后才凑近白卿身边,“那位二夫人可是又书信,又衣服的往东边送。”见白卿笑,以为她不信,“是真的,盈小姐(李伯仲长女)上次得风寒时,不是刚好碰上东军有人回来复命嘛,也不知道二夫人哪儿得来的消息,就找上那人带了封信回去,公子真就回信了,后来这么一来二去的,二夫人又是衣服又是东西的,好几趟呢,早春亲口告诉我的,她可是二夫人的贴身丫头。”说完不禁皱鼻,“这二夫人平时温温婉婉的,想不到这么会来事。”不知不觉就占了先机。

    白卿放下药碗,伸手揉了揉眉心,他那位二夫人本来就是个聪明人,不管什么时候都站在赵女莹的身后,看上去温婉良善,可眼睛里透出来的东西却总是引人遐想,“凤宣啊,有空的话你多来陪我说说话。”虽然这丫头偶尔有些聒噪,不过总是个可以说话的人,兴许是要生了,最近一段时间她有些怕一个人待着。

    “后天王妃要去庙里斋戒还愿,等王妃一走,奴婢就过来陪您说话。”

    凤宣也有她自己的打算,王妃年纪大了,她还能待在她身边几年?这位卿夫人虽然出身低微,可她得世子爷的宠爱,何况如今又有了孩子,有了孩子她就能在这座府里坐稳,那么她跟在她身边也就不怕被赶出去,而且这位卿夫人很喜欢她,在这府里又没有心腹,所以跟着她对她丝毫没有坏处。

    凤宣在心里盘算着属于自己的小九九,相比她的,白卿心里要盘算的可就更多了些——

    且不管那些吃醋争宠的拉杂事,单说这李家人的权柄之争,恐怕她难免也要被牵扯进去了,李伯仲不是个姑息养j的主,大权交到他手里,以李家这些人的习性来看,难免要被他整得一团混战,她本来是有机会独善其身的,可谁知道肚子这么争气,有了他的骨肉,势必逃脱不了他制造出来的漩涡,该怎么明哲保身呢?

    六月初十,李伯仲回到了西平,他以为能赶上孩子的出世,却没想到月舂院里空空如也,连孩子的娘都不见了,只有堆得满屋子的礼物……

    “夫人说院子里不干净,受了些惊吓,跟王妃一道去了寺里。”小丫鬟回话中带着一丝胆怯,因为上次关窗时的那半声尖叫,公子的脸色当时就不大好,害她一直怕到现在。

    院子里不干净?惊吓?李伯仲唇角放平,她连坟地都不怕,怎么会被吓到?

    伸手从礼物堆里抽出一件,上下打量几眼,封印都还在,她没打开过……这女人哪里是在怕鬼,明明是怕人,怕受牵连,知道他回来会是非不断,所以先躲了。

    从月舂院里出来时,正遇上女儿以及女儿的母亲,闺名赵若君的。

    “爹爹——”女娃儿稚声稚气跑到父亲脚前。

    “病都好了?”弯身抱起女儿。

    女娃儿点点头,小手摸着父亲的胡茬,玩的不亦乐乎。

    赵若君始终只站在丈夫的两步远外,就那么看着父女俩聊谈,并不插话,只等丈夫把女儿放下来,才抬头看向他。

    “祖母她老人家让盈儿也去寺里住几天,我过来给卿儿姐姐带些可用的东西。”

    李伯仲点点头,“山里早晚清寒,别让盈儿再受凉了。”

    “会多在意的。”他最关心的始终只有他的女儿。

    望着丈夫的背影转出院门,赵若君握住女儿的小手,没能诞出男丁,并不代表她就会落于人后,她就看看他那位卿夫人生的是福还是祸……

    三十四 为王者 三

    六月上旬的一个早上,在经过一天一夜的疼痛后,一名男婴顺利降生在了青离寺外的一栋小院子里,他便是李伯仲的长子,小名唤作阿邦的李邦五。与其母相比,男婴要健康的多,哇哇的啼哭声几乎传遍了整座小院。

    李伯仲是深夜进得山,赶到时,母子俩都已经入睡。

    这一次,他没有故意把她搅醒,只是伸手触了触儿子的小脸蛋,时间过得真快,上次见面时,她的肚子还是平的,转眼间已经生出了这么个小东西,女人确实神奇。

    儿子很健康,到是她的脸色异常苍白,搁在枕边的手也凉的出奇,拿过来握在手心,半天都没能焐暖。

    “回来了?”白卿张开眼,没打算他能过来的,毕竟都这么晚了。

    “嗯。”答应一声,他是前天回得西平,但一直忙着东西军调防的事,根本抽不出空闲来,昨天一早去了西平驻军,回城的路上才得知孩子要出世了,快马而来,结果还是没赶上,他跟孩子似乎都很无缘,女儿出世时,他在西北,轮到儿子出世,虽近在咫尺,却依旧没能赶上。

    从怀里掏了只橡木盒递给她,里面是块类似金锁片的锁牌,锁牌正面刻了个“邦”字,背面是只奇怪的兽形,似狼非狼,似虎非虎,锁牌上还拴了条细细的金链,看来应该是给儿子挂在脖子上的,这东西一时间是做不出来的,应该早就做好了,这个“邦”字估计就是孩子的名字了吧,他怎么这么肯定她生得一定是儿子呢?“如果生得是女儿呢?”抬眼问他。

    “都生完了,哪来的‘如果’?”他会确定是儿子也不是没道理的,食辣而女,食酸而男,她的饮食向来清淡,猛然辣,猛然酸,当然不会看不出来,当初他们失去第一个孩子前,她的特殊吃法他可一直都没忘记。

    他们俩之间的言谈确实少的可怜,但这不表示对彼此就是陌生的。

    “邦——这名字会不会过大了?”名字起得太大气,镇不住的话反而会伤身,再说不过是庶出,用不着这么经天纬地的。

    李伯仲只是笑,并顺手把儿子抱了起来,孩子还太小,受不得扰动,何况白天洗洗弄弄的,他也累得慌,突然被这么抱到半空中,当然不舒坦,不舒坦又开不了口,所以只能用哭来解决问题。

    孩子一哭,当然要惊动外面的丫鬟婆子,可挑了帘子一看,李伯仲在里面,她们也不好冒冒失失地进来。

    白卿半倚在棉枕上,冲门口的丫鬟婆子摇头,示意她们不用进来,这男人天生性子怪异,他想做得事,除非是做完了,否则没有停的一说。

    小家伙好不容易哭累了,在父亲的手里安然睡去,他才舍得把孩子放回床上。

    等他坐回床侧,白卿的手指轻拉一下他的衣袖,“咱们谈谈吧。”她不打算绕弯子,这男人太忙了,今天在眼前,明天可能是远在天涯,所以有话干脆直说,“你打算一直留我们住在王府?”

    “我这么说过?”他从来没说过这种话。

    “你的意思是我跟孩子可以随时离开?”

    “三岁之后,孩子必须回王府。”因为三岁起,孩子便要接受各种教导。

    “庶出的也要这样?”他们家的嫡庶不是很严明的吗?对庶出的男丁还有这么严格的要求?

    “对。”都是他的儿子,没有两种待遇。

    白卿看着儿子暗暗叹息,你让阿娘今后怎么办呢?看看你这个爹爹,再看你们李家那栋大宅院,繁华背后是多少鬼哭狼嚎的争斗,哪一天才是个头啊,“这段时间,我们可以住在这儿吧?”没满月,产妇应该忌出门才对。

    “你不是嫌家里乱嘛,想住就住吧,不过有些事,该发生的还是会发生,躲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他知道她担心被掺和到西平的争斗里。

    白卿静静看着他把自己的双手握在手心,良久之后,抬眼问他:“跟天下人作对,不累吗?”他似乎总喜欢逆流而上,跟所有人作对。

    “你的话反了。”是天下人要跟他作对,他走得方向没错。朝代更替,分合轮回,都是不可逆的,只是很多人不愿意接受而已。

    “……”无话可说,只能失笑,这男人确实很自信,“对了,白致远现在怎么样?”自从离开京城,她就再没跟他联系过。

    “很好。”只有两个字,不愿意多聊其他男人。

    “他什么时候可以回芽城?”白致远跟她不一样,还有很多亲朋好友等着他回去。

    “可以回去的时候,我会放他回去。”说了等于没说。

    静默——

    这就是他们俩心平气和的谈话,可最后的最后,还是什么问题也没有解决。

    不过——现在与以前的不同是,静默的时间可以由孩子的啼哭来填补,刚入睡没多会儿的小家伙再次醒了,先是睁开眼一眨不眨地看着头顶,半天之后皱起鼻子哭了起来——他饿了。

    昨天找来的奶娘被老王妃退了回去,说是嫌手脚太粗笨,新的要明天中午才到,所以孩子的喂养暂时还是由白卿自己来。

    这是个很尴尬的场面——因为要当着他的面喂食孩子。

    好在身上披了条披肩,可以挡去这让人尴尬的细节……

    只是初为人母,总有些适应不了的东西,比如孩子吸吮造成的肿胀疼痛,那疼是可以一直延伸到脚趾尖的,可又不能因为疼就不给他吃。

    忍耐,是为人母第一件要学会的良好品德。

    李伯仲当然不会因为她的不自在就转开视线,看着她半天,最后伸手把她的衣服拉得严丝合缝,并顺手抱过儿子——有奶娘,她怎么还要自己喂?明明疼的难受,又何必这么做。

    “奶娘明天才来。”白卿拽住他的衣襟,估计他是打算把儿子抱给奶娘喂食。

    小家伙在父亲手里哭得电闪雷鸣,刚吃到一半被人打断,任谁都会不开心的。

    “给我吧。”从他手里接过儿子,轻声哄着。

    小家伙一听到母亲的心跳声,电闪雷鸣霎时变成了闷雷,闭着眼哼哼两声后,继续填他的小肚子去了。

    至于那位为人父的,此刻只能站在床头看着儿子得志意满。

    这一夜,李伯仲一直待到天色泛亮才下山。

    白卿睁开眼时,只看见床帐上的褶皱——他倚在那儿半个晚上,算是对他们母子尽心了吧?

    “凤宣?”因为门外的响动,白卿顺口问了一句,想唤她进来拿件外衫。

    可是应声进来的却是个男人,还是她认识的——那位银丝杀手。

    白卿的眼神在男人身上顿了一下后,随即倚到了棉枕上,没有大呼小叫,因为用不着,也没用,他能进来,就表示外面的设防都已崩溃,叫给谁听?

    银翼顺手从屏风上取了条披风扔到床上,这女人很聪明,所以不用他费神。

    “为财还是为事?”白卿开口询问,因为两者区别很大,为财还有生路,为事就未必了。

    “为人。”银翼难得能开口说话。

    银翼身上的伤势不轻,因为他试图从“老头”手上把风行带出来,可惜没成功,之所以来要挟李伯仲,是因为李伯仲手上有老头想要的东西。

    一年前,他与李伯仲之间的契约结束,并没有应李伯仲的邀,继续为他卖命,因为他不喜欢这个人,可想不到从此之后,他便陷入了东立的追杀之中,期间风行被老头的人带了回去,而他却对此无能为力,他认为这一切不会跟李伯仲没有关系,所以带走他的女人跟儿子也没有什么不道义的。

    咕咚——头靠在马车龙骨上,捂着腰腹上的伤口,重重喘息,李伯仲的布防果然是越来越严密了……

    白卿看着眼前这个浑身带着血腥味的男人,他应该是受了挺重的伤吧?

    “怎么?觉得有机可乘?”银翼头抵着车龙骨,说话的声音微微有些发颤。

    白卿摇头,就算这个人只剩最后一口气,也不会给她逃跑的机会,这一点她很清楚,“只是在想,你选在这个时候找他麻烦,很不明智。”他回西平本就是来翻云覆雨的,这种忙乱的时刻,当然不会有耐性跟他这种人交汇太多,惹急了他,谁也别想得到好处。

    “这算是警告?”

    “不算,只是想告诉你,想从他手里拿到想要的东西,不能靠威胁。”因为总有一天会被报复的,在某些方面,那男人并不算大度。

    “……”银翼默默不语,也许是在思考这个女人的话……

    三十五 为王者 四

    骄阳下,李府西院门前,十几个身着紫袍的汉北官员杵在那儿,等着向李伯仲喊冤鸣不平,这已经是第三波了,而且绝对不会是最后一波。

    想从他们身上榨油水?他李伯仲还嫩了点,大岳国至今三百多年,就没见过几个人能在一朝一夕间改制成功的,他李伯仲是狠,可又能多狠?能把人都杀光,还是全都罢了?借他几个胆子他都不敢,这是什么时候?四面楚歌的当口,他有胆子把汉北弄乱?

    想扳倒他们,那就先试试被怨声载道埋了的滋味。

    屋子里——

    李伯仲正一张张翻看帐簿——足足两大摞,堆得像小山一样,当然是有人故意为难他,既然他什么都想知道,有本事就自己看吧。

    “已经派人去接王妃、二夫人她们了。”说话的是雷拓,他刚进门。

    “石俊怎么样了?”石俊、乌壬两人是留在山上的两名护卫,一死一伤,死的是乌壬,重伤的石俊回来报信之后也昏厥了过去。

    “还没醒。”雷拓颇为自责,本来该是他待在山上的,因为一点小事下山,结果就在这个空档出了事,“公子,要不要通知东立?”能对付那个银翼的,恐怕也只有东立的“老头”了。

    李伯仲翻帐簿的手停在半空中,半天后, “告诉那个叫‘老头’的,就说有买卖要跟他做。”

    雷拓点头,转身退下。

    院外那些 “紫袍们”的哀哭声再一次被风卷进窗来。

    李伯仲重重合上帐簿,只听砰一声——帐簿跌落在门前的台阶上。

    雷拓定在游廊里,看着台阶上的帐簿,半天后才转身离去。

    公子这次真得是被惹到了……

    夕阳西落时分,东南方飘来一片浓云,云层里电闪雷鸣,没多时便下起了大雨。

    雨帘跌在飞檐上,水花四溅,李伯仲坐在桌案后看着窗外飞檐上的水花,一动不动。

    “公子——”雷拓一身湿漉漉地闯了进来。

    李伯仲收回视线,但坐姿依旧维持原样。

    “银翼的信。”双手将一管竹筒递到李伯仲跟前。

    拆开,里面只有拇指长的一张纸片,上面只写了两行小字:今晚子时,青离寺后,三卷丹图换母子。

    李伯仲看罢哼笑一声,“准备两匹马,一辆马车。”

    “是。”雷拓知道自己不该多嘴,但为了主公的安全,还是不得不多嘴一句,“东立还没有回信,公子不妨多带几个人过去。”

    李伯仲懒得跟任何人解释,只是一摆手,雷拓也只好应声退下。

    雷拓本以为李伯仲会带他一道上山,但没有,到山下时,他被留了下来。李伯仲只带了个驾车的马夫来到了青离寺后的山岗上。

    在大雨中足足等了半个时辰,银翼才出现。

    “东西呢?”银翼站在桑梓树下,偶尔的闪电过去,只能看到他的腰身以下。

    “东西没带,不过带来的肯定是你想要的。”手一挥,身后的车夫随即拉开车帘,马车里点了烛火,所以很容易看清里面的女人,那女人便是奄奄一息的风行——银翼的同门师姐。

    借着马车里的烛光,可以看到银翼的食指微微动了一下,那是他杀人时才有的动作。

    “我怎么知道车里的人不是假的?”

    “你先弄清楚自己到底是在被谁利?br />